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下我国高职教育的三重转变:挑战与应对

2024-09-25 00:00:00余雅兰匡瑛
江苏高教 2024年9期

【摘要】在我国高等教育规模扩张过程中,高职教育作出了应有的贡献。随着高等教育普及化的到来,高职教育的时代角色应从量的扩张者转变为质的承担者,亟须从“外扩式”的发展转变为“内涵式”变革,以应对高职教育体系自身、外部期望与内在构成的三重根本性转变,服务高质量发展的时代命题。高等教育普及化带来的从量到质的转变需要立足于我国高等教育内部分化逻辑、社会发展的需求变化逻辑与生源生态变化逻辑进行本土化分析,应基于以上三维逻辑进行人才培养定位、办学功能与办学内涵上的改革与革新。据此,高职教育亟须在人才培养定位上兼顾高层次与类型化;在教育功能上基于区域性构建专业灵活调整机制,进而实现科研功能延伸与社会服务创新;在办学内涵上基于教学灵活度与发展个性化作出改变。

【关键词】高等教育普及化;高职教育;高质量发展;高等教育多元化

【中图分类号】G710【文章编号】1003-8418(2024)09-0116-09

【文献标识码】A【DOI】10.13236/j.cnki.jshe.2024.09.017

【作者简介】余雅兰(1997—),女,湖南株洲人,华东师范大学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研究所博士生;匡瑛(1978—),女,上海人,华东师范大学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

2019年,我国高等教育正式迈入了普及化阶段,意味着数量上的扩张已成为历史,未来我国高等教育的发展重点将转为内在质量的提升,以实现“量的累积”与“质的变化”的协调发展。根据马丁·特罗高等教育大众化理论,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需要“为全体人口适应快速的社会发展和技术变化”[1],预示着高等教育的职能将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这对于高职教育而言,无疑是重新洗牌的机会,也是一次全新挑战。在高等教育规模扩张过程中,高职教育为高等教育量的增长注入了强劲动力,而立足于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如何继续为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提供“质”的新样态无疑成为新的时代命题。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的“潘多拉魔盒”,致使我国高等职业教育正经历着三重转变:一是高职教育体系的层次完善之变;二是与之带来的外部社会期望之变;三是扩招过程中体系内部生源涌入的构成之变。这一系列变化导致未来发展的变化性与不确定性,而高职教育高质量发展思路理应遵循高等教育变革多元化这一现实前提,创新发展模式。据此,本研究欲探究高职教育为我国高等教育普及化发展作出了哪些贡献,进而剖析迈入普及化阶段后我国高职教育三重转变的基本逻辑与可能面临的挑战,最后讨论我国高职教育又该如何回应系列变化带来的新挑战。

一、高职教育转变之源:从量的突破到质的考验

我国高职教育的发展助推高等教育规模实现了从大众化向普及化的过渡,而在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高职教育仍需在提质增效中实现新的时代使命,从量的扩张者转变为质的承担者。

(一)量的突破:高职教育在高等教育规模化扩张中的历史贡献

我国高等教育的规模化扩张时期,高职教育在其中承担了“量”的主力军,加速了我国高等教育从精英化迈入大众化以及普及化阶段的进程。1999年作为我国高等教育的扩招年,同时也是我国高职教育大规模发展的“元年”,为了实现1998年出台的《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中提出的“到2010年……高等教育规模有较大扩展,入学率接近15%”的目标,我国开始积极扩张高职教育规模,通过对现有高等专科学校、职业大学和独立设置的成人高校进行改革、改组和改制,并选择部分符合条件的中专改办的“三改一补”的方式实现高职教育机构的数量增长。2000年我国高职院校招生数仅为48.7万人,占总招生数的22.08%,而2003年高职院校的招生数占比就已经超过了本科院校,达到了52.2%[2]。之后的十多年时间内,高职院校的招生规模一直稳定在总招生人数的45%左右。2019年,《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提出“高职百万扩招”计划,彼时高职院校招生达到了483.6万人,相较于去年增长了近120万人。同年,我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51.6%,正式跨入高等教育普及化时代。

