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的协同持续发展研究

2024-09-29 00:00:00曾毅冯秋石王正联
人口与经济 2024年5期

摘 要:基于对2000、2010、2020年全国人口普查微观数据的实证研究,

发现我国近20年来机构养老的老人数占老人总数的百分比大幅提高,而且城镇的增长幅度远大于农村。基于“中国老年健康和家庭幸福调查”数据分析,我们发现机构养老的老人多为生活不能自理、80岁及以上高龄、男性、居住地城镇、教育水平较高、没有配偶和/或没有存活子女。应用ProFamy多维家庭人口预测方法及软件的家庭人口预测表明,无论

低、中、高方案,我国今后几十年的机构养老需求都将大幅度增长。例如,在机构养老中方案下,2060年居住在养老机构的65—79岁较年轻老人数和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数分别等于2020年的3.7倍和12.2倍。因此,

建议政府部门和企业管理机构尽快努力实现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协同持续发展。

关键词:居家养老;机构养老;协同持续发展;健康老龄化;家庭人口预测

中图分类号:C913.6

文献标识码: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4149(2024)05-0023-13

DOI:10.3969/j.issn.1000-4149.2024.00.024

收稿日期:2024-01-10;修订日期:2024-04-17

基金项目:北京泰康溢彩公益基金会资助项目。

作者简介:曾毅(通讯作者),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杜克大学老龄与人类发展研究中心/老年医学部教授,发展中国家科学院院士,荷兰皇家艺术与科学院外籍院士;

冯秋石,新加坡国立大学家庭与人口研究中心副主任、副教授;王正联(并列通讯作者),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

中文作者简介

一、引言

我国老年人口不仅规模大,老龄化迅速,而且高龄化日益加深。2020年进行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我国

65岁及以上人口已达1.91亿人,占总人口的13.50%。

最需照料的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弱势群体增长特别迅速,将从2020年的3030万人迅猛增长为2060年的1.37亿,2060年高龄老人数是2020年的4.5倍[1];而且,社会经济发展和医疗科技进步使更多患病老人延长寿命,使老年人群(尤其是高龄老人)中认知和生理功能比较虚弱且需要照料的比例上升[2-3]。毫无疑问,我国养老需求将迅速扩大,研究新时代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协同持续发展,已成为我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亟待解决的重大课题。

基于老年人居住安排的不同,养老模式通常分为居家养老和机构养老两大类,其中居家养老一直是我国老年人养老的主要方式。但是随着家庭结构小型化和人口老龄化、长寿化进程的加快,传统家庭养老功能不断削弱,机构养老越来越成为居家养老的重要补充,更多高龄、残障、无配偶的老年人需要通过养老机构来获取长期照料服务。显然,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的协同持续发展完全符合我国家庭人口发展变化的基本国情。然而,我国目前居家养老和机构养老的协同持续发展研究非常薄弱,尤其缺乏数据可信、方法科学的定量研究,本文拟为填补这一空白作出有益贡献。

二、基于人口普查和全国大样本抽样调查数据的实证分析

《人口与经济》2024年第5期

曾 毅,等:我国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的协同持续发展研究

1. 数据来源和实证分析方法

本文数据主要源自2000年人口普查1%微观数据,样本量为1259万人;2010年人口普查10%微观数据,样本量为1.335亿人;以及2020年人口普查1‰微观数据,样本量为141.2万人。我国2020年人口普查收集的数据可以明确区分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的老人;2000年与2010年人口普查收集了居住在集体户人口数据;而65岁及以上老人集体户人口中,居住在养老机构的老人占大多数;65岁及以上(尤其是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集体户人口中的其他人员(包括军人、住在一起无家庭关系的进城务工者、监狱犯人等)所占比例很低。我们将2020年机构养老的老人数与2000年及2010年居住在集体户的老人数进行对比,虽然这会对20年来机构养老老人比例的增长率有些低估,还是可以基本推断我国2000年以来机构养老老人比例的变化趋势。

本文还分析了中国老年健康和家庭幸福调查(简称“中国老年健康调查”

“中国老年健康和家庭幸福调查”原名“中国健康长寿影响因素跟踪调查”(简称“中国老年健康调查”),基线调查于1998年进行,1998—2018年在23个省份进行了八次跟踪加替补调查;

