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甘肃境内宋金墓葬画像砖中有一类图案为秋葵,较为特殊,相关著述中存在误认。通过对秋葵图案进行辨析,并在此基础上分析此类图案在宋金元墓葬形制演变中的位置经营变化,及突出的装饰意味,可得出初步认识:秋葵与蜀葵图案同样作为佛教丧葬仪式中香花供养的标识,被引入传统丧葬中,成为唐宋以来僧俗观念相互融合的一个典型案例。
[关键词] 宋金墓葬; 秋葵图案; 香花供养
[中图分类号] K876.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005-3115(2024)03-0159-08
[作者简介] 黄飞翔(1988-),男,汉族,陕西西安人,硕士,助理馆员。研究方向:游牧考古、美术考古。
[基金项目] 甘肃省文物保护科学和技术研究课题“甘肃简牍博物馆藏汉简契约文书整理研究”(GSWW202247)。
甘肃境内宋金时期墓葬流行砖砌仿木结构,自墓门至墓室镶嵌大量画像砖作装饰。画像砖图案有人物、动物、生活用器、花卉等,其中以花卉类为大宗,而花卉图案又以牡丹和莲花居多。除这两种装饰多见且寓意明显的花卉图案外,有一类较为特殊图案——秋葵。虽然数量较少,但宋、金墓葬皆有发现,此图像出现在墓葬内必有其特殊意涵,本文拟对此现象展开分析,以期进一步丰富对甘肃宋金墓葬画像砖的内涵认识,为墓葬的多方位研究提供崭新视角。
一、宋金墓葬秋葵图案辨析
根据公布材料来看,装饰有秋葵图案画像砖的墓葬有临夏市西关宋墓[1]15、临夏市南龙镇四家嘴金墓[1]135①、康乐县府城镇中元村宋墓[1]25、康乐县流川乡上坡村宋墓[1]19、康乐县达洼河金墓[1]23、广河县庄窠集镇高塔池宋墓[1]62、清水县上邽乡苏屲村金墓[2]16-23、清水县红堡乡贾湾金墓[3]76-84、清水县红堡乡东沟河金墓②以及清水县博物馆部分馆藏画像砖。
画像图案中栽于盆内的花、茎、叶完备的整枝花可称为盆栽式,花枝呈横向波曲状可称为缠枝花,花枝呈自然伸展的枝头状可称为折枝花。临夏市西关宋墓画像砖为方形青砖,图案为减地浅浮雕盆栽样式,中心一朵花头,单瓣,花瓣先端凹缺,顺时针一圈相互覆压,叶片分为三裂片,边缘呈锯齿状。盆花四边留出较宽的带有牙角的边框。临夏市南龙镇四家嘴金墓画像砖为长方形青砖,图案为减地浅浮雕缠枝花样式,中心一朵单瓣花头,花瓣先端凹缺,五瓣顺时针一圈相互覆压,细线刻划出花瓣脉络,左右两叶片分别为一正一背,各为五裂片,边缘呈锯齿状,花叶四边留出海棠形边框。康乐县府城镇中元村宋墓画像砖为长方形青砖,图案为减地浅浮雕缠枝花样式,中心一朵单瓣花头,花瓣先端凹缺,五瓣逆时针一圈相互覆压,左右两叶片分别为一正一背,各为五裂片,边缘呈锯齿状。流川乡上坡村宋墓画像砖为长方形青砖,图案为减地浅浮雕缠枝花样式,中心一朵单瓣花头,花瓣先端凹缺,四瓣逆时针一圈相互覆压,细线刻画出花瓣脉络,叶片呈掌状,浅裂。达洼河金墓画像砖为方形青砖,图案为减地浅浮雕折枝花样式,中心偏上一朵单瓣花头,花瓣先端凹缺,七瓣顺时针一圈相互覆压,细线刻画出花瓣脉络,左右为正面叶片,各为四裂片,边缘呈锯齿状。广河县庄窠集镇高塔池宋墓画像砖为长方形青砖,图案为模印浅浮雕缠枝花样式,中心一朵单瓣花头,花瓣先端凹缺,五瓣顺时针一圈相互覆压,细线刻画出花瓣脉络,左右为正面叶片,各为五裂片,边缘呈锯齿状(图1)。
