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河南籍作家刘震云曾鞭辟入里地指出:幽默是河南人的生活态度。在谈到河南人幽默的生活态度时,流传了几百年的豫剧舞台上的丑角形象则是千百年来河南人幽默本色的浓缩和显现。而提起经典的丑角形象,那必然有牛得草在豫剧《七品芝麻官》里扮演的主角知县唐成。
黄河畔度春秋
1933年,牛得草出生于河南开封的一个极度贫困的家庭,他已经是家里的第五个“牛犊”了。父亲牛长发给他取名为牛玉林。牛长发是给地主家扛长活的长工,受尽剥削和折磨。他拼命干,但无奈家里吃饭的嘴太多,全家日子紧紧巴巴苦得很,有时连红薯都吃不上,所以牛长发还要时不时向地主借债。就在牛玉林出生后,地主逼债上门:“眼瞅着灾荒年,你家又添了一个小牛犊子,到底啥时候能还清我的债!”牛长发一气之下出走外县挣钱还债,真是还没享受得子之乐,就要遭受离家之苦。
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顶头风。一次回家看望妻儿时,地主勾结官府抓走了牛长发,定了个“外出打工期间私通共匪”的罪名将其关进了监狱。1937年,四岁大的牛玉林由母亲领着去探监,可怜的牛长发已经受尽毒打,连病带气冤死狱中。不久,三个哥哥被国民党军队抓了壮丁,姐姐也因生活所迫远嫁他乡,原本完完整整的一家人被拆得七零八落。从此,小玉林只得跟随母亲沿着黄河乞讨,一路来到洧川县城厢镇南街村(今尉氏县洧川镇南街村)。母亲在一个大户人家里当用人,一天忙个不停却吃不上一顿饱饭。小玉林年纪虽小,可懂事得很,为了给母亲分担压力,他常常自己跑到镇上去讨饭吃。有街坊看他可怜,就托人说情,把小玉林送进了县里的一个孤儿院。
1943年,牛玉林十岁,孤儿院解散了,他又重新流浪在洧川街头。小玉林不愿再让母亲操心,就含含糊糊地告诉母亲要外出找活干,并趁母亲不在悄悄离开了家。话说着容易,可兵荒马乱的年代,谁会容留一个十岁的孩子呢?最后,他拿定主意跟着戏班子要饭去,戏班子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在那里听戏、讨饭。
有一天,赶上戏班吃红薯,一老头儿一把拉过小玉林,顺手塞给他好几个大红薯。小玉林红着脸,说什么也不肯要,老头儿问为啥,小玉林支支吾吾道:“您老唱戏比俺讨饭累,我不能白吃你们的!”一句话触动了老爷子的心,孩子年纪不大,倒是明事理、通人情,还有志气得很。他把小玉林搂在怀里,随即说道:“你再不吃,我就不准你再跟着戏班子走了。”听到这,小玉林才接过红薯,走到一边。哪知他不是迫不及待地吃,而是把红薯揣到怀里,撒腿就往家跑,入夜时分才到家。一进门,小玉林就激动地对母亲说:“妈,俺给你送红薯来啦!”母亲见到离家好几个月的孩子,高兴地搂住小玉林。
“孩子,你咋深更半夜跑回来啦,还带着这么多红薯?”
“这是俺在戏班子里干杂活挣来的。”接着小玉林就把跟着戏班子流浪的事说给了母亲,最后问母亲,是否同意自己学戏。这个想法在他心里已经酝酿好久了。
“孩子,干啥不好,偏要学唱戏。”在旧社会,不论多穷的人,都瞧不起戏子。小玉林把自己的见闻和对戏的喜欢都倾诉给母亲,母亲一看儿子如此想学戏,自己又没有能力养活他,只好由他去。第二天,小玉林重新起程,踏上了寻找戏班之路。
拜师学丑
给牛玉林红薯的那个老头儿,是戏班子里的名丑李小需,牛玉林已经下定决心要拜他为师。然而,等小玉林赶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戏班子因为要演“斗恶霸”的《大卖艺》,结果被轰走了。小玉林几经辗转,终于找到戏班,见到了李小需,直接跪下了:“李爷,俺给俺妈说了,来跟你学戏,收下我吧!”