2021—2022年在27个省份进行的第九次调查在前八次调查包括大量老人家庭结构与居住安排、婚姻状态、健康、社会经济特征等丰富信息基础上,又增加了关于家庭住房养老问项和家庭金融养老储备问项,扩展了兄弟姐妹问项,目前已有65项与家庭直接相关问项,有的问项还包括多个子问项; 第九次调查还增加了成年子女调查; 因此,调查名称相应扩展为“中国老年健康和家庭幸福调查”, 中文简称“中国老年健康调查”保持不变。)

1998—2022年的九次调查数据。该调查收集了住在家庭户和养老机构老人的详细数据。鉴于一般人口调查采用的传统的等比例抽样导致80岁及以上(尤其是90—99岁和百岁老人)样本太小而无法满足对最需照料的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的研究需要,“中国老年健康调查”成功应用目标随机抽样方法(而非等比例抽样),即在调查点(县、县级市与大城市的区)对所有自愿接受调查的100岁及以上百岁老人进行入户访问,对于每一位百岁老人,就近访问与百岁老人及其他所有被访老人无任何血缘关系的一位90—99岁老人、一位80—89岁老人、一位70—79岁老人和0.5位65—69岁老人。“就近”指居住在同一个村或同一个居委会。

如在本村或本居委会实在找不到与该百岁老人匹配调查所需要的年龄和性别的调查对象,与农村百岁老人匹配的65—99岁调查对象可在邻村或本县其他村选取,但不得到城镇选取;

与城镇百岁老人匹配的65—99岁调查对象可在邻近居委会或本市、镇或本市县其他城镇选取,但不得到农村选取。

中国老年健康调查1998、2000、2002、2005、2008—2009、2011—2012、2014、2017—2018与2021—2022年九次跟踪加替补调查,累计入户访问13.88万人次,其中最需照料的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占总样本的63.4%,其余为较低龄老人、中年对照组和老年调查对象的成年子女;13.88万人次入户访问包括:2.27万人次百岁老人、3.09万人次90—99岁老人、3.44万人次80—89岁老人、3.09万人次65—79岁老人、1.99万人次35—64岁中年人;同时访问了3.32万位65岁及以上已死亡被访老人的直接家庭成员,收集了老人死亡年月和年龄、死亡前健康状况、生活质量与医疗和照料需求成本等详细数据。

中国老年健康调查侧重于居家养老的老人;同时,1998—2022年九期调查一共访谈了5181位65岁及以上机构养老的老人,平均每期576位机构养老的老人,样本量偏小。因此,为了确保足够大的机构养老老人样本量,我们将1998—2022年九期调查组合为两组:

①1998—2009年前11年五期调查包括2711位机构养老的被访老人和73752位居家养老的老人;

②2011—2022年后11年四期调查包括2470位机构养老的被访老人和54814位居家养老的老人。

采用交叉列表和绘制形象直观图的方法分析2000、2010和2020年三次人口普查微观数据;

应用交叉列表分析“中国老年健康调查”2011—2022年后11年四期合并数据,以及应用多元回归统计方法分析“中国老年健康调查”1998—2009年前11年合并数据与2011—2022年后11年合并数据,并控制相关协变量。

2. 自2000年以来我国机构养老的老年人数和比例大幅增加

如表1所示,我国2020年居住在养老机构的老年人总数(164.8万人)比2000年与2010年居住在集体户(包括养老机构与其他集体户)的老人总数(2000年48.0万人,2010年81.8万人)分别增长243.7%与101.6%。我国2020年机构养老女性老人数比2000年与2010年的集体户女性老人数分别增长413.4%与141.9%;而2020年机构养老男性老人数比2000年与2010年的集体户男性老人数分别增长173.2%与78.4%;20年来非居家养老

的女性老人数增长速度大大快于非居家养老的男性老人数增长速度。我国2020年机构养老80岁及以上高龄老年人数分别比2000年与2010年集体户80岁及以上

高龄老人数增长628.6%与221.2%;20年来非居家养老的高龄老人数增长速度远快于非居家养老的65—79岁较年轻老人数增长速度。如表1所示,20年来城镇非居家养老的老人数增长速度显著快于农村非居家养老的老人数增长速度。

如图1(c)所示,我国2020年机构养老的城乡全体老人比例比2000年与2010年居住在集体户(包括养老机构与其他集体户)的城乡全体老人比例在各个年龄组都迅速增长。其中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群体的非居家养老比例随年龄快速增长更为显著;例如,2020年机构养老的65—79岁较年轻老人比例不到1.5%,而2020年机构养老的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比例达2%—5%。2000—2010年期间,居住在集体户的80岁及以上男性高龄老人比例远低于集体户的80岁及以上女性高龄老人; 然而,2020年机构养老的80岁及以上男性高龄老人比例大幅增长为与机构养老的80岁及以上女性高龄老人相似 (见图1(a)、(b))。