1.临夏市西关宋墓秋葵图案 2.康乐县达洼河金墓秋葵图案 3.广河县庄窠集镇高塔池宋墓秋葵图案 4.康乐县府城镇中元村宋墓秋葵图案 5.康乐县流川乡上坡村宋墓秋葵图案 6.临夏市南龙镇四家嘴金墓秋葵图案
清水县上邽乡苏屲村金墓画像砖为长方形青砖,图案为模印浅浮雕缠枝花样式,中心一朵单瓣花头,花瓣先端凹缺,五瓣逆时针一圈相互覆压,左右两叶片分别为一正一背,各为五裂片,边缘呈锯齿状。清水县红堡乡贾湾金墓画像砖为长方形青砖,图案为模印浅浮雕缠枝花样式,中心一朵单瓣花头,花瓣先端凹缺,五瓣顺时针一圈相互覆压,左右为正面叶片,各为四裂片,边缘呈锯齿状。清水县红堡乡东沟河金墓M1画像砖为长方形青砖,图案为减地浅浮雕缠枝花样式,中心一朵单瓣花头,花瓣先端无凹缺,五瓣顺时针一圈相互覆压,叶片两裂片对称回勾,中间一裂片呈桃状,装饰性较强。清水县红堡乡东沟河金墓M2画像砖为长方形青砖,图案为模印浅浮雕缠枝花样式,中心一完整叶片,为五裂片,边缘呈锯齿状,两侧各一朵单瓣花头,花瓣先端无凹缺,左侧五瓣顺时针一圈,右侧花瓣逆时针一圈,花朵两侧各两片叶片,边缘呈锯齿状。
清水县博物馆藏1号画像砖为长方形青砖,图案为模印浅浮雕缠枝花样式,中心一朵单瓣花头,花瓣先端凹缺,五瓣逆时针一圈相互覆压,左右两叶片分别为一正一背,各为五裂片,边缘呈锯齿状。馆藏2号画像砖为长方形青砖,图案为模印浅浮雕勾栏,最右边栏板图案为蜀葵,长方形缠枝花样式,中心一朵单瓣花头,花瓣先端凹缺,五瓣顺时针一圈相互覆压,左右两叶片分别为一正一背,各为五裂片,边缘呈锯齿状。馆藏3号画像砖为长方形青砖,图案为模印浅浮雕缠枝花样式,中心一朵单瓣花头,花瓣先端凹缺,五瓣逆时针一圈相互覆压,左右两叶片分别为一正一背,各为五裂片,边缘呈锯齿状,花叶四边留出八边形边框。馆藏4号画像砖为长方形青砖,图案为模印浅浮雕缠枝花样式,中心一朵单瓣花头,花瓣先端凹缺,五瓣逆时针一圈相互覆压,左右为正面叶片,各为四裂片,边缘呈锯齿状(图2)。
通过对以上画像砖图案的细节观察和统计,有盆栽、缠枝、折枝三类,以缠枝样式多见,多写实风格。图像样式流行中心一朵圆形花头,两侧各一叶片的缠枝类型,花瓣有四、五、七瓣,以五瓣最多,先端多有凹缺,顺时针或逆时针方向相互覆压。叶片多为四裂片或五裂片,以五裂片为多,边缘呈锯齿状。
秋葵为锦葵科秋葵属黄蜀葵的别称,一年生或多年生粗壮直立草本植物,我国大部分地区都可种植。其花较大,淡黄色,花瓣一圈相互覆压,雄蕊柱明显。其叶为5-9个深裂片,边缘呈锯齿状。《本草纲目》引《嘉佑本草》所记:“黄蜀葵,近道处处有之。春生苗叶,颇似蜀葵,而叶尖狭长多刻缺。夏末开花浅黄色。”[4]1045如大英博物馆藏《乾坤生意图》卷尾所画秋葵、四川博物院藏绢本《秋葵图》等(图3)。据此,可以肯定以上宋、金墓葬画像砖图案为秋葵无疑。另外,要说明蜀葵与秋葵在植物属性上存在差别,秋葵为锦葵科秋葵属,蜀葵为锦葵科蜀葵属。蜀葵叶掌状,浅裂片呈三角形或圆形,花朵单瓣或重瓣,花瓣先端有凹缺,花色较多,如南宋李嵩《花篮图》中的蜀葵等(图4)。以上画像砖图案的秋葵花瓣先端凹缺可能借用蜀葵花瓣特征。画像砖在雕刻或模印花卉图案的选择上,应当选取花卉独具特色,与其他花卉易于区分的特征。蜀葵花叶多样,与众多锦葵科植物相近,叶似芙蓉,花类木槿。而秋葵花叶特征显著,花瓣相互覆压一圈呈螺旋状,尤其叶片深裂边缘锯齿状。这也为宋金墓葬画像砖图案中出现秋葵而没有蜀葵的原因提供了一种解释。
