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先秦音乐美学思想论稿》是蒋孔阳中国美学史上的第一部断代史著作。蒋孔阳通过对中国古代音乐美学思想的研究,成功地确立了他的实践美学论思想及人本主义的美学观点。蒋孔阳先生为中国艺术精神的发扬光大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也为他坚定认为美就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是人创造性实践的产物这一美论思想打下坚实的唯物论基础。
关键词:蒋孔阳;先秦;音乐美学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20世纪比较诗学视域下的中国艺术精神研究”(10BZW015)阶段性研究成果。
如果说《德国古典美学》是蒋孔阳西方美学史上的第一部断代史著作,那么《先秦音乐美学思想论稿》则是蒋孔阳在中国美学史上的第一部断代史著作。这部书在蒋孔阳著作中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
一、蒋孔阳为什么撰写
《先秦音乐美学思想论稿》
(一)音乐产生最早。研究我国古代美学思想,必得探讨古代音乐美学思想。蒋孔阳说:“人类的文字,顶多不过五千年历史,现在所发现的洞窟壁画,却已有两万多年的历史了,比较起來,音乐还要更早一些。”确实如此,沈约在《宋书·谢灵运传论》中就说:“然而歌谣所兴,宜自生民始也。”劳动创造人,人在劳动中也创造音乐。音乐几乎与人类社会同时诞生。中国古代音乐的历史资源十分丰富。蒋孔阳用大量的历史资料证实了这一点。“至于音乐、歌唱和舞蹈,更是原始人类生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原始人类,差不多没有不喜欢音乐的。”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周礼》《仪礼》和《诗经》《楚辞》都不同程度记载了当时发达的音乐组织、音乐制度及音乐演奏盛况。此后中国的历史著作,《史记》以降,大多有关于音乐的专门篇章。由于我国古代没有美学专门的学科,所以审美意识和美学思想只能通过“艺术和有关艺术的论述保存下来。”蒋孔阳说:“我国古代最早的文艺理论,主要是乐论,我国古代最早的美学思想,主要是音乐美学思想。”蒋孔阳想写一部中国古代美学史的著作,必得从艺术美的分析中提炼中国美学思想的发展脉胳。正如蒋孔阳说:“探讨我国古代的音乐美学思想,应当是研究我国古代美学思想的一个重要环节。”
(二)音乐在原始人生活中的作用是全方位的(古代音乐包括诗乐舞三位一体)。研究音乐,也就了解了古人的情感生活。音乐与劳动密不可分,音乐是劳动者在劳作中的劳动节奏,也可以说是生命节律共振的产物。蒋孔阳在书中指出,音乐可以“直接成为人们交流思想感情的重要工具,”就像今天的傣族少男少女在芭蕉树下唱山歌,互诉衷情一样;音乐可以减轻劳动重负,人们在歌声中忘却劳动的辛苦。正如鲁迅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劳动时,一面工作,一面唱歌,可以忘却劳苦”;音乐也可以抒发劳动的愉悦,一些少数民族至今还在月朗星稀的秋晚,点起篝火,围坐一圈,载歌载舞,庆祝一年的丰收;音乐也还有协调劳动动作的功用。《淮南子·道应训》中记载:“今夫举大木者,前呼邪乎,后亦应之,此举重劝力之歌也。”在祭祀活动中,音乐伴着袅袅的香烟,合着深沉的锣声鼓点,以此增加祭祀的神秘感、庄严感;音乐还是古人劳动过程的记录,我国古代歌谣《弹歌》:“断竹、续竹、飞土、逐肉”,再现了原始人从制造工具到猎捕动物的过程。总之,可以说初民们的一切活动离不开音乐,音乐融入古代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研究音乐,也就了解了古人的劳动活动、社会实践,也就了解了古人的情感生活。
二、《先秦音乐美学思想论稿》中体现
蒋孔阳关于中国古代美学思想的主要观点