从2000年到2019年,我国高职教育仅用20年的时间实现了从招生48.7万到483.6万的规模发展,而普通本科招生规模仅扩张了约2.5倍,高职教育在我国高等教育普及化进程中的发展贡献功不可没。然而,尽管高职教育的发展助力我国高等教育实现了“量的积累”,无论是政策话语还是学界言说都普遍对高等教育普及化时代的到来持积极的价值判断[3],但这一客观的数据与规模的背后仍需要秉承理性审思,快速扩张导致高等教育系统难以在短时间调整以适应规模扩张带来的系列挑战,随着增速放缓系统性问题将进一步暴露,未被消化的问题都会积累在高职教育系统中,成为其进一步发展的阻力。普及化阶段下的高职教育需要解决内部结构性矛盾,实现内涵式革新的同时持续为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提供强劲动力。

(二)质的考验:高职教育在高等教育提质增效中的时代使命

量的扩张进而带来了质的考验,2022年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的目标,需要高职教育突破传统的发展模式而寻求新的逻辑遵循。过往高职教育的发展逻辑往往是强政策指引下的规模扩张式,而较快的发展速度可能忽视了量与质协调发展中的内生性适应问题。

从现实必然因素分析,普及化阶段高职教育发展的政策指导动力持续减弱,探寻新的发展内生动力将成为后续需要关注的核心问题。高等教育学学者西蒙·马金森认为,“对于高等教育普及化,虽然没有哪一个单一的因果解释是令人信服的,尽管政府政策在高等教育普及化早期阶段可能发挥强劲作用,但随着规模的继续增长,政府的重要性和影响力会持续减弱”[4]。过往以政策驱动为主要推手的高职教育发展路径已成过去式,普及化阶段高职教育的未来发展之路需要摆脱路径依赖,找寻新的发展突破。

从未来发展趋势分析,高职教育在普及化阶段所要面临的变革与考验更加深刻。马丁·特罗曾对二战以来现代社会高等教育的形式与阶段进行反思,提到“高等教育从精英到大众化阶段,或从大众化到普及化的转变并不一定意味着前一阶段形态模式的消失或改变……它最新的、逐渐生成且最重要的机构往往具有下一阶段的特点”[5]。这意味着后生成的高等教育机构往往在普及化阶段将面临更大的改变与挑战,同时也承担着更多的职责。随着加速期遗留的内部结构性矛盾与冲突进一步显露,高职教育需要面对的是内在的多元化变革,亟须通过结构优化、资源整合、体制机制改革等系统性行为进一步释放活力,拓展质量提升空间[6]。

从多元化变革分析,我国高职教育面临着从内到外的三重转变:第一,高等教育体系规模扩张将不可避免地带来内部的分类分化,高职教育需要立足于整个高等教育体系思考自身的新定位;第二,高等教育体系规模扩张与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紧密相连,这也预示着社会发展对其需求的变革,而高职教育也需要立足这一现实分析其在社会发展中承担的新功能;第三,高等教育体系的规模扩张无疑将丰富生源构成的多元化,反映在高职教育体系内部,这一事实由于高职百万扩招而显得更为突出。从这三重转变明确普及化的新变化与考验,才能掌握高职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基本依据,以回应国家与社会对建设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的呼唤。

二、高职教育三重转变的逻辑剖析:一种本土化的分析框架

从量的突破到质的考验,我国高职教育在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的高质量发展更应聚焦于高等教育结构的变化,基于我国实际国情分析教育制度、社会发展结构和各类过程性要素,关注可能遭遇的挑战及文化和地区差异[7]。