“孩子,干吗要学戏呀,这可比要饭还受罪,你如果没有去处,就在这里打个杂吧!”李小需扶起小玉林。
“不中,俺要学戏!什么苦俺都能吃!”
李小需看小玉林挺可怜,就把他留下来,让他跑龙套。小玉林觉得打旗、扛牌没滋味,找到老师,表示想学两段唱。
老师微微一笑:“急啥,慢慢来,学个折子戏怎么也得一年半载的工夫,你还小着呢!”
谁知,小玉林当即表示,自己已经学两年了。
“跟谁学的?”
“我跟戏班子要了那么长时间的饭,听了得有几百场戏了,我还学不会几出折子戏吗?”
说着,小玉林当众唱了一段《辕门斩子》。这可让众人眼前一亮,也吃了一惊。看不出来,这个十来岁的小娃娃竟然如此有天赋。大家仔细看小玉林,发觉他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还有两个小酒窝。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好一副小生的脸膛,就让他唱小生吧!”他一听可着急了,赶忙拉着李小需的手说:“我不唱小生,我要跟你‘捣丑’(戏曲行话,指扮演丑角)。”
“捣丑,有啥出息?脸上天天‘吃豆腐干’(丑角脸部中央常用白粉勾画出一豆腐干的形状)!”因为戏班子是生旦挑班,即使丑角地位高,也无人愿意主动学丑,学丑都是些长相不佳的或者为生活所逼的。
“俺爱吃豆腐干,俺爱学丑,别小看吃豆腐干的小丑,心肠可善哩!”
李小需被这个小孩子感动了,没想到还有人愿意主动学丑,于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就在当晚的月光之下,小玉林正式拜李小需为师。
在老师的指导下,小玉林起早贪黑练功。唱念做打,老师教得严厉,小玉林学得刻苦。不久,李小需病倒了,小玉林就登台顶替了师父的角色。不料寒冬腊月,加上荒年,戏班子揭不开锅散伙了,李小需寄居在故友老屠户的一间破草屋之中。腊月三十晚上,小玉林冒着风雪讨来麦面和红薯准备和老师过年,可老师却将油尽灯枯了。
李小需把小玉林叫到床前,断断续续地嘱咐他:“孩子,我不行了,我死了以后,你到开封找你师叔学戏去吧。你要记住,我有一件事对不起你师爷,《唐知县审诰命》是咱丑角的看家戏,那是你师爷的看家戏,可是轮到我……没有把这个戏拿下来,这个戏已经不在丑行了,被老生行夺走了。你长大了,要叫它‘货归原主’,把这个戏……夺……”
李小需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小玉林含泪跪在床前,答应一定把戏夺回来。大年初一,小玉林把恩师葬在了山坡上。
恩师死后,小玉林又流浪回开封,找到了唱老生的刘师叔,并改名为牛俊国。刚满十二岁的牛俊国已经可以登台演几出戏了,他在《辕门斩子》《柜中缘》中唱丑角,在开封一带小有名气。
小牛得青草
时间转眼来到了新中国成立之初。当时,牛俊国的戏迷里,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名叫李春芳,是一位清末的老秀才。他爱听牛俊国的丑角戏,说他的丑角不俗气,看了以后余味不绝。每次散戏后,老爷子总去后台见他,牛俊国也十分敬重文化人,时常向老爷子请教,一来二去,爷儿俩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
一天,爷儿俩在后台闲谈。牛俊国说:“李爷,人家做艺的都有个艺名,人家说我这个名字,很不符合丑角行当,我的知识不多,您给俺起个名字呗!”
“你丑角演得好,可惜这名字不风趣,也不好记。大凡名演员都有个好艺名,如梅兰芳、盖叫天等。”
“是啊,牛俊国这名字是不太妥,尤其是在别人叫我时,如果吐音不准或咬字不真,或是听不清楚,就成了‘牛进锅’了,丑牛如果进到锅里,不就成了煮熟的五香酱牛肉了嘛!”
说着,牛俊国像个孩子一样,扯起李老爷子的衣袖说:“俺今天不能放您老走,一定给俺起个丑角的艺名。”
“好!好!好!你得让我回家查查书,思量一下,好给你起个合适的名字。”
第二天,李老爷子找到牛俊国,不慌不忙坐下:“小牛,你真的要改名字吗?”
