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与东南亚

2024-10-25 00:00:00薛力
克拉玛依学刊 2024年5期

摘 要: 卢光盛教授是研究东南亚问题的代表性学者之一,他认为“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展示了中国在走向全球大国过程中的综合性考量;“一带一路”倡议提高了中国在全世界的影响力,与沿线国家的合作取得了重要进展;东南亚方向是“一带一路”合作最顺利、评价最积极的方向之一,基础设施方面成效突出,雅万高铁、中老铁路是范例;云南有三个定位,现在的基本考虑是以昆明为出发点,构建一条不同于西部的陆海新通道“面向印度洋的陆海大通道”;在国际关系研究与区域国别研究中,云南大学形成了自身特色,不求做“全能冠军”而求做“单项冠军”,这突出表现在对缅甸研究方面。

关键词: “一带一路”;东南亚;印度洋;通道;缅甸研究

中图分类号:C1 文献标识码:A DOI:10.13677/j.cnki.cn65-1285/c.2024.05.04

访谈对象:卢光盛(云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区域国别研究院院长、教授)

访谈人员:薛力(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

访谈日期:2023年7月17日下午

访谈地点:新疆伊宁市伊犁河宾馆

录音稿整理:冷佳轩(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国际政治经济学院业本科生)

录音校对:薛力

本文经受访者审定

一、中国提出“一带一路”的动因是什么

中国提出“一带一路”有着战略、经济、基础设施、民心相通等方面的综合考量。中国期待以经济合作为契机与开端,在“一带一路”实施过程中带动自身与共建国家间的经济合作,但又不完全局限于经济合作,而是逐步推进双方的政策沟通、民心相通等。

在某种程度上,“一带一路”可被理解为一个国家大战略。要真正地从一个地区大国走向全球大国,肯定要具备一些超越以前的、更具战略性和综合性的全局考量。

中国在特定的时间点推出“一带一路”是国家经济实力和领导人考量的综合结果。2010年,中国迈入新时代,经济总量位列世界第二,新的领导班子上任。党的十八大后,中国面临新的国际形势,如何在全球立足发展需有新的考量。中国在该背景下提出“一带一路”倡议,这一时间点是恰当的,或者说它不会出现得更早,也不会出现得更晚。

二、对共建“一带一路”十年的整体评价

共建“一带一路”发挥了比较积极、综合性的作用,提高了中国在全世界的影响力。虽然可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负面评价,但就中国与沿线国家间合作而言,共建“一带一路”取得了重要进展。

“一带一路”不仅提高了中国的国际影响力,也促进了中国与沿线国家间的经济合作和基础设施建设。合作项目的推进速度、数量和成效都超过最初预期。因此,“一带一路”与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扮演更加积极的角色相匹配,它相当于一个具体承载的项目。在项目数量、投资金额方面,它最初有点儿像铺开的动作。经过五年的发展,在“一带一路”建设进入第二个阶段后,我们更关注重点项目、重点地区,精细调整、抓重点、解决一些遇到的问题。

在发展中动态摸索,这也是我们一贯的做事风格。在投资金额方面,前期总体呈上升态势。后期因各种复杂因素,诸如新冠疫情、俄乌冲突等国际政治局势变动因素,项目投资金额的增长没能像原来想象得顺利,但仍达到了较高水平。

在我关注的东南亚,尤其是湄公河这一方向,在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方面,我印象最深的是中老铁路这个亮点工程,它也成为了“一带一路”建设的标志性成果。中老铁路完工后,泰国政府和民间企业都感受到了压力,老挝国民现在能坐上动车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因此,对于中泰铁路,现在泰国政府比原来更加积极。当然,我们也看重这条铁路的战略意义。

有消息说,8月或9月雅万高铁开通(已经在2023年10月2日正式启用——薛注),时速达到350公里,是真正的高铁。中国最新的主流高铁技术标准通过雅万高铁得以在东南亚应用,这将成为下一阶段“一带一路”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方面的亮点。

三、东道国对“一带一路”的评价

东南亚方向是“一带一路”合作最顺利、评价最积极的方向之一。尽管“一带一路”在中东、非洲也取得了一些进展,但就政治认可、协议签署、具体项目的跟进、项目完成后的评价等总体情况而言,我认为东南亚是合作最顺利、评价最积极的方向之一,甚至可以说“一带一路”的东南亚模式已形成。当然具体来说,这种评价也并非完全一致,这还要看两方面情况:一是,国家间存在差异;二是,官方和民间存在差异。民间存在一些不同的认知,这主要源于不了解“一带一路”倡议具体情况,了解不够,甚至有些误解。以中老铁路案例来说,据我了解,民间总体是比较认可的。

四、“一带一路”推出后中国的外交政策发生了哪些变化

“一带一路”与中国的周边外交座谈会几乎同时提出,说明中国领导人在党的十八大后更加积极有为。“一带一路”和周边外交相辅相成、相互配合。过去的十年,我们更加积极有为,相互间协调统筹更为密切。