如图2所示,2020年城镇老人机构养老比例比农村老人高得多,而且城镇老人机构养老比例随年龄增长速度也比农村老人快得多,尤其是对于高龄老年人而言。2020年城镇男性和女性高龄老人机构养老的比例从80—84岁的2.5%急剧上升到100岁及以上的8.0%—8.5%;然而,农村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机构养老比例为1.0%—3.0%。我们还发现,城镇女性老人机构养老的比例高于城镇男性老人。但与之相反,农村女性老人机构养老比例低于农村男性老人,这是因为我国农村女性的社会经济地位低于男性的劣势远大于城镇女性。

显然,机构养老在我国养老体系中的作用正在快速上升,

最近十年的快速上升特别显著,尤其是越来越多的城镇老人选择机构养老。

3. 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老人特征的比较分析

如表2所示,机构养老老人比居家养老老人有更高的生活不能自理比例和认知障碍比例,而农村男性65—79岁较年轻老人例外。养老机构不再是之前主要对没有收入、无子女

和无家庭支持的老人提供福利救助[4]

。机构养老女性高龄老人中受过教育的比例(农村18.0%,城镇37.0%)显著高于居家养老女性高龄老人(农村11.2%,城镇24.3%)。机构养老老人中有配偶比例和有存活子女比例远低于居家养老老人。

4. 我国2011—2022年与1998—2009年机构养老老人特征的比较分析

如表3所示,2011—2022年与1998—2009年相比,我国机构养老老人特征发生了一些重大变化。2011—2022年有配偶和子女的老人选择机构养老的风险比(odds ratio)虽然仍然不高(0.17—0.18),但比1998—2009年(0.09—0.13)增加很多。此外,与1998—2009年相比,2011—2022年机构养老的老人受教育程度和60岁之前从事白领工作的比例相对提高很多。2011—2022年机构养老的老人健康状况较差的风险比相对1998—2009年更高,这显然是我国养老机构的功能转变所带来的,即以前的养老机构主要是政府对“五保户”提供社会福利救助,而现在的养老机构主要由政府和私营企业为民众提供养老服务。

三、我国城乡2020—2060年机构养老人口数量和结构预测分析

1. ProFamy多维家庭人口预测机构养老人数及其结构分布的算法

本文应用ProFamy多维家庭人口预测方法及人机友好软件进行机构养老人数及其结构分布预测。ProFamy多维家庭人口预测方法/软件的主要功能之一是预测估算按家庭类型、家庭规模分的家庭户和所有年龄人口的居住安排,在预测家庭户人口的同时也预测非家庭户人口,从而达到预测全员人口的婚姻、家庭和居住安排的目的。非家庭户人口包括住在养老机构的人口及住在家庭户中的非直系亲属(如保姆、室友等)。ProFamy模型依据人口普查的微观数据及100%汇总数据为预测的起点人口。

ProFamy模型计算机构养老人口的算法是根据预测起始年份2020年人口普查公布的按城乡、性别的100%机构养老人口及微观数据得到的按年龄、性别、城乡、婚姻状态和健康状况分的机构养老人口比例,得到预测起始年份(2020年)按五岁组、性别、城乡分的我国100%机构养老人口比例。根据ProFamy 预测的未来年份的年龄别人口及多维状态矩阵,并根据对未来发展趋势的判断假设(与起始年份相同或不同方案变化)的年龄别机构养老人口比例,得到预测年份的机构养老人口数量及其结构分布。

2. 机构养老人口预测低、中、高方案设计

居住在养老机构老年人口的比例变化结合家庭人口预测方案A预测的家庭人口,得到我国2020—2060年机构养老人口

低、中、高方案

的置信区间。如表4所示,家庭人口预测方案A假定全社会高度重视,努力倡导尊老爱幼代际互助家庭发展和积极构建生育友好社会实施效果良好,2030年的总和生育率从2020年的1.35增加到1.6,比2020年增长18.5%,之后城乡生育率水平分别保持不变;但是由于人口快速城镇化,导致2040年和2060年总和生育率分别下降为1.53和1.44。同时,假定倡导家庭幸福发展和扭转年轻人独居倾向效果良好,一般结婚率在2030年和2040年分别比2020年增长15%和25%,而一般离婚率在2030年和2040年分别比2020年下降15%和25%。

