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与第一次五国防务会议(1967—1968)

2024-09-26 00:00吴铂远
西部学刊 2024年18期

摘要:五国防务安排第一次会议(即吉隆坡会议)是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新加坡、马来西亚五国召开的一次重要会议,目的是商讨有关签署后续《五国防务安排》的军事合作文件事宜。其背景是20世纪60年代末,英国因为本国国力衰退被迫出台从东南亚撤军计划。计划公布后引起了有关国家的不满,此前各国已经开始磋商,但未达成共识。因此,1968年6月吉隆坡会议的召开显得极为重要,在会上各国解决了一些较大的分歧,拟定了应对英国撤军的初步方案,为五国后续的谈判奠定了基础。可以说,吉隆坡会议对于《五国防务安排》的形成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关键词:五国防务安排;英国;吉隆坡会议

中图分类号:D73/77;K15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4)18-0037-04

The United Kingdom and

the First Five-Power Defence Conference (1967—1968)

Wu Boyuan

(School of Social Development and Public Management, Suzho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uzhou 215009)

Abstract: The first meeting of the Five-Power Defence Conference (i.e, the Kuala Lumpur Conference) is an important gathering of the United Kingdom, Australia, New Zealand, Singapore, and Malaysia, with the purpose of discussing the signing of subsequent military cooperation documents Five Power Defence Arrangements. It happened in the late 1960s, when the United Kingdom, due to its declining national power, was compelled to announce a plan to retreat from Southeast Asia. Once announced, the plan dissatisfied related countries which had already begun consultations but reached no consensus. The convening of the Kuala Lumpur Conference in June 1968, therefore, became extremely important, where some major differences among countries were addressed, and a preliminary plan was drafted to respond to the British withdrawal, laying a foundation for subsequent negotiations among the five countries. It can be said that the Kuala Lumpur Conference played a crucial role in the formation of the Five Power Defence Arrangements.

Keywords: Five Power Defence Arrangement; the United Kingdom; Kuala Lumpur Conference

本文着重探讨“五国防务安排”组建过程中的第一次会议——吉隆坡会议的举办源起、磋商内容及其影响。目前,就国内研究而言,对“五国防务安排”组建过程的研究相对缺失,着重于其建立之后进行的活动和产生的意义,部分通史类著作对其建立有所介绍。例如,汪诗明的《20世纪澳大利亚外交史》从澳大利亚与东南亚各国关系的角度论述了这一组织成立的背景以及成立后的发展[1];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的《列国志·马来西亚》和《列国志·澳大利亚》也提及了该组织进行的一些演习以及成立背景[2-3]。当然,一些研究都没有花费太多篇幅描述五国防务组织成立的相关细节,还缺乏一手史料的支撑。国外学术界对“五国防务安排”这一机制的研究相对国内更为充分。伊恩·斯托里(Ian Storey)、拉尔夫·埃莫斯(Ralf Emmers)和达尔吉特·辛格(Daljit Singh)的《五国防务安排40年》[4]中收录了9篇研究“五国防务安排”组织的论文,但这些论文大多引用二手文献,缺乏一手史料的支撑,因此研究过程还不够深入透彻,并着重于描绘组建后的一些活动和影响。因此,本文致力于用一手史料去描绘吉隆坡会议,尽可能还原“五国防务安排”的产生过程。

一、英国与利益相关国关于撤军的商议

1967年英国工党政府宣布削减本国在东南亚的驻军,作为这个政策的一部分,英国将全部撤出它在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常驻军事力量[5]。原因是彼时英国国内经济衰退,为了扭转萎靡的经济,威尔逊政府必须减少财政支出,削减海外防务经费成了当务之急。罗伊·詹金斯(Roy Harris Jenkins)成为英国财政大臣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削减在东南亚驻军。英国决定于1971年3月31前完成东南亚地区的撤军计划,对此英国派出专员与驻有英军的各国进行协商。联邦事务大臣乔治·汤姆森(George Thomson)奉命完成此项任务,这标志着会议前相关各国对此已有所准备。

