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西藏自治区多语家庭是国家通用语言推广、社会经济发展和当地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产物,也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天然阵地。以西藏山南地区多语家庭为样本,基于判断抽样展开问卷调查得到的统计结果显示,多语家庭的大部分成人普通话能力较强,他们既认同普通话所带来的国民身份,也较好地传承了本民族语言,成为双语者或多语者。教育与城乡差异是影响其普通话水平的重要因素。在学习普通话的过程中,他们期待获得教材教辅、网络资源、专题培训、就业机会和资格证考试等方面的帮助。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推进各民族共同繁荣,相关部门应做好普通话推广的顶层设计、编写分级层进式普通话训练教材、丰富培训形式和类别、加强弱势少数民族语言的传承和保护。
关键词:中华民族共同体;西藏;多语家庭;普通话推广;语言能力;普通话能力
中图分类号:H102;H002 文章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6152(2024)05-0084-08
DOI:10.16388/j.cnki.cn42-1843/c.2024.05.009
一、引 言
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要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全面推进民族团结进步事业。《西藏自治区民族团结进步模范区创建条例》明确规定:“各级人民政府应当全面加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育,推进双语教育事业不断发展,鼓励各民族相互学习语言文字。”[1]西藏自治区是一个以藏族为主体的多民族聚集区,随着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逐步推广和区域交往的日益频繁,当地的语言生活也较过去有了新的发展变化。单语家庭越来越少,多语家庭逐渐占据主导地位。所谓多语家庭,即该家庭中至少有一人掌握两种或以上的语言,并能在不同场合灵活使用。多语家庭的语言生活是当代西藏社会语言生活的缩影,同时也影响着社会语言生活的发展走向。开展面向西藏多语家庭的语言生活调查研究,具有重要的社会意义和应用价值,能够为我国科学制定语言政策、推进民族地区多语教育、促进各民族交流交融、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数据参考和智力支持。
21世纪初,国内学者对西藏地区语言生活展开了系列研究,涉及语言文字立法(周炜,2005)[2]、双语特点及发展脉络(周炜,2002)[3]、拉萨城乡居民的语言使用状况(周炜,2001[4];周炜,2003[5])等内容。近年来,则主要聚焦于国家通用语言推广的相关问题。研究者们发现,在语言能力方面,村居干部具备不同程度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应用能力[6],藏族农牧民的普通话普及率较低[7],藏族幼儿的普通话能力在不同能力因素、地区及城乡之间均存在显著差异[8]。在语言态度方面,县域居民对普通话推广的态度分为三类:积极乐观型、总体肯定但局部不满意型、消极悲观型[9],藏族农牧民对学习普通话既有热情又存在认识误区[7]。在语言经济效益方面,研究者也发现县域劳动者普通话能力的提升能显著提高个体劳动收入[10]。整体而言,西藏自治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育具有以下成功经验:坚持服务大局、坚持党的领导、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坚持以发展为动力[11]。存在以下问题:民众语言文字法规意识较弱、普通话水平参差不齐、推普途径单一等[12]。学界仍需在推普重要性及其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相关性、与经济社会发展的相关性等方面进一步深入研究[13]。综上所述,现有成果主要侧重于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西藏的推广和使用情况,对西藏多语家庭语言生活的全面考察亟待加强。
西藏自治区多语家庭是国家通用语言推广、社会经济发展和当地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产物,也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天然阵地。成人作为家庭的主导者,往往会影响孩子的语言态度、语言学习和语言使用。基于此,课题组对西藏山南地区多语家庭的成人进行了调研。调研组采用判断抽样的方式,对山南地区多语家庭中的成人(18岁及以上)展开问卷调查,收回有效问卷1016份。被调查对象的民族分布情况为藏族占78.2%,汉族占19.2%,门巴族、珞巴族、回族、瑶族等其他少数民族占2.6%。根据《西藏自治区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主要数据公报》(2021),全区常住人口中藏族占86.0%,汉族占12.2%,其他少数民族占1.8%。在民族分布上,本文的调查抽样与西藏自治区常住人口的实际情况匹配度较高,样本数据具有代表性。下面,课题组将依托调研数据对西藏多语家庭成人的语种掌握情况、普通话能力及习得过程等展开探讨,并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角度提出进一步促进西藏多语生活和谐发展的对策建议。