“李爷,我小牛啥时候扯过谎啊!”
“好!我已经给你想好一个艺名了。”
“好李爷,您给俺把名一起,头一天挂牌,我给您留前排,敬好茶!”
李老爷子更乐了:“艺人起名字要好听、好记、好流传,丑角更要幽默风趣还要吉利呀!姓侯的,有叫侯得山的,因为猴子得了山就可以攀登上高;姓于的,有叫于得水的,因为鱼儿得了水就可以得意畅游;姓朱的,有叫朱得食、朱得康的,因为猪得了食或糠就可以膘肥体壮……”
牛俊国正听得津津有味,李老爷子扭头问他:“你姓啥呀?”
“牛哇!”
“是呀!你姓牛,何不叫‘牛得草’呢?牛儿如果能够得到最喜欢吃的青草,便可以越吃越肥,力大无比,辛勤耕作,万事如意,韧力无尽,事业有成。”
牛俊国听了以后拍掌称颂:“太中了!李爷给我取的这个名字,既幽默,又吉利,而且还符合丑角演员滑稽的个性。如今新中国成立了,我从一个要饭孩子和被人看作‘戏子’的穷艺人,成了人民的演员,是党把我从地狱里解放出来重见天日。如今有吃有穿,不正是小牛得到了青草吗?”
“小牛,我不仅给你取名字,还送你个字和号呢!字为‘料足’,号叫个‘饮水’,你是草、料、水俱得矣!小牛啊,你前途无量啊!”
牛得草一回家就对老母亲说了这个事。母亲激动得热泪盈眶:“以前咱娘儿俩到处要饭,现在天地变了,你这头牛,要好好为新社会出大力啊!”牛得草当晚就在日记本里写上八个字:立志成牛,艺为人民。
百里访“唐成”
饱经风霜的牛得草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艺术道路了。当时,丑行依旧是末流,他意识到只有丑行的人争气,才不会被人瞧不起,必须要有一部拿得出手的剧目征服观众。牛得草不由得想起恩师李小需的临终嘱托,誓要把《唐知县审诰命》这出戏“夺”回来。他一方面四处打听哪里有人演过这出戏,一方面从工资里省出钱来,准备一得到消息就去访“唐成”。
1952年秋天,他听说如今只有洛阳一位艺名叫“狗尾巴”(“狗尾巴”是老生演员王遂朝的艺名,其代表作品《唐知县审诰命》,因表演技巧独到而被誉为“活唐成”)的老艺人在演此戏。为了能学这出戏,牛得草请了假,连夜起程,带上母亲给他准备的三斤蒸馍和一点儿水,坐火车赶到洛阳。他费尽周折,打听到老艺人在洛阳大舞台唱戏,可等牛得草赶到以后,戏已经散了。
第二天,他来到剧院的茶炉旁,和烧茶师傅聊起来。听闻“狗尾巴”是个在旧社会受过苦的艺人,很耿直,肯教人,不耍奸,牛得草的心也放下来了。当晚,他买了一张前排的票,聚精会神地看“狗尾巴”演的《唐知县审诰命》。
第三天上午9点多,在烧茶师傅的指点下,牛得草见到了身材瘦削、大名鼎鼎的“狗尾巴”。他大步迎上前去:“老师,请受开封丑角后生牛得草侄儿一拜!”说着,牛得草撩衣跪倒,老艺人一把搀起他来:“新社会啦!不兴这礼节!”一阵寒暄后,牛得草说了自己想学戏的心情和想法。王遂朝打量着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后生,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声“中”,就拉着他走向了剧场后台。
来到后台,二人坐下来,王遂朝说:“生、旦、净、丑是一家,你跑这么远来学戏,我就要好好地教。我用老生这一套来演唐成,当然比丑角的戏剧效果差多了。你老师说得对,这出戏是丑行中的拿手戏,你小伙子能把这个戏接过去,再好没有了!”老艺人一席话,说得牛得草很激动。一连三天,牛得草白天去剧场听王遂朝说戏,把主要情节和唱段记录下来;晚上去剧场看戏,又把戏中唐成的关键表演、唱腔标上记号,弄个清楚。
