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有企业的低碳双元战略发展路径

摘要： 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制度下，国有企业始终肩负着发展经济和服务社会的双重使命。根据企业所处的行业特点与所承担的业务特征，国有企业很可能面临高耗能的挑战。选取上海申通地铁集团有限公司作为典型案例，基于双元理论探究国有企业低碳双元战略的动态发展路径。研究发现，国有企业的低碳发展首先是将低碳理念融入其“经济—社会”双元目标，形成具有经济属性的成本性和效益性低碳导向，以及具有社会属性的政策性和公益性低碳导向。基于此，国有企业开发低碳双元战略实践，包括具有经济属性的低碳成本管理和低碳业务投资，以及具有社会属性的低碳政策落实和产业低碳引领。此外，知识和资源开发促进了低碳双元战略实践的相互转化，实现了低碳双元战略的协调统一。研究结论既为国有企业低碳发展中的协同辩证关系提供了新的理解，又拓展了双元理论在企业低碳管理领域的应用。

关键词：国有企业；双元目标；低碳战略；案例研究

中图分类号：F270 文献标识码：A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企业低碳价值创造的理论与实践研究”（21ZD138）。

0 引言

国有企业始终肩负着经济发展和服务民生的双重使命[1]。2021年《关于推进中央企业高质量发展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的指导意见》指出，赋予国有企业的责任担当需要以双元目标为基础充分融入低碳理念。低碳理念要求在经济社会发展的同时减少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的排放，构建一种以低能耗、低污染、低排放为基础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和百姓生活方式[2]。虽然低碳理念和“环保”理念都是为了实现可持续发展，但“环保”通常涉及更广泛的生态影响[3]。低碳理念是一个相对新颖的理念，与传统的经济或者社会发展理念不尽相同，也是环境库兹涅茨曲线中提到环境改善的重要拐点①，因此，实现国有企业低碳双元战略的动态平衡成为重要的研究议题。

国有企业的部分资本属国家所有，其双元目标的稳定性更强[4]。双元目标指国有企业在经营中同时考虑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既要注重在市场经济中实现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还要注重承担国家政策和服务公共利益[5]。国有企业在落实低碳政策方面发挥了示范作用，但鉴于低碳理念的新颖性，目前少有文献将该理念融入国有企业双元战略中进行研究。然而，国有企业在实现社会以及经济效益的过程中很可能伴随高耗能与高排放的挑战。因此，国有企业必须将看似对立的低碳理念融入双元目标中，发展对立统一的低碳双元战略体系，最终实现低碳战略的可持续发展。

双元理论强调组织需要同时追求看似矛盾的双元目标并实现平衡发展。双元理论的以往研究大多关注双元创新，对其他双元性议题关注较少[6-7]。当前，双元性被赋予了更加广泛的定义，指组织对两种对立目标的同时追求[7]。为了响应将双元理论拓展到更广泛战略复杂性研究的呼吁[7]，本文将双元理论应用于理解国有企业基于双元目标开发低碳战略的过程。区别于着眼具体操作的低碳双元实践，低碳双元战略是一项综合性的战略框架，其核心理念是平衡经济增长与社会低碳发展。本文以上海申通地铁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申通地铁集团”）作为典型案例，基于双元理论探究国有企业低碳双元战略的动态发展路径，既为国有企业低碳发展中的协同辩证关系提供了新理解，又拓展了双元理论在企业低碳管理领域的应用。

1 文献综述

1.1 国有企业双元目标

国有企业兼具经济目标和社会目标[8]：在经济目标下具备逐利属性，在社会目标下帮助政府实现管理政策和履行社会责任。因此，国有企业的双元目标具有必然性和不可分割性[9]。随着市场化改革不断深化，国有企业已逐步形成较稳健的经济与传统社会效益协同发展模式[10]。黄晓珊和马新啸[11]针对社会稳定就业问题发现，国有企业可以通过非国有股东参股提高运营效率和降低冗余人员，实现经济目标和促进就业稳定的社会目标之间的“双赢”。除了传统社会议题外，近年低碳理念也开始嵌入我国经济社会活动，国有企业在促进经济社会发展的同时，必须更多关注环境影响和能源消耗，其双元目标的协同发展也面临着新的命题和挑战。基于上述分析，少数聚焦国有企业经济与社会效益的研究主要关注我国的传统社会议题，如稳定就业[11]、提高百姓福祉[12]等，但目前仍少有研究关注国有企业如何在低碳理念的作用下实现其双元战略目标。WANG等[13]通过2008—2020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发现有政治关系的国有企业对环境的污染程度要低于非国有企业。认识气候变化与减缓气候变化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14]，这种效应在国有企业中更加明显[15]。因此，本文基于国有企业的双元目标，对国有企业低碳理念发展与实践过程进行探讨，以期为未来研究提供新的理论视角，为国有企业在低碳发展中平衡经济和社会目标提供启示。

