摘 要: 纵观百年来多民族作家文学与民间文学的发展历程,多民族文学交融共生,形成了多元一体的文化格局,多民族作家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逐渐形成。多民族作家文学虽地处“边缘”却仍以对多民族地域空间的想象和作家情怀的表达实现“同一”性的呼求,多民族民间文学以其特有的口头和书面传承方式与多民族作家文学进行互动,进而实现了多民族文学的口头和书面的多元交流与传承。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视野下,多民族作家文学和民间文学的交流互动对中华民族文化多元一体和全球化时代文化多样性的建构具有重要意义和价值。
关键词: 多民族文学; 少数民族文学;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中图分类号:C956 文献标识码:A DOI:10.13677/j.cnki.cn65-1285/c.2024.05.13
百年来,中国文学随着社会、历史与文化的深刻变革不断发展、演进,其所蕴含的多民族差异性因素将多民族文化交流的历史镌刻进百年中国文学演进的图景中。海德格尔在《同一与差异》中描述:“每个存在者之为存在者都包含着同一性,即与它自己的统一性……无论我们在何处以及如何来对待哪一个类型的存在者,我们都感到自己已被同一性所呼求了。倘若这种呼求不说话,那么,存在者就绝不能在其存在中显出来。”[1]少数民族文学的发展始终与现代性启蒙、民族国家建构缠绕在一起,如何以“同一与差异”的维度描述与阐释多民族文学的交流、揭示少数民族文学在60多年来的演变与建构过程,是“有待思的东西”。胡适在《白话文学史》中提出了“双线文学观”,将鲜活的平民文学与僵死的贵族文学并立起来,这开启了中国文学史对“作家文学”与“民间文学”两个维度的关注与反思。新中国成立后,随着民族识别工作的开展,国家开始组织调查少数民族的历史、语言等,中宣部、社科院、中国民协和民族院校也先后介入到中国各民族文学的调查、整理与研究中来,少数民族文学作为新中国意识形态建构的政治因素进入到中国文学史的叙述之中。从民族社会历史大调查到编写各民族文学史,从改造和创制语言文字到扶持少数民族作家,从整理少数民族古籍到“民间文学三套集成”工程,民族问题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渗透至多民族文学发展的各个阶段。而多民族文学在交流发展中形成的多元一体格局,正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关键。“进入新时代,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成为时代主题,少数民族文学的文学性、民族性与政治性的基本属性决定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当前少数民族文学的特殊使命。”[2]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视野下,少数民族文学以其特有的历史传统建构文学,在“差异”的基础上开拓“同一”视角,采用中华多民族文学史观凝聚磅礴的民族力量、挖掘多元一体的民族特色。总之,民间文学与作家文学、汉族文学与少数民族文学是我们叙述多民族文学交流与互动、“同一与差异”的两个重要维度。在此叙述框架0f1bfe5d05558b82770d511c3b904cb0中,我们试图梳理百年来多民族作家文学与民间文学的历史与传统,并在此基础上考察处于中心与边缘的多民族文学的认同想象,探讨多民族文学口头与书面的多元传承,以此呈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视野下多民族文学交流对多元一体的文化格局建构的重要意义和对全球化时代文化多样性建构的价值。
一、发现与建构:多民族文学的百年历程
中华民族形成过程中,各民族不断迁徙与融合,各民族文化持续交流与碰撞。“汉武帝时迁入江淮之间的越族,从西汉开始迁入并在东汉时扩大了迁移规模的匈奴人,东汉时迁入的乌桓人,西晋初开始不断迁入、到北朝时遍布北方的鲜卑人,唐朝时大量迁入中原的突厥、回鹘、昭武九姓、西域诸族、吐谷浑、党项、高丽、百济、契丹、奚人,只要没有再迁出的,无不融合于汉族之中。”[3]因此,在古代丰富多样的各民族文学之间便天然地存在着互相影响和交流的历史传统,并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的多元一体格局。近百年来多民族文学的发展,沿袭了古代各民族以汉文化圈为中心、与周边少数民族共生互动的交流传统,这是一个民间文学与作家文学交流互动的传统,更是一个历史悠久、传承深厚、文化多元的传统。