牛得草向王遂朝表达了自己想重新整理这出戏的愿望。王遂朝听后表示支持,还给出了许多点子:“我演这出戏,是过去流传在民间的老本子,一唱四个多小时,杂得很。唐成这个人物也不突出,他的戏不够味道。你要下决心重新整理。你还年轻,有精力,把这出戏弄好,我日后入了土也心安。”
与王遂朝分别后,牛得草开始重新整理这出戏。成稿后,他又东奔西走,征求意见,对人物的服装、唱腔、表演进行综合考虑。最终,牛得草三易其稿,1953年4月8日,丑角版《唐知县审诰命》被牛得草搬上舞台。这场戏一出,在开封城一炮打响。他让丑角正扮,创造了一个惹人喜爱的清官形象,彻底改变了人们对丑角的世俗认识。
1954年3月,牛得草和他所在的和平剧社的同志们被抽调至黄河文工团,并成立豫剧团。从此,剧团到黄河治理工地边演出边改戏,从山东到陕西,沿着黄河岸,“芝麻官”渐渐家喻户晓。
入京再拜师
一时的成功并没有让牛得草志得意满。他认为要演得更好,就必须眼光向外,向其他剧种学习。
1957年,牛得草动身北上,来到北京,经过引荐,他如愿拜在京剧大家萧长华老先生门下。牛得草对萧先生仰慕已久,他带着《唐知县审诰命》这个作品前来拜师。牛得草心里清楚,别看豫剧、京剧是不同剧种,但京剧讲究“湖广音、中州韵”,这个“中州韵”就是中原之韵。对于豫剧来说,京剧的台步、身段、唱腔、吐字归音等都大有可借鉴之处。萧先生是承前启后的名丑,但近代诸多京剧名家,生旦净丑开宗立派者,无不受过萧先生栽培。跟他学戏,不只是丑角,还能把其他行当的东西糅合进来,十分难得。
当时萧长华老先生年近八旬,还担任着中国戏曲学校(今中国戏曲学院)副校长,除了亲自授课,有时还登台演出,着实忙得很。但他对牛得草的到来十分欢迎,他认为这个后生能把《唐知县审诰命》弄出响动来,很不简单,于是特意让牛得草到家里来学戏。性格豪爽、耿直的萧老,在授课第一天,就开门见山地说:“演戏是演人,是为育人而演戏,丑角是一门严肃的艺术,在舞台上要张弛有度,符合人物形象,不可以随意发挥,为了卖弄而卖弄。”萧老归纳了十六个字,由此成为牛得草的座右铭:
丑而不丑,丑中见美,美中取乐,乐中回味
在萧老家学戏的日子,牛得草学到了丑角的基本要领,并学了《蒋干盗书》《审头刺汤》等剧目,他还把“方巾丑”和“袍带丑”结合起来,根据豫剧的特点,重新设计了唐成的一些动作,吸取精华为己所用。
1959年初秋,牛得草带着《唐知县审诰命》《卷席筒》等几出戏,进京参加新中国成立十周年会演。牛得草一到京,就登门去请萧老看戏。萧老看戏十分认真,甚至一句念白的吐字归音都十分留意。他要求牛得草把“状子”的念白每天练上百遍,以求情感饱满且又快又清晰。牛得草把唐成设计成了近视眼,但在演戏时常让状纸遮住脸总归不太合适。萧老就提醒牛得草可以多多观察生活中近视的人是怎么看书和走路的。牛得草通过和近视的人交朋友,最终发觉,对于近视眼来说,眼与物相离大约十五厘米最为适宜。
会演结束,师徒二人携手走到中国照相馆,留下了珍贵的合影。萧老说,走路是很好的锻炼,既可以边走边练台步,还可以边走边练念白,可谓一走两得。这也成为牛得草后来的习惯。跟随萧老学戏的日子虽然短暂,但对牛得草而言,可谓终身受益。
电影《七品芝麻官》
1957年鹤壁建市。第二年,牛得草所在的黄河豫剧团迁至鹤壁,改名鹤壁市豫剧团。1962年,中国京剧团一团的袁世海、杜近芳、李少春等名家到鹤壁对煤矿工人进行慰问演出。为促进艺术交流,鹤壁市领导组织鹤壁市豫剧团和商丘越调剧团进行联欢演出。其间,牛得草向同曾接受萧长华教导的师兄袁世海虚心请教,袁世海也十分赏识牛得草,于是回京后就把牛得草介绍给了导演谢添。
