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通过翻译日本著名经济学家河上肇著《社会组织与社会革命》,郭沫若坚信马克思主义是真理,能够指导中国人民反抗帝国主义压迫,实现国家独立与自由。应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鉴于中国是一个农业国,郭沫若认为中国要想实现工业化,应效仿苏联模式,由中央政府动员一切资源。郭沫若参加五卅运动,坚决主张打倒帝国主义、废除不平等条约,支持工人罢工,长期抗争,直至最后胜利。1925年,郭沫若撰《马克思进文庙》,通过马克思与孔子的对话,指出马克思主义与孔子思想存在一些共同价值观,如公平、正义、共富。郭沫若探索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社会实际相结合、与孔子思想相结合,在中国现代化道路上迈出重要一步,在近代中国思想史上占有一定地位。
[关键词]郭沫若 中国现代化 苏联模式 马克思主义 孔子思想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一国两制’台湾方案研究”(19ZDA129)
[作者简介]褚静涛,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北京 100101)
[DOI编号]10.13761/j.cnki.cn23-1073/c.2024.05.003
郭沫若一生著述宏硕,在文学、史学、考古学等方面均有突出贡献,影响深远。20世纪20年代,郭沫若就开始将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实际相结合、同孔子思想相结合。限于多方面的因素,学术界对郭沫若在这一方面的努力缺乏充分研究。为此,笔者不揣浅陋,就20世纪20年代郭沫若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探索展开一番深入而细致的探讨。不当之处,尚祈海内外方家批评指正。
一、接受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国家处于动荡之中,郭沫若苦闷徬徨,油然而生反帝反封建的念头,于1914年1月东渡日本,寻求新知。郭沫若以文学见长,却没有选择专攻文学。1915年9月,郭沫若转至日本冈山,进入第六高等学校学医。1918年8月,郭沫若至福冈,进入九州帝国大学学医。
因无固定工作,一家几口人,郭沫若为生计发愁,不断写稿卖文,挣扎于贫困线上。国家破败,前程未卜,郭沫若自怨自艾,苦闷忧虑。1919年岁末,郭沫若作诗《匪徒颂》。郭沫若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释迦牟尼、马丁·路德、墨子并列,兼容并蓄,转益多师,充满朝气、锐气[1]114。
1923年,郭沫若从福冈九州帝国大学医科毕业。因耳疾,他弃医从文。但郭沫若认为为艺术而艺术并不能解决中国的实际问题,更不可能摆脱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现状。马克思主义是人类社会的先进思想,包括科学社会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政治经济学。在日本留学期间,郭沫若学习马克思主义著作,对新生的社会主义国家苏俄充满向往。
河上肇是日本京都帝国大学法学院教授,长期研究《资本论》,以传播马克思经济思想闻名于世,有众多中国弟子。他著《唯物史观研究》后,于1921年3月至1922年10月,撰写了16篇论文,在《经济论丛》《社会问题研究》等期刊上发表。这些论文大量引用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的论述和史料,是日本早期传播马克思经济学说的经典之作。这些论文经河上肇弟子栉田民藏修订,于1922年12月,以《关于社会组织与社会革命的若干考察》之名结集,由日本京都弘文堂出版发行。对于这本论文集,河上肇在《原序》中坦承:“在考察社会之组织及社会组织之变革的时候,我是始终立足于唯物史观上的,这可以说是唯物史观之实际的应用。”[2]1
河上肇著《社会组织与社会革命》分为3篇13章,上篇“关于资本主义的若干之考察”,共3章,论述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关于资本主义生产的基本内容,涉及资本主义再生产及其周期性、剩余价值理论等,驳斥了日本东京商科大学教授福田德三的观点。中篇“社会组织与个人之生活”,共4章,具体分析了雇佣劳动制、劳动异化、社会主义制度与个人主义的自由、社会主义制度下个人生活等问题。下篇“关于社会革命的若干之考察”,共6章,介绍苏俄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与本国实际相结合,艰难探索,从战时共产主义向新经济政策转化,充分利用国家资本主义,建设苏俄式的社会主义。河上肇认为:“资本主义比社会主义原是一种患害,但是资本主义比诸中世的制度,小规模生产,小规模生产者之分散所伴生的官僚政治,还要算是一种庆福呢。”[2]287