1.2 低碳理念对国有企业战略的影响

在实现传统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过程中，往往伴随着高耗能与高排放。社会进步以及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使得能源需求量急剧增长[16]。朱庆丽[17]提出交通运输业作为我国经济社会稳定运行的保障，其不可再生能源消耗正在不断上升，加剧碳排放量。低碳理念下，国有企业通过高能耗高排放的传统模式来实现经济和社会效益的提升将不可持续。国有企业低碳理念的落地也面临较大困难。王守义[18]指出，国有企业由耗能经营向低碳转型的过程中成本收益比率始终较高，降低了企业低碳发展的动力。HUANG和SUN[19]发现面对较高的气候政策不确定性，国有企业往往表现出更低的投资水平。然而，最近研究发现国有企业采用混合所有制改革有助于显著减少企业碳排放[20]。因此，只有当低碳理念与国有企业社会、经济目标有机融合时，才能实现国有企业低碳双元战略的可持续发展。

以往研究聚焦于国有企业低碳活动的动因，或将国有企业与其他企业进行对比[21-22]，但是对国有企业内部如何基于低碳理念开发新双元战略的过程关注较少。BARANOVA和MEADOWS[23]指出当企业向低碳经济过渡时，需要新的战略规划，使组织能够利用绿色增长的潜力。国有企业的双元属性彼此存在张力，企业需要通过持续调整保持“螺旋式”动态平衡[5]。本文在已有研究基础上，将关注的焦点转向内部，为国有企业追求低碳目标时实现双元目标协调发展提供创新性的理论框架。

1.3 基于双元理论的动态平衡过程

双元（ambidexterity）创新的研究源于创新领域中的利用性（exploitation）和探索性（exploration）创新[24]。近年，双元理论研究对双元性赋予了更加广泛的定义，指组织对两种对立目标的同时追求[7]。阳镇等[25]提出双元性不仅是组织中的创新行为，更泛指组织面临对立情境因素的整合与协调，如社会价值和经济价值、社会性利益相关方与经济性利益相关方等。CAO等[26]指出组织双元性包括平衡维度与互补维度，前者指组织必须同时重视双元目标，减少过度关注单一维度的负面影响；后者指双元目标之间存在互补领域，这些领域不一定竞争相同的资源，因此可以通过生成互补资源池实现动态支持与相互转化；两个维度高水平并存时，将产生协同效益。

双元理论能较好地解释国有企业可持续低碳发展的过程。国有企业必须同时重视社会与经济目标，保持低碳双元战略的平衡发展[27-28]。此外，国有企业的低碳双元战略需要相互支持与促进，从而实现低碳战略的可持续。尽管已有研究呼吁将双元性应用于更广泛的战略复杂情境[7]，但是目前双元理论的研究仍集中在分析企业双元创新[6-7， 29]，较少关注其他具有复杂性的双元战略如何通过动态演化实现彼此协同的过程。因此，本文将双元理论引入国有企业的低碳战略研究，探讨其如何基于“经济—社会”双元目标发展其低碳战略，以及实现低碳双元实践动态平衡的过程。

2 研究设计

2.1 研究方法和案例企业选择

本文选择探索性单案例研究作为研究方法，依据如下。①探索性单案例研究适合分析过程类问题，能够有效地剖析管理现象背后的理论和规律。本文尝试探索动态过程和过程机制，适合使用此方法。②探索性单案例研究适合于探索理论尚不充分的管理学现象。目前鲜有研究将低碳理念融入国有企业双元战略目标中，对国有企业内部如何开发低碳战略和低碳实践的过程进行研究。因此，本文适合采取该方法。