对于撤军,澳大利亚、马来西亚和新西兰3国反应较为平和,但新加坡表示坚决反对。乔治·汤姆森向李光耀表示此次撤军实属无奈之举,但李光耀认为英国加速撤军将会带来非常严重的问题。汤姆森告诉李光耀新加坡已经是一个独立主权国,不应该永久依赖英国,在英军撤离前做有效的安排才是当务之急。对此,李光耀和其他新加坡政府官员深表不满,因为英国每年在新加坡的投资有7 700万英镑,撤军过早投资就会减少,且新加坡国民生产总值的20%与当地的驻扎英军有直接联系。此后,汤姆森回复伦敦方面谈判并不顺利,建议做好与李光耀再次谈判的准备。李光耀在会谈结束后也向其他几国求助,但这几国回应冷淡。于是,1968年1月14日李光耀只身抵达英国伦敦的首相官邸,威尔逊政府的内阁大臣也几乎全部到场,双方展开了长达5个多小时的谈判。

这次李光耀一开始就强调撤军甚至会关系到新加坡的存亡,他提出印尼可能会采取对外扩张的方式转移国内矛盾,马来西亚也会对新加坡产生威胁,且过早撤军会使新加坡的资本外流、投资减少。英国当局表示理解李光耀的担忧,对此也制定了撤军后的方案。国防大臣丹尼斯·希利(Denis Healey)解释撤军不代表放弃,英国会派遣军事指导团帮助训练新加坡军队,且希利认为李光耀应劝说澳大利亚继续驻军,并谋求新西兰、澳大利亚、马来西亚组成一个联合防务体系。李光耀说:“我希望五国防务合作而非四国。”Record of a Meeting between Harold Wilson and Lee Kuan Yew,January 14,1968,SMV(68) 2nd Meeting(SMV(68) 1st Meeting),FCO 24/309,National Archives of United Kingdom(hereafter NAUK).希利承诺一旦爆发冲突英国会派遣军队,李光耀对此并不相信,并提出要购买“猎人”战斗机和“猎犬”导弹,但英国直接拒绝Kuala Lumpur to Commonwealth Office,January10, 1968, No. 37, FCO 24/309, NAUK.,威尔逊首相表示最有效的途径是组成四国防务合作。

第二天,英国内阁会议讨论了延迟撤军的问题。一些官员认为,1973年之前撤军的确会给该地区造成麻烦,英国要充分考虑后果。乔治·汤姆森认为过早撤军会损害英国自身利益,建议撤退的日期推迟1年,这样也可以给各国充分的准备时间。最终,英国将撤军日期推迟至1971年12月31日。1968年1月,威尔逊正式公布了撤军决议。此外,英国还会与马来西亚拟定新的《英马防务协定》,协助盟友建立一个联合防务系统。这可以说是一举多得,既给予了各盟国充裕的准备时间也不得罪美国,更巧妙的是英国大选在1971年底之前举行,所以具体计划会由新一届政府执行,不至于留下后续麻烦。

二、会议前各国的磋商

英国的撤军计划打破了东南亚地区的军事平衡。当时,新马两国实力太过弱小,不足以进行自我保护,且与邻国的关系并不融洽,因此新马两国的矛盾以及澳大利亚是否参与新防务体系成了关键[6]。澳大利亚总理约翰·戈顿(John Gorton)认为没有必要保留本国在亚洲的驻军。1968年3月澳大利亚拒绝维持原来的军事部署,戈顿认为英国撤军是把包袱扔给澳大利亚,同时也担心继续驻军会引起印尼的不满[7]。

不过美国的干预改变了戈顿的态度。此时美国深陷越战泥潭且需在其他地方驻军,因此表示希望各国能建立联合防务体系。1968年5月戈顿与约翰逊举行正式的双边会晤,美国国务卿威廉·邦迪(William Bundy)在会谈中强调美国希望澳新两国保留驻军,这会使各国有信心建立新的防务体系。戈顿表示澳大利亚驻扎地面部队意义不大且有可能卷入当地冲突。邦迪则认为,新、马关系不稳,而澳大利亚驻军能够有效稳定局势,戈顿表示仍需考虑。此后,美国国防部长克拉克·克利福德(Clark Clifford)与戈顿再次商谈,他告诉戈顿澳大利亚驻军在舆论上是对美国越南政策的支持,且澳大利亚撤军后影响力下滑导致的经济损失会远大于维持小规模驻军的费用,以及撤军会影响两国的关系,最终戈顿只得妥协[8]。