二、多语家庭成人所掌握的语种情况
课题组对多语家庭中成人所掌握的语言种类进行了调查。结果显示,31.2%的成人只会一种语言:藏语或者汉语。61.5%的成人掌握了两种语言,主要为“本民族语言+汉语”。7.3%的成人掌握了三种及以上的语言,主要为“藏语+汉语+外国语”(详见表1)。
表1 多语家庭成人所掌握的语言种类
[语言数量 具体类型 占比% 一种语言 藏语、汉语 31.2 两种语言 藏语+汉语、门巴语+汉语、珞巴语+汉语、夏尔巴语+汉语、蒙古语+汉语、瑶语+汉语、汉语+外国语 61.5 三种语言 藏语+白语+汉语、门巴语+藏语+汉语、藏语+汉语+外国语、蒙古语+汉语+外国语 7.1 四种语言 珞巴语+藏语+门巴语+汉语、门巴语+藏语+汉语+外国语 0.2 ]
(一)单语使用者
从调查数据看,虽然多语家庭提供了接触、了解、学习、使用第二语言的家庭语言环境,但仍有三成左右的成年人只会一种语言。其中,只会藏语的被调查者均为藏族,户籍所在地多为农村,未接受过学校教育的占56.9%,小学学历的占30.8%。《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普及提升工程和推普助力乡村振兴计划实施方案》(2021)的工作目标为:到2025年,全国范围内普通话普及率达到85%;基础较薄弱的民族地区普通话普及率在现有基础上提高6—10个百分点,接近或达到80%的基本普及目标。显然,这部分藏族单语者是普通话推广的重点对象。
只会汉语的人群年龄多在36岁以上,户籍所在地多为城镇,绝大多数具有大学或研究生学历。周炜(2001)指出,西藏自治区城镇的语言使用情况有别于农牧地区,藏汉两个民族的语言接触和语言互动已经贯穿于政治、经济、文化和教育生活[14]。在这些语域中,掌握汉语普通话已经能够满足交际需求。从民族来看,此类单语者以汉族为主,还有个别藏族、回族、穿青人。对于汉族人群而言,汉语是其母语,只会汉语符合其语言使用的一般逻辑。再来看只会汉语的少数民族群体。其中,藏族单语者可直接视为放弃了母语。当代回族所使用的语言一般认为是汉语,但有别于传统汉语,其中含有许多源自波斯语/阿拉伯语的词汇和其他一些专门的词汇[15]。“穿青”作为已识别待定民族,其归属存在争议。费孝通(1980)认为穿青人操贵州通行的汉语,只有少数人讲“老辈子话”[16]。从此次调查的数据看,接受调查的回族、穿青人单语者使用的均为汉语普通话,不同于其本民族用语,属于转用汉语普通话的案例。但总体而言,这类情况在1016份调查样本中占比极低,说明在山南多语家庭的成人群体中,民族语言的传承虽有“点”上的波折,但整体情况较好。
(二)双语使用者
调查数据显示,大部分受访者能够使用两种语言进行交际,包括“少数民族语言+汉语”和“汉语+外语”两种情况。其中“少数民族语言+汉语”占总数的97.4%。根据民族与语言的对应关系,我们将这些双语使用者归为三类:“本民族语言+汉语”型、“本民族语言(汉语)+藏语”型和“其他民族语言(藏语)+汉语”型。
“本民族语言+汉语”型指的是能够运用本民族语言和汉语两种语言进行交际。绝大多数少数民族受访者属于此类。其中初中及以上学历的占86.5%。而没读过书或只有小学学历的那部分群体,则多具有外出打工经历。基于个人职业发展、信息获取、异地生活等方面的需求,他们会主动学习、掌握并运用作为国家通用语言的汉语普通话。
“本民族语言(汉语)+藏语”型指的是当地汉族居民除掌握汉语外还学会了藏语。在本次调研的群体中,有4人属于此类型,他们的职业为公务员或国企职工,学习藏语与工作需求密切相关。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是西藏工作的重要方面,而语言交互是其重要基础。近年来,西藏持续动员汉族干部职工学习藏语,出版了《藏语文基础》《常用藏语口语300句》等基础藏语教材,并多次组织面向干部职工的藏语研习班。但从本次调研的数据看,当地汉族干部群众掌握藏语的情况并不理想。
“其他民族语言(藏语)+汉语”型指的是放弃本民族语言,而将西藏当地使用率高、应用面广的藏语和汉语作为主要交际语言。在本次调研的群体中,有个别门巴族青年属于这种情况。门巴族在我国人数很少,据中国统计年鉴(2023)数据,门巴族的主要分布地区为西藏,现有人口数为11143人。门巴族青年出现放弃本族语言转而使用当地强势语言的情况,需要予以关注。
(三)多语使用者
我们将能用三种或四种语言跟人交流的群体称为多语使用者。调查数据显示,多语者共74人,约占总数的7.3%。从民族分布看,除1人为汉族外,其他均为少数民族,包括藏族、门巴族、珞巴族。从多语类型看,“本民族语言+汉语+外国语”的情况最多,约占93.2%,而且以“藏语+汉语+外国语”为主。从整体而言,此部分多语者的年龄处于中青年,其中青年人超过七成;受教育程度均在高中及以上,其中读过大学的接近七成;城乡分布较为均衡,城镇户籍者略多于农村户籍者。西藏的外国语教育起步较晚,对标新时代经济发展新格局的需求,当地外语教育和高质量外语人才的培养尚待加强。
三、多语家庭成人的普通话能力及相关情况