二、宋金墓葬秋葵图案位置经营
甘肃宋金时期砖砌仿木结构墓葬中,画像砖往往因题材内容的不同在墓内有不同的镶嵌位置,当是工匠的刻意经营。
临夏市西关宋墓画像砖图案镶嵌于墓室南、北、西三壁,除秋葵图案外花卉图案有牡丹、瓶栽莲花等,人物图案有持物侍女、妇人启门、莲花童子、飞天图案,动物图案有狮子、麒麟、仙鹤图案。康乐县流川乡宋墓画像砖图案镶嵌于墓室南、东、西三壁,下部为长方形的模印花卉图案,有秋葵、莲花、牡丹。上部为方形的雕刻人物图案,有“求亲献礼”“迎送宾客”“击鼓演唱”。康乐县中元村宋墓画像砖图案镶嵌于墓室北、东、西三壁,下部须弥座束腰处为花卉图案,有秋葵、莲花、牡丹,上部为人物图案,有孝行故事、侍女、童子持莲。广河县庄窠集镇高塔池宋墓画像砖图案镶嵌于墓室东、北、西三壁,下部须弥座束腰部分为牡丹、莲花、秋葵、鹿衔莲图案,上部为侍女、童子持莲、盆栽牡丹等图案。临夏市红园路金墓画像砖图案镶嵌于墓门垂柱之间,墓室四壁及顶部藻井处镶嵌人物和几何纹砖,花卉图案砖镶嵌于墓壁下部须弥座束腰处,有牡丹、秋葵。临夏市南龙镇四家嘴金墓画像砖图案镶嵌于墓室四壁及顶部藻井处,人物图案有孝行故事、童子、侍女、飞天等,动物图案有马、狮子、孔雀、鹿衔灵芝,花卉图案主要于墓室四壁下部须弥座束腰及顶部藻井处,有牡丹、莲花、秋葵等。康乐县草滩乡达洼河金墓画像砖图案镶嵌于墓室四壁,人物图案有男、女哭丧,动物图案为鹿衔枝莲,花卉图案为牡丹和秋葵。
清水县上邽乡苏屲村金墓画像砖图案镶嵌于甬道及墓室四壁,盆栽牡丹图案位于墓壁下部,中部主要为人物图案,上部有飞天、狮子、奔马、牡丹、秋葵图案。红堡乡贾湾金墓画像砖图案镶嵌于甬道及墓室四壁,下部壸门之上一层为花卉图案,有牡丹、荷花、菊花、秋葵,中部和上部以人物、动物图案为主。红堡乡东沟河金墓M1画像砖图案镶嵌于甬道及墓室四壁,动物图案有鹿衔枝莲、奔马,人物图案有孝行故事、推磨、舂米、童子持莲,花卉图案有盆栽牡丹、荷花、缠枝牡丹、秋葵。红堡乡东沟河金墓M2画像砖图案镶嵌于甬道及墓室四壁,动物图案有鹿衔枝莲、马、兽面,人物图案主要为孝行故事,花卉图案有盆栽荷花、缠枝牡丹、秋葵。清水县博物馆藏2号画像砖应为墓壁仿木作门楼之勾栏,其位置推测应该为壁面中部。
据统计,临夏市西关宋墓、康乐县达洼河金墓秋葵图案画像砖为纵向方形,镶嵌于墓室内壁。清水县红堡乡东沟河金墓M1、M2秋葵图案画像砖为横向长方形,镶嵌于甬道及墓室内壁。清水县上邽乡苏屲村金墓镶嵌于墓室四壁偏上,临夏市红园路金墓镶嵌于墓门垂柱间,位置偏上。其余墓葬秋葵图案画像砖皆为横向长方形,基本位于墓室或甬道及墓室四壁下部须弥座束腰处。与秋葵图案共出的图案主要为牡丹、荷花等花卉图案。
甘肃境内经正式考古发掘、出土有明确纪年、墓葬形制基本清晰的宋金元时期墓葬有天水王家新窑宋墓[5]42-49、陇西县仁寿山宋墓[6]86-92、白银会宁县杨茂公墓[7]22-25、临夏南龙镇王闵家金代王吉墓[8]46-53、清水红堡镇东沟河金墓,定西锅楼房元墓[9]24-31、定西漳县汪世显家族墓[10]1-13。