在机构养老预测低、中、高方案下,居住在养老机构的65岁及以上老人占老年人总数平均比例

将分别从2020年的1.0%左右增加到2060年的1.76%、3.18%和 5.75%。

居住在养老机构的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占高龄老人总数平均比例如表1所示,2020年

65岁及以上机构养老人数比2010年65岁及以上集体户老人(包括占比例大的机构养老老人与占比例小的其他集体户老人)大幅增长101.6%。现在各级政府与全社会在关注与提倡居家养老和机构养老的协同发展,我们认为,今后几十年机构养老老人比例将继续增长,但不可能像2010—2020年期间那样大幅高速增长。基于这些思考,我们设计了以下机构养老人口预测低、中、高方案。

机构养老预测低方案:假定2021—2060年的机构养老老人比例保持在2020年的水平不变。

机构养老预测中方案:假定2021—2060年期间我国机构养老老人比例年增长率等于2010—2020年期间年增长率的25%,即假定65—79岁较年轻老人住在养老机构的比例每年比前一年增长1.49%,2060年等于2020年的1.81倍;假定2021—2060年期间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住在养老机构的比例每年比前一年增长3.5%,2060年等于2020年的3.96倍。

机构养老预测高方案:假定2021—2060年期间我国

机构养老老人比例年增长率等于2010—2020年期间年增长率的50%,即假定2021—2060年期间65—79岁较年轻老人住在养老机构的比例每年比前一年增长3.01%,2060年等于2020年的3.27倍;假定2021—2060年期间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住在养老机构的比例每年比前一年增长6.99%,2060年等于2020年的14.9倍。

3. 我国未来机构养老人数和结构变动趋势预测结果及其对老龄产业发展的影响

我国2020—2060年机构养老人口数量和结构预测结果包括以下按城乡、年龄、性别、婚姻状态和健康状况等变量分的交叉列表输出:

①城乡:城镇、农村;

②年龄组:65—79岁较年轻老人、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

③性别:男性、女性;

④婚姻状态:有配偶(含同居)、无配偶;

⑤健康状况:健康较好(即生活能自理和健康状况良好)、健康一般(即虽然生活能自理但健康状况一般)、不健康(即生活不能自理)。

在中方案下,居住在养老机构的65岁及以上老人数将从2020年的164万人增加到 2060年的 1259万人,是2020年的6.6倍。在这一快速增长趋势下,居住在养老机构的老年人口也发生了显著的结构性变化。2020年,居住在养老机构的老年人中,有65.5%来自城镇,74.2%是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43.8%是女性。然而,到 2060年,居住在养老机构的老年人口中,90.6%来自城镇,91.3%为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53.3%为女性。2060年居住在养老机构的城镇老年人口将达到1142万人,等于 2020年(108万人)的10.6倍。

与整体人口老龄化的速度相比,机构养老的老年人口增长速度要快得多。图3对比了低、中、高方案下2060年

机构养老的较年轻老人总数与较年轻老人整体规模相对2020年的增长百分比,以及机构养老的高龄老人总数与高龄老人整体规模相对2020年的增长百分比。即使在低方案下,2060年机构养老的65—79岁较年轻老人相对2020年增幅为112.9%,高于同期65岁及以上整体老人增幅(106.5%);2060年机构养老的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相对2020年的增幅为572.9%,大大高于同期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相对增幅(350.6%)。

2060年相对2020年机构养老老年人增长情况

如表5所示,在机构养老预测中方案下,居住在养老机构的 65—79岁较年轻老人将由2020年的90万人快速增加至2060年的330万人。2060年居住在养老机构的330万65—79岁较年轻老人中,有近300万是城镇居民,有152万人是生活不能自理和无配偶者(97万男性和55万女性); 也就是说,还有一半机构养老老人要么生活能自理,要么有配偶;这是中国机构养老需求的巨大变化。同样的变化趋势也适用于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而且规模要大得多。例如,到2060年,在城镇养老机构居住的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数将达到840万人,其中490万高龄老人生活不能自理且无配偶,其余要么生活能自理,要么有配偶。

如表6所示,在机构养老中方案下,与2020年相比,2040年和2060年城镇居住在养老机构的老人数量相对增幅将远大于农村,居住在养老机构的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数量增幅远大于65—79岁较年轻老人;具体而言,2040年和2060年城镇机构养老的较年轻老人数量将分别是2020年的3.4倍和5.7倍,而2040年农村机构养老的老人数量是2020年的