新、马两国在军购问题上产生了分歧。1968年4月李光耀再赴伦敦表示要购买20架“猎人”战斗机,12架喷气式教练机B.H.C. Singapore to Commonwealth Office[C].April5,1968,No.372, PREM 13/2082, NAUK.。汤姆森表示,英国会提供军事援助但必须在合理范围内。李光耀表示,没有军事支持,新加坡的经济发展会受到极大限制,并且新加坡愿意承担组建空军的4 000万欧元,随后他还说,拉扎克曾声称希望新加坡建立空军,汤姆森用生产力不足婉拒。李光耀则说,如果英国拒绝,新加坡将考虑向别国购买。对此,英国警告李光耀这会损害两国关系,要慎重考虑后果。当晚马来西亚表态不希望新加坡大规模采购战机和组建空军,拉扎克还亲自致电威尔逊希望英国暂缓军售,综合考虑后英国拒绝了新加坡的请求Kuala Lumpur to Commonwealth Office[C].April 22,1968, No. 500, PREM 13/2082, NAUK.。

对于如何与各国协商,英国内部产生了不同意见。首先,詹金斯认为会谈过程中英国不能占主导地位,要以平等的姿态参加,一旦过多表态,各国会默认英国还在发挥主导作用。其次,英方官员应在会议一开始就从具体问题展开讨论,以避免各国互相扯皮推卸责任。汤姆森认为,英国应操控会谈让结果朝着英国期待的方向发展,因为当前局势不稳,稳妥起见,应安排好各项事宜。此外汤姆森建议要推动新、马两国自身加强合作,必要时英国可以调停两国矛盾。两人都认为此次会谈要在短时间内完成避免拉锯式谈判。最后,威尔逊几乎同时采纳了各方建议并决定会议在吉隆坡举行,他还表示相关大臣无特殊情况都要出席,且此次也可通过会议以外的渠道与各国进行沟通。

三、吉隆坡会议内容及后续影响

吉隆坡会议于1968年6月10日正式召开,马来西亚副总理、国防部长拉扎克(Tun Razak)担任主席,总理东姑·拉赫曼(Tunku Abdul Rahman)致开幕辞。英国代表团由联邦事务大臣乔治·汤姆森和国防大臣丹尼斯·希利率领,新西兰代表团由外交部长基思·霍利约克(Keith·Holyoake)率领,澳大利亚的代表团长是外交部长哈斯勒克和国防部长费尔霍,新加坡代表团由财政部长林金山(Tan Siew Sin)、国防部长吴庆瑞率领Record of the Five Power Conference on Defence[C].June 10,1968, FCO 24/362, NAUK.。

东姑致辞时表示,虽然理解但还是希望不要过早撤军,马来西亚仍然需要稳定的环境来发展,他申明此次会谈英国需公布详细撤军方案和后续安排。希利回应,东南亚的稳定取决于各国共同努力,没有国家能单独承担这个责任,撤军后英国会协助建立新的防务体系。随后,他宣布了具体计划:1969年3月英国驻军由7.2万削减至6.25万,1971年底最终会削减至1万人左右。英国承诺军事设施会保留至撤军完成,如有必要会以租借或合同的形式提供人员操作设施,经济上向新、马两国提供7 500万英镑援助。英国会在特定情况下会派遣军队,部队的规模尚不确定,但会包括海空军、海上支援部队、两栖部队和至少一个旅的陆军。随后,希利顺势提出五国可以在1970年举行联合军演。

