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潮健儿潘柳黛

2024-09-22 00:00:00王澄霞
书屋 2024年9期

二十世纪上半叶的熠熠芳华中,弄潮儿不算少,但能称得上弄潮健儿的实在寥寥,潘柳黛要算其中一个。她辉煌的从职履历和成熟现代的女性观,半个世纪后仍令人叹服。

今人传唱《忘不了》,将谓谁是潘柳黛。

潘柳黛这个令人浮想联翩的曼妙名字,如一朵绯红的轻云,在关于张爱玲的诸多逸闻轶事中飘忽而过。可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上海,身兼知名作家和记者身份的潘柳黛,可谓引领纸媒销量的“明星”,“擅写新文艺之情感文字,亦为小报型女作家中之特出人才”。其时,她与张爱玲、苏青、关露并称为上海文坛“四大才女”。

署名“醉云”的作者在1943年11月16日上海《力报》(第三版)以《女作家》为题写道:

方今女作家之文章散见各刊物者甚众,唯小型报间尚不多见,有之,只潘柳黛一人而已。潘作小品文亦似曳风之柳,曼妙多姿。愚未识潘柳黛时,读其文能想见其人之清姿梅骨,便“潘柳黛”三字,亦足以使人倾慕其颜色,但既见其人,则与已往之心理完全相反,盖潘柳黛并不美颜如玉,爽脆且具须眉气概,故言见潘柳黛其人不如读其文佳,更不如见其潘柳黛名字佳……张爱玲亦今日女作家,文章差潘柳黛远甚,唯名字荡冶,适与潘柳黛相反,论者谓此三字,不但荡冶,且恶俗似货腰女,如不知其能写写文章者见之,不当其舞女者也几希。

作者文帚的《灰钿》(《力报》1944年8月20日第二版)一文则说:“战后上海文坛,苏青、张爱玲与潘柳黛称女作家中三杰,苏青以散文胜,张爱玲以小说胜,潘柳黛以多幽默感和热情横溢胜。”

潘柳黛(1920—2001),原名潘思琼,笔名南宫夫人等。北京旗人家庭出身,早年家境殷实。因长相酷似家外有家的浪荡父亲,潘柳黛常常成为母亲的迁怒对象,因此她个性倔强,巴望早日离家独立谋生。潘柳黛受过良好教育,1938年毕业于河北省立高级女子师范学校,做了两年小学教员后于1940年只身南下到南京报馆求职,由誊稿员晋升为采访记者,由此开始记者生涯。1941年12月曾赴日本东京担任《华文每日》半月刊编辑,1942年秋天返归十里洋场谋求发展,在《华文每日》(上海)、《平报》、《文友》、《上海月刊》等报刊继续从事新闻事务,以直抒胸臆的散文和状写女性心境的小说崛起于上海文坛。抗战胜利后的一段时间,既为甩脱当空扣来的“汉奸”帽子,更为生计和市场需要,她曾为多家上海“小型”报刊撰稿,以真实描写当时上海影剧界和“隐秘职业”女性生活为特色的《百美图》《神秘女郎》《一个女人的传奇》等长篇纪实性小说深受市民阶层读者的欢迎。潘柳黛下笔非常注意分寸感,充分尊重对方隐私:“因为我知道,我用一生的稿费去结交一个人,未见得结交得到;可是我为贪图一笔稿费,却可能永远失掉了她们。”因此潘柳黛结交的人脉很广,而且都能维持长久的友谊。

1949年5月,上海新奇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退职夫人自传》是潘柳黛的代表作。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移居香港后,她继续文学创作,相继出版了《红尘泪》《风尘尤物》《如花美眷》《路柳墙花》《亲情》《我要控诉》等小说单行本,同时尝试创作电影剧本。由她担任编剧的电影《歌女红菱艳》(1953)、《怨女情痴》(1953)、《不了情》(1961)、《别了亲人》(1974)相继问世。她的小说《女记者》《冷暖人间》《真假情人》等也陆续被搬上银幕。其中电影《不了情》堪称潘柳黛的编剧代表作,经邵氏兄弟电影公司拍摄上映后,享誉亚洲,片中插曲《忘不了》词曲并美,也成经典,歌词作者还是潘柳黛。

潘柳黛多才多艺,能采访、能创作、能编剧、能填词,此外居然还能走上银幕,在电影《满庭芳》《春色无边》《风流冤家》《一后三王》中客串演员。按导演汪榴照的说法:“潘柳黛天生一副‘彩旦’身材,一口流利的京腔,而她的戏剧修养又在一般演员之上,所以她的演技很能入情入理,毫无牵强。”