从历时角度讲,我们基本上可以以1949年为界把百年来各民族文学分为前后两段。新中国成立前,社会各界缺乏强烈的现代民族意识,因此学界并没有将“少数民族文学”纳入到中国文学史的框架之中。从创作主体讲,我们可以把多民族文学分为多民族作家文学和多民族民间文学,其中作为民族文化根基的多民族民间文学是各民族作家吸收利用的有益养分。百年来,多民族作家文学和民间文学的交流互动构成了一部完整的百年多民族文学史。
(一)百年来多民族作家文学的发展
20世纪上半叶,军阀混战、国内革命战争、日本的侵略加剧了中国内忧外患的危机,共同的时代主题召唤各族同胞投身救亡图存运动之中。这些大历史事件从根本上影响着中国文学的主题走向,各民族作家以他们的文学创作警醒族人的灵魂、撬动历史前进的车轮。20世纪初,很多所谓“少数民族作家”甚至还在用旧体诗、文言体式写作。五四新文化运动后,各族作家受到文学革命的影响,才开始用白话文写新诗、作新剧,作品的视角与内容、叙事的方法与结构都为之一新,体现了新文学的生命力和时代精神。整个20世纪上半叶,涌现出众多像老舍、沈从文、祖农·哈迪尔等优秀的“少数民族作家”,他们的创作和实绩大多成为了所在民族现代文学奠基和转型的重要标志。从文学创作语言来看,有母语和汉语写作两种形式,母语写作领域的主要作家来自维吾尔族、哈萨克族、藏族等民族,汉语写作则较为普遍。就作品表现的时代主题内容而言,各民族作家虽有共同的时代主题,但各民族历史、社会发展的情形又不尽相同。他们在吸收新文化运动养分的同时,又在各自民族传统惯性的影响下创作表现时代变迁下的各民族历史变革与深刻社会现实。所以,从多民族文学的地理空间分布意义上讲,虽是中华共明月,却是月下景不同。
新中国成立后,少数民族作家的创作紧跟中国当代文学思潮,无论从作家的人数、作品的艺术性、主题表现的广度与深度、创作主体的意识都取得了长足发展,并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多元风貌的有机组成部分。首先,随着民族识别工作的完成,每位作家都有了明确的族别身份,汉族和55个少数民族作为一个整体构成了中华民族大家庭。自此,少数民族文学的发展被提升到国家层面,客观上促进了少数民族作家队伍的发展壮大。到2002年第七届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颁奖后,55个少数民族均有获得“骏马奖”荣誉的作家,这标志着少数民族作家队伍的成熟。就代表性作家而言,维吾尔族的祖农·哈迪尔、蒙古族的玛拉沁夫、哈萨克族的朱玛拜·比拉勒,等等,这些作家以其对文学的执著追求和民族精神的探索书写跻身中国优秀作家之林。其次,少数民族文学的艺术探索呈现出中国当代文学的多样性与丰富性。藏族作家阿来的《尘埃落定》对“魔幻现实”与“诗化象征”进行了成功的尝试;回族作家张承志在《黑骏马》《北方的河》《心灵史》中探索了“北方精神”和伊斯兰信仰;彝族诗人吉狄马加的《一个彝人的梦想》和巴莫曲布嫫的彝民族图腾诗歌《图案的原始》开拓了中国当代诗歌表现的视阈……这些作品展现了中国当代文学的艺术风貌,使得少数民族文学在表现民族事项的深度和广度有了前所未有的开拓,特别是对少数民族民间文学、传统习俗、民族精神的深入开掘,直接促进了所在民族的文化传承与交流,使得民族文化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存在得以呈现。最后,少数民族作家在经历了“感恩文学”“阶级文学”和“附庸文学”的各种标签式建构后,在创作主体意识方面逐渐觉醒,无论是母语写作还是双语写作,文化流散的状态、国族家园的情感、民族传统的内蕴在其多重身份的认同与文化多样性之间得以立体展示,这种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觉醒与指向背后彰显了多元一体格局的建构过程。
(二)百年来多民族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与传承
与作家文学相比,各民族民间文学有其独特的内容和传承交流方式。百年来,多民族民间文学同样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一是,北京大学歌谣运动至1949年期间对多民族民间文学的发现;二是,新中国成立后对多民族民间文学的大规模搜集、整理与研究。刘锡城在《20世纪中国民间文学学术史》中详细梳理了百年来中国民间文学发展的历程,指出“少数民族民间文学史的分量嫌少”[4],目前国内对百年来少数民族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工作仍有待加强。
