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业余爱好、个人知识探索到科研组织化的形成过程显示出知识生产模式的转型。面对科学原创性不足、“卡脖子”技术的突破,高校有组织科研在当下被赋予新的角色和重任,逐渐从政策话语走向学术研究。由于大科学、团队科学、规划/计划科学等概念与有组织科研交替使用,导致对多种类型知识生产组织的解读存在不同程度的争论。为此,我们要澄清何种特殊的社会语境驱动了高校有组织科研,审视有组织科研的发生以及思考组织化科研背后的知识属性与科学多样化。关键的是,如何在不制约个体自由探索的前提下,发挥组织的优势,推动知识理论与实践的进步和创新。
【关键词】高校有组织科研;大科学;团队科学;计划科学
【中图分类号】G640【文章编号】1003-8418(2024)09-0021-11
【文献标识码】A【DOI】10.13236/j.cnki.jshe.2024.09.003
【作者简介】赵小丽(1995—),女,陕西安康人,华东师范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博士生;贺随波(1991—),男,陕西榆林人,华东师范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博士生(通讯作者)。
一、“有组织科研”的概念辨析
(一)有组织科研:从政策话语到学术概念的形成过程
科研活动经历了一个从业余爱好、个人探索到组织化的生成过程,随后有组织科研应运而生。早期社会,以科学为中心的探究活动既不占据主导地位,也没有职业化的科学家和研究者专门承担知识生产与传播的任务。甚至如果承认科学是一种组织化的社会活动,反而可能会威胁到科学的自主性与科学的核心地位[1]。普遍看来,17世纪之前的科学活动为了生存不得不依附于哲学、神学的庇护,在没有社会支持与大学认可的前提下,秩序化的科研活动举步维艰。到了18世纪,化学依托药剂学和医学发展为较为专业的领域,但要想获得数学家的教席不仅要有专业的数学知识,还要掌握神学以及哲学,更具体而言,要先成为一名古典学家[2]。英国皇家学会与法国皇家科学院有秩序开展研究活动形成雏形。最为明显的组织化科研活动出现在19世纪的德国,此时科学成为一种专门职业,一种科层化和有组织的活动,具体表现在三个方面:几乎所有的科学家都是大学里的教师或学生,他们越来越多地以团队的形式开展工作;学术研究成为学术职业与教授职能的一部分;研究技能在大学实验室和研讨班进行传授[3]。而19世纪之后,美国在德国科学传统的基础上,根据本国人才培养计划和科学研究进展继续推进了大学中的组织化研究,基于院系建立一大批研究机构。科学研究从小部分人的日常业余经验总结逐渐转向在学院、大学中构建规范守则以及学术共同体。两次世界大战见证了以实验室为有组织科研的主要生产形式。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第一次世界大战让科学与国家之间的关系发生转折,实验室研制的先进军事设备对战争的胜败起到了决定性影响,各国政府慷慨提供大量研究经费、构建专门的组织机构,如英国在1917年成立科学和工业研究部,美国1916年成立国家研究委员会[4]。工业发展、国家竞争与军备竞赛促使科学走向社会中心,科学的资本转化也证实了自身的经济生产力。科学与社会之间建立了一种无形的契约关系,无论是科学家在学科制度中的自我约束与同行承认,还是科学专业结构之外的社会需求,都在不断重申科学研究通过增进知识实现社会福祉,即科学的社会功能。所以,大学的科学研究既要从内部知识的视角反思,同时也要时刻审视外部的社会、民族国家寄予的期望。
2022年我国教育部印发的《关于加强高校有组织科研 推动高水平自立自强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正式提出“有组织科研”,指出“高校有组织科研是高校科技创新实现建制化、成体系服务国家和区域战略需求的重要形式”。此外,《意见》还进一步明确了加强高校有组织科研的九大重点举措。在政策话语的推动下,“有组织科研”这一概念迅速进入高等教育研究领域,研究者对有组织科研的时代价值、运行模式、社会责任与国家使命展开探讨。譬如,分等级的权力关系、高度分化的角色和沟通模式构成了组织的结构,协调、控制、责任是组织运作基础的管理原则[5]。有组织科研自然也是以组织化形式开展的知识活动,如有组织的基础研究、有组织的应用研究。对有组织科研的解释可以归为以下四类:第一,有组织科研是组织的再结构化活动。静态的集体或动态行动的组织必然包括目标、人员、协作、制度、结构等基本要素,有组织科研则是在这些要素构成的结构设计和制度安排之上进行科研活动[6]。第二,有组织科研是根据任务导向进行的分工安排。第三,有组织科研是一种复杂的知识生产方式,常常需要解决国家的重大需求或战略转型问题。第四,有组织科研是行动力量驱动的科学研究,或者说是立足国家需要创造的科研组织模式。不难发现,上述关于有组织科研的解释与学术团队、科研团队的概念并没有显著差异,都是针对特定部门需求进行的一项或多项的任务分工,由此形成秩序化的工作模式。
