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宅”空间视域下《灿烂千阳》的“应然追寻”

2024-10-01 00:00陆安勤
语文天地·高中版 2024年10期

[摘要]小说《灿烂千阳》中的“家宅”既是物质空间、“微型”社会空间,也是心灵的寓所。“家宅”在空间理论观照下,在地志、心理和文本三个异质空间展示了诸如“家宅”空间流转、视角切换、意象、闪回和主题并置等空间叙事艺术,全视角检视阿富汗战争之殇、男权盛行和宗教压制的严重社会问题,向世界展示不屈的阿富汗女性不懈的“应然追寻”和呈现“灿烂千阳”抗争不屈的壮美画卷。

[关键词]《灿烂千阳》;空间叙事;地志空间;心理空间;文本空间

[基金项目]江苏省研究生科研与实践创新计划项目“法语学习者二语写作词汇复杂度多维度研究”(编号:KYCX24_1659)。

[作者简介]陆安勤(1994),女,南京工业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硕士研究生,从事二语习得研究。

[中图分类号]G633.33[文献标志码]A

20世纪下半叶以来,哲学与社会科学领域挣脱“时间”桎梏重新检视“空间”,理论思潮出现“空间转向”。叙事学也迅速融入这一潮流,跳出时间藩篱彰显“空间”在叙事中的强大作用。文学评论上首次提出叙事空间形式的是约瑟夫·弗兰克,他在《现代文学中的空间形式》中分析了福楼拜、普鲁斯特和乔伊斯等现代作家运用空间并置打破时间流的写作技巧。空间叙事在中国文学实践中其实不是一个新生事物,在传统文学作品中空间叙事在意象、结构和内容三个层面均有大量的作品,如《红楼梦》以“家宅”为叙事空间演绎出了金陵富家的人生百态。近代的文学评论对叙事空间理论的发展也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如加斯东·巴什拉的《空间诗学》、亨利·列斐伏尔的《空间的生产》和福柯的《论其他空间》等。龙迪勇认为:“加布里尔·佐伦在《走向叙事空间理论》一文中,建构了可能是迄今为止最具有实用价值和理论高度的空间理论模型。”[1]加布里尔·佐伦创造性地提出了叙事空间再现的三个层次:地志的空间、时空体空间和文本的空间,这些理论为文学文本的研究开辟了一个新的视角。

《灿烂千阳》是美籍阿富汗作家卡勒德·胡塞尼的作品,“家宅”这一空间意象贯穿整部小说。女主人公玛丽雅玛和莱拉分别“乘着”各自的“家宅”在时间标记的社会空间中流转,跌宕起伏后并置于拉希德的家宅后又分开流动,最终,一个是空间的消失赢得生命意义的涅槃重生,另一个是经过不懈抗争终于实现了自由、平等和博爱的美满生活。“家宅”空间颠沛流转推动情节的同时,叙事视角也在不断切换,全景式叙说阿富汗民众遭受的战争苦难,尤其是阿富汗女性在男权与宗教的双重压制下的艰难生活。从小接受先进思想教育的莱拉像一颗灿烂的太阳照亮了玛丽雅玛那颗枯竭的心,一同奋起抗争,隐喻了阿富汗未来众多女性的“灿烂千阳”。本文主要采用加布里尔·佐伦、龙迪勇等人的一些观点,循着地志、心理和文本三个异质空间来解析《灿烂千阳》的空间叙事艺术。

加布里尔·佐伦在《走向叙事空间理论》一文中,提出了有关文学作品中空间模式的系统概念和理论模型,并将文本空间结构垂直分为三个层次:地志学层次、时空体层次和文本层次。地志学层次即作为静态实体的空间;时空体层次即事件或行动的空间结构;文本层次即符号文本的空间结构[2]。

一、地志空间:凋敝的生存实况

《灿烂千阳》的故事发生在阿富汗动荡时期,主要时间跨度包括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期至二十一世纪初,展示了阿富汗的至暗历史、不同时期的社会变革及女主人公在不同“家宅”的生活。作者用空间与空间的位移关系打破了时间叙事垄断,家宅流转在空间叙事结构层面起着叙事推进作用,担负起推动故事发展的使命。同时,作者将地志空间并置,赫拉特位于阿富汗西部,首都喀布尔则位于阿富汗东部,穆里位于阿富汗的邻国巴基斯坦,多角度全方位地将家宅的书写置于不同空间,对比突出人物所处环境的不同,进而表达只要“在这个国家,女人的日子总是过得很辛苦”[3]。