1918年2月1日,北京大学发起的歌谣运动被视为中国民间文学和民俗学学科的开端,对少数民族民间文学的发现也是在这一时期开始的。随后,各大刊物先后刊载了一定数量的少数民族神话、歌谣等,各省市的民俗学会相继成立,并搜集整理了一部分以《广西特种部族歌谣集》为代表的少数民族民间文学作品。1932年,芮逸夫在湘西作调查时撰写的《湘西苗族调查报告》中采录了大量的少数民族民间文学作品,后还撰写了《苗族的洪水故事与伏羲女娲的传说》。1938年,闻一多与“湘黔滇旅行团”徒步经湘西前往西南联大,南开大学学生刘兆吉在闻一多等老师的指导下,历时68天共采录各类歌谣2 000多首。这些歌谣后来成为《西南采风录》的基础资料,其中部分为少数民族歌谣。闻一多在此期间更是采录了大量少数民族神话传说,他在《伏羲考》中便引用了20条苗、瑶、彝等民族神话传说。1940年,李方桂的《龙州土语》收录了16段壮族民间故事及民歌,开创了用壮族民间文学研究语言之先河。学界对少数民族(特种部族)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与研究并不系统,但闻一多等知名学者对西南少数民族神话的调查与研究开启了中国神话研究一个重要面向,也让当时中国文化界对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有了新的认识。
新中国成立后,在继承北大歌谣运动传统的基础上,国家对少数民族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翻译与传播交流高度重视,在20世纪50年代启动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民族民间文学搜集、整理工作。这项工作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力量完成。一是,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各省区分会及各县市文化馆、乡镇文化站的力量。调查组深入民族地区,用汉语或民语、甚至国际音标记录了大量的少数民族民间文学作品。1955年4月,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主编的《民间文学》创刊,成为民间文学收集和研究的主要刊物,也成为少数民族民间文学作品的重要展示平台。二是,国家民委和社科院民族文学所的力量。自1950年起,为了民族识别工作的开展,国家派遣语言调查组对少数民族语言进行调查,并对其进行文字改革。到1956年,中央民委组织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队,搜集整理了许多中国民族问题研究所必需的资料,其中就包含大量的少数民族民间文学资料。三是,中央民族学院、民族自治地方的民族学院及民族地区相关院校的语文系、中文系的力量。他们彼此配合共同开展专业的神话、史诗搜集任务,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文革”期间,少数民族民间文学搜集工作处于停滞阶段。20世纪80年代,国家下发的《关于抢救整理少数民族古籍的指示》和《关于编篡出版〈中国民间故事集成〉〈中国歌谣集成〉〈中国谚语集〉的通知》两个文件掀起了两次少数民族民间文学搜集、整理的高潮;在50年代搜集的资料基础上,各方积极合作并取得了显著进展,尤其在三大英雄史诗和西南地区少数民族神话、史诗的整理、翻译方面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另外,截至2010年新疆卷出版,三套集成的省卷本全部出齐,①省卷本93卷(计1.2亿字),地县卷本4 000多卷(内部出版),总字数逾40亿,这是具有高度文学和科学价值的中国各地区、各民族民间故事、歌谣、谚语优秀作品的总集。总的来说,新中国成立后的民族民间文学搜集、整理工作基本上呈现了中国55个少数民族民间文学的多样性风貌,并为少数民族文化传承和少数民族作家文学发展提供了最基础和最根本的文化养料。
新的时代背景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针对少数民族民间文学所面临的传播、交流和传承危机相继签署了一系列公约,旨在保护人类文化的多样性,传承和共享人类精神文明的成果,而我国作为公约的缔约国也承诺在公约框架内保护文化多样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自此国内对少数民族民间文学的保护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少数民族民间文学作为文化多样性的重要体现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愈发受到社会各界的重视。我国在进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的37个代表作和濒危项目中,少数民族民间文学作品占了四分之一,它们已成为全人类共享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人类精神文明成果的代表。