本文遵循案例研究典型性、可行性和启发性原则。①申通地铁集团作为轨道交通类企业有高能耗需求，较早将低碳理念融入企业双元战略目标，形成了丰富的低碳发展经验。城市轨道交通行业对城市经济运行能够产生深远影响，申通地铁集团需将低碳理念充分融入其双元目标。②针对申通地铁集团科研合作项目，研究团队对申通地铁集团进行了丰富调研，访谈对象均为企业资深工作人员，获得了丰富的工作资料。③本文研究具有实践启发性。中国政府近年来出台了一系列以双碳目标为抓手的“1+N”政策体系的顶层设计和相关政策纲领，申通地铁集团积极响应并投入了大量资源，已开发一系列新技术和方法，可为其他企业提供启发。

图1展示了申通地铁集团的低碳发展历程。申通地铁集团是服务于中国上海市城市轨道交通系统的国有企业，经历了“十一五”至“十四五”时期一系列低碳政策，不断降低碳理念融入其战略决策。随着内部节能改造逐步达到饱和，企业也面临着平衡经济效益与社会低碳发展要求的挑战。与此同时，如何在服务城市发展的同时实现节能降碳也成为需要平衡的问题。申通地铁集团积极寻找方法协调各类矛盾，实现重点耗能设备的节能降耗，2010—2021年累计节能6.5亿度，节省电费支出近5.4亿元。集团也正在积极探索新能源业务，截至2021年，光伏项目累计发电2 633.7万千瓦时，新能源公司2021年实现营业收入约1 621.79万元，同比增长约56%。

2.2 数据收集

本文主要通过深度访谈、档案文件、二手资料方式收集数据。①通过与企业高管、节能办以及部分员工进行访谈，形成约15小时的访谈材料，被访者信息见表1。在分别与各部门领导和员工访谈时，会对同一访谈问题进行交叉验证，以保证访谈资料的可信度。②申通地铁集团提供了丰富的内部资料，如组织架构、企业战略规划、宣传材料与低碳成果资料；通过整理上海申通地铁股份有限公司2012—2022年年报以及2015—2021年社会责任报告，形成32份档案文件。③为了保证数据的丰富性，通过学术期刊获得企业资料，并通过新闻媒体报道、微信公众号、企业官网补充申通地铁集团低碳实践的最新信息。

2.3 数据分析

单案例研究需要基于现象展开系统性概念化编码。本文采用GIOIA等[30]的数据分析方法。先由两名博士生分别对数据资料进行编码，并将编码结果与现有文献不断进行对比和验证。编码小组其他成员审阅编码结果并提出意见，通过多次讨论与文献查找确认意见不一致的编码结果，最终对编码结果达成一致，提炼出本文的核心构念，并挖掘核心构念中的逻辑关系。具体数据分析结构如图2所示。

3 案例分析与发现

近些年国家的低碳发展要求显著提高，申通地铁集团逐步形成了“双元目标—低碳双元战略设计—低碳双元战略实践”的发展路径。通过对案例数据进行分析，本文将整体理论框架（见图3）总结如下，并针对每个聚合维度进行具体分析。

3.1 低碳理念

低碳理念在国有企业中包括“顺应国家低碳发展趋势”和“形成企业绿色发展战略”。首先，国有企业的低碳发展理念体现在顺应国家低碳发展趋势上。落实国家节能降耗政策、国家能源发展“十三五”规划、国家双碳重大战略决策分别是不同阶段申通地铁集团绿色低碳发展的重要驱动因素。其次，国有企业需要通过实施绿色发展战略，将低碳理念贯穿于企业生产、经营与管理各个方面。2018年上海申通地铁股份有限公司正式将“大力发展清洁能源，积极推动轨道交通绿色发展”纳入年报中披露的公司发展战略部分。最后，绿色发展战略的正式形成促进了国有企业将低碳理念融入其各类战略规划，实现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双赢。表2展示了国有企业低碳理念的代表性证据。