在赫拉特,玛丽雅姆在古尔德曼村外围的泥屋里“度过生命中的十五个春秋”,和母亲娜娜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这个几乎处于真空的“家”是精心挑选的,远离父亲扎里勒的城区豪宅,父亲想将标签为“哈拉米”(私生女)的玛丽雅玛深藏在这里而保留住世俗的颜面。泥屋极其简陋,扎里勒“用土砖将它垒起来,然后抹上泥土,盖上几把稻草”便成形,所有的家具包括“两张草席,一张木头桌子,两张直背的椅子,一扇窗户”和一个烤炉。父亲的探望和空地上对赫拉特城景的远眺使玛丽雅玛对外面的精彩世界充满了向往,15岁那年她不顾娜娜以死相挟的劝告,满怀憧憬扑向父亲的豪宅,可迎来的却是闭门不见,“它们是这么高,这么森严,扎里勒家的墙壁”。不谙世事的玛丽雅玛在世俗面前撞得头破血流。在《古兰经》的教义和父亲一家人的冷酷之下,作为哈拉米的玛丽雅玛只能“逃回”远离尘嚣的“泥屋”。

母亲自尽后玛丽雅玛住进父亲的豪宅,里面有设计考究的花园、奢华的陈设。这里本该是玛丽雅姆的庇护港湾,此刻却只是束缚玛丽雅姆的一个巨大空间:父亲扎里勒绝情的躲避,同父异母兄弟姐妹的歧视与排挤,合法妻子们公开的刁难和驱赶,它们如丝网般交织困住年幼的玛丽雅玛。她开始思念泥屋和娜娜,后悔自己的一意孤行将娜娜和自己逼入绝境。在“豪宅”生活了七天后,玛丽雅玛被当作多余的物件抛给四十多岁的鞋匠拉希德。父权制下,作为私生女的玛丽雅姆别无他选而只能离开这座冰冷豪宅,只身前往数百公里之外的喀布尔。

在喀布尔,玛丽雅姆在丈夫拉希德家度过了“时间凝固”的艰难岁月。借助玛丽雅姆的零视角,作者向我们细致展示了房子的物理空间:外部是“狭窄的泥土路”“灰不溜秋”的土砖、肮脏的排水沟,“马路上到处散落着一堆堆苍蝇飞舞的垃圾”。内部是小而蓬乱的院子、一楼破旧的客厅和厨房、二楼拉希德的大卧室、玛丽雅姆的小小房间和灯光昏暗的狭窄走廊。“无法触及的天花板”和“它的空旷让玛丽雅玛感到窒息。她心中一阵阵发痛”。此时的她思念着泥屋和母亲,令人窒息的家宅空间使她无力哭泣。她在这里沦为拉希德的性工具和生育机器,默默忍受着令人发指的家庭暴力。

在喀布尔,莱拉在战争前拥有幸福快乐的“家宅”生活。莱拉童年生活在短暂开明的共产党执政时期,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和小伙伴上学或于大街嬉闹,可以抛头露面自由出入各种场合,她同时享受着玛丽雅玛难以企及的家的温暖和真挚的爱情。苏军的入侵带走了莱拉的两个哥哥的生命,后期军阀混战下喀布尔陷于炮火和流弹之下,莱拉的父母与温暖的“家宅”毁于战火变为一片废墟。人们纷纷逃离“家宅”,逃离喀布尔,逃离阿富汗这人间地狱。废墟下被救起的莱拉为了腹中的孩子,不得不嫁给年迈的拉希德,踏进了没有任何平等和希望的拉希德“家宅”。在莱拉生命垂危时刻,玛丽雅姆第一次向拉希德做出了反抗。莱拉一家在玛丽雅玛用生命做代价的掩护下逃出了魔窟,逃出了喀布尔,逃出了阿富汗。

在穆里的“家宅”,莱拉和塔里克举办了简单的婚礼,幸福地安定下来。在穆里,空气是清甜的,政治是开明的,莱拉可以和男人一样工作,外出不用穿戴厚重的布卡,更无需男性的陪同,生活在自由和爱编织的理想空间。但这里毕竟是他乡,莱拉思念着生养她的那片美丽的故土,他们决定重返喀布尔。在喀布尔租住的“家宅”,莱拉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塔利班政权倒台,温和派执政,喀布尔重回共产党执政期间的社会氛围,女性可以出去工作,妇女地位明显提升。莱拉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把满腔的热情投身到阿富汗大家园的重建中。整个喀布尔都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动人画卷,向世人展示了一个充满希望的阿富汗。