(二)有组织科研及其相关概念
根据维特根斯坦在语言游戏中的解释,概念的界限并不被一条界线封闭,“家族相似性”让概念之间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网络得以建立[7]。要理解何为有组织科研,就要先了解与其相关的概念。毕竟一个概念存在于一种理论框架或概念图式中,如果不参照其他“概念”,就无法理解任何一个单一的“概念”[8]。所以有必要研究相关文献中与有组织科研多次交替使用的概念,譬如大科学、团队科学、计划科学以及一切建制化的活动。
1.有组织科研与大科学
把有组织科研与大科学相提并论的原因是,两者均指向一些复杂的研究议题,需要大规模的科研人员参与,同时投入不菲。事实上,解决卡脖子问题是政府提出有组织科研的关键背景和诉求。从这个角度来看,有组织科研和大科学也具有相似性。战争期间的武器研发就是有组织科研和大科学的典范。比较而言,大科学已经是一个相对成熟的概念。1979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温伯格从国家实验室的科学研究模式的视角,对大科学作了这样的定义,其科学成就的标志——高耸的火箭、高能加速器、核反应堆——都是用铁、钢和电线电缆搭建的,就像早期文明用蟠纹石教堂和大金字塔向天上的神和世俗的国王表示他们的虔诚一样[9]。美国耶鲁大学科学史专家普赖斯在《小科学·大科学》一书中指出,小科学的研究者孤独地在阁楼或地下室中工作,而且多数时候人文科学被等同小科学研究,大科学在社会中形象的树立来自第一次原子弹爆炸、导弹和卫星的冲击,青霉素的发现以及雷达和电子计算机的发明[10]。我们把这种研究生态系统特征和文化发生的重要转变结果称为大科学[11] 。 由于问题的困难和复杂,研究机构汇聚了大量的科研人员。正如英国皇家学会会员齐曼认为,大科学是一种大组织,脑海里首先会联想到数百名高能物理学家或空间科学家围绕一个巨大的研究设备集体工作数年[12]。比如,T2K中微子国际合作组贡献了2002年和2015年日本两个诺贝尔物理学奖,是由12个国家的500名科学家组成,在美欧等有多个合作观测点[13]。后来成为斯坦福大学极具竞争力的高能加速器计划的负责人皮夫·帕诺夫斯基写道:“如果没有巨大的努力和巨大的机器……我们根本不知道如何获取物质最微小结构(高能物理学)或宇宙最宏大尺度的信息。”[14]
2.有组织科研与团队科学
与大科学不同的是,有组织科研并不一定只拘泥于那些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研究议题。换言之,有组织科研也是有层次和类型划分的。正是在这层含义上,学者在讨论有组织科研时,往往会将其与团队科学相联系,两者都涉及明显的人员合作与多学科的知识参与。早期经济学家使用团队生产理论衡量投入、产出以及经济效益,即为了实现目标组成2个或者2个以上的成员相互作用、相互依赖,按照一定规则结合在一起成为组织[15]。知识领域的复杂化让团队合作变成必要的互动方式,人员的构成充当一种必要的资本。同样,团队的合作也是不同研究领域人员技能的互补和知识的共享过程。如果探究团队科学的内部结构会发现,基于科研活动形成了任务导向的多级分工和人员的多层级分布。对美国纳米技术中心隶属的415个实验室以及化学、工程、物理学系的分析显示,平均每个实验室有12名科学家,不包括首席科学家,50%为研究生、16%为博士后、8%为本科生;另一方面无论是实验室的组织结构,抑或是大学研究工作本身,都是一个金字塔结构,整个塔尖属于核心科学家[16]。此外,由于研究需要跨越已有科学和技术的极限,多学科知识的参与已成必需。曼哈顿计划集结大量跨学科的研究者直接为政府部门负责,如理论物理学、应用物理学家以及数学家、工程师[17]。团队科学在目标一致与任务相互依赖的前提下,凸显出组织的竞争优势。
3.有组织科研与规划/计划科学