3.2 国有企业双元目标

3.2.1 社会目标 以实现社会效益为导向的社会目标包括“承担国家政策”和“服务公共利益”。国有企业需要灵活配置资源确保在国家重点发展领域有足够的支持。申通地铁集团党建部负责人表示“我们的重要任务是将中央和上海市的政策落到实处”。服务公共利益体现了国有企业的公益属性。申通地铁集团的战略规划也将“以人民为中心”作为基本原则。通过承担国家政策和服务公共利益，国有企业能够与国家整体战略协同，同时推动社会福利的发展[27]。

3.2.2 经济目标 国有企业经济目标强调在经营中追求经济效益，包括“控制运营成本”和“提高经营效益”。控制运营成本是经济目标的基本原则，也是保持竞争力的重要手段[31]。申通地铁集团在其发展战略中提出精细化预算管理机制，提高资金使用效率，并在资源配置中追求使每一单位资源投入的边际效益最大化[31]。申通地铁集团提出“从运营地铁向经营地铁转型”的发展战略，旨在实现企业价值的最大化。可见，控制运营成本和提高经营效益有助于企业在市场中取得竞争优势，实现经济可持续发展。

3.2.3 低碳理念融入国有企业双元目标 国有企业在其双元目标中融入低碳理念仍面临挑战。在成本收益方面，受到节能空间饱和的影响，难以通过低碳实践获得收益，而缺乏市场化激励会阻碍企业开发低碳业务的主动性[32]。在社会责任方面，由于需要供应商研发出高标准设备以满足国有企业的低碳发展需求，但是，申通地铁集团技术员工也提到“很多生产商都以生产通用设备为主，而部分通用技术却无法满足企业的标准”。由此可见，国有企业必须通过战略设计将低碳理念充分融入其双元目标，促进企业低碳双元战略的动态平衡发展。双元理论认为相互对立的两个目标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相互关联影响。申通地铁集团技术部门员工也提到，“开发或使用一项新技术的时候，我们最重要的是考虑它的安全性，然后是它带来的经济或者社会效益，然后就是低碳效益。”表3展示了国有企业双元目标的典型证据。

3.3 低碳双元战略设计

3.3.1 政策性低碳导向 “响应国家低碳规划”是国有企业开展低碳实践的重要目的。在硬性指标方面，地方政府的节能减排压力会通过节能指标传递给当地国有企业，申通地铁集团节能办提到“政府对于我们的这种节能指标还是有压力的”。在此基础上，国有企业需要进一步响应国家绿色产业规划。申通地铁集团新能源公司负责人提及，“我们（新能源公司）的投资项目基本上还是围绕新能源低碳绿色的产业发展，首先肯定要符合国家大的政策方向。”

3.3.2 公益性低碳导向 为了促进全社会低碳的共同利益，国有企业在推动低碳发展中需要追求长期社会效益，而非仅关注短期目标。国有企业公益性低碳导向包括“满足百姓低碳需求”和“推动社会绿色发展”。国有企业需要通过提供低碳产品和服务，满足百姓对环境的关注，申通地铁集团则会通过关注车站内整体空气质量保障乘客满意度。国有企业通过引入低碳技术、引领低碳标准，推动社会绿色发展。申通地铁集团市场部负责人强调，“如果能够把一座车站从规划、设计、建造开始，就让它大大地降低能耗，这个是非常大的贡献，因为可以整个行业去复制，去推广。”

3.3.3 成本性低碳导向 成本性低碳导向强调通过“减少耗能成本”和“保障节能资金充足”实现经济效益和低碳目标的结合。减少耗能成本体现了国有企业通过资源管理提高能源利用效率，降低生产成本[33]。根统计，2010—2021年申通地铁集团在照明系统和环控系统累计节省电费近5.4亿元。同时，由于资源限制，国有企业需要确保节能资金充足，申通地铁集团的节能成本也出现了边际递增的趋势，技术部门员工表示，“单耗很难再往下降……剩下很多都要靠技术措施，技术措施实际上是要投钱的。”因此，保障节能资金充足也是国有企业成本性低碳导向的关键点。

