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民族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嬗变与提升

2024-09-29 00:00黄兴亚方寅
江汉学术 2024年5期

摘 要:为了探究独龙族脱贫前后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变化,通过2023年的问卷调查以及与2016年的调查数据进行对比,并利用SPSS19.0软件统计分析受访者的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在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等社会变项上的差异,可以发现,独龙族脱贫后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听说能力得到了显著的提升,其中学龄前儿童和中老年人的进步尤为明显。这是教育的发展、语言接触增多、智能手机等媒介的普遍使用以及对国家通用语言的情感认同等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的结果。教育对提升学龄前儿童和义务教育阶段群体的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贡献最大,当受教育程度达到高中后,教育对提升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贡献逐渐减弱,推广国家通用语言的核心受众是18岁以上且受教育程度在高中以下务农的群体。为提升少数民族国家通用语言能力,需要从家长、学校、政府三个层面做出努力。

关键词:独龙族;国家通用语;语言能力;听说能力;读写能力;社会变项

中图分类号:H102;H002 文章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6152(2024)05-0092-11

DOI:10.16388/j.cnki.cn42-1843/c.2024.05.010

一、引 言

一个民族的语言能力发展与社会发展水平之间存在着密切的相互关系。语言学界对这两者相关性的关注随着社会语言学的发展而逐渐兴起。随着研究的深入,人们开始认识到通用语言能力在促进地区经济文化交流、推动多元文化发展以及增强社会凝聚力等方面有重要作用。相关研究成果大致可以划分为以下四个方面:一是聚焦少数民族语言能力和语言使用的系统调查研究,旨在深入了解和掌握不同少数民族的语言使用现状、发展特点以及面临的挑战(柳元丰,2021[1];王远新,2022[2];张景霓等,2023[3];陶柯杏,吴满香,2024[4]);二是聚焦少数民族国家通用语言能力提升路径的研究,旨在探索有效的教育培训模式、政策支持和社会环境等因素在促进能力提升过程中的关键作用(刘志刚,杜敏,2020[5];任晔,李志忠,2023[6]);三是聚焦国家通用语言能力与劳动收入之间关系的实证研究,旨在揭示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对个体经济收益的影响机制(蔡文伯,2021[7];郭玉梅,杜敏,2021[8];苏荟,张新亚,2022[9] ;李晓文,2023[10]);四是聚焦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在减贫和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中积极作用的研究,旨在分析语言能力提升如何促进贫困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和文化传承(王春辉,2020[11];蒋悦,武小军,2023[12];陈永堂,张琳,2024[13])。这些重要成果不仅有助于全面理解语言能力与社会发展之间的内在联系,也为制定针对性的政策措施和推动多元文化社会的和谐发展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和实践指导。

独龙江乡独龙族是云南11个“直过民族”中率先实现整族脱贫的民族,是研究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在促进地区经济文化交流、推动多元文化发展以及增强社会凝聚力等方面的典型样本。据当地政府2023年9月提供的最新数据,我国境内的独龙族不到7000人,云南境内的独龙族人口约为6600人,其中4225人聚居在独龙江乡。独龙江乡是独龙族最主要的聚居地,99%的常住人口都是独龙族。在过去很长的时期里,受交通不便、大雪封山等因素的影响,独龙族长时间与外界隔绝,日常生活基本依赖本民族语言进行交流,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发展相对滞后。直到20世纪90年代,全乡总人口仅为4150人,其中单语者有3000人,而双语者则为1150人(李爱新,2001[14])。从2010年开始,独龙江乡开始推行整乡推进、整族帮扶政策,独龙江乡的各项事业得到快速发展。2014年独龙江高黎贡山隧道全线贯通,结束了独龙江乡一年有半年以上因大雪封山而与世隔绝的历史。2018年底,独龙族实现了整族脱贫,实现了第二次历史跨越。独龙江乡的基础设施和社会事业发展也取得了显著进步,独龙族的生产生活条件得到了显著改善,收入水平也得到了大幅提升。在此过程中,独龙族国家通用语言能力也在发生变化。