1924年5月,郭沫若开始翻译河上肇的《社会组织与社会革命》,接受马克思主义理论。他整日“坐在草席上,从清早起来写到深夜,写了有五十天的光景,终竟把那部二十万字以上的大著译完了”[3]182。郭沫若坦承,“我从前只是茫然地对于个人资本主义怀着憎恨,对于社会革命怀着信心,如今更得着理性的背光,而不是一味的感情作用了”。郭沫若因为译了这部书,不仅“认识了资本主义之内在的矛盾和它必然的历史的蝉变”,而且“知道了我们的先知和其后继者们是具有怎样惊人的渊博的学识”,感慨“世间上所诬蔑为过激的暴徒其实才是极其仁慈的救世主”[3]183。
7月1日,郭沫若附记:“此文于社会革命之道途上非常重要,国人对此颇多误解,有人以为列宁改宗,遂援引为例,欲于中国现状之下提倡私人资本主义者,这真是污辱列宁,遗害社会了。译此文,竟倍感列宁之精明和博大,追悼之情又来摇震心旌,不禁泪之潸潸下也。”[2]288郭沫若译河上肇《社会组织与社会革命》,这是他翻译的第一部马克思主义诠释本。郭沫若本来有志于生理学研究,自从把这种志愿抛去之后,“决心把社会经济方面的学问加以一番的探讨”。他“近来对于社会主义的信仰,对于马克思列宁的信仰愈见深固了”[4]127。
在20世纪20年代初期的中国思想界,郭沫若只能算是一名新兵。在时间上,郭沫若将目光转向马克思主义,略迟于陈独秀、李大钊等人。而郭沫若译河上肇《社会组织与社会革命》,在篇幅上近20万字,以当时的标准,可谓一部厚书。在内容上,这部译作内容丰富,介绍了马克思经济学说以及苏俄社会主义建设,思想前卫,具有引领作用,普及了马克思经济学说,对社会大众和进步青年具有引领作用。
通过翻译河上肇《社会组织与社会革命》,郭沫若学习马克思经济学说,了解苏俄新经济政策,开阔了视野,增长了近代经济学知识,对资本主义经济结构、产业政策、工人运动也都有了一些了解,是当时中国思想界宣传马克思主义经济思想的一部力作,具有相当的感召力和影响力。郭沫若有意识应用马克思主义经济思想,观察中国社会和经济结构,反映了他的宽广视野和人文关怀。
二、传播马克思主义
20世纪20年代初,中国经济学界,一些学者信奉亚当·斯密的学说,主张发展民族资本主义。一些学者则主张实行社会主义,此主张又有急进与缓进两种意见。缓进派视“个人资本主义为达到社会主义的必经的阶段”,因“个人资本主义可以使资本积聚,可以使物质的生产力增加,可以团集和训练工人,这于实现社会主义上正是必要条件”[5]403-404。持这种意见的学者居多。
中国到底走自由资本主义道路,还是走社会主义道路?1925年4月26日,郭沫若撰《一个伟大的教训》,刊于5月1日北京《晨报副刊》“劳动节纪念专号”,阐述对中国工业化道路的看法。他指出,“我们现在且不必征引马克思的学说,说个人资本主义在它根本上是要必然崩溃的”。就“退一千步来说,就算个人资本主义是完美无缺的至上的轨模,是救我们中国的独一无二的灵剂,但在我们中国所处的现状之下,个人资本主义究竟能不能在我们的国内发达?”也就是说,“我们中国人中能不能产生得出几个雄厚的经济大王,和外国的大资本家们对抗?”假使能够,“你们也尽可以心安理得地去宣传”。但是,“中国的经营棉纱事业的资本家们大都失败了!世界大战中所有一时如春笋茁发的新兴纱厂都先后倒闭了!”[5]404
郭沫若指出,“假使我们还是处在英国的亚丹斯密当时的世界,假使我们中国是与外界不通往来的绝域,更假使欧洲的战争能延长到百年以上,我们中国人的排斥日货也能延长到百年以上,这个个人资本主义的萌芽,听其在我们地大物博的中国土地上自由发展,那么再隔百年或许我们中国也能达到英美现有的地位,我们中国也很可以发生些‘托拉斯’、‘新机克德’等高级的混合经营了”。可惜,“我们中国发动得太迟,而他们欧洲人的竞争商场(无形之间就争的是我们中国呵!)的打架也调息得太早了!”[5]405
中国是全世界资本主义国家的重要商场,“这样的雄大的古木盘据在我们中国的身上,我们的几株嫩苗想起来和它们竞参天之势,这是能够的吗?”欧战终结以后,“各国的资本家又加倍地活动起来,有的更到我们中国的内地来经营巨大的工厂,层层的榨取我们”。他们有雄厚的资本,他们有高级的组织,“看你几株嫩苗,怎样能够和他们竞争。怎么能够不倒塌呢?”[5]405-406绝大的教训“便是个人资本主义即使‘最合乎人性的自然’,即使是有在自然发展中促进社会主义的实现之可能,但在现在的中国是没有望它发达的希望了!”告诫“我们假使不想永远做人奴隶,不想永远做世界的资本国家的附庸,我们中国人只剩着一条路好走——便是走社会主义的道路,走劳农俄国的道路”[5]406。
