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林憾庐的人生底色

2024-10-08 00:00:00于千
名人传记 2024年10期

前些日子,在翻阅贵刊2023年第十二期时,有幸通过《林憾庐的“憾”与“无憾”》一文认识了一位理想主义者林憾庐。归根结底,他不过是一介文人,虽不像茅盾、郭沫若这些无产阶级文化战士那样立笔横刀、锋芒毕露,但在时代的风雨飘零中,在国家大义和民族尊严面前,他的呕心沥血和苦心孤诣,一样撼动世人。

即使没有“林语堂三哥”的身份,林憾庐这个人物依然是吸引我的,主要是因其“憾庐”之名。尽管在巴金等一众好友眼中,林憾庐生性积极乐观,但作为隔了时代的读者,我感知中的“憾庐”二字,总隐隐流露出一种悲凉、深刻的底色。

林憾庐自己解释以“憾”作名,是因为感慨“人间世可憾的十之八九”,只有意识到了这些不满的现状,才能生出改造社会的动机。而他人生中的悲凉底色很大程度上可归因于其“悯”,也就是慈悲之心。

结合林憾庐的早年经历来看,他自幼就受基督教文化的熏染,不免养成了看待世事常存悲悯眼光的宗教情怀。早年在父亲的安排下赴南洋做橡胶种植生意,他不仅没赚到什么钱,回乡后还将大部分利润让给了乡里亲戚。随后,他又学医、从医多年,常赠药给穷苦人,从不发病人财,医者的仁心也正呼应了他为人处世的慈悲之心。阅读至此,不免唏嘘感慨,因为在任何时候,这样的好品性和好心肠,都有着温暖人心的力量。由是,也就理解了他的“社会改造目标”和“爱人类之一念”的理想信念。

作为《宇宙风》的当家人之一,林憾庐在抗战中的办刊表现,更体现了一位文人的济世理想。林憾庐显然不满《宇宙风》只是一个“近情”文学刊物,他要杂志也与时代产生密切联系,于是抱着“一人索拿枪戈金钱来救国,我只能用笔出一些力”的爱国之心,将《宇宙风》改造成宣传抗战的文化阵地,并且在严酷的环境中突破严苛审查和交通封锁的障碍,苦苦坚持出版发行十二年,其中的不易可想而知。

就此而言,理想主义者就没有不“轴”的,尤其在世俗利益面前。无论是林憾庐与陶亢德因《宇宙风》的经营理念不合而分家,还是他后来所参与创办的几本文学、学术类刊物均因没有销路而被迫停刊,都注定他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商人。赔钱的一桩桩生意其实是一件件无法避免的“憾”事,更是一次次理想破灭的喻示,由此回想林憾庐的人生,悲凉的底色更深、更重了。

对于很多像我一样的90后读者来说,林憾庐所处的时代,熟悉大于陌生;但对于林憾庐这样的人物,那必是陌生大于熟悉。在那个已成过往的风云时代,我们通常会认为,文人舞台上的主角,是那些持共产主义信仰的左翼诗人或作家,或者是林憾庐的五弟林语堂这样的“民国大师”一类人物,他们诠释了不同的理想主义。林憾庐同样是理想主义者,但可能注定只是时代众生里的一个侧影,这大概是林憾庐人生底色里的另一层悲凉。如果没有有心人在历史长河中打捞起这样一位不太知名的人物,我们会错过更多对时代、对人生、对人性的丰富理解。

我想,这也正是传记阅读的意义所在。每一个人物都与时代紧密相连,无论他是舞台中央被追光灯照着的主角,还是台下芸芸众生的一个侧影。正如被“憾”与“无憾”充斥一生的林憾庐,只要我们认真去理解了这个人物,就依然会为一个虔诚的理想主义者的牺牲而感动不已,也依然会因为人性里的慈悲和善良而心生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