(一)高等教育内部分化逻辑:类型化的内适性价值找寻

随着规模的不断扩张,高职教育占据了高等教育体量的“半壁江山”,但目前我国高职教育的学历层次也仅实现了本科学历的突破。2019年全国首批15所职业本科的试点工作,使得我国高等教育形态从“h”变为“H”,实现了高等教育类型分化的基本雏形,使得本科及以上层次的高等教育不单由普通院校举办,而是高等职业院校与普通高等院校并重发展。这一变革标志着职业教育地位的显著提升,职业教育将在我国高等教育体系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位置。无论是学者还是政府部门均对我国高职教育体系提出了设想,即建立一个“与普通高等教育并行且相互沟通、办学主体多样、学历层次齐全、办学功能完备,以市场为办学导向,以应用为根本特点的开放式、高水平的高职教育办学体系”[8],或是“未来我国高职教育还将在研究生层次进行探索,与专业硕士、专业博士进行接轨,实现高职教育在学历层次上的完整与完善”[9]。而高职教育体系的完善,无疑也顺应了我国技能型社会对高级技术技能人才的蓬勃需求。我国高职教育作为一种类型化高等教育,应基于人才培养的不同定位来溯源其确立的理论必要性。在未来,高职教育转变的当务之急是在高等教育体系中确定自己的属性定位。摆脱对数据指标的迷恋,高职教育学历体系的完善与类型化的确认并不是通过多办几所职业技术大学或者授予学位颁发的资质就能实现,而是要基于我国技能型社会对高技术技能型人才的现实需求,明确高职教育体系完善的内生动力。

(二)社会发展的需求变化逻辑:高等教育普及化初级阶段的外适性价值厘清

随着高等教育规模的扩展,高等教育的功能在不断调整以适应社会发展的步调,正如阿特巴赫所言:“利用高等教育来满足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需求可以说是这一阶段最重大的革新。”[10]从全球发展经验来看,高职教育机构的产生往往是为了积极响应社会发展之需,是为高等教育功能的发展与调整而必然诞生的新兴机构。从我国高职教育自诞生以来的发展脉络来分析,政策强指引下过于强调社会服务,更多的是在满足一种增量的服务。然而,如何更好地基于我国经济转型升级、生产方式变革,从供给侧更好地为我国社会发展提供技术技能支撑,需要立足于我国高等教育普及化初级阶段的现实国情来考虑。目前我国的高等教育毛入学率也仅是刚跨越了50%的门槛,属于高等教育普及化的初级阶段[11]。而透过数据的表象,会发现我国高等教育体系的发展存在明显的区域不均衡,不仅是我国不同省份之间高等教育普及化进程的快慢并不一致[12],同时还存在我国东、中、西部高职教育对经济发展的贡献率的明显区域差异[13]。因此,我国高职教育外适性价值的有效发挥需要基于我国高等教育普及化初级阶段存在的区域间不平衡不充分的现实进行分析,找寻提升服务区域内经济社会发展能力和社会吸引力的突破口。

(三)高职教育内部的生源生态变化逻辑:大量生源涌入迫使个体性价值重审

自2019年以来,高职院校经历了巨大的变革,主要源自高职扩招政策的推动。这一政策导致学生生源结构的多样化和学生需求的多元化,对学校的教育教学以及管理服务带来了颠覆性的冲击。首当其冲的是在校生规模的“万人”突破,2022年我国高职高专学校校均规模10168人[14],相较于2021年的9470人,增幅达到了7.4%。过去十年来,高职高专校均规模逐年扩大,而生源的猛增导致我国高职院校师生比的不均衡,高职院校师生比19.69∶1明显高于普通高等院校的17.65∶1。同时,生源的增长还将联动带来高职院校的年生均经费的波动,对地方财政造成一定的压力。而最为迫切的是生源的激增将持续性对高职院校的办学内涵发展提出新期待。国际数据与经验表明,近年来高校学生服务成本的增长速度远远快于教学和研究成本[15],随着我国对高层次技术技能人才培养的改革逐步推进,如何在教育过程中凸显学生的中心地位,将成为普及化阶段高职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关键问题。这些变化迫使高职院校主动、积极、有效地回应内在生源变化的需求。这是高职院校增强办学内涵适应性的核心要义,也是适应大量生源涌入并重新审视个体性价值的关键路径。

三、高职教育三重转变的可能挑战:外在变革到内在革新

高职教育在高质量发展道路上的最大考验来自于高等教育内外部的形态发生了巨大的变革,不仅是包括形态构成的多元化,同时也包括在社会中承担职能的多元化以及内部扩张后带来的生源多元化。