纵观百年来多民族作家文学与民间文学的发展历程,“多民族作家形成了‘谁也离不开谁’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5],多民族文学作为多民族文化遗产的精神载体在中国现代民族国家的确立过程中得到发展,并伴随着中国现代性启蒙建构而参与到多民族国家的理性设计与制度安排中,体现了多民族文化传统的时代精神。然而,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我们如何面对多民族文学日趋边缘化的处境,或者说中国文化作为一种地方性文化传统有何全球意义?再具体而言,中国各少数民族文化作为更小范围的地方性文化传统,如何对冲全球化从而保持一种文化多样性的话语权?万俊人在《经济全球化与文化多元论》中指出:“经济全球化与多元文化的地方性或差异性之关系的基本性质,首先是遭遇性的冲突和紧张,而非想象性的共生和融合,在文化价值层面尤其如此。这种冲突和紧张首先是由各文化传统自身的根源性差异所决定的。不同的信仰(宗教的和准宗教的)和不同的生成来源,决定了不同文化传统之间的原始陌生与差异。”[6]因此,经济全球化绝不应该、也无法走向单向度的文化一元体,共享人类基本文明价值维度下的文化多样性是弥合全球化引起的冲突与紧张的应有选择。这种选择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提供了一个反思自身主体身份与文化处境的机会,同时也为多民族文学悠久历史传统的承继和多元一体格局的建构提供了难得的机遇。
二、中心与边缘:多民族文学的认同想象
百年来,尽管少数民族作家地处“边缘”,但少数民族文学始终没有离开“中心”的讨论视阈,甚至在不同时期成为“中心”的核心面向。从处在“边缘”的少数民族文学进入中国现代文学的视野,到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对少数民族作家的培养和少数民族文学的建构,再到近年来多民族文学史观的流行,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下的多民族文学认同想象与现代民族国家的建构、民族地域空间文化的想象及少数民族作家身份的确认是密切联系的。这种认同想象与多民族文学内部“中心与边缘”的多元互动的结构性特征相关,在这“中心与边缘”之间包含多民族文学的复杂性与丰富性。作为一种地域空间的想象,多民族文学的地域写作呈现出文化多样性风貌的同时,也包含着一种民族共同体认同的趋向。而无论是双语创作还是母语创作,怀有“国族情怀”的少数民族作家在其文学创作上必然蕴含着“同一”与“差异”的面向。
(一)“诗一般的风景”:多民族文学地域空间的想象
安东尼·史密斯在《民族主义:理论、意识形态、历史》中说:“祖土(国)还是由历史的疆域,即祖先的土地场所构成……然后祖土(国)本身的地貌风景也对民族主义起作用……如果不了解民族成员,不论他们是民族主义者还是非民族主义者,对‘诗一般的风景’自我理解所起的深刻作用,我们就很难深入理解民族主义世界观。”[7]“诗一般的风景”不仅影响我们对民族主义世界观的理解,更影响我们对风景所在民族文学的理解与想象。纯粹从地域维度来说,西北、西南、东北三个方向的少数民族文学与中原汉族文学自古便存在着边缘与中心的历史传统,中原的辐射作用对周边少数民族文学的影响显而易见。多民族文学地域空间的想象与认同、交流与互动始终存在,或者说“诗一般的风景”赋予各民族地域空间以族性的光辉。在多民族文学格局中,“通过合理的历史地理叙事来增进各族人民的空间共同体意识,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应有之义”[8]。像康巴藏族作家群、大凉山与大凉山彝族诗人群等少数民族作家群,他们通过对族群地理空间的书写,不仅将“诗一般的风景”绘进了中华多民族文学长卷,还推动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形成与发展。
康巴囊括了“诗一般的风景”的青藏高原东南部横断山脉地区藏族康巴方言使用的广阔区域,该地区山河夹峙,景观雄奇,神秘悠久,不仅孕育了我国三大英雄史诗之一的《格萨尔王传》,还是茶马古道的枢纽地带。而康巴藏族作家达真在小说《康巴》中将百年来康定及其茶马贸易的历史变迁融进了作者对康巴人文地理的独特理解与书写。诚如阿来所言:“达真的小说,像是一种真诚的邀请,一个大胆的手势,用小说的巨大空间呈现一个被误读的神秘西藏。你可以在达真笔下的奇妙康巴大地游历,那些风雪中与大地对话的驼队;那些披着毪衫在碉楼下幽会的情人;那些红墙下默默吟诵的僧侣……一个真实的康巴藏地在全息式的呈现中满足读者的阅读经历。”[9]这种“全息式”的地域性呈现,早在阿来的《尘埃落定》以康巴大地为灵感的空间文化书写中有所表现,从传唱与聆听史诗的人们口中我们能够捕捉到庄严与朴素的美感。“作为故事背景的那片大地”并不只是地理意义上的康巴,更包含了阿来文学创作中的想象与认同。