规划或计划根据最终目标让不可见的行动可视化、可评价化,往往关联着社会机构的要求。与前两个概念相比,规划科学或计划科学与有组织科研无论从字面含义还是目的和模式而言,都似乎更加接近。这两种概念的联系表现出研究的长远设计,尤其是政府部门开始介入科学的生产,并将科学研究视为国家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如贝尔纳所言,也正是经过第一次世界大战让人们看到科学是一项国家事业,不能让科学处于完全无组织的状态,也不能让科学研究工作仅仅依赖于民间基金或某些施舍的资助;不论在平时还是在战时,一个现代工业国的存在本身,就有赖于有组织的科研事业[18]。1961年,苏联成功登上太空让美国产生巨大安全危机,国会通过“阿波罗登月计划”。对于这项计划,图尔卡特等人认为阿波罗时代航空航天工业与美国航天局之间建立新的互动关系,实现了从探索新边疆、建立新的经济计划到政治计划的连续。甚至可以说,工业和军事综合体是阿波罗计划的一部分,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和航天工业之间建立的联系是阿波罗计划最有价值的副产品之一[19]。后来美国陆续成立了人类基因组计划、全球气候变化计划以及国家纳米技术计划;英国实行电子科学、基础技术计划。我国自改革开放以来,通过优先发展、重点投入、资源再整合陆续设立了“863计划”“973计划”。2017年,国家新科技计划体系初步成型,将近百项科技计划(专项、基金等)优化整合为新五类科技计划,国家重点研发计划整合了原有的“863计划”“973计划”,构建国家科技支撑计划、国际合作专项[20]。大的科研计划裂变为无数个细小的项目模块。
4.有组织科研与建制化的科学活动
如果从更宽泛的角度来看,有组织科研似乎可以指向一切建制化的科学活动,以区别于那些个体独立探索的研究模式。简言之,建制化科学本身就意味着有组织科研。费埃德伯格认为,“从某种意义上,一切集体行动都是‘有组织的’。无论集体行动得以展示的环境有什么样的特征,它都将一组相互依赖的行动者紧紧地靠拢在一起;这些行动者,既是个体的行动者,又是集体的行动者”[21]。因为高校为科研提供了组织载体,所以凡是在学校、学院、研究机构中进行的学术活动都被看作有组织科研。就像大学被人为地划分为不同的学院和系所,各种学科的学术活动经由近似的职业圈子、整齐划一的职业标准化业绩指标所推动,既定的学科为每个成员提供了事业基础、社会身份和作为研究者或教师的公共舞台,由此形成一种必要的组织设计[22]。毕竟,学科知识生产始终要依托专业的学术成员、期刊平台、同行团体以及学会等,这是知识生产走向学科规范的过程。“无组织无科研”,所以有组织科研是知识生产的必然依托。尤其在研究中,高校被当作有组织科研的主体发挥作用,进而才能讨论配套制度的“有组织”以及人才评价体系的“有组织”[23]。
综上所述,有组织科研这一概念具有以下几个核心要素:(1)目的是解决“卡脖子”技术、原创力不足的问题;(2)组织和建设模式为重点建设、重点攻关、集中规划;(3)研究过程依托团队、合作小组以及各大平台;(4)研究是一个长期、持续的投入过程。换言之,有组织科研是以相互协作的方式集聚专业人员、优势资源,在长期探究的过程中解决国家特定时期的需求、社会重大问题以及知识生产转型而形成的一种特殊的科学研究路径。
二、高校有组织科研的主要模式与争论
(一) 有组织科研的模式类型
1.有组织的科研单位
有组织的科研单位也被称为有组织的研究单位、研究所或研究中心。虽然没有正式的定义,但有组织的科研单位是用来支持相关研究主题人员集群的组织单位[24]。哈佛大学的俄国研究中心被视为此种组织的原型。哈佛大学第二十四任校长内森·普西认为该中心是“围绕共同的兴趣,用于从不同学科和学系聚集学者的管理策略。参与者在植根已有学系的基础上继续在‘研究的复合领域’深耕”[25]。作为一个专门被建成的研究组织,俄国研究中心的成员是承担非全日制任务的教师、博士后研究助手和研究生,它的执行委员会代表了社会学系、政治学系、历史系、经济学系、法律系和斯拉夫语言系,即中心具有超出教学目的跨部门性质,但重要的评估功能还是保留在学系[26]。所以,有组织科研单位的特征被概括为:有助于将大学外部的议程和优先事项内化;单位与大学内外的多个利益相关者打交道并对不同的参与者负责[27]。国内与之类似的有,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在2011年创建的生命科学联合中心,以及2023年依托首都医科大学成立理事会领导下主任负责制的首都医学科学创新中心。不难看出,现代大学中的科学研究正在发挥主导作用,各个国家的高校也不断创造更有利于科学创新的组织模式和单位。当然,这些机构可能隶属于高校,可能是多所高校和科研机构的联合体,也有可能是跨国的科研组织。
2.有组织的科研项目