1.7倍,2060年农村机构养老的老人数量与2020年持平。同时,2040年和2060年城镇机构养老的高龄老人数量将分别是2020年的4.7倍和14.9倍,而2040年和2060年农村机构养老的高龄老人数量分别是2020年的2.7倍和4.1倍。

四、实现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的协同持续发展的必要性与可行性分析

前面研究表明,我国机构养老需求正在和将继续迅速扩大。

国内外相关研究都指出,在人口快速大规模老化的新时代,必须高度重视和实施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的协同持续发展,这既助力老龄服务产业增值,又可为亿万家庭福祉和国家可持续发展作出应有贡献。

国际上许多研究表明,居住在养老机构可能会对老年人的生活质量产生负面影响[5]。学者们普遍认为,居家养老是老年人比较理想的生活安排[6],因为老年人更喜欢住在家里,以保持与亲人在情感上的密切联系,并享受熟悉的环境与社会网络[7-9];

住在养老机构的老人周围除了少量护理人员外都是体弱多病的老人,且经常有人去世因而不断为仍然存活的老人带来悲哀。近几十年来,欧洲国家出现了回归居家养老的浪潮[10-11]。

联合国人口司根据53个国家关于新冠病毒患者年龄别死亡率数据的分析表明,老年人入住养老院比例较高的发达国家(例如澳大利亚、丹麦、瑞典等)60岁及以上老年新冠病毒患者死亡率等于20—59岁较年轻新冠病毒患者死亡率的60倍以上。相反,老年人入住养老院比例较低的发展中国家(例如中国、墨西哥、尼日利亚等)60岁及以上老年新冠病毒患者死亡率等于20—59岁较年轻新冠病毒患者死亡率的不到9倍,其主要原因之一在于养老院患者没有子女就近照护和精神

慰藉[12]。

中国传统观念强调成年子女孝敬赡养与照顾年迈的父母[13],并不认为在养老机构度过晚年是一种光荣的事情[14]。中国法律规定了成年子女赡养老年父母的责任。

研究表明,中国老年人更喜欢与家人住在一起或紧邻居住,

这样的老人往往更健康和更幸福[15-18]。因此,政府从未将机构长期照护作为养老的主流方案,在此前它只是旨在帮助无工作能力、无日常生活能力和无家人照顾的“三无”老年人社会救助计划的一部分。

中国老年健康调查数据实证分析表明,与空巢老人相比,和子女同住或紧邻居住的老人认知功能、自评健康和生活满意度分别显著改善40%、32.4%和54.8%。这是因为子女与老人经常互动交流能有效延缓老人认知功能衰退,并避免老人因孤独空虚引发焦虑抑郁情绪,进而显著改善心理和躯体健康[19]。基于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的数据分析,有学者发现,当老人与子女同住或就近居住并保持和谐的代际关系时,老人的生活满意度显著高于空巢老人;这一保护性效应对于弱势老年人(包括女性、无配偶和生活自理能力残障的老人)尤为显著[20]。

也有学者发现,老年人遭遇负面事件(如失去至亲、重疾、重大经济损失等)后抑郁风险会显著上升,但老人如有就近子女陪伴,则可以显著减缓负面事件的冲击效应[21]。国外学者对芬兰、意大利和荷兰老年人的研究亦有相似发现[22]。基于中国老年健康调查的数据分析还发现,与空巢老人相比,和子女一起居住或紧邻居住老人的居家人均照料现金支出降低40.4%[23];与父母一起或紧邻居住女性比远离父母居住女性的就业率增加23.1%,家务时间每周减少10小时,自评健康良好可能性上升19.8%[24]。显然,三代同堂或紧邻居住的居家养老模式有助于实现老年父母与儿女互助“双赢”,既改善老年人健康,又因老年父母对成年子女的家务协助而促进子女就业与健康。

五、关于促进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协同持续发展的相关政策建议

我们基于2000—2020年人口普查和全国大样本调查等数据分析表明,未来40年老人尤其是独居和空巢老人比例和机构养老需求将快速增长是不容置疑的严峻现实[25]。同时,中华民族家庭价值观虽然受到很大冲击,但其根基还在,并未走向全面衰落,只要国家和社会高度重视,

加强宣传教育和政策导向,我国完全可以实现努力倡导尊老爱幼代际互助家庭幸福以及实现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的协同持续发展目标。为此,特提出以下相关政策建议。