二、心理空间:应然身份的追寻

爱德华·索亚强调,人类在本质上是一种空间的存在,自身就构成一种独特的内部具身空间。“一方面,我们的行为和思想塑造着我们周遭的空间,但与此同时,我们生活于其中的集体性或社会性生产出了更大的空间与场所,而人类的空间性则是人类动机和环境或语境构成的产物。”[4]在索亚的《第三空间》译序里,陆扬写道:“空间既被视为具体的物质形式,可以被标示,被分析,被解释,同时又是精神的建构,是关于空间及其生活意义表征的观念形态。”[5]在这部小说中,心理空间的起伏跌宕也像物理空间一样起着对小说主题的揭示作用,文中玛丽雅姆在莱拉的友情和亲情感召下,玛丽雅姆心理空间发生了由麻木到觉醒的蜕变,最终以生命为代价完成了自己对身份的追寻,打破了世俗枷锁的束缚,蜕变为新时代的阿富汗女性,成为“灿烂千阳”中的一缕阳光。

作为私生女的玛丽雅姆,从一出生就是“一个不被法律承认的人,永远不能合法地享受其他人所拥有的东西:诸如爱情、亲人、家庭、认可,等等”。她在村外山野间的泥屋里长大,父亲所尽的全部责任仅仅是每周四的赎罪式探望。她始终追寻着自己应得的身份,希望人们能够认同“那就是扎里勒和他的女儿”,渴望父亲让她在他的房子里生活。玛丽雅姆最终不顾母亲以死相挟的劝告,飞蛾扑火似地动身寻找可以作为扎里勒女儿的家园。自取其辱的她如流浪狗般露宿在父亲家门口,看见父亲拉上窗帘一角躲起来的那一刻是少女幻想破碎后绝望的时刻。父亲的遗弃、母亲的去世带走了玛丽雅姆在原生家庭中的全部身份。

在拉希德家中,虽然封闭、压抑的空间环境限制了玛丽雅姆身心的自由,她依然期待着能在婚姻中找到自己的身份。她为丈夫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努力适应着为人妻的新身份。第一次怀孕的她更是开心不已,一次又一次笑着品味“我要当妈妈了”,可惜多次不幸的流产使玛丽雅姆最终丧失了生育能力,她失去了为人母的机会。拉希德的丑恶嘴脸此时也充分暴露出来,渐渐把玛丽雅姆当作家里的一个物件而不再是他的妻子,对她百般的嫌弃并施加令人发指的家庭暴力。自此,为人妻和为人母的身份消失在玛丽雅姆的世界。

玛丽雅姆与莱拉,曾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父权制的指婚、阿富汗的战火,两个相差近20岁的女人的命运被紧紧地捆绑在一起。由最初的排斥到拉希德殴打时的挺身而出,麻木的玛丽雅玛渐渐有了最初的觉醒,她不再执着地追寻道德和法律上的合法身份,不再是受母性奴役的不生育的女人。莱拉此刻是她的好友,也是她的女儿。当拉希德得知莱拉在家私会昔日恋人而殴打莱拉时,玛丽雅姆毅然决然地把铁锹砸向拉希德,砸向了代表阿富汗男权制集大成者的拉希德肉身,“玛丽雅玛突然想起,这是她第一次决定自己的生活轨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心中却燃起了希望,因为“她是一个付出了爱也得到了爱的女人,她以朋友、同伴、监护人的身份离开了这个世界。以母亲的身份”。至此,玛丽雅玛牺牲自己拯救女儿莱拉,承担了与身份相符的责任,她从毫无合法身份的哈拉米蜕变成一位勇敢的、抗争的、充满着爱和闪耀着光辉的阿富汗女性,在不屈的抗争中身份最终得以实现!