“一带一路”提出后,各省、各地区、各部门实际上做得比较好,例如,工程承包、修桥铺路、对外援助、民间沟通、学术交流等诸多方面都包含了“一带一路”的战略意识。它们甚至感受到一种压力,认为必须要通过一些举措来落实“一带一路”。总之,各省之间,第一有积极性,第二有压力,同时也是动力。

另外,云南在20世纪末、21世纪初的三个定位叫“大”“强”“道”:民族文化大省、绿色经济强省,以及面向南亚、东南亚的国际大通道。虽然后来有段时间较少直接这样表述了,但实际上其“内核”还在,基本的逻辑是不变的。

2013年“一带一路”提出后,各地、各省特别积极。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云南考察,对云南提出了三个定位,一是民族团结进步的示范区,二是生态文明建设的排头兵,三是把云南建设成为中国面向南亚东南亚的辐射中心。实际上,这个辐射中心是对原来“大”“强”“道”的综合提升。

2020年习近平总书记再次到云南考察,再次作出对云南未来发展的重要指示。实质上,除了民族团结、生态文明的工作外,中央越来越看重云南在国家战略、周边外交、区域合作、“一带一路”项目中的独特性。

现在云南的基本考虑是以昆明为出发点,构建一条不同于西部的陆海新通道“面向印度洋的陆海大通道”。其主要线路包括两大方向:一是,通过中老铁路方向进入泰国,考虑通过(克拉地峡西部的)拉廊方向到达印度洋沿岸;二是,从临沧清水河方向或德宏瑞丽方向进入缅甸,连接曼德勒,再向西连接皎漂,或向南进入仰光,最终同样到达印度洋港口。在当前条件下,近期是充分发挥中老铁路的作用,中期主要可以挖掘仰光方向。

我与云南大学邹春萌教授曾合作写过一本关于孟中印缅经济走廊的书——《“N-X”合作机制与早期收获项目:以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为例》。书中提到一个合作原则,叫“4-N”,“4-1”也可以,“4-2”也可以。我们遗憾地看到,目前孟中印缅经济走廊似乎变成了“4-2”,也就是变成了双边合作。实际上,前几年中缅已签署共建经济走廊的谅解备忘录,但由于缅甸政局变动等原因,合作没能达到预期水平。

我认为,面向印度洋的陆海大通道也好、中缅人字形经济走廊也好,现在可能有新的推进契机。从我们近期调研的情况来看,缅方对于与中方合作的需求和积极性在提升。这将考验中方的决心和能力。

五、“一带一路”推出后中国的国家形象有什么变化

总体上肯定是更好了。同时,在所有国家心里,中国的重要性上升了。

、对下一步推进“一带一路”的整体建议

刚才我们说了一个也许不太准确的比喻,“一带一路”的第一个五年可能是“摊大饼”“泼墨画”“写意画”,第二个五年可能是“工笔画”,更为细致精准。

未来我觉得也许可以在原则上、总体考量上,逐步把“一带一路”升级成一种理念框架。所以,下一步我们也可以考虑通过双边名义,以及其他相关平台,如三大全球性倡议(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和全球文明倡议),来推动“一带一路”发挥更大作用。实际上,三大倡议与“一带一路”在内在逻辑、价值取向、合作框架方面异曲同工,甚至高度契合。经济合作、贸易投资的初衷就是促进发展。但是在外交政策中,我们对与周边国家在区域合作中的难点和短板,在政策层面、安全层面的讨论比较少,可以考虑用全球安全倡议来涵盖它、推动它。三大倡议和“一带一路”的相互契合和相互补充,是一个值得思考的方向。

七、NGO如何参与“一带一路”

十年前我向有关部门提交过相关的研究报告,支持中国的NGO去缅北开展公益事业等。十年过去了,事实上瑞丽就有企业和NGO开展工作,但受制于一些客观条件的制约,(开展工作)比较困难。

八、高校与智库如何参与“一带一路”

国内有很多“一带一路”研究的智库机构,我们云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有一个“一带一路”研究院,前身是云南省“一带一路”研究院,2020年并过来。2021年,我们以它为基础成功申报了教育部的文科重点实验室。

云南大学缅甸研究院是高校参与“一带一路”的一个成功案例。我们的经验是要结合地方优势。我们不争做“全能冠军”,而是做“单项冠军”。例如,我们在缅甸研究方面已经做得比较好,得到了相关部门和学界同行的普遍认可。

2020年以来,云南大学的缅甸研究院、印度研究院、“一带一路”研究院、周边外交研究中心,在建制上全部并入云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现在的云大国关院,包括东南亚所、缅甸所、印度南亚所、中东所、非洲所,还有“一带一路”研究院等二级机构。我们有60多名教职工,20多名教授。在近两年的区域国别学科建设浪潮中,我们并非“另起炉灶”,也不是临时拼凑起一个松散的架构。我们是实实在在的实体机构,更多地从国际问题研究路径探索推进区域国别研究。这是我们的基本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