(一)高职教育人才培养定位变革

高等教育体系的规模扩张将不可避免地带来内部的分类分化,高职教育需要立足于整个高等教育体系思考自身的新定位。而在这一过程中如何确立高职教育人才培养的教育特性与价值,明确内在逻辑发展的主线将成为多元化挑战道路上的第一要义。

1.高职教育层次分化后的人才培养定位重置

类型的分化将对高职教育人才培养的基准点带来新的考验。在高等职业教育的层次逐步完善中,我国人才培养类型化的纵向贯通轨道将愈发完善,高层次技术技能型人才的价值和定位迫切需要理论支撑与实践探索。过往高职教育作为压缩饼干式的高等教育,在普通高等教育的裹挟下往往难以明确自身的职业性定位,坚守人才培养的“自留地”更无从谈起。而由于社会认可度不高等多重因素叠加,又会因办学的生存性而需要刻意谋合企业发展,缺失了基于教育规律与人才发展规律的定位考量。随着高等教育普及化的深入,普通高等教育与高等职业教育的“H”形态将会愈发完整,高职教育高等性的内涵模糊将进一步暴露,廓清高职教育的定位成为学历层次完善后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需要立足职业教育的高等性讨论人才培养层次的拔高具体“高在何处”。

2.高职教育类型分野后的人才培养特性再审

马丁·特罗指出“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中,组成机构的性质有很大的多样性,其中没有共同的标准。事实上,标准的概念本身就是有挑战和有问题的。”[16]差异化的分野带来了原本大众化阶段形成的标准尺度的效度模糊,而在这一高等教育内部分化过程中适切自身发展的模式范型将被重新定义。高等教育普及化极大地分化了高等教育机构的发展路径,提升了高等教育内部结构形态的多元化程度。例如,学者根据人才培养层次上的不同将我国的高等学校划分为研究型大学、教学研究型大学与教学型大学这三类[17];或者以知识论为逻辑对不同人才培养类型进行区分将我国的本科教育类型分为普通本科、应用型本科、职业本科[18]。不同高职教育需要基于人才培养的特性特点打造自己独特的发展道路,结合自身特色优势和经济社会发展需求,在不同的类型定位上发挥相应的育人功能[19]。从理论上分析其作为高等教育的类型性在知识本源论上找寻作为类型分化后的必然属性,以差异化的竞争凸显不同高等教育机构的特性与定位。

(二)高职教育功能革新

高等教育体系的规模扩张与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紧密相连,预示着社会发展对其需求的变革,而高职教育也需要立足这一现实分析其在社会发展中承担的新功能。

1.高职教育如何立足区域性赋予传统高等教育功能新内涵

随着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的到来,高等教育与社会发展联结的需求性与紧密度大大增强,高职教育在其中需要发挥功能的重点将基于区域性与地方性进行功能的有效发挥与具体落实。然而,作为后生型或者后发型的高职教育,其所承担的社会功能由于诞生背景的现实使然,致使高职教育是“先有需求后有机构”,而非传统大学的“先有机构后有价值”,导致了高职教育同样作为高等教育学府,却在内生价值的重视上发生了偏移。高等教育功能的讨论往往聚焦于大学这一身份地位而进行分析,比如雅思贝尔斯的《大学之理念》提到“任何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学,都包含三个相互之间密不可分的方面:学问传授、科学与学术研究,还有创造性的文化生活”[20],而诸多国内学者的讨论也延续了高等教育功能的传统理论,形成了经典的高等教育五大功能,即人才培养、 科学研究、 社会服务、 文化传承创新、 国际交流合作[21]。故诞生之初局限于专科层次的高职教育往往被排斥在传统高等教育功能相关论述的话语体系之外,功能的“失语”间接导致高职教育功能内涵的弱化甚至漠视。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是高等教育发展的“三驾马车”[22],我国高职教育应以坚守人才培养为核心,基于区域性的特点探究以科研和社会服xQrx0ndMhGBCYIchr3QWXO1thTtapAKgSzj62h4kFB8=务促进人才培养的方式。目前我国高职教育的目标应在于发掘提升服务区域内经济社会发展能力和社会吸引力的战略突破口,不限于对不同地区的高职教育需求进行精细化分析,考虑各地区的产业结构和社会需求的多样性,以及为满足不同地区的人才需求而调整高职教育的专业设置和课程体系。