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中华民族共同的文化象征,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根基。全面提升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普及程度和运用水平,有利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推进建设团结、富裕、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新西藏。课题组对山南地区多语家庭中成人的普通话能力及相关情况进行了调研。
(一)普通话能力
调查结果显示,在参与本次调查的山南地区多语家庭中,超过七成的成人普通话能力较强。能熟练使用普通话且发音标准的约占26.0%,能较熟练使用普通话且发音较标准的占约44.7%。在这个群体中,超过九成的被调查者具备高中及以上文化程度,近七成为城镇户籍。而普通话水平低下——处于“能基本听懂但不太会说”“听不懂也不会说”状态的被调查者则主要集中在农村,学历多为小学或未上学。可见,教育与城乡差异是影响西藏多语家庭成人普通话水平的重要因素(详见表2)。
其中,普通话能力低下者的年龄集中在40岁以上的中老年段,职业多为农牧业、手工业,也有少量无业者。当他们被询问是否愿意学习普通话时,87.8%的人表示愿意。可见,当地居民认识到了普通话的重要性,也有主动学习的意愿。
表2 多语家庭成人的普通话水平
[等级 样本数/人 占比% 能熟练使用且发音标准 264 26.0 能较熟练地使用且发音较标准 454 44.7 能基本交谈但不熟练 153 15.1 能基本听懂但不太会说 107 10.5 听不懂也不会说 38 3.7 ]
(二)普通话学习情况
1. 学习的途径
本次接受调查的1016个样本中,有65人从未学过普通话,其他人(含学过但未学会者)则主要通过学校语文课、社会交往、家庭教育、广播电视、网络资源或手机APP等途径来学习普通话。具体数据见表3。
表3 多语家庭成人学习普通话的主要途径
[项目 样本数/人 占比%① 学校语文课 579 60.8 社会交往 191 20.1 家庭教育 73 7.7 听广播/看电视 56 5.9 网络/手机APP 22 2.3 普通话培训班 18 1.9 其他 12 1.3 ]
从数据可知,学校教育和社会交往是当地成人学习普通话的最重要途径。20世纪80年代中叶,西藏已形成较为系统的语言教育和使用模式,藏语文和汉语文的教育共同构成了现代西藏教育的基础[2]。2006年,西藏自治区确立了以各级各类学校作为普通话推广主阵地的方针策略[9]。2007年,西藏自治区在全国率先实现9年免费义务教育。2012年又率先实现15年免费教育(学前3年、小学6年、初中3年和高中3年),小学适龄儿童入学率达到99.4%,初中入学率达到98.6%,高中阶段(含普高、职高)入学率达到70.2%[17]。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西藏每10万人中拥有大学文化程度的由2010年的5507人上升到2020年的11019人,新增劳动力人均受教育年限提高至13.1年[18]25。西藏自治区双语教育体系的不断完善和免费教育的普及让各级各类学校推普主阵地的功能得以充分发挥,有效促进了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西藏自治区的推广和使用。
社会交往是山南地区多语家庭成人学会普通话的第二大途径。从语言习得的角度看,少数民族学习汉语普通话的过程属于第二语言习得。June Ruiviva(2020)指出社会交际网络可为第二语言学习者提供获取资源和信息的途径,激发其语言学习情感态度和行为的改变[19]。本次接受调查的少数民族成人基于生活或工作交际的需要,与周边以普通话为主要语码的多语群体形成了相对稳固的社交网络,进而产生了习得普通话的迫切愿望和主动学习的行为。同时,这也是一个自我身份认同的过程。因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确定了少数民族的社会归属,是其国民身份的重要文化符号[20]。
2. 在学(说)普通话方面希望得到的帮助
当问及“在学(说)普通话方面您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帮助”时,被调查者大多提出了多项需求,且意见较为分散。按照比例的高低依次为:提供普通话教材和工具书(56.4%)、提供网络/手机APP课程(46.2%)、举办普通话培训班(40.5%)、举办适应职业需求的语言培训班(39.7%)、提供就业信息和机会(39.7%)、提供普通话证书考试机会(30.6%)、其他(6.7%),见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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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在学习普通话方面希望得到的帮助
以上需求涉及三大方面:自主学习、专题培训和相关机会。从被访者的需求可以看出,大部分人倾向于借助教材教辅和网络资源自主学习普通话,这与成年人职业、生活的特点密切相关。自主学习可以打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机动性强,有利于碎片化时间的利用。而且多语家庭的语言环境也为其自主学习提供了可行性和便利性,毕竟语言技能的学习不同于理论知识的学习,光看教材是很难习得的。专题培训方面,被访者不仅希望学习普通话运用的知识和技能,还提出了“普通话+职业”的职业汉语需求。此外,受访者希望得到的相关机会也与职业密切联系,无论是就业信息,还是普通话资格证考试,最终目的都是谋求职业上的更多机会和更好发展。