与传统科学相比,项目制是现代科学的基本组织和管理模式。项目被视为科学政策的典型工具,为特定的调研提出详尽的研究计划书并承诺出具体的研究结果[28]。与传统学院、系所的固定单位制不同,项目制根据每个临时或长久的任务安排重新分配资源、组合成员,项目结束可能意味着组织的解体。因此,项目科学凸显研究的目标导向,以终极目标倒推科学成果产出。实际上,有组织科研的流行始于部分高校突破传统以自由探索为基础的科研模式,整合校内外各种要素和力量,有组织地争取重大科研项目,开展联合攻关科研探究[29]。以我国为例,高校科研项目分为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国家科技重大专项、国家重点研发计划、技术创新引导专项、基地和人才专项。每一类大计划下面又细分多个具体的项目类型。就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而言,它囊括了面上项目、重点项目、重大项目等在内的17种类型。国家还会根据亟须解决的重大问题设置新的科研项目。此外,美国的“重大挑战计划”在2008年由工程院确定了21世纪工程学面临的14个重大挑战,全面涵盖了提高人类自学能力、节约太阳能、提供清洁用水、防止核威胁以及网络安全等内容。为此,普林斯顿大学、斯坦福大学、密歇根大学等多所大学联合起来培养优秀的学生解决人类面临的巨大挑战。所以有组织科研项目作为契约的建立,涉及基金支持、机会主义与结果评价,跨立于作为知识追寻的研究与作为技术成就的研究之间的边界[30]。
3.有组织科研的实验室
实验室是现代大学中的标配,也是科学教育和研究的基本场所。那些著名的实验室就是有组织科研的典型代表。比如,美国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英国卡文迪什实验室、欧洲分子生物学实验室等。实验室的精髓恰恰是那庞大完整的机构的能力——它能将微小的电子设备零件,发展成为国际互联网络宏大的计划;而且它可以将青涩的大学毕业生培养成富有才干的研究员和管理者[31]。美国能源部支持的17个国家实验室极具代表性,它们从四个层面开展有组织的科研工作。第一,实验室的建立基于国家特定时期的需要。实验室多是源于二战时期的曼哈顿计划,埃姆斯国家实验室作为曼哈顿计划的一部分开发了提纯铀的方法,橡树岭国家实验室致力于清洁能源。第二,科研合作网络的系统化。实验室为实现基础研究、应用研究的协同并进以及技术转化,构成了工商界合作的伙伴关系、大学与国家实验室的伙伴合作、全球伙伴关系以及州与地方的伙伴关系。第三,多样化的合作教育计划。实验室有计划地向社会开放,同时为想要了解、从事科学研究的研究生、本科生、高中生和中学教师提供各种实习计划。第四,明确的管理模式与运行机制。实验室的管理方式大致有三类,第一类实验室如埃姆斯国家实验室由美国爱荷华州立大学主管,也是唯一位于公立研究型大学校园内的实验室,由大学校长、副校长以及实验委员会担任管理者。第二类实验室由大学创立的公司与其他研究机构共同管理。如阿贡国家实验室由芝加哥创立的公司进行管理,费米国家实验室由芝加哥大学和大学研究协会(URA)创办的费米研究联盟公司管理。第三类实验室依托大学的协会与其他研究机构的联合工作。譬如托马斯·杰斐逊加速实验室的工作由美国东南部大学研究协会创办的杰斐逊科学协会有限责任公司管理和运作。而且,实验室背后还形成了完整的支持和运营团队,包括项目管理、质量保障以及人力资源等。
4.有组织科研的政产学研合作
教育部提出有组织科研的倡议,直接目的就是解决科学技术和经济社会中存在的各类问题。因此,有组织科研不是高校唱独角戏,而是进一步完善高校和政府、企业等外部组织的合作机制。《意见》中明确指出,高校服务区域发展,加强与行业企业对科学技术的攻关,首先要依托有组织科研实现科教融合与产教协同。为满足行业的发展,欧洲在20世纪初开展了有组织的合作研究,成立了国家合作产业研究协会(RA),甚至在当时被认为是欧洲特有的成功典范[32]。我国高校与外部机构的科研合作也探索出不同形式。清华大学是我国高校科研成果转化的代表,通过建立校地共建研究院、产学研合作办公室、校企联合研究机构、企业合作委员会等多种方式,确保产学研的有效落实。2023年,清华大学与深圳人民政府签署全面深化合作协议,推进清华大学深圳国际研究生院、深圳清华大学研究院高水平建设,强化科技创新与成果转化。同样,为培养电子信息类创新型人才,电子科技大学与英特尔、IBM等公司建立了联合实验室或技术中心,把企业的先进实验设备、技术软件、科研项目引进学校,还选派青年教师到企业做博士后研究[33]。此外,高校与政府间的直接合作促进了新型研究机构的建立,如合肥工业大学与合肥市政府合作成立智能制造技术研究院[34]。
当然,除了上述模式,从内外部关系、合作需求都可以进行分类。由于有组织科研的类型没有建立统一标准,所以“什么样的科研才算有组织科研”在学术界还存有争议。
(二)有组织科研模式类型的争论
概念、模式类型的争论其实都是有组织科研存在价值的争论,即科研组织化的初衷是什么,有组织科研是否是一种新的知识生产方式,有组织科研是否可以等同于跨学科研究,集体逻辑是否比自由探究更有利于知识生产,等等。
1.有组织科研“为何而组织”?