1963年盛夏,谢添来到河南郑州公干,准备事毕就去鹤壁找牛得草。赶巧在《河南日报》上得知了牛得草在郑演出的消息,谢添如获至宝,赶忙去剧场找牛得草。一位是豫剧名丑,一位是电影大师,二人相见恨晚。谢添告诉牛得草,《唐知县审诰命》这出戏,越改越有味道了!他决定回京向北京电影制片厂党委汇报,提出拍摄电影版的《唐知县审诰命》。最终,北影厂将此列入了1964年第四季度拍摄计划。后来,谢添被下放,电影的拍摄被搁置。
更不幸的是,1974年剧团在安阳演出,三伏天又闷又热,牛得草倒下了,幸亏被人及时发现,送往医院经过救治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很快,牛得草的病情开始恶化,他右侧偏瘫了!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手脚瘫痪,可以说是灭顶之灾,一向乐观坚强的牛得草落泪了……
但牛得草的犟劲儿不是一般的,他下定决心:死也要死在舞台上!他用左手努力写下两个字:“生”“演”。这是牛得草的信念,他心想,即使演不成戏,自己还可以接着改编《唐知县审诰命》的剧本,他要让这出戏流传下去。在那个特殊年代,牛得草经常晚上藏在被窝里偷偷修改戏词,他用左手写字,写了几万字的提纲。人物的唱腔、动作,每场戏怎么调度、如何处理,他都标记下来,并嘱托妻子谢爱勤:“我是会重返舞台的,就算我死了,你也要保存好这个‘密码剧本’。等‘天晴’了,去北京,向党和人民表达我对祖国戏剧事业的一片心。”谢爱勤躲到厕所,放声大哭,医生、护士赶过来,劝慰她牛得草会好的。在医生的悉心照料下,牛得草开始好转,又经过中西医结合治疗,他的身体恢复了。
牛棚里的谢添也时时惦记着牛得草,思念着“唐知县”。“文革”过去,他立马踏上了寻“牛”之旅。谢添一来到郑州,便问文化部门:“演唐成的牛得草还活着吗?”“活着,现在又登台了!”谢添随即赶赴鹤壁,二人一见面,相拥而泣。
当晚,谢添就看了牛得草的戏,二人促膝长谈,谈到了改编,谈到了拍电影。几经辗转,1979年9月,“芝麻官”牛得草再度进京,这次,他是来拍电影的。这出戏原来的名字不响亮,且“诰命”带着浓厚的封建色彩,经过反复斟酌,电影最终定名为《七品芝麻官》。
1980年3月,由牛得草编剧、主演,谢添导演的剧情电影《七品芝麻官》上映。片子一播出,平地炸响声声雷。小小芝麻官敢斗“恶老雕”的故事,伴随“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的经典台词在全国上下流传开来,牛得草由此成了中原官丑的代名词。1981年,《七品芝麻官》荣获第四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奖。香港《大公报》在评价牛得草时,给予他“东方卓别林”的美称。甚至有些群众受了冤枉,都会给牛得草写信申冤,可见其影响之广。
但牛得草并没有志得意满,他还是不断地精进演技,日复一日坚持为群众演出,他们剧团的足迹踏遍了全国各地。
牛得草从20世纪50年代整理出《唐知县审诰命》,到80年代初将其改编成《七品芝麻官》走上银幕并获奖,不论是剧本、唱腔还是表演细节,这出戏经历了三十年间不计其数的修改。牛得草以坚韧不拔的意志,用三十年打造了一出流传在百姓心中的好戏。
1998年5月30日,牛得草病逝,享年六十五岁。一代名丑就此落幕,但是他扎根群众,踏踏实实,不断努力创新的精神永远留在了人们心中。
脸上的“豆腐干”,戏中的“芝麻官”。把美能演出美来,那叫本分;把丑能演出美来,那是本事。牛得草用了一辈子时间“捣丑”,在插科打诨中,替大众发声,嬉笑怒骂,都成了不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