各国代表对此方案表示同意,会议的重点转向如何建立新防务体系。霍利约克提出进行五国进行合作,英国撤军后不能不管东南亚的防务,哈斯勒克对此表示支持。整个东南亚地区唯独新、马两国没有与美国进行防务合作,华盛顿方面一直将此视为英联邦国家自己需要解决的问题,因此英国不能袖手旁观。另外,澳大利亚强调新、马两国合作是澳军驻扎的前提,拉扎克表示同意,但要求新的《英马防务协定》要把新加坡纳入,林金山表态没有问题,各国代表也一致认可。吉隆坡会议公报的第六条款明确公布:新、马两国展开防务合作,澳大利亚与新西兰也会保留驻军。

但西山雷达站的问题接踵而至,该站位于马来西亚巴特沃斯空军基地附近,主要为空军提供雷达导航服务。英国希望马来西亚可以接管该雷达站,但拉扎克表示拒绝,他表示如接管,一年需耗费上千万美元,这不该由马来西亚单独承担。英澳都对此非常不满,希利反驳:“马来西亚有义务做出贡献。”费尔霍附和:“接不接管西山雷达站会影响澳大利亚空军后续驻扎情况。”于是当晚各国都做出了让步,第二天拉扎克表示马来西亚愿意接管雷达站但指明:“如果澳军撤离那么接管雷达站就没有意义。”[8]对此澳方答应驻军。雷达站的问题反映了撤军后防务设施的管理和运营问题,此前英国表明不会承担费用,参会的代表们也意识到仅由新、马两国负责就不能算是五国合作。马来西亚虽在雷达站问题上妥协,但拉扎克也表示防务设施得由五国共同管理,这给后续谈判留下了隐患。

最后,各国在危险判定上产生了分歧,澳大利亚表明不会因新防务体系的建立而恶化与中国的关系,但拉扎克认为中国是潜在威胁B.H.C. Singapore to Commonwealth Office[C].April5,1968, No. 372, PREM 13/2082, NAUK.。马来人和华人素有矛盾,且马来西亚华人数量占比较大,因此政府担心中国会利用华人扩大影响力。东姑提到菲律宾对沙巴主权的索要才是重大威胁,只有盟友援助才可以阻止争端。新加坡则表示印尼充满敌意且表达了对马来西亚的不信任。由于各国分歧较大,于是商议初定于次年再进行一次会谈Michael Palliser to J.R. Williams,May27,1968,PREM 13/2082,NAUK.。

四、结束语

此次吉隆坡会议比较成功,因为首次召开就在重大议题上达成了一致。例如,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同意进行防务合作;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也答应会继续在东南亚驻军;英国政府更是给出了一份详细的关于撤军后的计划安排。此外也解决了一些遗留的矛盾,如新加坡的军购问题,还有新、马两国的一些冲突。虽然各国代表在一些问题上有不同看法,但基本不影响之后的谈判。对于剩下并未解决的分歧,各国代表通过商议也得出了一个大致方案,即初定在1969年上半年再举行一次有关五国防务安排的部长级会议,这也为此后堪培拉会议的召开奠定了基础。吉隆坡会议是“五国防务安排”开始组建的第一次正式会议,具有重大意义。吉隆坡会议的成功召开标志着“五国防务安排”的组建迈出了重要的一大步,为此后会谈的进程铺平了道路。参考文献:

[1]汪诗明.20世纪澳大利亚外交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138.

[2]马燕冰,张学刚,骆永昆.列国志·马来西亚[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344-346.

[3]沈永兴,张秋生,高国荣.列国志·澳大利亚[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225.

[4]IAN STOREY,RALF EMMERS,DALJIT SINGH.Five power defence arrangements at forty[M].Singapore:Institute of southeast asian studies,2011:137-138.

[5]宫少朋.“五国联防”今昔[J].外交学院学报,1992(2):38-43.

[6]程浩.五国联防研究(1971—1976)[J].四川文理学院学报,2013(3):37-40.

[7]朱碧武.英国与澳大利亚在马来西亚-新加坡的防务关系(1960—1971)[D].武汉:武汉大学,2019.

[8]彭永福.英国由东南亚军事撤退研究(1964—1976):从印太战略到《五国防务协议》[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19.

作者简介:吴铂远(2000—),男,汉族,江苏江阴人,单位为苏州科技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管理学院,研究方向为世界史。

(责任编辑:杨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