为了探究独龙族脱贫前后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变化,以便更加准确地把握独龙族语言生活的现状,帮助独龙族主动融入国家整体发展、更好地适应现代化进程,我们于2023年9月底到10月中旬采用问卷调查的方式对独龙族进行了调查,并利用SPSS软件来对问卷调查采集到的数据进行统计和分析,最后通过对比研究法将受访者2023年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数据与2016年调查数据[15]进行纵向对比研究。

本次问卷调查①②共发放问卷1060份,回收1060份,有效问卷1056份,有效率为99.62%。受访者的基本情况如表1。

表1 受访者的基本情况

[社会变项 人数 百分比 有效百分比 累计百分比 性别

男 501 47.4 47.4 47.4 女 555 52.6 52.6 100.0 年龄 1-6 61 5.8 5.8 5.8 7-17 443 42.0 42.0 47.7 18-40 225 21.3 21.3 69.0 41-65 229 21.7 21.7 90.7 66以上 98 9.3 9.3 100.0 受教育程度 小学以下 125 11.8 11.8 11.8 小学 431 40.8 40.8 52.7 初中 296 28.0 28.0 80.7 高中 58 5.5 5.5 86.2 中专 41 3.9 3.9 90.1 大专 59 5.6 5.6 95.6 本科 46 4.4 4.4 100.0 民族③ 独龙族 1043 98.8 98.8 98.8 怒族 2 0.2 0.2 99.0 傈僳族 5 0.5 0.5 99.4 白族 3 0.3 0.3 99.7 汉族 3 0.3 0.3 100.0 职业 务农 332 31.4 31.4 31.4 打工 80 7.6 7.6 39.0 经商 38 3.6 3.6 42.6 公务员 16 1.5 1.5 44.1 专业技术 54 5.1 5.1 49.2 学生 523 49.5 49.5 98.8 企业职工 13 1.2 1.2 100.0 居住地 马库 155 14.7 14.7 14.7 巴坡 175 16.6 16.6 31.3 孔当 227 21.5 21.5 52.7 献九当 157 14.9 14.9 67.6 龙元 171 16.2 16.2 83.8 迪政当 171 16.2 16.2 100.0 ]

二、独龙族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统计分析

本文从“听”“说”“读”“写”四个维度对受访者的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整体情况进行了“频次”统计,使用单因素方差分析(One-Way ANOVA)对受访者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在性别、居住地、年龄、受教育程度、职业等社会变项上的差异特征进行了统计分析。根据单因素方差分析结果,采用多因素方差分析对年龄和受教育程度对受访者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影响进行交互效应分析。针对交互效应进一步进行事后多重比较,分析教育对提升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贡献,以便找到影响受访者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核心变量。

(一)听说能力整体情况

本文从“听”与“说”两个方面,按照“完全能听懂、大部分能听懂、能听懂日常用语、基本听不懂、完全听不懂”以及“能熟练交谈、基本能交谈、会说日常用语、基本不会说、完全不会说”五个程度等级,对受访者的国家通用语听说能力进行测定。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独龙族国家通用语听说能力的整体情况

[变量 人数 百分比 变量 人数 百分比 完全能听懂 883 78.9 能熟练交谈 804 76.1 大部分能听懂 147 13.9 基本能交谈 116 10.7 能听懂日常用语 73 6.9 会说日常用语 133 12.6 基本听不懂 3 0.3 基本不会说 5 0.5 完全听不懂 0 0 完全不会说 1 0.1 合计 1056 100 合计 1056 100 ]

调查数据显示,在国家通用语“听”的能力方面,78.9%的受访者表示能够完全理解国家通用语,而13.9%的受访者表示基本上可以理解。另有6.9%的受访者能够听懂日常用语,仅有0.3%的受访者表示基本听不懂国家通用语。这表明大多数受访者已经具备了较高的国家通用语听力水平。

在“说”的能力方面,76.1%的受访者能够熟练地使用国家通用语进行交流,展现了较高的口语表达能力。另有10.7%的受访者表示基本能使用国家通用语进行交际,12.6%的受访者则能够说出日常用语。仅有0.5%的受访者表示基本不会使用国家通用语进行交际,而有0.1%的受访者则完全不会使用。这一数据反映出,国家通用语在独龙江乡的普及与应用已经初具规模,且正在逐步加强。