1. 大力提倡尊老爱幼代际互助,积极鼓励单身老人再婚,努力发展居家养老

(1) 借鉴新加坡政府自2013年以来实施“三代同堂优先计划”的成功经验[26], 建议各级政府尽快实施尊老爱幼代际互助家庭发展模式优惠政策,对于老年父母与子女同住或紧邻居住家庭给予适当经济补助,在购买和租用政府补贴住房时,在个人所得税和住房购置税等方面给予适当优惠减免,以促进老人们居家养老。

(2) 创作推广更多宣传中华民族尊老爱幼代际互助的

生动形象且通俗易懂的

各种文艺作品,既弘扬“百善孝为先”的传统美德,

又提倡鼓励老年人尽最大努力关怀支持帮助晚辈的职责,创建老人居家养老家庭和睦共处的良好氛围。

(3) 积极宣传养育女儿在老年所得回报不亚于儿子的客观现实,以及“女儿也能传宗接代”的科学道理,鼓励支持女儿女婿与老年父母同住或紧邻居住;既真正实现男女平等,又有助于老年人居家养老幸福安康。

(4) 积极宣传关于有配偶老人日常生活自理能力、认知功能、心理健康和躯体健康都优于单身老人的科学研究结论;通过村委会、居委会和社会服务婚介机构等积极支持协助单身老年人再婚,督促鼓励子女们支持尊重单身老年父/母亲再婚的自愿选择,帮助单身老人再婚后互相照应以提高居家养老生活质量。

2. 积极开展养老院合理布局的应用实践

实证数据分析显示,子女对住在养老院的老人经常探视、老人与子女持续互动对老人日常生活活动能力、认知功能和心理健康具有非常积极的影响。然而,囿于城市地价太高等因素的影响,目前城市的养老院大多坐落在远郊区。这样的布局带来两个不利影响:一是对老人健康及就医不利。大城市的三甲医院大都集中在市里,养老院坐落在远郊,使得急诊老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二是养老院建在远郊区不利于子女经常看望老人。

如果老人能够居住在与子女较近的市区或近郊区的养老院,既便于子女经常探访,使住在养老院的老人也能够享受

天伦之乐,也便于老人就近到三甲医院就医。因此,开展养老院合理布局的应用实践,既符合当前我国应对人口老龄化挑战的现实需要,也是积极推进家庭代际互助发展和实施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协同持续发展的重要内容。

当然,也完全可以在有山有水、风景优美的远郊区建造养老院并为子女探视提供包括交通在内的各种便利,这既使市区老人们能在绿色优美的环境中颐养天年,又使在城镇工作的子女和孙子女们在周末节假日来看望老人的同时,也能游山玩水,一举多得。

3. 高度重视拓展市场规模巨大的居家养老服务产业,努力实现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的协同持续发展

建议政府管理部门与老龄服务公司在发展机构养老产业同时,也为居住在家庭户的亿万老人们提供全方位的居家照护、社区照护、专业医疗家庭护理、专业认知照护、智能陪护等居家社会支持服务和医养护理服务,努力实现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的协同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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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Coordinated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Home-based Cares and

Residential Cares for Elderly in China

ZENG Yi1,2, FENG Qiushi3, WANG Zhenglian4

(1.National School of Development,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China;

2.Center for the Study of Aging and Human Development and Geriatrics Division/

School of Medicine, Duke University, Durham 27710,USA;3.Centre for Family

and Population Research, National University of Singapore, Singapore 117570, Singapore;

4.China Population and Development Research Center, Beijing 100081, China)

Abstract:Based on empirical analyses on micro-datasets of the Chinese censuses conducted in 2000, 2010 and 2020, present study found huge increase in percentages of urban and rural older adults who live in residential care facilities in China in the past two decades, and the increase in urban areas were much larger and faster than that in the rural areas. Our investigations through analyzing Chinese Longitudinal Healthy Longevity Survey 1998-2022 datasets indicated that those older adults living in residential care facilities were more likely disabled, oldest-old, males, urban residents, better educated, without spouse and/or having no surviving child(ren).

Employing the ProFamy cohort-component method, our low, medium and high scenarios of projections on numbers of older adults

living in residential care facilities in 2020-2060

demonstrated the surging demands of institutional long-term care for older adults. For example, the numbers of young-old aged 65-79 and oldest-old aged 80+ living in residential care facilities in 2060 will be 3.7 times and 12.2 times as high as that in 2020, respectively, under the medium scenario. Therefore, we propose that government and managements of enterprises need to do the very best to realize the coordinated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for both home-based care services and residential care services.

Keywords:home-based elderly care;institutional elderly care;collaborativ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healthy aging;family population forecast

[责任编辑 刘爱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