(一)树立了唯物主义的音乐美学观。音乐从本原上来说是劳动者劳动实践的产物。正如蒋孔阳所说:“音乐也应当是从劳动中并和劳动一起产生出来的。”[1]473现在关于艺术的起源,中西方有多种说法:除了劳动说之外,还有起源于巫术、起源于游戏、起源于人类情感的渲泄、起源于人类摹仿的天性,等等。故有人认为艺术起源是多元的。西方的格罗赛、希尔恩、马克思·德索、李斯特维尔等人就坚持艺术起源多元论观点。李斯特维尔认为,“游戏、性欲、饥渴、战争、魔术仪式、日常劳动、生活方式、思想和事件的传达和纪念,这一切都在或大或小的程度上对艺术活动的发展作出了贡献,并对它的产品打上不可磨灭的印记”。
但我们不应该混淆起源与发生学的界限。李斯特维尔是说人类不断丰富的社会实践对艺术活动的发展做出了贡献,并不说艺术的起源问题。蒋孔阳坚持音乐,包括一切艺术起源于劳动。正在于劳动创造了人,劳动使人身体直立,劳动使人思维发达,劳动使人产生语言,劳动使人情感丰富,劳动也创造了原始艺术所需要的物质基础。当然从发生学来说,人的实践活动是多样的,人在各种社会实践中,都会萌发音乐的发生,推动音乐及一切艺术的发展。但原始人最主要的社会实践是劳动,原始社会劳动工具简陋,生产力低下,必须全民参与,共同劳动,才能获得温饱。我们不否认随着工具改进,生产力提高,劳动产品丰富,初民们的劳动有了分工,并逐渐产生阶级,人们的社会实践活动日益多样丰富,如敬神、祭祖、情爱、摹仿、游戏等。这一切都需要音乐,都能产生新的音乐,正像今天音箱出现、乐器增多、计算机普及,又产生管弦乐、交响乐一样,但我们不能据此说,物质产生了音乐,科学产生了音乐。音乐产生的本源是人的实践活动,最初主要是劳动,这应该是无可辩驳的。
(二)蒋孔阳在《先秦音乐美学思想论稿》中,特设专节,论阴阳五行与春秋时的音乐美学思想。这是因为“阴阳五行是先秦时代的朴素唯物主义,强调和生产劳动的关系”[2]。
殷商重“帝”、周重“天”,都是奴隶主贵族神学唯心主义天道观在音乐作用上的认知。奴隶主贵族神学唯心主义按照人的外形塑造帝与天的形象,赋予他们无所不能的力量和至高无上的权力。世上万事万物,包括人自身都是帝与天塑造的。音乐同样为帝与天创造,人间的音乐是由大禹的儿子启偷自天上。而阴阳五行说则代表了新兴的地主阶层及奴隶主中开明人士的利益,顺应历史发展,摆脱“天命观”的束缚,遵循自然发展的规律,以及音乐的社会作用。阴阳五行否认“帝”“天”外在神灵创世说,世上的万世万物都是由自然界中的阴阳二气化育而成,按照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的规律运行。阴阳五行学说,冲破了神的权威,各种自然现象、社会现象包括音乐都不再是神的意志的体现,而是阴阳五行运作的结果。“五声、六律、八音的说法,就是在‘阴阳’和‘五行’学说的影响下,而后形成起来的。”[1]521而“无论是阳阳,还是五行,都与具体的事物、实践紧密相连,而不再束缚于宗教、伦理等”[1]500。由此,音乐的作用不再是取悦于天与帝,不再昭吿天、帝,并与天子诸侯德配,而是不分尊卑等级与民共享。音乐具有更实际的功效,这就是“省风”与“宜气”的作用,以适应、服务于农业生产活动。诚如蒋孔阳所说:“用本身就是自然现象的‘阴阳’和‘五行’,来解释世界,来解释音乐,因而音乐美学思想就更多地从人与生产的角度,来强调音乐在生产中的地位和作用,来要求音乐能为生产服务。”[3]503当然,阴阳五行说发展到谶纬神学,就走向反面,遭到东汉唯物主义哲学家王充的猛烈反对而日渐式微。
(三)蒋孔阳以先秦“礼乐”争鸣为核心,梳理了先秦音乐美学的发展史。大体说来,蒋孔阳认为“儒家主张和维护‘礼乐’制度,墨、道、法三家,则从不同的立场和观点,反对和取消‘礼乐’制度。”[3]553为什么产生这样的分歧,蒋孔阳先从礼谈起。