综上所述,独龙族全民兼用国家通用语的趋势已经初露端倪,这既体现了国家通用语在促进民族团结、社会和谐方面的积极作用,也预示着未来国家通用语在各个领域将更加广泛地得到应用和推广。

(二)读写能力整体情况

本文从“读”与“写”两个方面,按照“完全能看懂、大部分能看懂、能看懂日常用语、基本看不懂、完全看不懂”以及“完全会写、大部分会写、会写日常用语、基本不会写、完全不会写”五个程度等级,对受访者的国家通用语读写能力进行了测定。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受访者的国家通用语读写能力的总体趋势

[变量 人数 百分比 变量 人数 百分比 完全能看懂 624 59.1 完全会写 623 59.0 大部分能看懂 214 20.3 大部分会写 186 17.6 能看懂日常用语 143 13.5 会写日常用语 123 11.6 基本看不懂 22 2.1 基本不会写 58 5.5 完全看不懂 53 5.0 完全不会写 66 6.3 合计 1056 100 合计 1056 100 ]

调查数据显示,在国家通用语“读”的能力方面,59.1%的受访者能够完全理解并读懂国家通用文字,显示出较高的阅读水平。另外,20.3%的受访者能够看懂大部分国家通用文字,而13.5%的受访者至少能够识别并理解国家通用文字中的日常用语。尽管如此,仍有2.1%的受访者表示对国家通用文字的理解存在困难, 5.0%的受访者表示完全无法读懂。

在国家通用语“写”的能力上,数据显示,59.0%的受访者能够熟练地理解、书写国家通用文字。此外,17.6%的受访者能够书写大部分国家通用文字,而11.6%的受访者至少能够书写国家通用文字中常见的日常用语。值得注意的是,仍有5.5%的受访者表示在书写国家通用文字方面存在困难,而有6.3%的受访者则完全不会书写国家通用文字。

由此可见,随着独龙江地区教育事业的不断发展,越来越多的独龙族接受了正规教育,识字的比例也在逐步上升。这不仅反映了独龙族在教育普及和文化传承方面取得的显著成果,也为当地的经济社会发展和民族团结进步奠定了坚实基础。

(三)在社会变项上的差异特征分析

单因素方差分析结果显示,受访对象的国家通用语听说读写能力在年龄、受教育程度、职业等社会变项上出现的差异达到统计学上显著的水平。

1. 在年龄变项上的差异

单因素方差分析结果显示,受访者的国家通用语听说能力(F=229.075,P=0.000<0.05)和读写能力(F=175.403,P=0.000<0.05)在年龄变项上出现的差异达到了统计学上的显著水平。具体情况见表4。

均值比较结果明确地揭示了受访者国家通用语言能力与年龄之间的动态变化关系:在1—6岁和7—17岁这两个年龄阶段,受访者的国家通用语言听说能力与读写能力的均值均展现出稳步上升的趋势,显示出受访者在这一阶段的语言能力得到了快速的发展。值得注意的是,到7至17岁的年龄阶段后,受访者的国家通用语言能力达到了顶峰,到18—40岁这个年龄后,受访者的国家通用语言听说能力和读写能力的均值开始出现下降趋势。这个趋势说明,学龄前和义务教育阶段是提升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关键时期。这个发现为我们深入理解和改进少数民族群众的国家通用语言教育提供了启示——要想从根本上提升少数民族的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就要重视学龄前儿童和义务教育阶段学生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能力的提升。

2. 在受教育程度上的差异

单因素方差分析结果显示,受访者的国家通用语听说能力(F=28.941,P=0.000<0.05)和读写能力(F=178.877,P=0.000<0.05),在受教育程度变项上出现的差异达到了统计学上的显著水平。具体结果如表5所示。

均值比较结果清晰地揭示出受访者国家通用语言的听说能力与读写能力与其受教育程度之间的关系: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受访者在国家通用语言的听说与读写方面展现出较强的能力;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受访者则在这一领域的能力相对较低。这个发现再次印证了受教育程度与个人语言能力提升之间的正相关关系,凸显出教育是影响独龙族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尤其是读写能力的重要因素。进而说明,要想从根本上提升少数民族的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就必须提高学校国家通用语言的教育质量,以便帮助他们更好地适应现代社会的发展需求,实现更为广泛和深入的社会交流与融合,这不仅是对少数民族自身发展的有力推动,也是实现国家多元文化共融与和谐发展的需要。