吉狄马加、倮伍拉且、巴莫曲布嫫等为代表的大凉山彝族诗人群,将大凉山的天空与大地、河溪与岩壁、草木与飞禽连同淳朴又野性的彝人一起写进诗篇。“诗一般的风景”与三千年彝族文明交相辉映,大凉山彝族诗人群的创作与彝族民间艺人的神话史诗共同见证了南方“丝绸之路”上的彝人荣耀。从地理角度讲,金沙江、大渡河与崇山峻岭一并将彝人挡在“化外”,这反而使得彝人的精神与传统更加独立。然而,在迈向现代的路上,“彝人制造”的作家文学与民间传统如何保持山地自然的野性,让“诗一般的风景”不受“化外”乃至全球化的沾染,也许,地处“边缘”的大凉山彝族诗人群以独特的方式把大凉山写进文学是一种拯救和新的可能。那些看似处于“中心”主流的作家因受到太多的外部因素沾染,反而丧失了文学的本真。从这个意义上看,“边缘”对文学来说未必是件坏事。后殖民主义理论家可能会更青睐这种“处于中心之外”的非主流文学,特别是少数民族文学。霍米·巴巴既反对抹平差异、也并不完全赞同绝对多元论,他更倾向于一种基于话语策略或意识形态、价值批判的创新“改写”,这种改写或许能让少数民族文学以全新的方式进入中国多民族文学的版图之中,促进多民族文学内部的交流与文化多元一体的建构。
总而言之,尽管很多少数民族作家群处在中国地理意义上的“边缘”,他们的创作也表现了多民族文学地域空间的想象与认同,但这并不意味着少数民族文学作为一种“差异”的存在而拒绝“中心”。这种“诗一般的风景”的“差异”性因素已经孕育了多民族文学对“同一”性的呼求,而这“同一”与“差异”是与文学创作主体的民族身份与价值情怀相连的,本质上这就是多元一体格局的文化体现。
(二)作家情怀:多民族文学创作的“同一”面向
1989年,费孝通在《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格局》[10]中第一次将中国几千年来的民族、族群关系作了清晰的叙述,其中包含了对多民族交流历史与传统的理解。此后他又相继提出了“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和谐理念和各民族“文化自觉”的思想。费孝通的“多元一体格局”凸显了文化对话与包容的精神,是符合中国百年来民族国家建构经验的。从此面向上来看,作家是民族、国家的,更是人类的,作家的文学创作和价值情怀是人类精神史的重要组成部分。面对全球化与现代化,少数民族作家在文学创作中处理本民族的文化与精神时表现了地域、种族、信仰意义上的独特性;同时,这些独特的“差异”性也蕴含着人类终极价值与精神的“同一”面向,且体现在多民族文学与文化交流、创作主体的身份认同和“跨语际”创作上。
“同一”面向的作家情怀首先体现在多民族文学交流上。中国多民族文学与文化交流历史悠久、传承深厚,既有汉族文学对少数民族文学的直接影响,又有少数民族文化对汉族作家的影响。20世纪30年代,“茅盾、白大方、李云扬等在迪化主办的‘鲁迅讲座’十分活跃,听众中不乏懂汉语的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乌孜别克族、锡伯族、蒙古族和回族的青年。一些人后来成为新疆少数民族文学的中坚人物”[11]。其中,维吾尔族作家祖农·哈迪尔就参加了“鲁迅讲座”,其创作的《愚昧之苦》情节上受到了鲁迅《药》的影响。另一位维吾尔族作家穆罕穆德·巴格拉西曾说:“我看了莫言他们的好多作品,后来就亲自和他们见面交谈,很长时间后我就对文学有了新的认识,后来我的一些想法就改变了。……我一看汉族文学、世界文学,就感觉我们差距实在太大,距离太远,赶不上时代了。最起码要和我们汉族文学靠近啊,太远了不行啊。”[12]无论是现代文学传统里的鲁迅精神对各少数民族的启示,还是当下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对各少数民族文学的影响,都体现着文学作为一种人类共同精神文明成果对不同民族文化的意义与价值,这便是文学交流激发出的文学本身所蕴含的“同一”性面向所在。这种面向在王蒙身上也鲜明地体现出来:“‘所有和维吾尔语言相关的书籍,当地农村家庭有的,苏联出的维文小说,我都读。鲁迅的《呐喊》《彷徨》,高尔基的《在人间》,都有维语版的。’王蒙学习维吾尔语,同时把汉族的许多故事用维吾尔语讲给群众听,和维吾尔族农民交朋友,直至后来可以随意地出入于任何一家。”[13]王蒙在新疆生活工作了16年,他广泛学习维吾尔语言、文学和文化,并与维吾尔族同胞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其作品《你好,新疆》和《这边风景》也展示了汉族作家呈现少数民族风情的独特风貌。