超现实空间叙事是空间叙事的手段之一,基于个体心理意识构筑的空间,以“梦境空间、心理意识空间”为主要表现形式。“超现实空间往往凝聚着人们超越现实的梦想,与摆脱现实时空限制的欲望,是人们自己制造出来的异度空间、彼岸世界。”[6]玛丽雅玛心中就存有这样的“异度空间、彼岸世界”。小说第46章在玛丽雅玛勇敢地终结拉希德生命后,让莱拉一家“去一个遥远而安全的、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们的地方,去一个能够摆脱过去、找到栖身之所的地方”,“卸下长久以来所受的重负,过上幸福的小康生活”。这是玛丽雅玛梦想的家园,更是“泥屋”的升级版:梦想家园保留了泥屋的田园风光,但却没有了母亲整日的埋怨和逆来顺受的教诲,没有了父亲虚情假意的探望,也没有毛拉滴灌愚昧的教义。这是一个完美的充满正义和友爱的乌托邦式“异度空间、彼岸世界”,父母彼此友爱、平等与互助,孩子们快乐成长。

三、文本空间:主题并置与情节跳跃

约瑟夫·弗兰克在《现代文学中的空间形式》中指出,文学空间的手段有“并置”“重复”“闪回”等[7]。大卫·米克尔森在《叙事中的空间结构类型》中也指出,并置的情节线索、回溯和闪回的叙事手法与反复出现的意象等都是中断和破坏时间顺序、取得叙事结构空间性的手段[8]。立足文本空间的视角,作者正是运用了这些手段来刻画人物、揭示和升华主题、增强小说的艺术感染力。在“家宅”的并置中推动情节发展和剧情的高潮跌宕,在主题并置中升华了作品的多重历史意义,又在闪回中打破“时间流”增添出空间叙事的张力。

首先,作者将玛丽雅玛和莱拉的生活空间并置于拉希德的“家”。玛丽雅玛生活空间的轨迹是:泥屋—父亲的豪宅—拉希德的住宅—铁屋;莱拉生活空间的轨迹是:父母的家—拉希德的住宅—穆里的家—喀布尔租住的家。两位女主共同生活的空间是拉希德“家”。拉希德是整个阿富汗典型的代表,他一手遮天,满脑子男权主义和宗教思想,使整个家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空间表征。玛丽雅姆自小在母亲的影响下对命运不抱幻想,对拉希德的歧视与虐待也逆来顺受。相反,莱拉接受过先进的教育,大胆地抗争和出逃,也促成了玛丽雅玛的觉醒。

同时,作者将小说主题战争、教义、男权并置叙事。主题-并置叙事在文学作品中大量存在,学者龙迪勇认为主题-并置叙事是指:“所有故事或情节线索都是围绕着一个确定的主题或观念展开的, 这些故事或情节线索之间既没有特定的因果关联, 也没有明确的时间顺序, 它们之所以被罗列或并置在一起, 仅仅是因为它们共同说明着同一个主题或观念。”[1]176小说《灿烂千阳》中,小说分头叙写玛丽雅玛和莱拉的成长故事,两者没有必然的情节联系,只在拉希德的“家宅”发生重叠,后又分开叙述。两个并置的故事既无逻辑上的联系也无明确的时间顺序,但都直指阿富汗严重的社会问题——战争之殇、教义愚弄和男权横行。

战争之殇,触目惊心。早在20世纪70年代,美国心理学家就已发现,令人震惊的事件尤其是引起情绪创伤体验的事件, 会激活大脑的一种被称为“现场拍照”的特殊记忆机制, 从而将这一事件所发生时的情景加以永久的保存或使之“固定下来”[9]。小说通过玛丽雅玛和莱拉的第三人称内视角讲述了连年战争给阿富汗民众带来巨大的伤痛,美丽的喀布尔满目疮痍,民众失去了家园,亲人离散。普通民众许多是阴阳两隔,幸存者也挣扎在死亡线上,人们纷纷逃离喀布尔,逃离阿富汗。教义之殇,愚昧至极。落后的宗教思想像一张巨大的渔网罩住整个阿富汗,束缚住阿富汗女性追求自由的灵魂,使网里的阿富汗女性窒息和麻木。玛丽雅玛的母亲深受教义的毒害,从小就被灌输隐忍等思想,“家庭教师”毛拉的谆谆教导也无非是其思想的“理论化”,这为后来玛丽雅玛的逆来顺受埋下祸根。麻木使人沉沦,窒息催人绝地反击,最终玛丽雅玛也像莱拉一样凤凰涅槃般凛然抗争,义无反顾地“敲碎”魔头拉希德的罪恶之身,牺牲自己换来莱拉的人生,最终赢得新时代阿富汗普通民众的幸福生活。男权之殇,令人发指。男权思想遍布阿富汗各个空间,随着时间和战争的不断深化,更是肆意横行,令人发指。在阿富汗,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庸,妻子受控于丈夫,她们需要戴上厚厚的卡布才能出行。在压迫的顶峰时期,妇女严禁在没有男性亲戚的陪同下出门,妇女逃跑就是犯罪。强奸、暴力都被“合法化”,就连救死扶伤的医院都刻意划分出条件极其简陋的女性医院。在执法人员眼里,“一个男人在家里做什么是他自己的事情”。在此荒谬的社会“共识”下,膨胀至极的拉希德更是明白“这个见鬼的国家将没有一个法院会为我做的事情判我的罪”。