3. 在职业变项上的差异

经SPSS单因素方差分析,受访者的国家通用语听说能力(F=93.228,P=0.000<0.05)和读写能力(F=65.213,P=0.000<0.05),在职业变项上出现的差异达到了统计学上的显著水平。具体结果如表6。

均值比较结果显示,职业为务农的受访者的国家通用语言能力明显低于学生、专业技术人员、公务员、企业职工以及打工人员。这一差异说明,不同职业群体所处的语言环境、教育背景以及社会交往方式存在差异。这种差异导致了其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差异,同时,这个发现也给我们推广国家通用语言带来了启示:务农群体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区推广国家通用语言最主要的对象群体。要在少数民族地区推广国家通用语言,就不能忽视务农群体,要针对务农群体制定更具针对性的政策措施和培训方案。

(四)年龄和受教育程度对国家通用语言能力交互作用的多因素方差分析

为进一步分析年龄和受教育程度对独龙族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交互作用,首先宜将17岁及以下年龄段的受访者排除④,再将66岁以上组和41—65岁组的受访者合并成“41岁以上组”。受教育程度方面,将小学以下组和小学组合并成“小学及以下组”,中专组和高中组合并成“高中及中专组”,大专组和本科组合并成“大学组”⑤。如此合并之后,共获得了2×4共8个年龄×受教育程度组合组,人数最少一组有31名受访者,最多一组有155名受访者,适合采用两因素方差分析来对年龄和受教育程度对语言能力的交互作用进行检验。

<E:\江汉学术\江汉学术2024年\江汉学术2024年第5期\Image\方寅image1.tif>[6.0

5.0

4.0

3.0

2.0

1.0

0.0][Independent Variable][小学及以下][初中][高中及中专][大学][Independent Variable][18-40

41以上]

a

<E:\江汉学术\江汉学术2024年\江汉学术2024年第5期\Image\方寅image2.tif>[小学及以下][初中][高中及中专][大学][Independent Variable][6.0

5.0

4.0

3.0

2.0

1.0

0.0][Independent Variable][18-40

41以上]

b

<E:\江汉学术\江汉学术2024年\江汉学术2024年第5期\Image\方寅image3.tif>[小学及以下][初中][高中及中专][大学][Independent Variable][6.0

5.0

4.0

3.0

2.0

1.0

0.0][Independent Variable][18-40

41以上]

c

<E:\江汉学术\江汉学术2024年\江汉学术2024年第5期\Image\方寅image4.tif>[小学及以下][初中][高中及中专][大学][Independent Variable][6.0

5.0

4.0

3.0

2.0

1.0

0.0][Independent Variable][18-40

41以上]

d

以年龄和受教育程度作为自变量,国家通用语言“听”能力作为因变量,进行两因素方差分析,结果表明:年龄的主效应显著(F(1,544)=86.27,p<0.001),受教育程度的主效应显著(F(3,544)=53.03,p<0.001),年龄和受教育程度的交互作用显著(F(3,544)=19.10,p<0.001)。如图a所示,无论是18—40岁组还是41岁以上组,受教育程度越高,其国家通用语言“听”的能力相应越高。针对交互效应进一步进行事后多重比较,结果发现在小学及以下组和初中组中,18—40岁组和41岁以上组的受访者在国家通用语言“听”的能力水平上存在年龄组间的显著差异(p<0.05)。

以年龄和受教育程度作为自变量,国家通用语言“说”能力作为因变量,进行两因素方差分析,结果表明:年龄的主效应显著(F(1,544)=69.63,p<0.001),受教育程度的主效应显著(F(3,544)=101.59,p<0.001),年龄和受教育程度的交互作用显著(F(3,544)=30.00,p<0.001)。如图b所示,无论是18—40岁组还是41岁以上组,受教育程度越高,其国家通用语言“说”的能力相应越高。针对交互效应进一步进行事后多重比较,结果发现在小学及以下组和初中组中,18—40岁组和41岁以上组的受访者在国家通用语言“说”的能力水平上存在年龄组间的明显差异(p<0.05)。