判断一个事物本质的前提是了解它因何而存在。正如吉本斯对知识生产新模式的总结建立在对当代社会科学与研究的动力学基础上,所以有组织科研“为何组织”是在探究什么原因驱动科研的组织化、什么需要有组织科研,这将直接决定高校有组织科研存在的必要性。目前学界对有组织科研的溯源多是回到战争期间科学与国家的合作改变了知识生产形式、组织结构。为战争而组织研究可以算得上有组织科研在社会中产生巨大效益的具象化开始。由于战时的军事、武器影响了国家的安全及地位,国家集结高校里的科学家、工程技术人才为政府的紧急需求工作。战争带来的时间压迫感加上大笔资金流向新的科学技术,短短几年内一些技术领域取得的进步放在和平年代则需要10-20年[35]。科技成果的应用效益得到重视后,工业国家在战争结束后的几十年里继续启动大型技术项目,尤其是美国联邦政府在1955年200亿左右的研发支出到1987年已经增加到了900亿[36]。再加上高校自身也需要大量的资金购买昂贵的设备维持研究进程,于是双方秉持互惠原则签订合同,开展研究与合作。此外,高校之间、高校与校外研究机构共建实验室和研究中心,实现资源的流动与共享、科研成果的协同提升。新时期我国面临内外部环境的深刻改变,大变局时代同时也带来了大挑战与大机遇。尤其科技自强要求关键研究领域的“卡脖子”技术突破、长周期的项目攻关都要立足战略视角对人员、方法、总体目标、阶段性任务进行规划,所以有组织科研在当下确实被委以重任。由于高校多样化的学科知识基本可以支撑多个研究领域的问题探究与基础研究对理论范式的创新,自然成为有组织科研的主阵地。
2.有组织科研是不是“新的知识生产方式”?
有组织科研作为生产知识、传递知识、创新知识的“工具载体”,随着相关政策的提出,讨论也愈加热烈。但是政策提出有组织科研是否意味着“新知识生产方式的产生”这一说法确有争论。从大学承担知识生产的专有职责开始,参与生产的相关利益者不断“进入”或“退出”导致生产方式的变迁、革新。实际上,齐曼认为研究即探索,基本特性是促进人类对令人困惑现象的理解,或者能够开辟一条人类未曾探索过的领域的道路而受到特别的推崇[37]。这种科学最纯粹形式的原型被称为“学院科学”,在一个特殊社会架构中的特殊社会团体成员从事着知识的生产、传播与创新活动[38]。默顿同样指出,科学规范不断在提醒科学家,增进知识是他的任务[39]。随着大学与政府机构、工业生产、社会公众之间互动关系的改变,研究走向了集体化的行动模式,也是针对应用语境的特别生产、定向产业化以及政策导向的官僚化生产。吉本斯根据对大学生产关系与文化视角的考察同样进行了类型划分。模式2从模式1的生产矩阵中演化出来,高度情境化与应用性建立了知识生产的内在跨学科,也促进了知识的社会弥散性[40]。知识生产模式3对模式1、模式2的生产和应用原则进行结合、重组和整合,实现一种开放、高度复杂、非线性的知识生产系统[41]。埃茨科威兹的三重螺旋知识生产将政府、企业和大学联系起来,卡拉雅尼斯等人引入第四个螺旋,即基于媒体和基于文化的公共和社会,后来又在四重螺旋的基础上加入“自然环境”作为第五个螺旋[42]。走出“象牙塔”的大学不再只是专业话语的权威者,知识的生产变成了大学与社会的双向互动。近年来,高校研究对国家、社会、私人机构资助的依赖性加强,即使不作为社会的风向标或加油站,科学研究的任务至少部分会导向外部的需求。究其根本,科学研究的知识生产方式已不只停留在好奇地探索未知。政策提出有组织科研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学者们对该问题的研究。如果回到上述讨论中,模式2 、模式3的知识生产都可以形成产业化科学、创业型大学。无论从概念表述还是实践摸索,有组织科研都不是一个创新。当前只是借用政策话语对已有的相关概念和实践模式重新提炼,并不应该将有组织科研视为一种新的知识生产模式或方式。
3.有组织科研等同于“跨学科”研究?
知识生产的一大变化正如温伯格所描述的:“知识与飞速发展的互联网技术相结合,知识的边界再一次被打破,以致形成了嵌入网络的专业知识。因此专家知识曾经是基于主题的,主题的边界是纸张的边界,而在网络上,知识如同一团乱麻般联系着。”[43]知识生产、传播与应用都呈现出井喷状态,从书本到人脑的知识学习路径被庞大的算法以及数据库替代,多数时候有组织科研与跨学科研究总是相伴出现。以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有组织的研究单位为例,它的每一项研究都会自称正在开展跨学科研究。譬如,自1994年成立以来,医疗政策与研究中心开展了跨学科的合作研究和综合研究,以改善卫生成果和服务,教育下一代卫生服务研究人员并协助决策者制定有效的卫生政策[44]。跨学科研究是一个由来自不同领域或学科的研究人员组成的团体,他们整合了自己的学科方法和语言的某些方面,以解决特定的研究问题[45]。与跨学科相似的概念还包括多学科、融合学科、交叉学科等,它们都要面对研究问题的复杂、知识的互涉以及学科边界的渗透。而有组织科研作为生产知识的方式同样要借助多类型知识构成的整合系统来解决特定难题,突破了学科知识、院系组织的固有疆界。简言之,跨学科是有组织科研的必要条件。
4.有组织科研的“集体逻辑”比“自由探究”更有利于知识生产?