英国在工业化的早期阶段,资本家改进技术,扩大产能,管理企业,政府减少干预,逐渐成长壮大,为过渡到社会主义做出了必要准备。中国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国,自给自足,传统的手工业,如纺纱业、织布业、碾米业,不足以与西方资本主义机器大生产竞争。新兴的民族资本在国际资本的低价倾销下,难以成长发展。后起的资本主义国家,如德国、日本由国家政权组织动员力量。这是后发国家不得不走的一条新路。
一些学者质疑,“中国要实行社会主义的政治革命,可惜中国还没有无产阶级,有也还脆弱得可怜”。郭沫若认为,“如果承认无产阶级脆弱,那就加强它好了”。至于说“只有无产阶级的工人才能执行革命的任务”,郭沫若举例说,“马克思和恩格斯就不是工人”,而“我们所争的,不是形式上的工人与不工人;而是精神上的赞成社会主义革命与不赞成社会主义革命”。如果有“资本家要赞成社会主义的政治革命,抛弃他所有的一切财产来作革命的军需,难道还会拒绝他吗?”[3]335-336
新兴的社会主义国家苏俄从战时共产主义转向新经济政策,发展国营经济,渐显成效。血的教训警醒仁人志士,作为后发国家,自由放任的资本主义不适合中国国情,不能盲目迷信自由市场的调节功能,坚信政府力量在发展经济中的主导作用,特别在中国这样一个贫穷落后的农业大国。郭沫若认为,照搬照抄英国自由放任的资本主义模式不符合中国国情,而对于先发展资本主义、再走社会主义道路,郭沫若也不认可。他认为,中国要想实现工业化,应该效仿苏俄,实行社会革命,废除不平等条约,保护关税,集中全国人力、物力、财力,兴办企业,实行产业保护,扶持幼稚产业,或可与资本主义列强一争高下,舍此别无他途。这种看法是他根据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分析中国社会现状得出的结论。他反对本本主义、教条主义,走在时代的前列,还不为当时大多数人所理解与认可。
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成立,传播马克思主义,发动工农大众,反抗帝国主义的侵略。1925年5月,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上海工人发起罢工,反抗日本、英国资本家的剥削压迫,酿成血案。
郭沫若投身五卅运动,撰《四川旅沪学界同志会五卅案宣言》,刊于《晨报副刊》1925年7月13日。他指出,帝国主义侵略中国,通过不平等条约,“他们在投资方面可以在我国自由建筑铁路,可以在内河及领海内自由航行,可以自由开设工场可以自由采取矿山。可以自由建立银行;而于贸易方面,他们可以设定居留地,可以特享领事裁判权,可以束缚我们的关税”。而“中国国民解决五卅惨案的要求,只有一个,便是废除一切不平等的条约”。他呼吁:“我们要(一)收回租界,(二)收回领事裁判权与无制限的治外法权,(三)改定关税条约,(四)禁止外人在我国内直接投资于铁道航业工厂矿山银行及施行文化侵略等。”[6]7废除不平等条约道阻且险,郭沫若建议:“第一,我们目前的急务——监督外交;第二,我们唯一的要求——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第三,我们采取的方略——实行对英日经济绝交的持久战;第四,我们进行的步骤——大团集。”[6]8
五卅运动沉重打击了英日帝国主义,迫使英日资本家做出一些让步。因多日罢工、罢市,一些工人和商户的切身利益受到影响,难以持久,只能见好就收。废除不平等条约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经过长期艰苦的斗争。
经过近十年的探索,郭沫若从接受维新理念至传播马克思主义,从为艺术而艺术至文学为无产阶级服务,从实业救国至废除不平等条约,从人类之爱至信仰阶级斗争理论,逐渐成长为一名革命文艺战士。他站在中国劳苦大众的立场,应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分析中国社会经济结构,坚决拥护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的主张,冲锋陷阵,战斗在第一线,思考中国工业化的道路,参加五卅运动,坚信只有废除不平等条约、打倒军阀,由中央政府动员一切力量发展产业,走苏俄式道路,才能推动中国社会进步,实现国家独立与民族解放。
三、将马克思主义与孔子思想相结合
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必须逐步实现本土化、时代化、大众化,与中国革命的实际相结合,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回答时代之问,解决中国社会发展的实际问题,才能深入中国社会大众,可长可久。