以年龄和受教育程度作为自变量,国家通用语言“读”的能力作为因变量,进行两因素方差分析,结果表明:年龄的主效应显著(F(1,544)=19.48,p<0.001),受教育程度的主效应显著(F(3,544)=195.25,p<0.001),年龄和受教育程度的交互作用显著(F(3,544)=15.24,p<0.001)。如图c所示,无论是18—40岁组还是41岁以上组,受教育程度越高,其国家通用语言“读”能力相应越高。针对交互效应进一步进行事后多重比较,结果发现仅在小学及以下组中,18—40岁组和41岁以上组的受访者在国家通用语言“读”的能力水平上存在年龄组间的显著差异(p<0.05)。

以年龄和受教育程度作为自变量,国家通用语言“写”的能力作为因变量,进行两因素方差分析,结果表明:年龄的主效应显著(F(1,544)=31.62,p<0.001),受教育程度的主效应显著(F(3,544)=353.64,p<0.001),年龄和受教育程度的交互作用显著(F(3,544)=24.77,p<0.001)。如图d所示,无论是18—40岁组还是41岁以上组,受教育程度越高,其国家通用语言“写”的能力相应越高。针对交互效应进一步进行事后多重比较,结果发现仅在小学及以下组中,18—40岁组和41岁以上组的受访者在国家通用语言“写”能力水平上存在年龄组间的显著差异(p<0.05)。

综上所述,年龄和受教育程度的交互式效应和事后多重比较结果清晰表明,受教育程度越高,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就越高,但高中及中专生与大学生之间已经不存在明显的差异,差异主要存在于小学到初中之间,且同样是受教育程度为小学和初中,41岁以上组的国家通用语言能力都是低于18—40岁组。这进一步说明年龄和受教育程度是影响独龙族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核心变量,并且18岁以上且受教育程度在高中以下的人群是推广国家通用语的主要对象群体。

三、受访者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对比分析

(一)“听说”能力对比

为了对比独龙族脱贫前后国家通用语言听说能力的变化,我们把2023年的调查数据与2016年的调查数据做了一个纵向对比。对比结果表明,与2016年调查数据相比,独龙族在国家通用语的听说能力方面取得了显著的提升。

在听力理解方面,完全能听懂国家通用语的受访者比例上升了34%,表明更多的人具备了理解国家通用语的基本能力。与此同时,大部分能听懂国家通用语的受访者比例下降了19%,这是因为更多的人跨越了“大部分能听懂”的门槛,进入了“完全能听懂”的更高层次。而基本听不懂和完全听不懂国家通用语的受访者比例分别下降到7.3%和降低了1.3%,这也进一步证明了独龙族在国家通用语听说能力上的整体进步。

在口语表达方面,能够熟练使用国家通用语进行交际的受访者比例大幅上升了42.3%,显示出独龙族在语用自信和语用能力上的显著增强。虽然基本能交谈和会说日常用语的受访者比例有所下降,但这是由于更多人向更高层次的交际能力迈进,这种变化是积极的。同时,基本不会说和完全不会说的受访者比例也分别下降了8.5%和2.9%,表明独龙族整体的国家通用语表达能力得到了提升。

综上所述,独龙族脱贫后国家通用语的听说能力实现了大幅提升。这不仅增强了他们的语用自信,也提升了他们正确理解和运用国家通用语的能力,使他们在交流中能够更加自如地使用国家通用语,进一步促进了与外界的交流和融合。

(二)“读写”能力对比⑥

为了对比独龙族脱贫前后国家通用语言读写能力的变化,我们把2023年的调查数据与2016年的调查数据做了一个纵向对比。对比结果显示,与听说能力相比,受访者国家通用语言的读写能力虽有所提升,但进步相对缓慢,提升幅度较小,仅提升了4.1个百分点。进一步说明,在一个人读写能力的发展过程中,教育和培训是关键因素。因此,为了进一步提升独龙族的读写能力,我们需要加大教育投入,优化培训体系,确保更多人能够熟练掌握国家通用语的读写技能,从而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更加自如地运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