目前,西藏自治区面对不同群体所使用的普通话教材主要有《普通话1000句》《西藏自治区村(居)干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读本》《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绘本(藏汉双语版)》《汉语藏语一本通》《国家通用语言日常生活基本用词500词学习》和学校汉语教材等。2021年底国家出版了首部完全按照藏文语法表述、准确解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词典——《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学习词典(藏文对照)》。从教材类型看,以通用教材为主,专门用途教材较为缺乏。从教材难度来看,以普通话入门级为主,缺少按第二语言习得规律编撰的分级层进式系列教材。
为适应信息化时代的新变化和新需求,多家公司推出了藏汉翻译APP和微信小程序,如“藏译通”“藏汉翻译通”“藏汉互译”等。“藏译通”更是成了当地开展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推广活动的重要辅助工具。而普通话网络课程的开发则尚显滞后,线上培训较少,且以直播方式为主。
近几年,西藏自治区普通话培训的工作重点在于聚焦关键群体和农牧区群众,大力推进少数民族双语教师普通话培训项目、村(居)干部掌握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两年攻坚行动和三年巩固提升工程、农牧民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培训项目。培训内容以国家语言文字法规及方针政策、规范标准、普通话基础理论、普通话口语训练为主,适当加入中国传统文化知识,但在广度、深度和效度方面尚有待加强。课题组就“当地每年是否组织普通话培训或开展普通话宣传活动”进行调查时,1016名受访者中,回答“是”的占47.6%,回答“否”的占16.2%,回答“不清楚”的占36.1%。普通话培训、宣传的社会认知度尚有待提升。此外,面向广大群众的“汉语+职业”语言培训也相对薄弱,不能满足群众的实际需求。
四、主要结论与对策建议
中央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谈会确立了新时代党的治藏方略,提出必须把维护祖国统一、加强民族团结作为西藏工作的着眼点和着力点,必须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18]1-2。语言是各民族交流的信息桥梁和情感纽带,社会语言生活状况可以折射出人们的物质和精神面貌。综合前文的数据分析结果,我们不难发现,山南地区多语家庭中,大部分成人的普通话能力较强,他们在习得普通话的同时,也较好地传承了本民族语言,成为双语者或多语者。西藏双语教育的不断完善和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促进了当地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推广事业的发展。教育与城乡差异是影响西藏多语家庭成人普通话水平的重要因素。家庭成员平均学历越高,普通话能力和多语能力越强。普通话在城镇的推广成效高于农村。同时,我们也发现,即便是在多语家庭,也有约三成的成人是单语者。藏族单语者应该成为今后普通话推广的重点对象。此外,当地弱势少数民族语言的传承与保护也需予以关注。为进一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推进各民族语言文化传承发展,课题组提出如下建议。
(一)遵循第二语言习得规律,做好普通话推广的顶层设计
调研数据显示,学校是当地居民学习普通话的主阵地。因此,一方面要进一步加大学校宣传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力度,丰富宣传活动的形式,有效利用学生喜欢的新媒体技术和手段,让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意识入脑入心。另一方面,要进一步优化学校汉语课程的内容和教学设计,把对语言文字交际能力的训练和培养放在第一位,将它当作交际工具来教,而不能当作知识体系来教。目前,西藏自治区中小学所使用的汉语教材是部编本《语文》,该教材重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融入[21],有利于少数民族学生的情感塑造、知识积累和能力培养。但该教材在编写之初主要针对的是汉族少年儿童,服务于提升母语者的核心语文素养。从语言习得的角度看,第一语言习得和第二语言习得既有共性,又存在差异。因此,在部编本《语文》作为民族地区汉语教材时,当地教育部门需要组织语言学专家、教育学专家和一线教学名师共同研讨,根据语言习得规律和当地民族学生的特点,做好汉语教学的顶层设计,适当增加语言文字教学学时占比,帮助民族学生更好地习得汉语。同时,如果条件允许,建议在小学低年级增设汉语口语训练等辅助性课程,帮助学生辨音、纠音,打破开口难关,提升普通话输出能力。