无论是从有组织科研提出的现实背景还是相关政策表述和文献来看,有组织科研都是为了大力推动原始创新和解决“卡脖子”难题。科研组织通过优势互补、资源累积与合作交流解决社会问题、气候挑战、环境污染、经济疲软以及世界安全等多个问题。换言之,有组织科研是一种有利于知识生产的模式毋庸置疑。不过,有组织科研的集体逻辑往往与个人自由探究的知识生产模式相比较。学术的自由探究可以是个体好奇心驱使,无关任何实用目的、不切实际的想象、思考、自我内心的完满与价值的满足。为此,巴尼特主张回归自由高等教育,首先要恢复其所承诺的自由探究特性[46]。此时研究者没有与他人或其他群体产生利益上的直接关联。有组织科研则是“为了特定目的组建的集体”,又对具体过程进行安排设计。组织依据任务导向、目标导向和产出导向有序分工。这样集体研究便于从事更多的应用科学,而应用科学又被视为更大的产出、更大的回报以及更大的社会实用价值。所以我们通常认为“组织的知识生产”优于“个人性的知识生产”。但集体行动之下隐藏着鲜活的微观行动世界,差异性的个体试图通过主体性的交往获得群体的一致共识是困难的。也就是说,组织的集体表现不仅取决于个人,还取决于成员之间的网络关系,任务的相互依赖性要求成员还要在行动中协调彼此的研究进展。况且,已有研究表明小型团队倾向于用新想法和机会变革科学和技术,而大型团队则推动现有研究的进程或巩固目前的研究领域[47]。这是对无限拥抱、庆祝大规模、跨学科合作趋势的一种纠正,科学的进步同时需要激进的变革与连续的积累[48]。其实库恩对常规科学、范式的讨论也不是为了否认常规科学的价值,科学知识在前科学、现代科学或是后科学时代会经历多种形式的变革,所以更加印证了不同类型、不同规模的组织生产知识的效果不一致,它们都有待在实际问题的解决中去验证。历史地看,那些具有高度智力挑战性的变革性理论研究,未必源于大团队的集体智慧,更多地依赖于少数科学英才个人智慧与意志力[49]。
三、高校有组织科研的行动审视
(一)审视有组织科研背后知识生产的非规划性
有组织科研在国家发展的关键阶段被放在重要位置,但高校如何规划知识生产的组织则需要理性思考。正如默顿所言,科学共同体虽然已经发生了变化,科学家的基本职责和义务并没有变。“在过去使科学家们联系在一起的,是不断积累的知识的储备,而现在,使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则是他们在工作中与其他人的相互作用,以及社会和知识领域所强调的利益引起他们对特定问题和观念的注意,在未来,使科学家们联系在一起的,将是他们作为传播者的社会角色中所固有的义务……无论是在时间上还是在空间上,科学共同体都在延续和扩展”[50]。如上文所探讨的,有组织科研是知识生产的众多方式之一,但组织化的知识生产形式存在明显的局限性。组织的合作、跨学科不意味着是高效的代名词。所以我们应该持有一种“有条理的怀疑”精神,即对已确定的规则、权威、既定程序的某些基础,以及一般的神圣领域提出疑问[51]。知识的建构性、弥散性决定了生产过程难以做到完全的整齐划一,科学的怀疑精神不完全否认组织的力量。但不是所有的知识活动都应该予以组织化、秩序化地解决问题。究其根本,反思有组织科研始终要关涉两个问题:第一,科研的组织化究竟如何规划,哪些方面可以进行规划,又有哪些方面不能进行规划。甚至我们会发现,多数时候科学发现不是计划的结果,而是自然而然地产生,并在下一个偶然时刻解决未曾预料的难题。第二,个体是科学研究的行动者,只有从组织集体层面回落到研究者层面,才有可能确保个体、个体与群体的知识生产能够创造并借助组织的优势。
此外,有组织科研要避免朝向技术管制主义方向发展,即从问题的提出、研究的导向、方法的选择、结果的产出到成果的评价都进行精密的理性设计。理性设计知识生产一般有两个显著特征。特征之一是知识生产的组织化坚持一种集体主义立场。所有参与知识生产的个人角色隐退,知识活动呈现出来的是作为执行生产任务的集体,通过观察其整体运行总结规律,尔后建立结构优化模型提高生产绩效。“随着科学研究的社会组织变得更加复杂、更加经常具有合作性,而且有时是错综复杂地组织起来的,个人履行角色的可见性被降低了。”[52]个人的兴趣以及专长在某些时候不得不让位于组织的总体目标与任务安排。与之类似的是涂尔干所谓的“机械团结”,高度一致的公意指挥着集体有序的行动。特征之二是将组织化过程拆分为可计算的因子,研究者的学术声望以及学术能力的卓越、优秀都被指数、加权分数测量。在计算人员规模与任务的完成效率之间寻找最优值,虽然对于多大规模最有利于知识生产没有一致结论,但研究者都在试图找寻临界质量阈值。然而最优关系的评价指标多是依据生产者的联合发文数量。伍克蒂等人分析了50年的研究,在调查的2000多万份科学出版物中发现多人合著的出版物越来越多,不仅在所有科学领域,而且在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以及专利申请领域都是如此[53]。但需要清楚的是,这种现象有且只能描述组织化团队合作的趋势愈加显著,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对知识生产的质量以及组织的正向作用给予准确判断。