(三)在社会变项上的差异特征对比

为了对比脱贫前后独龙族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在社会变项上的差异变化,我们把2023年的单因素方差分析结果与2016年的单因素方差分析结果进行了对比。对比结果显示,与2016年的调查数据相比较,随着独龙江地区社会经济的蓬勃发展,尤其是义务教育的广泛普及,受访者的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因性别、居住地、父母民族等社会因素而产生的差异正在逐步消失。这一显著变化不仅反映出独龙族在教育和语言学习方面取得的显著进步,也预示着该地区正朝着更加公平、和谐的社会发展方向迈进。

然而,年龄、受教育程度因素仍然是影响受访者的国家通用语能力的核心因素。这些因素在塑造和提升独龙族的语言能力方面仍然发挥着关键作用,需要我们在未来的教育和国家通用语言的推广工作中给予更多的关注和重视。

四、分析与讨论

(一)社会经济发展,尤其是学校教育发展为独龙族国家通用语言能力迅速提升奠定了基础条件

自2010年起,云南省政府积极落实整乡推进、整族帮扶的战略方针,针对独龙族实施了精准的扶贫政策,全面启动了涵盖“安居温饱、基础设施、产业发展、社会事业、素质提高、生态环境保护与建设”在内的六大工程。得益于党和国家的深切关怀,2018年独龙江乡下辖的六个行政村集体摘掉了贫困的帽子,整个独龙族实现了跨越式的发展,实现了整族脱贫,朝着“率先脱贫,全面小康”的宏伟目标阔步前行,率先迈入新时代的发展征程。独龙江的学校教育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教育体系日益完善,从幼儿园到高中,独龙族学子均可享受长达14年的全免费教育。不仅如此,还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考取了高中、中专、大专、本科乃至研究生,继续深造。

(二)国家通用语接触增多为独龙族国家通用语言能力迅速提升提供了必要条件

独龙族脱贫后,曾经困扰他们的行路难、看病难、上学难等一系列问题得到了根本性的解决。到独龙江收草果、采集中草药、养蜂、经营生意、修路建桥、从事工程建设、开设饭店旅馆、参与旅游开发、担任公务员、医生以及教师的人越来越多。独龙族与其他族群的社会交往和语言接触变得更为频繁,使用国家通用语的机会也大幅增加。此外,许多独龙族因求学、工作、经商、运输等需求离开了独龙江大峡谷,他们与其他族群的人共同工作、学习、生活,为独龙族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快速提升创造了有利条件。

(三)智能手机、广播、电视、互联网的普及为独龙族国家通用语言能力迅速提升提供了理想条件

独龙族脱贫后,各个村寨实现了通广播、通电视、通手机网络、通互联网,为他们学习国家通用语言创造了有利的环境。学龄前儿童从小在国家通用语言环境中成长,自幼就能接触到广播的声音、电视的画面以及手机的互动,在耳濡目染中学会了国家通用语。此外,那些过去没有接受过正规学校教育的中老年人群,也在听广播、看电视、使用手机的过程中逐渐习得了一些国家通用语言,已经能够用国家通用语言进行简单的交流。因此,智能手机、广播、电视、互联网的普及为独龙族国家通用语能力的迅速提升提供了理想条件。

(四)对国家通用语的热爱为独龙族国家通用语能力的迅速提升提供了内部条件

语言是反映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它不仅是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社会生活在语言使用者身上的具象体现。语言使用者对某种特定的语言文化的态度和对社会生活的态度,是相辅相成、互为影响的。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独龙族曾被称为“俅人”“俅扒”,那时的他们过着与世隔绝、刀耕火种的生活,面对陌生人时显得羞涩且回避,不敢轻易敞开心扉。然而,随着脱贫致富的步伐不断加快,独龙族的精神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的独龙族人民阳光自信,乐于与人交流,乐于学习和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独龙族对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其自身发展中所扮演的角色、所具备的功能以及所体现的价值有了更为全面而深刻的认识。他们更加珍视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带来的沟通便利和文化融合,对国家通用语的情感认同也更为深厚。因此,他们学习、使用、推广国家通用语的意愿变得更为强烈,希望借此更好地融入现代社会,享受更加丰富多彩的生活。