1.礼,原意指行礼之器,延伸指奴隶主祭神的仪式,后发展到包括奴隶主贵族的一切活动。礼的一切活动都要“别尊卑”,所以礼求异。一味强调礼,等级森严,不易使社会和谐、上下同心。这就需要乐来配合,乐求和,虽然和而不同,但和的气氛让人在深谙等级的同时,娱神娱己,以和谐的氛围冲淡等级森严的刻板与无趣,“如果没有乐相配,不仅将失去礼的那种庄严肃穆的气氛,而且礼的节奏和顺序也将无法控制。”[1]546蒋孔阳说的就是这一道理。而且,乐能使礼更加潜移默化地深入人心。所以先秦时期礼乐不分,礼乐是联系在一起的。围绕对礼乐的态度,蒋孔阳精到地论述了孔子、墨翟、老子、庄周、孟轲、荀况、商鞅、韩非子《礼记·乐记》中的音乐美学思想,在对不同学派的音乐美学思想的评价中,植立了他的实践美学论思想及人本主义的美学观点。蒋孔阳认为“美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社会现象,它是人类通过创造性的劳动实践,把具有真和善的品质的本质力量,在对象中实现出来,从而使对象成为一种能够引起爱慕和喜悦的感情的观赏形象。”[1]631这里,蒋孔阳坚持马克思的美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的学说。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必然体现在人的社会生活实践中,体现出人的自由创造精神。这是衡量美的标尺。反过来,评价各个时代旳美学思想、各个阶级的美学观点,无不看其是否体现出进步的时代要求、是否具有人的自由的创造精神。这就要求我们只有在一定时代的社会生活、一定阶级的政治立场中,才能正确评价不同学派美学思想的积极意义及时代、阶级的局限。
2.孔子的思想是“正乐”。孔子是没落的奴隶主贵族,在“礼崩乐坏”的春秋时期,他向往西周的礼乐制度,并把周公“制礼作乐”的思想理想化。但同时他又“贫且贱”,长期颠沛流离,一度生活困苦,因而同情人民的疾苦,深恶奴隶主的暴政,提出了以“仁”为核心的“正乐”主张。他感叹道:“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没有仁,礼乐又有何用?礼乐的目的是成仁,成仁者之人,而“仁者爱人”。他提出“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孔子就这样把礼和乐纳入他的仁学体系,强调礼乐对成“仁”的作用。这是孔子对周公礼乐的革新与修正,体现出早期的人本主义思想,因而得到蒋孔阳先生的肯定。另一方面,孔子正乐,也反对一切非礼之乐,他在美化古代雅乐的同时,反对新兴的俗乐。“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所以他的“正乐”又反映出他保守的一面,其目的还是为了“吾从周”。蒋孔阳先生的可贵之处,在于他看到孔子“正乐”,除了政治目的外,“还有更重要的道德教育上的目的,也就是‘诗书礼乐’一方面的内容”“想通过诗书和礼乐,来达到他培育理想人格的目的”[1]581。将艺术教育纳入美育范畴,这对于今天的审美教育,是有积极意义的。蒋孔阳认为,孔子的“以礼来节乐,以乐来化礼”的思想,剔除礼的糟粕,重视音乐要受道德的约束,要求艺术作品“思无邪”,艺术作品应该以健康、合乎道德的内容,提高读者的审美趣味、精神境界,这显然具有合理的内核。由此可见蒋孔阳先生人本主义的美学观。蒋孔阳先生就是这样,结合当时的社会实践、政治态势,历史地、唯物地评价了孔子的“正乐”思想。
3.同样,蒋孔阳先生以唯物主义历史观逐一论述了其他先秦哲人的音乐美学观点,发人之未发,给人极大的启迪。如蒋孔阳对墨翟“非乐”思想的评说,并非简単地说他不合时宜,而是结合他的出身以及当时社会底层人民极端困苦的生存状况,一分为二评说他的优缺点。蒋孔阳经过考证,认为墨翟“即使不是劳动人民,但他是参加过一些劳动生产,接近过一些劳动人民的”[1]584“他从劳动人民的生产利益出发,把‘利’字作为他‘非乐’思想的理论基础的”[1]584,因为“他是具有平民色彩的思想家”[1]584。蒋孔阳指出墨翟并非不懂音乐,也不是从根本上否定音乐的审美价值和意义,他认为儒家阔气的礼乐制度,是建立在残酷剥削劳动人民血汗基础上的。所以蒋孔阳说:“对于墨子的这一‘非乐’思想,我们应当具体地历史地分析。”[1]585蒋孔阳一方面肯定其民本思想,一方面批评墨子由非乐到禁乐,没有看到作为精神文明的音乐艺术,有它本身的积极作用,确实有矫枉过正之嫌。