2.高职教育如何实现“适应性”新功能的主动探索

社会发展对高职教育需求的多元化带来的功能变革,需要基于社会发展实然讨论社会服务功能的调试与适应。高职教育的社会服务功能应不仅提供职业技能培训、促进就业和提升就业能力,立足地方产业支持地方经济发展、推动社会转型与创新,而更应该立足新时代社会发展的新境遇,通过整合不同教育领域,使高职教育体系具备更强的适应性,更好地满足社会需求。党的二十大报告首次明确提出“职业教育、高等教育、继续教育的重点是协同创新,推进职普融通、产教融合、科教融汇,优化职业教育类型定位”。“三教三融”的目标是对教育体系系统性变革的展望,无疑也是对高职教育如何主动适应社会发展、如何与其他教育协同发展的探索,即从教育体系这一整体的有机组成部分出发,立足于产业之需,从教育、人才与科技“三位一体”讨论整体价值的发挥。这意味着我国高职教育的功能发挥将更多地从整体性出发,基于人才与科技两方面,聚焦如何在体系协同与内在融合中实现功能“适应性”的关键问题。高职教育的功能适应性调整,需要打破原有教育层次或类型之间的界限,为“三教”协同创新提供关键支点,作为“三融”实现的着力点。

(三)高职教育办学内涵改革

我国高职教育需要遵循学生群体多元化的现实逻辑变革高职教育的内在形态,这不仅是高职教育内在文化革新的重要推手,也是引发高职教育发展动能转型的关键催化剂。

1.高职教育面对生源群体差异如何实现个体发展价值

高等教育体系的规模扩张无疑将丰富生源构成的多元化,反映在高职教育体系内部这一事实由于高职百万扩招而显得更为突出。从国际经验来看,生源多元化引发高职教育机构内部变革是具体而复杂的,不仅仅是学生群体的学业水平整体表现下滑,与此同时学生发展的诉求也更加多样化,而在这一过程中如何采取恰当方式以弥合学生之间的差距则成为核心问题。我国提出高职百万扩招政策的初衷在于“稳就业”,培养实体经济发展急需的技能人才,通过“供给侧”改革解决面临的结构性失业问题,实现我国现有的2.87亿农民工、0.57亿退役军人与0.85亿残疾人稳定就业[23]。然而现实问题则是传统生源往往是通过“文化素质+职业技能”的考核方式进入高职院校,而扩招生源则免去了文化素质考试,仅采用职业适应性测试或职业技能测试。这就面临着必要的科学文化知识如何补、补什么的现实问题。此外,面对不同学生群体需求的多元化,高职教育机构不仅需要积极回应升学、就业、创业、转业、再就业等多元化的群体发展选择,还需要基于不同类型学生学情的巨大差异,对不同的发展路径进行个性化设计。

2.高职教育面对生源群体复杂化如何变革办学形态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教育需求的多样化,高职教育面临的生源群体变得更加复杂。不同的学生有不同的背景、兴趣和需求,将导致学习迫切性上的差异。传统生源由于年龄偏小,还需要在学习中不断寻找以确定未来职业发展方向,而扩招生源在年龄与心智以及社会经验上更为成熟、丰富,故尽早毕业的迫切性远强于传统生源。而传统的办学形态可能无法适应这种变化。然而,这种复杂生源情况引发的连锁反应也将产生如何统筹管理的难题。尽管2019年颁布的《高职扩招专项工作实施方案》提出:按照“标准不降、模式多元、学制灵活”原则,提高人才培养的针对性、适应性和实效性。目前我国高职院校也普遍采取单独编班的方式,利用周末、寒暑假、晚间等时间授课,但这种模式多元化虽然实现了扩招群体的培养方式避免趋同于传统生源,但反而加剧了班级管理与课程开展的问题,同时也难以保障最终的教学质量,因而需要深入剖析实现“学制灵活”的关键抓手为何,以及如何以抓手为核心把握模式多元但标准不降的现实“悖论”。