四书五经中的大量内容,包含丰富的治国理政智慧,是先人认识中国、改造中国的主要依据。儒家的大同思想是要建立一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理想社会。马克思主义是要建立一个没有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共产主义社会。双方有共同的理想追求、共同的价值取向、共同的美好愿景。然而,儒家的大同思想是建立在农耕经济之上,在自给自足、生产力低下的条件下,孔子的大同理念只能是一种空想,没有实现的可能。而马克思主义根植于现代工业社会,发展生产力,无产阶级通过革命当家作主,最终实现人类的解放,具有可行性。
郭沫若有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素养,同时,他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发现儒家思想与马克思主义有共通之处,尝试将孔子与马克思相提并论。1925年11月7日,郭沫若撰《马克思进文庙》一文,约4000字,刊于12月16日上海《洪水》第1卷第7期。通过马克思与孔子对谈,郭沫若指出他们的理念有共同之处。马克思说:“究竟你的思想是怎么样?和我的主义怎样不同 ?而且不同到怎样的地步?这些问题,我要深望你能详细地指示。”[7]143孔子回应:“我夫子最注重民生,所以说‘天地之大德曰生’的呀。”“我们的出发点可以说是完全相同的。”[7]144
马克思说:“我的理想的世界,是我们生存在这里面,万人要能和一人一样自由平等地发展他们的才能,人人都各能尽力做事而不望报酬,人人都各能得生活的保障而无饥寒的忧虑,这就是我所谓‘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共产社会。这样的社会能如是实现了的时候,那岂不是在地上建筑了一座天国么?”[7]144-145孔子回应:“你这个理想社会和我的大同世界竟是不谋而合的。”[7]145但马克思认为,孔子在他的眼中“顶多怕只是一个‘空想的社会主义者’罢了”,“我的理想不是虚构出来的,也并不是一步可以跳到的。我们先从历史上证明社会的产业有逐渐增殖之可能,其次是逐渐增殖的财产逐渐集中于少数人之手中,于是使社会生出贫乏病来,社会上的争斗便永无宁日”[7]145。
对于孔子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马克思回应:“我是患寡且患不均,患贫且患不安的。”所以“我们一方面用莫大的力量去剥夺私人的财产,而同时也要以莫大的力量来增殖社会的产业,要产业增进了,大家有共享的可能,然后大家才能安心一意地平等无私地发展自己的本能和个性”[7]145-146。孔子回应:“尊重物质本是我们中国的传统思想:洪范八政食货为先,管子也说过‘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所以我的思想乃至我国的传统思想,根本和你一样,总要先把产业提高起来,然后才来均分。”[7]146
中华民族坚韧不拔,百折不挠,有着强大的文化再造能力。外来文化传入中国,要想扎根,枝繁叶茂,就必须有一个调整适应的过程,避免水土不服,昙花一现。佛教历300年,最终实现中国化,深入中国民间,与儒学、道教并列。传播马克思主义,同样面临一个适应中国社会的过程。只有立足中国社会实际,在中华民族历史文化土壤之中,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才能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与发展提供丰富的人文精神、道德价值和历史智慧养料,使社会大众容易学习、感染、接受,才能使马克思主义真正成为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时代的马克思主义、大众的马克思主义。
郭沫若指出孔子的大同理念与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念有共同之处,孔子的节用想法与马克思的社会化大生产理论有相似之处,两者不是相互排斥,而是可以包容。同时,郭沫若指出孔子大同理念的不切实际之处,驳斥了马克思主义不适应中国国情的错误言论。
郭沫若的《马克思进文庙》惊世骇俗,激起反对声浪。1925年冬至日,上海大夏大学的陶其情撰《马克思哪能进文庙呢?》,驳斥郭沫若的观点,指出“孔子的国家主义,在政治上的策略,是采用德治主义的;非若欧美人之尚强权与霸道呵。换句话说,孔子是提倡王道的国家主义”。他认为,“孔马二人的思想,毕竟冰炭难容啦!虽是马克思时常要想闯进那辉煌的古刹,去吃一吃生猪生羊;无奈墙高数仞,闭门不纳呵!”陶其情质问“为什么郭先生偏说他进文庙呢?大概是‘国家主义’和‘大同主义’八个字,在‘变声叠韵’上,误会了一回吧?呵!想来想去,马克思那能进文庙呢?”[8]151他认为,孔子的王道国家主义,与马克思的暴力国家主义南辕北辙,无法兼容,不能生拉硬扯。