“同一”面向的作家情怀还与其身份认同密切相关。阿来作为藏族作家对藏族文化和世界的描述与认同无庸置疑。他在《尘埃落定》中言道:“有谚语说:汉族皇帝在早晨的太阳下面,达赖喇嘛在下午的太阳下面。我们是在中午的太阳下面还在靠东一点的地方。这个位置是有决定意义的。它决定了我们和东边的汉族皇帝发生更多的联系,而不是和我们自己的宗教领袖达赖喇嘛。地理因素决定了我们的政治关系。”[14]在与汉族皇帝与达赖喇嘛的位置比较中,阿来认为“我们和东边的汉族皇帝发生更多的联系”,这是一种被决定的政治关系,与阿来对康巴的地域文学想象与认同并不矛盾。“在这‘多民族文化的民族’中,每一个自我都是在于‘他者’关联中被界定的,并且根据霍米·巴巴(Homi Bhabha)观点,官方的语境让位于人们每天的、‘表述行为的’叙事,而在这样的叙事中,历史和认同的感受变得分裂和重叠,民族就此被碎片成为原先组成它的各个部分而民族的认同也变成‘混合的。’”[15]这种“混合的”民族认同契合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国情,“混合的”民族作家情怀包含了一种“同一”的面向。在这“同一”面向中,少数民族作家的文学创作和交流才会因这种“历史与认同的感受变得分裂和重叠”。因此,我们对少数民族自我身份的确认应抱以更包容的心态,这是他们作为作家的自觉和自由,民族文化、国家情怀、人类价值,每一种选择都是值得我们尊重的,这也应该是中国多民族文学交流的一种本有情怀和精神。
“同一”面向的作家情怀还体现在少数民族作家的跨语际创作上。艾克拜尔·米吉提是当代哈萨克族双语作家群的杰出代表之一,其特有的跨文化身份贯穿在整个汉语写作过程中。他的创作是一种跨语际、跨文化的文学实践。艾克拜尔·米吉提是在哈萨克草原文化与汉文化双重影响下成长起来的,这就决定了其双语创作是两种文化碰撞的直接产物。他出生于新疆伊犁霍城县,其成长环境和家庭教育具有典型的哈萨克特征。哈萨克草原文化对其影响是根深蒂固的,在小说《努尔曼老汉和猎狗巴力斯》中,艾克拜尔·米吉提对题材选择、人物塑造及情感表达等方面都极具哈萨克族的民俗风情,浓郁的哈萨克民族气息始终萦绕在艾克拜尔·米吉提的文学创作里。另外,我们从小说中得到了一种归功于文化的比较与跨语际创作的文学新体验,这种体验彰显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自觉:用汉语创作表现哈萨克族的文化与生活,使小说在语言与表现主题之间产生了一种转译的“蒙太奇”魅力,从而展现出文本拥有多个面向的开放性特征。这种开放性当然也包含“同一”面向的作家情怀,该情怀在巴莫曲布嫫与阿库乌雾等大凉山彝族诗人群体中也可以感受到。作为诗人,他们在进行跨语际创作时借助跨语际的优势,优化组合语言修辞和形式,创作出崭新的诗歌,这是成功的探索与尝试。
在“中心与边缘”之间的少数民族作家以其“诗一般的风景”写作和独特的国族情怀呈现出多民族文学交流的多样性与丰富性。对多民族民间文学而言,那些茫茫草原深处、崇山峻岭之间、大河交汇之处、绿洲村落之所的民间艺人们用他们世世代代口传心授的神话、史诗、传说、故事、歌谣与谚语呈现出中国多民族文学灿烂、鲜活的丰富性面向,在口头与书面之间,多民族文学得以多元有序地传承,这便是文化多元一体格局的呈现形式。
三、口头与书面:多民族文学的多元传承
民间文学是多民族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少数民族作家文学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口头性作为民间文学最本质特性之一,是区别于作家文学的主要特征。因此,梳理多民族民间文学口头与书面的传承方式对多民族文学的交流与传承具有重要意义。一方面,多民族民间文学作为一种口头表演体现出与书面文学不同面向的审美艺术特征,口头传承是千百年来多民族民间文学的核心传承方式,尤其对那些没有文字的少数民族而言,口头传承甚至是唯一的传承方式。另一方面,在多民族民间文学搜集、整理与研究过程中,大量纸质底本、记录本、整理本形式的民间文学文本开始进入更广的人群中,影响着口头传承。目前而言,口头传承仍是多民族民间文学的核心传承方式,而书面传承是口头传承的有益补充,它至少包含了两个面向:一是作为民间文学的书面记录形式,二是作为整体框架进入作家文学,与其进行互动传承。
(一)多民族民间文学口头传统的丰富性与传承
多民族民间文学口头传统的丰富性体现在内容与形式上。就内容的丰富性而言,少数民族民间口头流传的神话、史诗、传说、歌谣等不仅是各民族文学的重要基石,更在历史学、民俗学、宗教学意义上形塑了各民族文化的基本面貌。就形式而言,少数民族民间文学的口头传承不仅意味着其内容的鲜活与变化,究其形式本身也是多样的。
少数民族口传神话内容的丰富性不仅体现在数量上,更体现在种类和内容上。历史上,55个少数民族都创造了大量丰富的内容,这些内容既是民族文学的源头,也是各民族远古历史时期政治与意识形态的反映,具有综合性的特征。从神话体系来看,多元的中国少数民族神话体系中既包括宇宙起源与自然天体神话、人类起源神话、洪水神话,也包括宗教神话、文化起源神话、族群起源神话等。少数民族的语言形态分属不同语系和语族,不同语系之间的神话体系是不同的,即便相同语系间,不同语族的神话虽有相似之处,但也不尽相同。以新疆为例,其少数民族语言分属的阿尔泰语系里都有腾格里神话和狼图腾神话等,但在阿尔泰语系里的突厥语族、蒙古语族和满-通古斯语族中又有不同,这既表现了相同语系间的神话有口传上的共性,又展现了不同语言形态影响口头传统的事实。