换言之,我们不否认有组织科研的计划性,而是反对理性和科学的滥用,因为个人理性是个人相互关系的产物[54]。由于“制度的乌托邦”受限于研究者行动的自由与组织计划之间的某种张力平衡。我们不仅要根据组织的制度评价参与者及其活动行为,更要时常检验、评估制度本身的合理性。多数时候我们都没有意识到,研究并非排斥一切组织化,而是组织不良运行带来的弊端,冗杂的科层制度、低下的行政管理效力导致资源的浪费,刻板僵化的规章制度反而阻碍了科学生产的灵活性。概言之,审视有组织科研背后知识生产的非规划性是使任何科学家能够利用同行的智慧、经验和能力,从而利用它来促进他们自己的想法或项目[55]。
(二)审视有组织科研背后科学研究的多样性
思考知识的内在属性与科学的多样性是探究有组织科研的必要前提。组织的分工合作伴随部分副作用的产生。当任何一项知识活动、任务都要在组织内由多个人分工协作,逐渐会形成灵活性更小、限制性更多的工作,但如果这项工作的需要非常明确,它就会把意志引向已经设定好的相同方向上去,进一步用命令的方式去激发意志的力量,因为它没有给任何探索、疏漏或考察留有一点儿余地[56]。
科学研究之间的差异远比单纯从知识传授、人才培养角度进行边界的划分要复杂的多,这也决定了知识分类对有组织科研的限定。如果按照布迪厄对“场域”的理解,有组织科研构造了庞大的关系网络,如同经济场域、艺术场域、政治场域,特殊的、不可简约的知识场域是逻辑的、必然性的场所,共谋关系的参与者之间的状况界定了场的结构[57]。探究其中,虽然学术组织的建制形成了模式化的人才培养、模式化的学术话语以及学术文化的规制。但知识领域的分类法众多,限制性学科与非限制性学科、硬学科与软学科、松散型学科与紧密结合型学科等,每一种划分方式都未完全穷尽学科间的差异,随后又出现了更为复杂的学科交叉组织。所以说,科学自身充满多样性,同时研究者也在呼唤多样化的科学研究。遗憾的是,虽然知识的地位没有高低之分,但其特质决定了知识生产和结果发表的速度。对结果的评价又会反向评价知识本身。正如我们观察到的,非正式的等级化划分让人文社会科学陷入生产困境,“热门领域”的研究者总是趋之若鹜。核物理、量子化学、固体和液体结构、免疫学、胚胎学和遗传学在未知领域中相比关注生命永恒价值和社会意义的学科更容易有所突破并形成新知识的生长点[58]。由于人文社会科学思想的诠释受制于传授者与学习者双重的认识、理解、经历和判断,要想实现哈贝马斯所谓“共同体中的成员在一个主体间共享的生活世界内彼此就世界上的某物达成理解,获得主体间的承认和理解”显然是极为困难的[59]。正如文森特·拉里维埃等人对加拿大自然学科、社会学科与人文学科的合作网络进行的比较分析,23年里人文学科的合作率常年保持在较低的水平,约为10%,远低于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60]。同样,在自然科学领域内,研究结果的进展与技术工具高度相关。19世纪,在显微镜发明以前,生物学一直停滞不前;分析技术的滞后,也使得遗传学始终进展不大,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900年[61]。
虽然有组织科研从国家战略规划与政策设计层面赋予了科学活动明确的目标,任务、方案、成员、时间以及成果都一一对应。但如果试图通过组织化手段提高知识生产的创新,前提则要考量知识生产的环境,毕竟“为应用而应用”“为学术而学术”需要根据学科知识的特点和社会现实要求建立生产的分类机制。组织化的科学活动不能忘记科学研究自身仍然需要时间去自主地探索,包括坦然面对研究的失败和接纳结果的无疾而终,要为学科知识的内在属性与科学的多样性保留一定的空间。既然要保证科学事业广泛而全面地发展,就应随时准备好把科学的基本发现当作意外礼物来接受和利用[62]。科研生产与运行模式遵循其既有的规则,但同时又会受制于管理体制和相应的政策环境。无论是政府还是高校管理者,在推行有组织科研时,都要考虑到那些“无组织科研”或“非组织科研”,尊重知识和知识生产模式的多样性。
四、结语
二战以来,有组织科研已经成为各国科研生产的重要组织模式,更是当下中国高校进行科学研究改革的重要方向。因此,有意义的探究不是建立有组织科研的标准方式。究竟什么背景、动机驱动有组织科研的发生,有组织科研的边界是什么以及有组织科研的优势又如何在限定的条件下发挥最大作用?我们要透过当前对高校有组织科研的争论、高校对有组织科研的参与反思科学研究的境况。
知识大爆炸和科学研究日益复杂的时代必然要求精细化的分工与合作,但是创新性、颠覆性的科学发现却越来越难以实现。如果没有组织机构、科学共同体集中对关键问题、研究领域的把握,我们的研究难以跟上知识社会的变化速度。不过,有组织科研的应用范围不宜被过分泛化。因为有组织科研的提出是为了解决“卡脖子”难题,推进原始创新。对于前者,有组织科研可能大有作为,但是对于后者,有组织科研可能无能为力。知道“卡脖子”难题难在哪里,政府和高校可以组织所需的各类人员集中攻克。但是,原始创新之所以称为原始创新,就是因为谁也不知道具体要干什么,在哪里寻找答案。无数的科研工作者在摸索中前行,可能因为某个契机被特定的科学家所发现。除了上述对学科类型、社会背景的讨论之外,有组织科研只是生产知识的方式之一。如果说,有组织科研立足宏观规划为知识研究设定了新的方法,那么我们则需要结合知识生产的具体要求探究“有组织科研如何组织”。