尽管马克思主义和孔子的大同理念来源不同,但大同理念推崇的天下为公、民为邦本,与马克思主张的共产主义具有高度一致性,绝非水火不容,有我无你。为此,郭沫若撰《我的答复》。刊于1926年1月《洪水》半月刊第1卷第9期。郭沫若指出:“王道与无政府主义与无抵抗主义不同,这一点是要认清楚的。王道的国家主义也就是大同主义,也就是共产主义,他并不是不分国界,在私产制度未完全消灭之前,私产的国家和公产的国家,其界限比现今地图上所画的还要鲜明的呢。孔子是王道的国家主义者,也就是共产主义者,大同主义者。”[9]153然而,“孔子在二千多年前,他所能见到的那种一贯的合理的共产主义的主张,在二千多年后的今人还有许多不能见到,这正是孔子之所以难能可贵呢”[9]154。同时,郭沫若认为,马克思主义传播到中国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第一是马克思学说并没有充分地介绍过来,一般人脑中的马克思,都是想当然耳以讹传讹的马克思。究竟他的唯物史观是怎么样,他的经济学说是怎么样,他的共产革命说是怎么样,不见得就有好几位是真真正正地明白了的”。为此,郭沫若“现在很想费五年功夫把他的《资本论》全译出来,那时候或许我还能够谈得更圆满一点吧”[9]154。中华文化深藏于浩如烟海的文化古籍中,四书五经不过是儒家学说的精华,经孔子等人口述,经弟子们整理加工,得以流传,是儒家思想的一部分,仍不足以全面、完整反映孔子思想的经世致用,必须加强对大量古籍的整理、解读。
马克思主义传到中国处于起步阶段,对马克思著作的介绍仅限于短论、通俗性读物,马克思的代表作《资本论》尚未全文翻译。因此,郭沫若的“马克思进文庙”,仅仅是一个粗浅的想法,还有大量的基础工作要做,首先是儒家典籍的整理,其次是马克思著作的翻译工作,最后是马克思主义如何与孔子学说相结合。郭沫若准备着手翻译《资本论》,拟用5年时间,然而这个计划“在商务的编审会上却没有通过。译其它任何名作都可以,《资本论》却有不便”[3]196。郭沫若只得作罢。
南方的国民革命运动风起云涌,郭沫若深受鼓舞,不得不暂时放下手中的理论工作。1926年2月,广东大学代校长陈公博致函,邀请郭沫若南下广州,欲聘为文科学长。3月23日,郭沫若一行抵广州。在广东大学工作期间,郭沫若多次应邀参加广州各界集会,发表演讲,宣传革命,已然成为青年导师、青年之友。
为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郭沫若弃文从军。9月,郭沫若参加北伐。1927年8月,在南昌起义途中,郭沫若经李一氓的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
结 语
1921年自中国共产党创建以来,中国共产党人就开始探索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
郭沫若作为一名诗人,身体力行。他扎根中国土地,深受传统文化的濡染,又求学日本,具有国际视野,以马列主义为指南,探寻中国现代化之路。通过翻译河上肇《社会组织与社会革命》,郭沫若学习马克思经济学说,了解苏俄新经济政策,开阔视野,增长见识,对资本主义经济结构、产业政策、工人运动有了初步了解。他有意识应用马克思主义经济思想,观察中国社会和经济结构。
目睹一战后上海民族产业的衰败,郭沫若认为,中国要想实现工业化,走上现代化之路,应该效仿苏俄,实行社会革命,废除不平等条约,保护关税,集中全国人力、物力、财力,兴办企业,实行产业保护,扶持幼稚产业,或可与资本主义列强一争高下。
郭沫若参加五卅运动,坚决主张打倒帝国主义、废除不平等条约,建议应用经济绝交和罢工,长期抗争,持之以恒,终将实现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
面对一些政治人物指责马克思主义是外来文化,其阶级斗争理论和唯物史观不符合中国国情,郭沫若以宽广的视野,根据马克思主义从中国传统经典中寻找合理的价值。郭沫若撰《马克思进文庙》,进而指出孔子的大同理念与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念有共同之处,孔子的节用想法与马克思的社会化大生产理论有相似之处,两者不是相互排斥,而是可以包容。同时,郭沫若指出孔子大同理念的不切实际之处,驳斥了马克思主义不适应中国国情的错误言论。郭沫若尝试将马克思主义与孔子学说相结合,不仅使马克思主义可以根植于中国历史文化土壤之中,更可以用马克思主义的真理力量激活孔子学说,使儒家思想的包容性、和平性在科学理论的指引下得到丰富和发展。当然,青年郭沫若以马克思主义作指导,探索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考中国现代化之路,仅仅是一个开端,迈出第一步,还有大量的基础工作要做。
[参 考 文 献]
[1]郭沫若.匪徒颂[M]//郭沫若著作编辑出版委员会,编.郭沫若全集文学编:第1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NlXtnV70Ks8FUL9o93ebSlokGf815x69q0N85Pq8wgw=