四、高职教育三重转变的应对与展望

高职教育发展所面临的多元化挑战问题随着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的到来而表现得愈发明显,高职教育在其中不仅需要基于新的人才培养基点找寻时代定位,也需要转变昔日被动赋予功能的范式,主动探求教育功能发挥的新内涵,更是要基于内在生源群体的变化,积极做出办学形态的调整与反应。

(一)高等教育体系内部分化带来的定位考验:兼顾高层次与类型化的人才培养剖析

1.依据行业所需的职业能力厘定高职教育人才培养定位的边界

从专科到本科的高职教育层次完善,需要进一步明确层次递进后人才培养的实质性区别。绝大部分欧洲国家受益于国家资格框架的推行,明确区分了高职教育专科层次与本科层次的本质差异,如欧洲资格框架6级(对应学士学位)中从知识、技能、责任与自主性更注重对工作领域的知识结构高阶性、技能在复杂工作情境下的应对性以及个人在专业活动中的管理能力[24],无疑是对人才培养复合型程度的极大提升。我国学者倾向于用职业带理论论述本科层次职业教育人才培养的“技术+技能”或“工程+技术”的复合性。相关政策文本对职业本科教育的人才培养定位采用的表述有“培养高素质创新型技术技能人才”“坚持高层次技术技能人才培养定位”,然而如何理解高素质、创新型、高层次,需要根据我国各产业业态发展的现eb6827239044c64af5b3e42c3dc5a741acdd23a22cbc88df64c457f35657280b实情况做具体分析与考虑。我国各行各业对高级技术技能人才的需求到底应该是何种形态的复合型?例如,针对制造业中有着很强的技术依附性的岗位无疑需要提升人才培养的理论知识,而需要依靠人工操作的如车床与设备或零件检验等岗位,则要求从业者不仅有丰富的技能实操经验,还需要对整个生产线的运作有一定了解以应对工作突发状况;而面向第三产业的相关工作往往在人际沟通的通用技能和基于专业拓展的商业或管理能力有着更高的要求。基于以上实情,会发现不同行业对于高技术技能人才的需求往往在“高”的深度与广度上有不同的理解,因此政府部门需要进一步根据产业发展与企业需求做实际调研与分析,通过工作任务分析方法对职业能力作更加具体的阐释和分析,并在国家专业教学标准中进一步体现,以保障高职教育人才培养的基本准线,明确人才培养的基本定位。

2.基于职业能力的培养特点凸显高职教育人才培养的类型特性

高层次职业教育人才培养的特性需要回到教育过程的特质来讨论。随着岗位之间的模糊性不断增强,工作任务的不确定性也在逐步攀升,诸多昔日熟悉的岗位随着产业的变革而消失在大众视野中,这带来的最大考验在于人才培养可持续性发展的问题。因此,需要认识到高职教育到底是培养能直接胜任企业所需的高技术技能人才,还是关注胜任力塑造的高技术技能人才胚型?“胜任力”关注人才培养过程中应具备的职业能力,将重点聚焦在人才培养的准备性而非对接性上,这往往也体现了职业教育与职业培训的最大差别。职业教育的教育性围绕人的培养需要关注的首要前提是适切性,而职业培训往往是照搬工作需求,关注工作逻辑而非教育逻辑。职业学校教育不能奢求在有限的培养时间内实现人才的专业理论积累和实操经验的丰富,越俎代庖行为的产生往往是因为我国职业教育过于重视企业的发展需求,而忽视了人发展的规律,企业出于逐利的本性往往会期待减少人力成本而把职业培训的本职工作转嫁给高职院校代劳。事实上,根据心理学家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Malcolm Gladwell)的研究,成为某一领域的专家,往往需要10000小时的专门学习积累[25]。故高职教育的人才培养定位应该注重为高技术技能人才的发展提供实现教育手段的前置条件。基于以上分析,我国高职教育人才培养类型性的凸显,应该以教育本身为出发点,在人才培养过程中把握职业能力的具体内容,通过对职业能力的分解实现工作任务到教学内容的转化[26],聚焦能力而非工作岗位要求,形塑人才培养的教育逻辑,以教育过程中职业能力的培养来定义人才培养的类型化。

