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化专家钟衡臧的科学幻想(上)

2024-10-09 00:00飞氘
科幻世界 2024年7期

编者按:

清末,科幻小说进入中国后,许多有想法的人都愿一试身手。例如,梁启超的《新中国未来记》、“荒江钓叟”的《月球殖民地小说》、吴趼人的《新石头记》等。通过上述作者和作品能看出一个规律,即绝大部分科幻创作者均与文学、政治等文科领域密切相关,那么有没有理工科背景的科幻作者呢?当然是有的,而且并不鲜见。本主题将分两期为大家介绍其中一位长期从事科学教育的理化专家,通过他的事迹和作品来一窥那些百年之前的颇为硬核的科学幻想。

对于读惯了科幻经典的人来说,晚清民国时期的科幻小说,难免有一种稚嫩感和陌生感。不过,在小说之外,一百多年前的中国人,颇有一些让今天的科幻迷也会感到很“地道”和“熟悉”的科学幻想。

1912年10月1日,上海《东方杂志》第9卷第4期发表了《申论托氏想象的科学时代》。文章开篇提到,“美国托林孟吉氏,以科学的想象,谓早晚可达到之状况”,包括“辣几奥发动机”让人类无须再劳动、“发明结晶的空气为肥料”促进农业丰收、“人体中注入消毒剂”消除疾病,等等。接下来,该文章作者钟衡臧做了一番让笔者眼前一亮的引申:

托氏之说如是。虽曰想象,然岂妄为欺人者哉?其所以促进科学的进步,当在是矣。今请引申其说曰:假令以素弟密勿(即非常速力之义也)的速力,飞上地球,突进无限之空间,追逐几千万年前反射地球今犹旅居空间之光点,而视力又能及无极之距离,立于其处,俯视我桑梓之地球,凡一切可惊可喜之我地球上历史,无不毕判。更突进于未来,将寻取人间进化之迹,达于物的方面智的方面伦理的方面之生活最高点,而令未来之我视现今,犹现今之我溯过去,无不洞达。乍而太阳冷却焉,朦胧焉,人群再栖息于洞穴焉。其时科学的进步,当不止如托氏所想象之时代也。

惟是现在之智识,想象未来,亦不过凭现今科学之倾向,得悬拟数者之结果而已。试思存在宇宙间之各原子,以数学的精确推算,如彼星球之运行于轨道,得推定之而无毫厘之差,岂非视他原子与此原子之凝聚力与反推力,相较而得其力进行之顺路耶?今吾人即知现存宇宙间力之总量,为原子相互间动力之总和数,从而可推知凡历史上之事项及各现象有机物无机物生物无生物等之进化,皆为存在宇宙间原子相互动力之总和,有何不可?亦岂妄拟耶!是故吾人以自由意识,即得据其动点以预算其他点,即可由何等之原因,而推何等之结果。要之与彼就太阳的动之原因,而得推其轨道之偏斜,无以异也。

上面的第一段,想象追上地球反射向宇宙的光线,借此看到往昔。这一设想在世界科幻的版图中多次出现。法国天文学家弗拉马利翁的小说《光》(1872年)曾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地球反射的光在宇宙中传播,被不同星球上的人看到,这意味着,拿破仑导致数百万生命死亡这件事永远都要接受全宇宙的评判。后来用过同样设定的,还有卡尔维诺的《光年》(1965年)和刘宇昆的《纪录片:终结历史之人》(2011年)。前者以超现实的风格讲述了“我所做的一切,无论好的和坏的,都没有完全消逝”给“我”带来的烦恼,后者则以沉重的人类历史为题材,想象星空深处的观察者对我们的评判:

没人能捕获所有光子,也没人能抹去所有画面。他们将会是不生不灭的记录,是我们存在的证据,亦是我们讲给未来的故事。每一分,每一秒,当我们行走在地球上,那些星空深处的眼睛正凝视着我们,将是非黑白看得清清楚楚。(夏笳 译)

第二段描绘的,其实就是法国数学家拉普拉斯1814年设想过的那只妖怪——它知道每个原子的确切位置和动量,因而能洞悉全宇宙的过去与未来。刘慈欣的小说《镜子》(2004年)就以这一设定为基础。

这么看来,早在民国元年,74oC+3JbQHZrtmMsy+wNbg==像钟衡臧这样受过科学教育的中国人,已经在思考一个世纪后的世界级科幻作家仍会使用的技术创意了。笔者不免浮想联翩:如果他们能把这些幻想写成小说,会留下什么样的作品呢?

1911年《东方杂志》第8卷第9期登载《镭锭之研究(其一)》

在后面的段落中,钟衡臧依据相关科学知识“解释托氏八端之理想”,其中提道:“今者有发光体发现,称曰‘辣几奥发电机’(即以辣几奥之物质制成发电机)。”笔者据此推断,“辣几奥”其实就是“镭(Radium)”的音译。

文章的“结论”部分,特别强调了科学幻想的价值:

迷信之人,不足与言理想,必经实验,斯爽然自失矣。乡曲之老,不可与谈世界,若与之旅行于大都会,斯瞠目结舌,而叹向之少见多怪矣。……今试执途人而语之曰:“地与海与空间,可在汝指之先,眼帘之下。”彼以为诞矣。然今者日、俄两国,已有所谓千里眼之发明。(其构造及使用法远胜于远镜)各国飞行器之制造,亦益益进步,如是以旅行于太平洋,凡一切沿太平洋之喜剧悲剧荒景乐景,当皆在于指顾间。且将视世界之战争,却如将旗之竞技,其各行动,一一呈于目前,而不能秘密。世之新闻记者,得越其野营舰队及战场,而一一画出其状况于新闻几上。是即此二者之发明,已敻乎远矣。又说者谓将来无线电报之进步,可得无线电话,其时无线之电线,包罗世界,则合南北极之探险家,亦可互相问答以商进行。即非住地球之他世界,亦有可以相与谈话之一日。此又托氏想象之所未及,而可互证其哲理者也。我中国科学幼稚,盲于观察而拙于改造,鞭策进步,尤当以此等哲理,灌沃其脑府,濬发其神经。故于申论托氏之说,而不禁企望国人,长足争先,首为托氏各项之发明家也。

今天,人们坐在家中就可以观看真实的战争直播,造成这一残酷现实所需的通信、航拍等技术基础,早在民国之初的国人心中就已浮现,这真让人唏嘘不已。

那么,这位想象力丰富的钟衡臧,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