[2]河上肇.社会组织与社会革命[M].郭沫若,译.上海:商务印书馆,1925.
[3]郭沫若.学生时代[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4]郭沫若.再上一次十字架[M]//王锦厚,伍加伦,肖斌如,编.郭沫若佚文集(1906—1949):上册.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88.
[5]郭沫若.一个伟大的教训[M]//沫若文集:第10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
[6]郭沫若.四川旅沪学界同志会五卅案宣言[N].晨报副刊.1925-07-13.
[7]郭沫若.马克思进文庙[M]//王锦厚,伍加伦,肖斌如,编.郭沫若佚文集(1906—1949):上册.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88.
[8]陶其情.马克思哪能进文庙呢[M]//王锦厚,伍加伦,肖斌如,编.郭沫若佚文集(1906—1949):上册.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88.
[9]郭沫若.我的答复[M]//王锦厚,伍加伦,肖斌如,编.郭沫若佚文集(1906—1949)上册.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88.
[责任编辑 于光大]
Guo Moruo’s Exploration of Sinicization of Marxism in the 1920s
CHU Jing-tao
Abstract:Through translating The Social Organization and The Social Revolution written by Kawakami Hajime who was a famous economist in Japan, Guo Moruo believed that Marxism was the truth that could guide Chinese people to realize independence and freedom from the imperialism oppression. Based on the basic principles of Marxism, it was his view that realizing Chinese industrialization should be underway by mobilizing all resources under the central administration, following the Soviet Union model for the reality of Chinese agricultural country. Guo Moruo was busy over the work to spread the ideal to overthrow the imperialism, to abolish the unequal treaty, and to support worker strikes against foreign capitalists in the long run until the final victory in the May Thirtieth Movement. In 1925, Guo Moruowrote one essay namely Marx Entering into the Confucian Temple in which through the dialogue between Marx and Confucius to prove the common sense between Marxism and Confucianism such as justice, equality and common wealth. It was an important page in the intellectual history of modern China that Guo Moruo took an important step to incorporate Marxism with China’s real conditions and Confucianism in the road to realize Chinese modernization.
Key words:Guo Moruo Chinese Modernization The Soviet Union Model Marxism Confucian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