其次,作品中反复出现诸如“泥屋”“布卡”“铁屋”等意象和象征。它们不仅对情节的发展、主题的揭示和升华起到“以点带面”的撬动效果,而且还为读者构建出叙事的空间图样,创造出物质性美的享受和诸多意象并置带来的精神邂逅。限于篇幅,这里仅谈其中一个重要的象征—“铁屋”。 监狱寓意禁锢、阴暗与压制,但也意味决绝与重生。玛丽雅玛的一生都被桎梏在“家宅”空间,这是受阿富汗伊斯兰教义戕害的缩影。与世隔绝的“泥屋”阻断她与外界的交往,父亲的豪宅使玛丽雅玛感受到人间的冰冷,在拉希德的家里她过着毫无尊严的麻木生活。铁屋在所有的“家宅”中环境最为恶劣,但在这狭小、阴暗、限制人身自由的空间里,她却第一次品尝到因自己的“壮举”带来的“喜悦”,饱含对莱拉一家成功出逃的纯真母爱和自己完成了人生蜕变的喜悦。

最后,回溯和闪回叙事手法的娴熟运用。小说的主体部分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至二十一世纪初玛丽雅姆和莱拉的生活,以时间为序的生活叙事多次被回溯和闪回叙事拦腰截断,增添了文章的空间表现张力。如在小说的第44章,塔里克在和莱拉重逢后详细地讲述了离开阿富汗后的经历,打破了时间流瞬间情节在空间并置,调动起读者的空间流转意识。又如小说的第41章,在2000年玛丽雅玛打电话向父亲求助时,小说的叙述由玛丽雅玛的回忆闪回到1987年扎里勒来寻找她时的情形,推动了文本和读者情绪的高潮迭起。这样的回溯和闪回的叙事手法跳出了时间藩篱,使过去与现在并置,使作品的叙事呈现出一种空间性结构,同时使人物形象更趋丰满,情节也更为跌宕曲折。

小说《灿烂千阳》通过主人公玛丽雅玛和莱拉的生活空间“家宅”的并置、流转和切换来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两条生活空间的流转时而相望,时而交织。相望时,玛丽雅玛由美好幻想到麻木沉沦,莱拉圆满的家庭和未来因战争跌入谷底;交织于拉希德的“家宅”时,玛丽雅玛在莱拉的带动下走向觉醒,走出阴霾;交织后的分离空间,莱拉终于在玛丽雅玛的生命作为代价的帮助下实现了美好的愿望,而玛丽雅玛也在“绝地反击”中凤凰涅槃。除了生活空间轨迹的并行与交织,小说的叙事视角不断切换,交替使用玛丽雅玛和莱拉的第三人称内聚焦的方式叙述故事内容,在轮换交替中呈现二人心理空间的变化。“家宅”在空间理论观照下,从地志、心理和文本这三个异质空间展示了诸如空间流转、视角切换、意象、闪回和主题并置等空间叙事艺术,全视角检视阿富汗战争之殇、男权盛行和宗教压制的严重社会问题,向世界展示不屈的阿富汗女性不懈的“应然追寻”和呈现“灿烂千阳”抗争不屈的壮美画卷。

[参考文献]

[1]龙迪勇.空间叙事学[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12.

[2]Gabriel Zoran. Towards a Theory of Space in Narrative[J].Poetics Today,1984(02).

[3](美)卡勒德·胡塞尼.灿烂千阳[M].李继宏,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140.

[4]包亚明.后大都市与文化研究[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

[5](美)爱德华·索亚.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和想象地方的旅程[M].陆扬,等译.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1-10.

[6]陈宸.论当代小说中的超现实空间叙事[J].文化学刊,2022(10).

[7]Joseph Frank. The Idea of Spatial Form[M].New Brunswick: Rutgers University Press, 1991:31-66.

[8]David Mickelsen. Types of Spatial Structure in Narrative[C]//Jeffrey R. Smitten,Ann Daghistany(eds.). Spatial Form in Narrative.Ithac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1:68-69.

[9](美)丹尼尔·夏克特.找寻逝去的自我——大脑、心灵和往事的记忆[M].高申春,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8: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