(二)社会需求多元化产生的功能裂变:基于区域性的科研功能延伸与社会服务创新

1.构建专业灵活调整机制弥合地方产业与人才培养的需求间隙

我国高职教育面临的一个关键性挑战,即地方产业需求与高职教育的专业培养之间存在不平衡。因而需要通过专业动态调整机制,发挥“缓冲带”与“连接桥”的作用,确保我国专业布局与市场需求和产业结构保持一致。首先,教育部、人社部等政府机构应整合多源数据,以建立综合各行业人才供需情况的大数据平台。该平台可为地方政府提供重要信息,有助于将需求有效转化为实际人才培养计划。此外,制订未来各地区各行业人才需求的预测报告,明确所需人才数量、教育层次分布和必备职业技能。其次,各政府部门需开展协同合作,共同调查高等教育、职业教育和继续教育资源,以确保各级各类教育与产业需求之间的紧密对接。政府应提供政策支持、资金和资源,鼓励职业学校主动调整专业设置,以适应市场需求的变化。最后,建议建立省级、市级和县级三级层面的专业预警机制和评估体系。这一体系可定期对各类专业的建设情况进行评估,并设立明确的监测结果反馈渠道。综合考虑数据的量化监测和质性指标,有助于完善我国职业教育专业的动态调整机制,更好地满足市场需求。

2.依托应用型研究拓展高职教育科研创新功能的边界

依托高职教育机构开展应用型研究能够有效将教育、人才与科技紧紧绑定,走产学研道路。而高职教育机构往往因为发展历程的历史原因与资源限制,科研功能并未得到充分的重视和正视,而采用普通高等院校的学术导向科研范式来对标自身的科研发展,反而进一步阻碍了科研工作的开展。高职教育机构应该以自身人才培养特点与发展优势为依归,开展应用型研究拓宽高职教育科研功能的边界,侧重于通过分析经验证据为具体问题提供实用的解决方案。例如,澳大利亚TAFE学院利用自身与区域内行业企业的紧密联系作为应用型研究参与的天然优势,在研究开展的过程中既为行业和社区客户解决问题,提升了学院的专业建设与发展,更是培养了学生的应用研究和实践创新能力,实现了人才培养、专业建设、研究创新在局部产业下的锁链式扣环[27]。并且应用型研究已经作为一门成熟且具象化的课程,在TAFE学院形成了具体开展范式与教学步骤拆解[28],将高职教育的科研功能赋予了新的定义。据此,高职教育机构应以区域产业发展与创新为面向,更加聚焦区域内中小微型企业所面临的实际问题,关注整个产业链上各个环节可能面临的具体问题,从产品本身、生产过程、组织分销与营销售后等过程中找寻提升的可能,集中克服在技术挑战、业务流程瓶颈和服务效率低下等方面存在的问题,这将成为拉动知识转化与利用、依托应用研究解决实际问题的最好手段。

3.形成开放平台提升高职教育社会服务功能的适应性

落点于区域与地方的高职教育,需要根据我国高等教育普及化的现实,考虑如何进一步有效发挥社会服务的功能以积极响应“为全体人口适应快速的社会和技术变化”的时代需求。在这一时代背景下,工作岗位的更新与迭代,导致大量群体从工作领域到学习领域之间的转换变得更加频繁。而在终身学习型社会背景下,学习需求和学习形式的多元将极大丰富高职教育社会服务功能的多样性。因此,高职教育需要为全民的终身教育体系构建提供助力。参考美国社区学院立足于服务地方社区的服务定位,基于不同群体的生涯发展需求,形成了汇聚学历化的高等教育、职业技能提升的短期凭证培训与陶冶生活的社区教育等多功能的集合体,不仅提供全日制与非全日制的学习形式,学习方式也从线下教学变为兼顾线上与线下的组合式,以灵活自主为归依,更好辐射周边有需求的群体。未来我国高职教育也必将从单一的制度化高等教育走向兼顾非制度化社区教育的发展之路,打造灵活便捷的教学模式,服务地方发展的灵活变化,创造便利的终身学习社区。