4.对老庄音乐思想的论述中,蒋孔阳也没有简单地否定和肯定。老庄是道家思想的代表。道家反对礼乐,既不同于墨家的为民节俭说,也不同于法家的于耕战无用、腐蚀人心说,而是从形而上学的“道”来探讨礼乐。老庄认为儒家所说的礼乐,不是真正的音乐。“真正的音乐是形而上的、与‘道’合一的音乐。”故而老子提出“大音希声”,庄子提出了“至乐无乐”的命题。他们反对世俗的、享乐的音乐,强调顺其自然的“天籁”之音。“战国时期剧烈的社会变化和阶级斗争的形势,就是产生老庄无为而无不为思想的社会根源。”[1]597蒋孔阳是从老庄思想的社会根源、阶级根源上揭示道家音乐美学思想产生的深厚原因和历史局限。蒋孔阳指出,老子认为“道法自然”“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道,无为而无不为,法自然者,“于自然无所违也,”[4]19故而老子反对的是伤害人自然天性的世俗之音,重视顺乎自然的天籁之音,甚至婴儿的啼哭之音。庄子同样崇尚自然扑素之美,“既雕既琢,复归于美”,因为“朴素而天下莫能为之争美”[5]。我们有理由认为,道家的这种重视自然天成、反对过分雕饰、贵在本色、恬淡素朴的音乐美学思想充分体现了中国智慧,是中华民族最具民族特色的艺术精神,也是对世界艺术美学的一大贡献。
老子、庄子都论道,但二者是有差异的,陈鼓应在《庄子论“道”》中指出:“老子的道,重客观的意义,庄子的道……成为人生所达到的最高境界,人生所臻至的最高境界便称为道的最高境界。”它是从主体透升上去而成为一种宇宙的精神。何为道?老子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4]18道为天下母,人间一切皆为道产生,然而它无边无际,惟恍惟忽,看不见摸不着,永不变化,也无法用有限的语言解释它。他的“大音希声”的大音就指音本身,真正的音乐就像“道”一样,是“听之不闻”的。另一方面,老子厌倦世俗的纷扰,更鄙弃为“欲”而争的现实,强调“无为”“无欲”,而音乐往往刺激人的享受和贪欲,故而老子反对世俗的音乐,认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庄周重视自然无为,强调人无拘无束的个性自由。庄子深感生命的短暂,因而肯定现世人生,特别重视个体生命的存在价值。希望人们能从生死大限中超脱出來,“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庄子“至乐无乐”的“乐”是快乐,而快乐的最高境界便是享受天籁的音乐,蒋孔阳认为他是“把精神的超脱看成是‘至乐’”[3]613“他在物质上打不破现实的束缚,于是在精神上来追求绝对的自由”[1]613。自由的可贵正在于它是美的重要品质,也是创造美的必备条件。所以庄周看不起世俗的形色名声的音乐、钟鼓之音的音乐,认为那是“乐之末”,真正的快乐是“无为”“吾以无为诚乐矣”。世俗的音乐当然能给人带来一定的快乐,但这些世俗的快乐一旦得不到,则“大忧以惧”,受这些声色犬马的束缚,何能有真正的自由,怎么能快乐呢?而与道相合的音乐,那是听不见的,可以免受不自由的精神折磨。而且“道”的特点是“无为而无不为”,不与“道”争美,而与“道”同化,才是人生最大的快乐。庄子在社会激烈动荡、阶级斗争异常激烈的战国时期,为保全性命,与世事无争,隐居山林,作“逍遥游”,把一切看淡,甚至泯灭是非,否定美丑的客观标准,鼓吹人类社会应回到“自然”的“混沌”时代,与老子提倡“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社会如出一辙。这种消极厌世思想虽然有其时代性,但缺乏进取精神,开历史倒车,具有落后保守因素而不可取。
5.对于我国第一部最具系统的音乐美学思想的专著《礼记·乐记》,也是“先秦儒家‘礼乐’思想的总结和集大成”之作,蒋孔阳先生更是进行了精到的评述。蒋孔阳指出,“二千多年来的中国封建社会,有关文学艺术的美学思想,从《毛诗序》开始,一直到晚清各家论乐的观点,基本上没有超过《乐记》所论述的范围”[1]701。这个评价是相当高的。蒋孔阳翻阅大量典籍得出结论,《乐记》是儒家的著作,非一人一时的作品。成书在汉初,但其基本思想、理论体系,乃至主要章节均在战国末年形成。故“可把它看成是先秦儒家关于‘礼乐’问题的一个总结”[1]711。