五、小 结

独龙族在脱贫后的国家通用语能力,尤其是听说能力,呈现出显著的进步。受访者的国家通用语听说能力普遍得到了大幅提升,特别是在学龄前儿童和中老年受访者群体中,这种提升尤为显著。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能够完全听懂并熟练运用国家通用语进行交际的受访者数量显著增多,而基本听不懂或完全听不懂、不能使用国家通用语进行交际的受访者数量大幅减少。目前,已有高达78.9%的受访者表示能够完全听懂国家通用语,而76.1%的受访者已能够熟练运用国家通用语进行日常交际。这标志着全民兼用汉语的趋势已经初现端倪。这种显著的变化是教育的普及与发展、频繁的语言接触、族际婚姻的增多、智能手机等现代媒介的广泛使用以及对国家通用语的情感认同等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些因素不仅促进了独龙族的语言能力发展,也为他们更好地融入现代社会、实现全面小康奠定了坚实基础。此外,年龄和受教育程度是影响独龙族受访者国家通用语言能力最核心的变量,教育对提升学龄前儿童和义务教育阶段群体的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贡献最大,当受教育程度达到高中后,教育对提升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贡献逐渐减弱,推广国家通用语言的核心受众是18岁以上且受教育程度在高中以下的务农的群体。因此,要想从根本上提高少数民族的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就要抓好学前和义务教育阶段孩子的语言教育,而推广国家通用语的重点人群是40岁以上的群体。

六、对策与建议

本文的研究数据表明,受教育程度、年龄、职业是影响少数民族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重要社会因素,故在这里分别从家长、学校、政府三个层面提出以下针对性的对策与建议。

(一)家长层面

学龄前儿童正处于语言学习和发展的关键时期,是提升少数民族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关键群体。要想从根本上提高少数民族整体的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必须从学龄前儿童抓起,将国家通用语言的学习融入他们的日常生活和成长环境中。首先,家长作为孩子语言学习最重要的启蒙者和第一任教师,要深刻认识到国家通用语言不仅是全国各族人民共同交流的桥梁和纽带,而且在就业、教育、文化、科技等领域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掌握国家通用语言对于孩子的未来发展具有重大意义,能够为他们的成长奠定坚实的基础。因此,家长应增强提升孩子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认真做好孩子的家庭语言规划,为孩子营造一个良好的国家通用语言学习环境。其次,家长带头学习和使用国家通用语言,在日常生活中尽量使用国家通用语言与孩子交流,鼓励孩子多听、多说、多读、多写,不断提高孩子的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和水平。最后,家长还要借助儿童电视节目、图书、音频资料等外部资源,丰富孩子学习国家通用语言的内容和形式。

(二)学校层面

学校是国家语言政策的执行者,在推广和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方面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不仅承担着传授知识的责任,也是确保国家语言政策得以有效实施的关键。其一,学校要严格执行国家语言政策,确保国家通用语言成为教学的主要语言,确保学生能够在规范的国家通用语言环境中学习和交流,提升学生的语言水平,培养他们对于国家通用语言的认同感。其二,教师是教育教学的实施者,他们对国家通用语言的态度和教学能力水平直接影响着学生国家通用语言能力的提升,学校要对教师进行国家通用语言培训,提高教师的语言素养和教学能力,利用课堂教学和校园活动等方式,向学生传递国家通用语言的重要性和学习国家通用语言的意义,帮助学生强化语言认知,提升语言表达能力,树立语言自信与认同,养成良好的语言习惯。其三,学校要积极与家长和社会合作,开展国家通用语言的推广和宣传活动,向家长和群众宣传国家语言政策,提高家长和群众对国家通用语言的认识和重视程度,共同推广国家通用语言,引导他们在家庭中积极使用国家通用语言,为孩子营造国家通用语言学习的家庭氛围。其四,学校要不断优化和提升国家语言政策的执行效果,对学生的国家通用语言水平进行评估,了解学生的学习情况和需求,并根据评估结果调整教学计划和方法,不断优化国家语言政策的执行方式和策略。