除神话外,中国大量流传的口头史诗在全世界具有典型意义,其中三大英雄史诗及西南地区少数民族丰富的创世史诗最具代表性。欧洲很多史诗早已进入书面传统,少有民间口头流传的活态史诗。就三大英雄史诗而言,《格萨尔王传》被誉为世界口头史诗之冠,现如今在藏区仍有大量民间艺人演唱不同版和不同部的口头传统。新疆蒙古族和柯尔克孜族中广泛流传的《江格尔》和《玛纳斯》也都是可以和《荷马史诗》相提并论的世界级史诗,并且还是口头活态传承的。《江格尔》是蒙古卫拉特人的口述史,其最初诞生于阿尔泰地区,后传播到各个蒙古族聚居区。同时它也是一部跨国界的国际史诗,还在俄罗斯伏尔加河下游的卡尔梅克人与蒙古国的卫拉特人和喀尔喀人中流传。尽管《江格尔》讲述的是宝木巴国与周围汗国之间的战争与冲突,但对应的历史时期实际上是蒙古族封建割据时西蒙古卫拉特地区的历史。《玛纳斯》是柯尔克孜族反抗外族入侵的民族斗争口述史,也是该民族历史人文传统的百科全书,更是新疆入选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三个代表作项目之一。它以口头方式广泛流传在柯尔克孜人生活地区,而其生活区域还包括中亚的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以及阿富汗、巴基斯坦北部地区,因此它是一部典型的跨国口传英雄史诗。正如郎樱指出的:“史诗《玛纳斯》是柯尔克孜民族英雄战斗时代的产物。史诗《玛纳斯》从玛纳斯的祖父窝罗佐依抗击蒙古人入侵者的业绩开始讲起,接着叙述了玛纳斯父辈与蒙古人的斗争。”[16]作为史诗的演唱者,玛纳斯奇在柯尔克孜族民众中享有崇高的威信。曾被誉为“当代荷马”“活着的荷马”的居素甫·玛玛依是柯尔克孜族历史文化的真正民间传承者,他不仅对那段柯尔克孜人历史斗争记忆烂熟于心,还掌握了史诗中包含的哲学宗教、风俗礼仪、文学艺术,甚至医学、天文等知识。居素甫·玛玛依心里口中的历史远比存世历史文献丰富、生动,但老人的去世带走了那些心里口中的鲜活历史,这是口头史诗学界的一大损失,也是柯尔克孜族人民和人类的一大损失。
中国各少数民族口头传说呈现了各民族历史人物与事件、地方风物、习俗传统的丰富性和独特性,少数民族口头故事体现了各民族故事叙述的基本道德伦理和想象力,少数民族的歌谣与说唱最能表现其民族风情的口头文学表演形式。这些丰富的口头文学形式与神话、史诗一起共同呈现了中国多民族民间文学多元传承的宏阔锦图。
(二)多民族民间文学书面形态的固化与传承
民间文学一直以来被认为是“人民创作的口头文学”,但我们总是以其固化的书面形态来研究。目前,多民族民间文学书面形态的固化与传承至少呈现出以下三个特征。
一为多民族民间文学资料的书面形态被固化在各类出版物中。这些民间文学文本包括新中国成立后语言调查组、民族历史社会大调查、少数民族古籍整理、“三套集成”搜集以及现在还在开展的“百部史诗工程”等搜集到的民间文学材料,这些资料一经出版便固化为书面形态的民间文学记录本。书面形态的受众主要为学者或知识阶层,对那些不识字或不识汉语的少数民族民间艺人而言,它是僵死的东西。这些书面形态的文本真正有效返回民间,使之与民间艺人的口头传统形态良好互动的情况较少。然而,在历史上,书面形态的民间文学有着促进口头讲述传统的作用。仍以居素甫·玛玛依老人为例,他本人很小便能演唱很多部精彩的《玛纳斯》。他的哥哥巴勒拜是一位《玛纳斯》的爱好者和搜集家,在中亚地区做生意时,哥哥遇到各地著名玛纳斯奇演唱的《玛纳斯》便随手记录下来写成手抄本,而这些手抄本便成为居素甫·玛玛依学唱《玛纳斯》的另一主要依据和来源,也正是这种口头与书面的互动造就了“当代荷马”。然而,这种民间文学书面形态与口头传统互动的应有模式在新时期没有得到很好的继承,越来越多的形式固化了书面形态的民间文学。
二为书面形态的民族民间文学作为电子文本或音频或影像固化在数据库中。这种情况既有利也有弊,关键在如何利用数据库。其有利之处在于,这些民间文学的数据库能够立体呈现民间艺人的讲述情形,利于保存和传承。但另一方面,目前而言,这种数据库的利用效率是极差的,甚至专业研究人员尚不能有效利用,更何况让其返回民间为民间艺人所用;这些数据库即使能返回民间,民间艺人如何使用也是一个问题。所以,这种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国家数据库工程——民族文化长城,从某种意义上成了挡住民间艺人的一面“长城”,因为其技术的阻隔对民间艺人而言是客观存在的。
三为书面形态的民族民间文学成为作家创作的直接素材而进入作家文学中。当代文学中一个典型案例便是“重述神话系列”。中国作家苏童《碧奴》(依据孟姜女神话传说)、叶兆言《后羿》(依据后羿射日神话)、阿来《格萨尔王》(依据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等作品对国家神话题材进行新的创作,赋予了神话新的意义和功能。对这场重述神话的尝试各界褒贬不一,似乎批评的声音更大些。但这毕竟是一次民间文学改写的有益尝试,让民间文学文本获得一种新的面貌呈现在读者面前。这无疑将丰富中国当代文学创作题材,是更加深入挖掘多民族民间文学并为中国文学创新提供良好契机。这种尝试在西南地区少数民族作家的诗歌、小说创作中不乏成功案例。