当知识生产的价值导向变成工具主义导向,“为了组织而建立组织”,组织生产的目的最终沦为要建立标准化的组织形式,如大学争先建立各类实验室、研究所和实践基地。甚至将有组织科研作为评价知识生产科学性、合法化的条例标准。实则在布迪厄看来,任何领域对有意识的追求无须再以组织性意识和自动性之间固有的辩证关系为前提[63]。不能忽视的是,组织化为科研活动完善了分工合作与契约意识,但科学研究是社会组织,同时也是知识所凝结的智力组织,所以即使外部支持形式和要求不断转化,研究者依旧要敏锐地洞察到知识自身的需求。而且高校有组织科研既然要回应全球变化挑战、国家战略需求、区域发展计划,那么科学研究必然要进行知识的应用、成果的转化、技术的生成以及实验的开发设计。也如司托克斯所言,我们无力使基础研究划分为“纯”研究和“定向”研究,也无力假设“定向”研究类型中研究目标的混合只是研究机构所为,而不是研究科学家们所进行的融合。从基础研究到开发应用这种单向线性的过程模型已经死亡了[64]。所以,高校有组织科研实则是从知识生产、4da85f0e459dd0ca9ce4d94d6e186df1应用、检验、转化到反馈的一个连续性多循环过程。
总而言之,高校有组织科研被重点关注并不是说明这种组织方式的新颖性,而是组织对有目的、有计划、系统性、整体性知识生产是必要的。因此,对高校有组织科研的探究实则为这个存在已久的模式赋予了新的角色和意义,但显然不能祈求存在一种解决所有问题的组织范本。研究者可以依据不同的理念目标构建多种分析问题、解释问题的行动逻辑与结构形式,关键是如何在不抑制个体自由探索的前提下,发挥组织的优势,推动知识的理论生产与实践应用的进步和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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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cept Analysis, Model Debate and Action Review
of Organized Scientific Research in Universities
Zhao Xiaoli,He Suibo
Abstract: The formation process from hobby, personal knowledge exploration to scientific research organization shows the transformation of knowledge production mode. Faced with the lack of scientific originality and breakthrough of bottleneck in core technologies, the organized scientific research in universities has been given a new role and assumed heavier responsibilities at present, and gradually moved from policy discourse to academic research. As concepts such as big science, team science, and program/planned science are used interchangeably with organized scientific research, there are varying degrees of debate on the multiple types of organized scientific research. Therefore, we should clarify what special social context drives organized scientific research in universities, examine the occurrence of organized scientific research, and consider the attributes of knowledge and scientific diversification behind organized scientific research. The key lies in how to give full play to the advantages of the organization to promote the progress and innovation of knowledge theory and practice without restricting the free exploration of individuals.
Key words: organized scientific research in universities; big science; team science; planned science
(责任编辑刘梦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