通过初步统计分析,可知甘肃宋金元墓葬在形制上存在一定差异和变化:甬道口存在砌筑门楼和不砌筑门楼的做法,陇西县仁寿山建炎二年墓、临夏南龙镇大定十九年(1179)王吉墓即在甬道口砌筑门楼,之后至元代墓葬未见此做法。甬道砌筑结构存在与墓室四壁相同和不同的做法,陇西县仁寿山建炎二年(1128)墓、会宁县杨茂公墓甬道砌筑样式即与墓室四壁不同,之后至元代墓葬砌筑样式较为一致。墓室底部须弥座结构存在高低和有无的不同,天水王家新窑大观四年(1110)墓、镇原县庙渠宋墓、陇西县仁寿山建炎二年(1128)墓墓室下部砌筑较低矮的须弥座,临夏南龙镇大定十九年(1179)王吉墓则出现双层须弥座,整体较高,清水红堡镇东沟河M1墓室下部砌筑高须弥座,元代墓葬墓室下部不再砌筑须弥座。墓室除开设甬道壁面外的其余三壁存在砌筑样式的差异,天水王家新窑大观四年(1110)墓砌筑双层开间结构,陇西县仁寿山建炎二年(1128)墓、会宁县杨茂公墓砌筑单层开间结构,临夏南龙镇大定十九年(1179)王吉墓、清水红堡镇东沟河大定二十九年(1189)墓中部砌筑门楼结构,元代墓葬整体砌筑多层界格样式。墓葬装饰方面存在彩绘与素面,画像砖有浅浮雕与模制的不同,天水王家新窑大观四年(1110)墓、镇原县庙渠宋墓、陇西县仁寿山建炎二年(1128)墓、会宁县杨茂公墓墓内装饰为浅浮雕画像砖搭配彩绘图案,之后至元代墓葬装饰基本为模印砖,但不饰彩绘。
通过对甘肃宋金元墓葬的分析,不难看出,宋墓存在砖砌门楼结构墓门,金元时期墓葬逐渐简化,舍弃墓门砌筑门楼的做法;宋墓甬道两壁的砌筑结构和装饰与墓室四壁不同,金元时期墓葬甬道砌法逐渐趋于一致;宋墓墓室下部的须弥座结构相对较低,金代逐渐变高,且有多层束腰结构,墓室三壁中间流行砌筑门楼的做法,元墓将四壁简化成单一的多排界格装饰。宋墓流行浅浮雕图案与绘画相结合,金、元墓葬绘画减少,流行模印砖。结合画像砖图案内容的变化,可知宋墓墓门、甬道、墓室为不同的丧葬空间,以墓室正壁的龛和两壁的夫妇对坐宴饮图像为墓内主要祭祀供奉对象,花卉图像作为这一主题的陪衬,数量不多,位置也不固定。金代时甬道与墓室连为一体,成为同一个丧葬空间,以墓室四壁的砖砌门楼及下部须弥座为主要表达对象,孝行故事配合门楼建筑图案置于壁面中部最突出位置,花卉图像往往作为补充和须弥座束腰部分的装饰,居于次要位置。元代时出现整壁界格,尤以花卉图案为主流,装饰意味明显。结合相关研究[11]164,甘肃宋墓甬道多为出行内容,墓室多为对坐式宴乐图像。壁画主要为虚位桌椅,以示墓主对坐,另有升仙类图案。金代流行孝行故事图案,元代虽然延续了金代的传统装饰有孝行故事图案,但花卉图案成为主流。因此可见,秋葵图案出现在墓内的位置正是甘肃宋金元墓葬中花卉类图案装饰演变的直观反映。
三、宋金墓葬秋葵图案意涵
宋代是中国花鸟画独立成为绘画中一科的定型期。自唐代以来,花鸟题材的图案十分兴盛,折枝花卉图案常被绘画于墓室壁画人物、洞窟尊像等的周边,作为背景装饰图案。缠枝花卉图案常被绘画于壁面或器物边缘,作为边界装饰图案。往往形成对称样式,使得画面具有整齐的段落和秩序之感。中晚唐以来,随着画家对画面自然环境效果及物象之间生动性的追求,花鸟图案在画面中的位置做出调整,打破对称,姿态多样,逐渐成为画面主体。至宋代,花鸟画确立为与山水画评价相当的画科,从背景衬托的装饰功能转变为应物象形的生动写实功能。如初唐李凤墓壁画[12]91,即以花卉区隔人物,而晚唐王公淑墓[13]46北壁花鸟画却独立的占据画面主体,两侧绘不同的小花,且两只芦雁姿态有别。再如敦煌石窟初唐时332窟东壁供养人即以花卉区隔[14]93,而西夏时期洞窟“花鸟图像在壁画中出现了整壁装饰的样式”[15]156。