总的来说,就百年来多民族文学交流与传承而言,口头传统与作家文学的互动是其基本的传承形式。多民族民间文学借助作家文学实现更大范围内的交流与互动,反过来多民族作家文学吸收民族民间文学的养分丰富了其文学表达的广度与深度,二者之间是辩证统一的关系,共同实现了多民族文学的交流与传承。无论是作为人类最原始精神文化传承方式的多民族口头文学传统、还是已经进入书面形态意义上的固化文本,二者对中国当代文化建设而言都是重新出发的良好契机。正是这种口头与书面多元互动传承,呈现出中国多民族文学交流的丰富空间,加强了各民族心灵的沟通,从而促进了各民族对中华文化共同体的认同,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有效路径。
结语 多元的和声
综上所述,多民族文学交流自然呈现了当代文化的丰富性,然而这种文化的丰富性与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之间如何契合似乎仍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当我们在以多民族文学的话语系统来言说汉族与少数民族文学的丰富性时,已经做出了一个选择。或者说,我们在以多民族文学史观叙述多民族文学时要在此维度上引领当代中国文化的发展方向。当我们将少数民族文学与中国文学理解成一种特殊性与普遍性(“差异”与“同一”)的关系时,我们是要强调其特殊性,还是以普遍性弥合特殊性?若是前者,是否意味着中国文化与世界文化进行交流时也总是以东方文明古国的特殊性自居?
如今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视野下,多民族交融共生与中国现代性建构的进程密切关联,其内部包含民间文学与作家文学、汉族文学与少数民族文学交流与互动、“同一与差异”的不同面向。诚如刘大先在《现代中国与少数民族文学》中所言:“少数民族文学的建立属于现代文学发展的一mqL1YMWuhnglrj5McAOzRhdbIcRbho4AgWoVge35qAc=个组成部分,随着‘天下观’帝国的败落与民族国家的肇兴,由启蒙宏大话语的和声到主体自立的吁求,由国家学术体制规划到学者个人的自觉文化追求,这种急流暗涌的学术历程中,显现了多样多层的差异现代性之间的交融媾和。”[17]恰恰在百年来的融合中,我们看到了多民族文学包含着民族身份的确认与归属感、多民族价值观碰撞与交流、中心与边缘的想象与认同、民族文化自觉与包容等复杂面向;但就其本质而言,这仍是如何处理特殊性与普遍性关系、“同一”与“差异”的问题。在本文所论及的主题上,无论是对多民族作家文学、民间文学百年来交流与互动历程的梳理,还是对多民族文学的认同想象与多元传承,都包含着这种“同一”与“差异”的面向。客观而言,中国多民族文学天然包含着“差异”,内容的多元、形式的多样、种类的丰富等这些多民族文学的多元一体化被更多呈现在族际、国际文化交流中,然而这种多元的、类似“异域风采”的文化呈现在全球化和网络时代是否依然持续有效呢?“他们也必须服从我们这个时代的法则,无论是否情愿,都必须接受一个事实:即过去意义上的‘本土性’(Bodenständigkeit)已经不复存在”[18],而这恰好为建构当下意义中的“本土性”提供了一种契机。新的“本土性”包含着多民族文学“同一”与“差异”的面向,而一种包容性、建设性、多元一体的多民族文学史叙述框架显然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和建设中国文化方面更具价值。
注释:
①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是计划单列的省级建制单位,其民间文学有其独特性,在石河子大学薛洁、吴新锋、周海鸥等人的努力下,报经中国民协、文化部民族民间文艺发展中心和兵团文联同意,由薛洁教授负责《中国民间故事集成·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卷》《中国歌谣集成·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卷》《中国谚语集成·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卷》的整理、编辑、出版工作,薛洁教授担任总主编,并分别担任三卷的主编,吴新锋担任歌谣卷执行主编,周海鸥担任谚语卷执行主编;已于2014年12月公开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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