蒋孔阳认为,《乐记》中音乐的本质是“心物感应”,音乐产生的过程是:物—心—声—音—乐。“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蒋孔阳先生结论道:“音乐的本质,归根到底,是以情为本,是人的感情的表现。”[1]714“中国古代美学思想则重在‘言志说’,它的奠基者应当就是《乐记》心物感应的音乐美学理论。”[1]735
当然,感情的产生是外物作用的结果,这就说明音乐来源于客观的社会现实。外界事物不同,人的个性、感受也不一样,音乐的曲调也就不一样,由此导致君子听音乐就可以知道是治世之音、乱世之音还是亡国之音,从而达到“审乐以知政”的目的,因为“声音之道,与政通矣”。蒋孔阳认为音乐“不仅与政治密切相关,而且直接成为‘为治之法’”[1]725,可以把礼、乐、刑、政相提并论,作为治国手段,这是很有道理的。
蒋孔阳还进一步论证《乐记》的情理关系。“儒家不仅是感情主义者,它还同时是理性主义者,它要把感情纳入理性的规范,把个人纳入社会的规范,从而把以音乐为代表的艺术纳入礼的规范。”[1]716他指出《乐记》曰:“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乐胜则流,礼胜则离。合情饰貌者,礼乐之事也。”在蒋孔阳来看,人性不断地受到物欲的感动和引诱,人将失去人的本性,甚至发展到“灭天理而穷人欲”的地步,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制礼乐,人为之节。”用礼来加以节制,使之符合天理的要求,这样的音乐不仅能满足人的情感需要,还能达到教化目的。这就是“先王立乐之方也”。《乐记》的这一音乐教化说对后世影响极深。蒋孔阳先生鞭辟入里的分析令人信服。
最后蒋孔阳并不讳言《乐记》的时代局限。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乐记》中“乐”被绑在“礼”的车子上,“必然会失去它的创造性和独立性。[1]736”《乐记》强调“唯君子为能和乐”“强调德和位的音乐标淮,那就更容易把中国的美学思想引向庸俗化和势利化”[1]737。
蒋孔阳通过对中国古代音乐美学思想的研究,成功地确立了他的实践美学论思想及人本主义的美学观点。
蒋孔阳在该书中反复说明:“音乐也应当是从劳动中并和劳动一起产生出来的。”[1]473而劳动则是初民们最主要的社会实践活动。从这里可见蒋孔阳实践创造美的思想萌芽。
蒋孔阳在艺术美论中所阐发的美学思想无不渗透着人本主义的特征,也渗透着人的社会实践的特征。蒋孔阳先生是以人为主体,尊重人的实践活动。
蒋孔阳先生就是这样通过《先秦音乐美学思想论稿》的写作,为中国艺术精神的发扬光大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也为他坚定认为美就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是人创造性实践的产物这一美论思想打下坚实的唯物论基础。
参考文献:
[1]蒋孔阳.蒋孔阳全集:第3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
[2]时胜勋,胡淼森.蒋孔阳评传:第3卷[M].合肥:黄山书社,2016.
[3]蒋孔阳.蒋孔阳全集:第1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
[4]王弼,注.老子[M].北京: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2007:19.
[5]王先谦,集解.庄子[M].方勇,整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作者简介:吴家荣,安徽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