甘肃宋金墓葬中秋葵图案画像砖多为横向长方形的缠枝形式,中间一个花头,两侧各一叶片的对称样式。虽然花叶较为写实,但图像样式却显装饰意味,这与壁面绘画至宋代的整体风格转变趋势不同,显然是唐代甚至更早期对壁面或器物作边界装饰的传统,这也正说明了此图案画像砖常被镶嵌于墓壁下部须弥座束腰处的原因。秋葵图案显得较为特殊,有别于常见的牡丹、荷花等题材,除作为墓内装饰外,还应具有特殊意涵。
岳亚斌、张田芳在分析敦煌壁画中的蜀葵时提到蜀葵常伴随药师佛、菩萨、供养人出现,而且密教仪轨中常用蜀葵,因而具有礼佛和治病禳灾的意义[16]1-10。王胜泽在分析敦煌西夏石窟花鸟图像时关于壁画中蜀葵的意义,提到华严宗在西夏广布,受华严思想的影响,蜀葵用来装饰华严圣境,“可能还与中国儒家思想中的忠孝有关”[15]165。刘人铭在研究敦煌沙州回鹘洞窟时关于尊像背景中的蜀葵图案,提出“蜀葵在背景处的出现或许和壸门供宝图像的出现一样,是人们想删繁就简,更明确且更直白、清晰地表达洞窟内的宗教意味,因此,使用各类花卉以起供养之用”[17]266。相关研究都提到了蜀葵的礼佛功能,香花供养在佛陀涅槃、舍利瘗埋、僧尼丧葬等佛教葬仪中常采用的重要仪式,唐宋时佛教丧葬对世俗丧葬有着强烈的影响[18]14-21,俗世祭祀及丧葬借鉴了佛教的香花供养,将瓶花、盆花、缠枝花等大量花卉图案装饰于墓葬内,以表达对逝者的祭奠和往生净土的祈求。临夏和政县达浪乡杜家崖宋墓即是此认识很好的一个例证,该墓墓室南北两壁中偏上各嵌一块文字砖,南壁砖刻“香花”二字,北壁砖刻“供养”二字,文字砖两侧各一块花卉图案砖。
基于上一节对秋葵图案出现在宋金墓葬画像砖中的推论——出于画像图案制作的选择,秋葵当与蜀葵在功能意涵方面相同。因此,甘肃宋金墓葬画像砖秋葵图像具有两个方面意涵:第一,延续了唐代甚至更早期花卉图案的装饰传统,装饰功能明显,与中晚唐至宋金时期壁面绘画的转变趋势不同;第二,世俗丧葬对佛教丧葬供养形式及内涵的借用和呈现。
四、结语
甘肃境内宋金时期墓葬发现较多,墓葬形制、墓主葬式、随葬明器、装饰题材等多个方面,都体现出僧俗融合的观念。如砌筑八角形墓顶,须弥座式墙基,盘腿或涅槃姿势的葬式,墓内随葬塔式罐、香炉、瓷瓶等供奉器物,画像砖装饰飞天、莲花童子、佛塔等图案。秋葵图案在甘肃宋金墓葬画像砖中虽常与其他花卉图案共同出现于墓内,起到装饰作用,但因其独特的形象和功用,在唐代时即作为礼佛供养之物。至宋金时期,香花供养已成为世俗丧葬中的普遍仪式,秋葵图案相继被画像砖采用,进入墓葬装饰系统,扮演着形而下与形而上追求的双重角色,正是丧葬观念在时代变化下的一个侧面呈现。
[注 释]
①临夏地区墓葬装饰有秋葵图案画像砖见于《临夏地区宋金时期墓葬研究》一书中,该书第四章谈及装饰内容时所举梅花图案,经笔者辨识应为秋葵图案。
②该墓地位于清水县红堡镇东沟河左岸一处山前坡地,2022年由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抢救性发掘,简报待刊。
③据《甘肃漳县元代汪世显家族墓葬》及《元代巩昌汪世显家族墓葬出土墓志校释五则》刊发元代墓志所载,最早为汪维正,葬于至元二十二年,最晚为汪维简,葬于天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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