对于普通话推广相对薄弱的农牧地区,当地语言文字管理部门同样需要做好顶层设计。目前,西藏自治区深化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育培训工作的具体落实人为驻村第一书记、工作队员和乡村振兴专干。他们大多不具备语言教学的相关理论储备和能力素养,因此在普通话推广过程中有些做法值得商榷,比如有些村落以文本朗读、诗词朗诵作为培训的主要形式,这对于没有汉语基础的零起点农牧民而言,很难真正达到培养和习得普通话交际能力目的。因此,一方面要对驻村工作组和乡村振兴专干进行一定的语言教育基本素养培训,另一方面要用好当地学校资源,让大中小学汉语教师和大学生志愿者长期、稳定地参与到农牧民推普团队之中,明晰工作分工和身份定位,让专业人干专业事,驻村工作组成员和乡村振兴专干主要承担组织和辅助功能。同时,还应发挥多语家庭的优势,鼓励家庭内部懂得普通话的成员积极帮助其他成员,营造学习普通话的家庭氛围和交际情境。
(二)基于汉藏语言比较的研究成果,编写分级层进式普通话训练教材
西藏自治区当前使用的普通话教材大多是全国通用型教材,未考虑母语者和少数民族学习者的差异以及汉语和藏语的类型学关系,而且缺少语言能力培训的分层意识,无法满足不同水平起点学习者的需求。课题组建议依托语言类型研究的理论成果,编写更贴近当地民众语言现状的普通话教材,帮助学习者有针对性地了解汉语普通话的特点,通过语言类比,更快、更精准地学会普通话。同时,面向无基础、有一定基础和基础较好的不同群体,开发初级、中级和高级普通话教材,精准满足不同阶段普通话能力提升的需求,推进西藏自治区国家通用语言的高质量推广。此外,基于当地群众职业发展的需求,还可编纂“职业+汉语普通话”的专门用途教材。
(三)对标西藏发展规划,紧跟信息化大潮,丰富培训形式和类别
《西藏自治区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要增强农牧民转移就业能力,加快现代产业工人队伍培育步伐。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推广工作应该服务于这一目标。同时,前文研究结论显示,职业市场的导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激发当地少数民族群众学习普通话的内生动力。因此,当地职能部门应对照培养“西藏工匠”、农牧民“工匠”的远景目标,将普通话培训与职业技能培训有机融合,选择当地经济重点扶持的产业,开设“职业+普通话”特色培训,帮助基层劳动力突破语言障碍,高效学习现代化劳动技能,激励更多劳动者特别是青年一代走技能成才、技能报国之路。在满足西藏经济社会发展对劳动力素养需求的同时,又能让培训变得更有吸引力,让广大农牧民、工人更愿意花时间来参与。
此外,相较于其他省份和自治区,西藏的地域面积大,人口密度低,这无形中增加了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推广的经济、人力成本和难度。再加之,成人劳动力很难腾出连续时段专门学习普通话。因此,我们需要以问题为驱动来探索更高效、便利的培训模式。目前,西藏自治区已基本实现光纤宽带、4G信号、广播电视信号行政村全覆盖[18]8。这为开展普通话网络培训提供了客观条件。课题组建议当地语言文字管理部门重视普通话网络课程开发滞后的状况,组织精干力量,打造适应语言学习规律、符合西藏地域特征的普通话培训网络课程,提供线上交流、答疑和小组活动,让普通话培训突破时空限制,实现个性化学习。同时,与驻村工作组的推普工作互为补充,逐步构建线上线下混合式学习体系,拓展农牧地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普及的广度、深度和效度。
(四)在推广普通话的同时,加强弱势少数民族语言的传承和保护。
调研结论显示,与当地的其他少数民族语言相比,藏语属于强势语言,在多语家庭的中心地位依然坚挺,而其他少数民族语言则不同程度地出现了式微的情况。在语言资源开发方面,当地旅游业所打造的文化品牌也大多是与藏族节日、民俗、民间艺术相结合,弱势少数民族语言文化在创新性传承方面尚显薄弱。课题组建议当地政府进一步加强语言多样性及语言资源保护的宣传力度,让以弱势少数民族语言为母语的群众意识到,语言不仅是交际工具,更是民族文化的载体和活化石,激发其自觉传承本民族语言的内生力和主动性,让民族语言代代相传。同时,组织跨学科团队,深入挖掘弱势少数民族语言资源的经济价值,与当地文化旅游产业嫁接,对其口承民间文学、戏剧、音乐等以语言为载体的艺术形式加以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传承,在增加语言使用者就业机会和经济收入的同时,也提升他们参与“中国西藏特色文化产业之窗”建设的自豪感和主人翁意识。此外,还需进一步加强对弱势少数民族语言的调查、保存和研究工作,尤其是像门巴族这种以西藏为主要分布地、人口仅为一万余人的民族所持语言。陈荣泽(2019)指出学界对西藏其他少数民族语言使用情况的调查研究较少,对门巴族、珞巴族、僜人等人口较少民族的语言关注不够[22]。门巴族有两种不同的语言:仓洛语和门巴语,没有文字,语言传承依赖口耳相传。目前该民族多语家庭中成人多为双语或多语者,处于语言兼用的状态。但语言转用(放弃本族语言,转用强势语言)的情况已然出现萌芽态势。当地语言文字管理部门应联合高校专家,探索符合当地语情、民情的“政府主导、学者支持、社会参与”工作模式,共同推进对弱势少数民族语言的数字化保存和调查研究。
注释:
① 百分比计算的分母为学过普通话的总人数951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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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伊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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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uistic Status of Multilingual Families in Xiza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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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NG Dan
(College of Humanities, Jiang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56)
Abstract: Multilingual families in Xizang are a product of the promotion of national lingua franca, social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the interaction and integration of local ethnic groups. They are naturally a place for forging a strong sense of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The multilingual families in the Shannan region of Xizang were taken as a sample and a questionnaire survey based on judgmental sampling were conducted. The statistical results show that most of the adults in multilingual families have a strong command of Putonghua; they not only recognize the national identity that comes with Putonghua, but also well inherit their ethnic languages , becoming bilingual or multilingual. Education and urban-rural differences are important factors affecting their Putonghua proficiency. In the process of learning Putonghua, they expect to receive assistance including textbooks and other teaching materials, online resources, thematic training, employment opportunities, and qualification examinations. In order to forge a strong sense of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and promote the common prosperity of all ethnic groups, relevant authorities should make a good top-level design for the promotion of Putonghua, compile graded and progressive Putonghua training materials, enrich the forms and types of training, and strengthen the inheritance and protection of disadvantaged minority languages.
Key words: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Xizang; multilingual family; Putonghua promotion; language competence; Putonghua proficiency;
收稿日期:2024 - 04 - 15 本刊网址·在线期刊:http://qks. jhun. edu. cn/jhxs
基金项目:国家语委重点项目“基于大数据的贫困家庭语言能力状况研究”(ZDI135-87)
作者简介:曾 丹,女,湖南湘潭人,江汉大学人文学院教授,E-mail:sunny_zd@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