(三)生源的多元化引发的机构内部系列革新:高职教育机构办学内涵的改变

1.基于模块化课程提升学生生涯发展导向的灵活度

目前我国高职教育教学模式是在学期制基础上进行课程安排,并没有赋予学生选择的多样性。响应高职扩招所提出的“学制灵活”政策,学校应该基于课程的不同类型准确划分出必修课与选修课,以修满多少学分为毕业要求之一,在一定的学期期限内让学生自主选择课程。而课程自由选择的前提是课程的模块化结构,依据工作任务分析,构建出的课程模块以职业能力培养为具体内容,保障不同的模块组合搭配出满足个体发展需求的具体课程。我国高职课程实行专业基础课程、专业核心课程与专业拓展课程组合,应梳理出专业必修基础模块中在保障专业后续学习的必要理论知识储备与基本技能操练,并将后续的选修课程进行模块分解,为不同发展需求的学生提供模块选择。国际上已经有不少国家依照工作具体任务拆解组合不同课程模块,构建学生发展的成长体系,如德国的培训框架计划与美国的职业集群框架,都是基于行业或岗位的工作领域进行工作任务分析,然后拆分为不同的学习模块,不再以课程的逻辑进行编排,而更像是项目下的模块组合。

2.强化生涯发展指导,丰富学生生涯发展的个性度

课程的灵活模块组合将极大地丰富学生的个人学习路径,打破传统的班级管理模式,也无形中提高了对学生管理的个性化考验。面对同一专业不同发展需求与水平差异的学生,确保学生课程学习的逻辑性与未来发展的对标性,需要广泛开展职业生涯规划指导。而这种职业生涯规划指导,不同于目前高职院校所提供的职业生涯规划课,而是一种贯穿于整个学习周期的追踪式指导,如美国社区学院为了避免自助式的课程选择导致学生选课的盲目性,实行了“引导路径”项目,通过对学生个人发展目标进行路径设计,明确需要选择的课程与对应的绩点要求;通过生涯顾问定期访谈确定每学期的课程选择,及时跟进学生的学习进度与学业表现,帮助学生在复杂的环境中作出选择,使学生能够清楚地意识到每个选项所需要的成本和可预见的益处,进而作出最佳决策[29]。参考美国社区学院的“引导路径”项目,高职教育机构可以在人才培养方案中进行多元化处理,根据学生可能的发展趋向在方案中明确需要的课程模块选择与对应的学分要求,并明确最终可以胜任的相关工作岗位或继续进修可以选择具体方向,通过“一方案多路径”的形式提升生源多元化基础上的普及性与适应性。同时,需要在高职教育机构中增设类似于生涯顾问的职位,调动教师承担相应的导师职责,通过定期会谈,及时对学生学业成果与生涯发展进行督促与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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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riple Shift of Higher Vocational Education in China during the Stage ofHigher Education Popularization: Challenges and Responses

Yu Yalan, Kuang Ying

Abstract: In the process of expanding the scale of higher education in China, higher vocational education has made its due contribution. With the advent of higher education popularization, the role of higher vocational education should shift from being an expander in terms of quantity to a bearer of quality, urgently transforming from "expansion-oriented" development to "intensive" development, serving the era's central theme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The transition from quantity to quality brought about by the popular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requires localized analysis based on the internal differentiation logic of higher education in China, changes in the demands of social development, and shifts in the ecology of student sources. It should be grounded in these three-dimensional logics for the reform and innovation of talent cultivation positioning, educational functions, and educational content. Therefore, higher vocational education urgently needs to balance high-level and typological talent cultivation positioning. It should establish a flexible major adjustment mechanism based on regionality in term of educational functions, subsequently extending its research functions and innovating its social service capabilities. Additionally, it should bring about changes based on teaching flexibility and the development of individualization in educational content.

Key words: higher education popularization; higher vocational education;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diversific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责任编辑毛防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