(三)政府层面

政府是语言政策的制定者,在提升少数民族国家通用语言能力方面扮演着关键角色。首先,政府要出台相关的语言政策,明确在少数民族聚居地区推广和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工作的开展提供政策保障。其次,设立推广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专项资金,用于少数民族聚居地区务农群体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宣传、教育和培训工作。再次,利用广播、电视、报纸、网络等媒体平台,开展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宣传活动,加深少数民族群众对学习和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认识和重视程度。最后,鼓励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与融合,推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创作的小说、诗歌、歌曲等文艺作品,让少数民族群众更加了解和认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所代表的主流文化,提高少数民族群众对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兴趣和认同感。

注释:

① 我们采用分层比例抽样的方式来选取调查样本,从每个行政村选取120人左右作为研究样本,然后在每个小组抽取10户左右人家作为入户问卷调查样本。另外,对独龙江乡的学生、公务员、专业技术人员、商业人员等则尽量采用穷尽式的方式来进行调查。

② 问卷的设计参照瞿继勇博士论文《湘西地区少数民族语言态度研究》[16]中所载的问卷设计,并在此基础上根据研究目的进行了部分问题和选项的修改。问卷的内容包括基本信息、语言使用、语言能力、语言习得和语言态度调查五个部分。

③ 民族为怒族、傈僳族、白族、汉族的受访者是指来自族际婚姻家庭的人,他们的父母一方为独龙族,另一方为其他民族。

④ 把17岁以下的受访者排除是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受访者只有极少数已达到高中及以上的受教育程度,且在田野调查时发现正在上小学、初中的中小学生的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和接受过中小学教育的中老年人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存在明显差异。

⑤ 合并的目的是因为这几个组的人数过少,为了确保结论的信度,要确保每个组受访者的数高于30人。

⑥ 2023年调查使用的问卷和2016年使用的问卷关于“国家通用语言的读写能力”部分在内容和形式上存在着较大的差异,2016年采用的是三分量表(会读会写、会读不会写、不会读不会写),因此,我们用2016年的“会读会写”来对比2023年的“完全看得懂”和“完全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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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伊念

(E-mail:lynsy@ jhun. edu. cn)

Evolution and Improvement of the National Lingua Franca Ability of Ethnic Minorities:Status of Dulong Ethnic Group and Contrast before and after Poverty Alleviation

HUANG Xingya1, FANG Yin2

(1.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s, Yunnan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Kunming 650500;

(2.Zhou Youguang School of Language and Culture, Changzhou University, Changzhou Jiangsu 213164)

Abstract: In order to explore the changes of the Tulong ethnic group’s national lingua franca ability before and after the alleviation of their poverty, questionnaire surveys were done respectively in 2016 and in 2023 for comparison, and the SPSS19.0 software was used to statistically analyze the differences of the respondents’ national lingua franca ability in social variables such as gender, age, and education level. The results show that after the poverty alleviation, the Drungs’ listening and speaking ability has gained marked improvement, especially amonK3mFr0b1fFNNFWpt23Ft7g==g the preschoolers and the middle-aged and elderly people. A combination of factors have been working for the result including the development of education, increased exposure to languages, the widespread use of media such as smartphones, and their emotional identification with the national language. Education makes the greatest contribution to the improvement of national lingua franca ability of preschool children and groups enjoying compulsory education. When the education level reaches senior high school, the contribution of education to the improvement of national lingua franca ability gradually weakens. Hence, the core audience for the promotion of national lingua franca is the farming community over 18 years old with an education level below senior high school. In order to improve the national lingua franca ability of minority nationalities, it is necessary for parents, schools, and governments to make efforts.

Key words: the Dulong (Drung) ethnic group; national lingua franca; language competence; listening and speaking ability; literacy; social variable

收稿日期:2024 - 04 - 25 本刊网址·在线期刊:http://qks. jhun. edu. cn/jhxs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跨境独龙族语言生活现状及演变研究”(20XJA74 0001)

作者简介:黄兴亚,男,云南会泽人,云南中医药大学外语部副教授,博士,E-mail:641515016@qq.com;方 寅,男,安徽岳西人,常州大学周有光文学院教授,E-mail:4791014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