潘柳黛以其在电影界的声誉和在上海报刊界的任职资历,1957年被环球图书杂志出版社聘请担任该社出版的《环球电影》画刊的督印人(即发行人),1959年又被邵氏旗下的《南国电影》杂志聘为编辑,后又担任《嘉禾电影》杂志的主编。1973—1986年,潘柳黛先后接受香港的《新报》(《花花世界》专栏)、《港九日报》(娱乐版)、《快报》(《妇人之言》专栏)、《东方日报》(《你、我、他》和《南宫夫人信箱·为君解情结》专栏)等报纸之邀,开创微型专栏的历史先河,遂又以恋爱婚姻家庭顾问驰名香江。1982年10月,香港文艺性综合周刊《翡翠周刊》问世,潘柳黛受聘负责《有情世界》栏目,1986年,《东方日报》另增《潘柳黛看世界》新专栏。潘柳黛在香港广受欢迎,使得她的稿费以篇计,而非以字数计。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定居澳洲后,年逾古稀的潘柳黛依然笔耕不辍。《五分钟女性择友指引》《五分钟两情相悦要诀》各十八万字的姊妹书和《解情结》(署名“南宫夫人”),分别由香港万里机构得利书局和香港环球出版社于1992年同年出版。

2001年10月30日,潘柳黛去世,香港《东周刊》的《非常人物》栏目在同年11月刊发的一篇纪念文章中写道:“张爱玲和潘柳黛都曾南下香港,前者为香港留下了荡气回肠的《倾城之恋》,后者编撰出令人黯然销魂的《不了情》。尽管电影对她来说是一个陌生的领域,她很快就能表现出超卓的创作天分,《不了情》更加是她的代表作,不但剧本出自她的手笔,连主题曲《不了情》也是她的杰作,只不过坊间一直误传为导演秦陶填词。”

潘柳黛的独立自强和超群能力,从她丰富多彩的职业履历和耀眼业绩中已得到充分证明。

出版不到一个月旋即再版的《退职夫人自传》系潘柳黛长篇代表作,与苏青小说《结婚十年》堪称“中国女性主义小说经典”的“双璧”。当时曾有论者如此评价:“潘家柳黛小姐,却是个敢说敢为的新女性;她有一枝玲珑通透犀利如刀的笔,她有一枚热情奔放的心,她一颗如姜伯约一样的大胆,所以她的作风,不特脱却旧女性梏桎,亦为时代女儿所望尘莫及。”

《退职夫人自传》全篇采用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围绕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上海新闻界颇有名气的记者兼作家柳思琼的婚恋生活展开故事情节。才貌双全、收入不菲的职业女性柳思琼,拒绝了众多条件优秀的追求者,偏偏对长相平平的一介寒士、上海圣约翰大学青年教师阿乘情有独钟。阿乘行事方式不同流俗,说话漂亮得体,幽默冷隽,沉稳老到。他深谙女性心理,很是“知道我需要什么,他也懂得怎样爱我,他所给我的吻典雅而有力”。这个“兼有情人和丈夫之长”的青年男子,彻底俘获了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文坛名女“我”的芳心,“我”死心塌地成了他的妻子,甘愿为其付出所有:

我与阿乘的恋爱,已经达到真正的灵肉一致,我再看不见任何男人在我眼里,我将自己交给他,像一头被驯服了的狮子,跟着他的猎人一样,我对他忠心和热爱。

他使我自卑于以前的“孤陋寡闻”,他更使我推翻了以前的一切恋爱……我睡在阿乘怀里,就像猫睡在洒满阳光的鸭绒被里一样,温暖而有力。

可事实上,这个精通数学和物理、能精准揣摩女性心理的大学教师,更精于金钱利益方面的算计,他在与“我”恋爱、结婚之前,以及两人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一直与大他十二岁的嫡亲婶娘有不伦之恋。婶娘擅长生意买卖,经济宽裕,能为他这个经济上左支右绌的年轻男人源源不断提供援助。金钱是这个男人择选女性的首要标准,“女人的钱没有了,对女人的爱便死了”。这个精明男人借着甜言蜜语、温柔体贴,周旋于经济独立的两个女子之间,安享“齐人之福”,将一心等爱的两个女强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退职夫人自传》在当时堪称另类。标题就先声夺人,小说主角明明是一个离婚女性,却被冠以“退职夫人”——从夫人一职上主动选择退位,这种调侃或自嘲透露了潘作为女性对失败婚姻的从容达观。小说以潘柳黛本人的婚恋经历为蓝本,大胆书写女性自我的情感经验或身体经验,可谓女性“私人化写作”的代表。女主人公“我”极富个性。“我”首先是一个敢于挑战传统婚恋观的现代女性,相中阿乘后便主动出击:“我取的是你的才力,我并没有挑剔你的没钱。”她向往变化和新奇,不愿安于现状,在恋爱上一直寻觅又不断厌倦:“我像做梦一样的想要找一个使我不会厌倦的男人,然而我没有碰到过一个。他们几乎都是同样的庸俗和平凡——没有一点儿使我永远感到新奇,和念念不忘的独特的‘个性’。”同时“我”灵魂深处的依附意识又根深蒂固。虽则身为沪上名记者,收入不菲经济独立,但是在择偶上依然坚持要找一个各方面强于自己的男性:“我的个性很强,但我却需要一个比我个性更强的人来爱我。我喜欢那一点机智,那一点自我的信心,那一点倔强和不驯。即使偶尔有时那倔强是错误了的,但那错误了的倔强,也会引起我的挑战兴趣,如今我在这微微佝偻着身子的瘦长青年身上发现了。”“我”独立又依附,好强又甘愿受虐的女性心理,被揭示得非常具体形象:

这使我现在常想,男人像一个骑师,女人像一匹马,好的骑师在训练他的马时,一定不是完全用鞭子使她驯服的。阿乘对我一直表示的,都是亲怜蜜爱,但是在那亲怜蜜爱的后边,却随时使我看得见藏着的鞭杖,与其说我爱他,不如说我有时是有点怕他的。他的智慧使我慑服,他的一种莫明的魅力也在使我慑服。

这位在职场和情场同样强势的女性,坦陈与多个男性的既往情史,她既不满于男性的市侩平庸,又离不开男人才能提供的性爱,甚至直言“这使我后来永远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强奸的一件事,除非是对方拿着杀人的武器”。

潘柳黛笔下带有自传性质的女主人公“我”,对周围世界最突出、最强烈的感受,就是性诱惑、性压迫无处不在。“我”的老师、媒体同事、官场人物、女友丈夫都视“我”为性的对象,都想占有“我”。这是一个自恃拥有性魅力的年轻女子对外部世界的特有感受。再如男同事曾经善意提醒过阿乘与其婶娘关系特别,但“我”将其归之于对方的嫉妒或中伤,即使后来目睹事实,仍然认为是阿乘在对方金钱利诱下的偶然犯错,始终坚信自己拥有足够魅力和能力,土气又干瘪的那个老女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如此种种折射出女主角不愿正视现实、愿意按照个人主观想象的心理/行事特点。

女性与男性虽然生活在相同的自然环境和大体相同的社会环境之中,但女性与周围环境的关系、女性所感知到的世界、女性在现实世界中的角色,却与男性大不相同。《退职夫人自传》一书就为我们掀开了女性情感世界的帷幕,这正是该书的特点和价值所在。

发表于《中华画报》1944年第二卷第一期的散文小说《热带蛇》,可谓《退职夫人自传》的前篇,文中将富有吸引力兼杀伤力的恋人比作一条热带蛇,潘柳黛以现代女性的主动自信和大胆热情,宣称要“做一个第一流的弄蛇人”:

最近,我被蛇咬了一口。原本是十分健壮的,一被蛇咬,便突然变得极其脆弱了。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样一种矛盾的情感,竟会那么热烈的喜爱起一条蛇来,虽然朋友曾经跟我说:“要当心一点哟!蛇是有毒的。”然而我不听,我只对他们笑一笑。因为那样光润的蛇婉娈的围绕着我,已经使我迷惑了。“是一条具有非常魅力的热带蛇呢。”当那蛇闪着极亮极亮的眼睛,轻轻地舐着我的手背时,我想。我谁的话都不愿意听。我只想怎样才能使蛇理解我对它的爱抚。明知道蛇是狡猾的,但我已经决心训练自己成为一个最有能力的舞蛇人,我要用我所有的智慧、耐性,来调理这在别人眼里看来并不可爱的小动物。我几乎完全放弃了我的事业、我的交际、我的嗜好,以及我自己的许多习惯——因为我爱上了一条蛇。

潘柳黛的好强自信、开朗乐观、快人快语、机智幽默,于此可见一斑。遗憾的是,“弄蛇人”潘柳黛和“热带蛇”李延龄(《退职夫人自传》中阿乘原型)的婚姻,在她生下一女后还是终告解体。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一个职业女性想要苟全性命于乱世,除拥有能力、实力之外,胆量、魄力也不可少。潘柳黛有时遭到电话威胁谩骂,对方骂她姓潘金莲的“潘”,她当即反唇相讥对方是王八蛋的“王”。因为长相富态,她曾自我调侃:“有人看见我名字,总以为我必瘦比黄花的样子,我说因为那是他只看到柳枝,没有想到柳树的缘故。”抗战胜利后,因曾任上海《海报》编辑和《女声》杂志特约记者,潘柳黛被诬陷为日伪做事。“这对于我,几乎真是一个比什么都重的打击。我不承认我是做了什么错事,因为我固然是沦陷时活过来的老百姓,然而我在沦陷时是活得那么悲苦、可怜。我是苟延残喘的挣扎着活到现在,而现在,就连苟延残喘也不让我活了。”为此她必须昂首应对:

我真想对谁去控诉,假若我有祸国殃民的罪行,那么任何人都可以到有司去检举我;假若我没有祸国殃民的罪行,那么就应该停止了无聊的谩骂,使我还能凭我的能力生存下去。那些唱高调的人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是因为他们还不至于“饿死”,所以才乐得冠冕堂皇唱这种高调。而我,我是常常挣扎在生活线上的,所谓“衣食足然后知荣辱”,何况我又未尝辱过呢?

关于结婚,潘柳黛也有高论。她认为结婚仪式的举行,等于告知人家“今晚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天不怕地不怕的在一起睡觉了”。潘柳黛继而又肯定了婚姻制度与结婚仪式的存在价值,即可平息悠悠众口和满足独占欲,“对于女人也终究还算是照应”。针对妻子怀疑丈夫在外搞七捻三而来信求助,她在报刊情感专栏以《忌你三分》为题建议道:“我说一个有自信心的女人,决不会动不动就对自己丈夫吃醋。因为吃醋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所以与其瞎吃醋乱吃醋,何不如把那份吃醋的心,充实自己?你如真有一两手拿得住他,男人不是傻瓜,也会忌你三分。”这类忠言对一些困守“围城”中的当代女性同样适用。

在此回顾一下潘柳黛与张爱玲的交恶,更能见识其性格的多面性。

当年胡兰成曾写过一篇《评张爱玲》,吹捧张爱玲的文章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大肆赞美她超卓才华孕育而成的强烈的贵族气质等。潘柳黛笑说自己“那时年轻,也心血来潮,以戏谑的口吻发表了一篇《论胡兰成论张爱玲》,以幽它一默的姿态,把胡兰成和张爱玲大大调侃了一番”。她故意断章取义:“问胡兰成对张爱玲的赞美‘横看成岭侧成峰’,是什么时候‘横看’,什么时候‘侧看’?这还不算,最后把张爱玲的‘贵族血液’调侃得更厉害了。我记得当时我举了一个例说,胡兰成说张爱玲有贵族血液——因为她的父亲讨的老婆是李鸿章的外孙女,她是李鸿章的重外孙女——其实这点关系就好像太平洋里淹死一只鸡,上海人吃黄浦江的自来水,便自说自话说是‘喝鸡汤’的距离一样。八杆子打不着的一点亲戚关系。如果以之证明身世,根本没有什么道理,但如果以之当生意眼,便不妨标榜一番。而且以上海人脑筋之灵,行见不久将来,‘贵族’二字,必可不胫而走,连餐馆里都不免会有‘贵族豆腐’‘贵族排骨面’之类出现。”潘柳黛的这番议论其实已失之尖刻,张爱玲当时就很不快。因此,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两人都在香港时,张爱玲便表示不认识潘柳黛。潘柳黛闻知此事并不罢休,趁着香港《上海日报》约稿,便以《上海几位女作家》为题,在其中的“记张爱玲”一节中将两人在上海时的交恶由来和盘托出。这篇文章褒贬不一,有人认为潘出于嫉妒,有人认为她正直敢言。张爱玲始终未作回应,但潘张之谊就此终结则是事实。

潘柳黛的电影编剧代表作《不了情》是一出茶花女式的悲剧,在1962年的亚洲电影节上斩获颇丰。潘柳黛为电影同名主题曲《不了情》填写的歌词,诗意丰盈,如泣如诉,缠绵感伤,遂成经典而广为传唱:“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你的错/忘不了你的好/忘不了雨中的散步/也忘不了那风里的拥抱……”

据潘柳黛女儿李茉莉回忆,歌词“忘不了雨中的散步”就是写她父亲李延龄,因为父亲非常喜欢在雨中散步。其实潘柳黛的散文和小说中也确实多次写到她与阿乘雨中散步、风里拥抱的细节,这也可见那段婚姻于她是何其刻骨铭心,“退职夫人”实乃情非得已的故作潇洒。

潘柳黛幼年失欢于母,甫一成年便带着热情和莽撞独闯文坛江湖,青年时期成为“退职夫人”,中年再婚,十年后又饱尝丧夫之痛,一女两儿需她抚养,明枪暗箭还得躲防。在事业上,她以大丈夫般的雄强豪迈,求新求变广开笔路,敢于尝试,不断挑战自身实力,遂成文艺界独树一帜的名牌大腕,同时将三个子女一一培养成才。了不起的潘柳黛!“忘不了”的潘柳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