3.3.4 效益性低碳导向 效益性低碳导向强调国有企业在低碳方向上追求经济效益，包括“提高低碳业务的创收能力”和“探索低碳业务市场化途径”。企业需要通过提高低碳业务的创收能力，实现经济效益的最大化[5]。据统计，申通地铁集团节能改造项目总体投入产出比约达1∶3。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如果低碳项目的投入无法实现企业预期收益，就会降低国有企业开展低碳业务的主动性。此外，国有企业需要在低碳领域引入市场机制来提高业务效益。申通地铁集团市场部负责人提到，以往节能办工作无法利用市场资源和商业方式，而现在已经通过经营转型来弥补这个劣势。由此可见，探索低碳业务市场化途径是新时期国有企业实现低碳业务经济效益的重要方向。

基于双元性，社会与经济属性的低碳战略设计共同组成国有企业的低碳双元战略。尽管社会与经济属性的低碳战略设计必然出现对立，但并非只是互斥的，国有企业可以通过寻找二者之间的平衡关系，使得低碳双元战略设计产生整体效果大于部分之和的协同作用[26]。国有企业低碳发展的最终目的就是使得企业在实现经济利益的同时也能够履行社会责任，从而实现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双赢。表4展示了国有企业低碳双元战略设计的典型证据。

3.4 国有企业低碳双元战略实践

3.4.1 低碳政策落实 按照政府的要求落实低碳政策是国有企业必须完成的低碳活动，包括“设备采购满足能耗标准”和“完成政府节能指标”。在国家规范的限制下采购满足甚至高于节能标准的设施设备是国有企业最基本的责任。在满足国家能耗标准的基础上，为保证低碳制度的有效执行，国有企业需要完成政府提出的节能目标。申通地铁集团按照上海市交通委员会下发的年度节能指标要求，通过节能委员会等多个职能部门，开展了一系列节能改造工程。据统计，截至2022年上海地铁约90%的车站已应用节能型灯具，约80%地下站空调系统已采用节能控制，完成节能指标要求。

3.4.2 产业低碳引领 产业低碳引领包括“号召供应链节能降碳”和“建立低碳示范项目”。为了实现产业生态系统的协同发展，国有企业通过号召供应链节能降碳，共同降低整个产业链的碳排放[34]。节能办负责人提出，“申通地铁集团作为用户，如果不使用高耗能设备，自然会倒逼供应商去改革他们的技术。”同时，通过建立低碳示范项目，国有企业引导社会向低碳方向变革。例如，申通地铁集团也曾将某新线作为重要的低碳示范线路，在建设中执行国家和国际绿色建筑认证标准，以便整个行业推广。

3.4.3 低碳成本管理 “低碳成本管理”强调国有企业在低碳发展过程中有效管理成本，包括“大数据监测能耗支出”和“精细化管理节能成本”。基于大数据监测，国有企业可以更精准地收集信息、有效地调整能源使用，控制能耗成本。申通地铁集团通过将能源监测数据与企业运营信息结合转化为财务信息，促进企业更有效地节省电费。进一步，精细化管理节能成本体现了成本控制的核心思想。技术中心员工提到“不去花费特别多的钱，但是把能效提高，能耗降下来”。由此，国有企业的低碳成本管理不仅有助于企业成本最小化目标的实现，提高了财务可持续性，又在社会低碳发展层面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3.4.4 低碳业务投资 通过低碳实践创造经济收益是国有企业长期开展低碳实践的动力[35]，包括“投资长期导向低碳项目”和“市场化经营新能源业务”。国有企业通过追求长期投资回报实现了在经济和社会层面的平衡。市场部负责人提到“要考虑到整个生命周期的成本，可能开始会慢一点，但整个生命周期通盘考虑性价比是最高的。”同时，国有企业通过引入市场机制，更好地满足市场需求。为了发挥市场功能，申通地铁集团针对其现有新能源业务进一步开发了市场化经营模式。新能源公司负责人也提到“光伏电量多了之后，不光我们需要光伏运输，那么市场上其他光伏应用团队也需要，所以我们想把光伏运维的规模做大，将来也可以去市面上提供一些服务。”由此可见，市场化经营新能源业务已经成为国有企业现在和未来的重要发展方向。表5展示了国有企业低碳双元战略实践的典型证据。

3.5 国有企业低碳双元战略实践的转化过程

3.5.1 低碳知识开发 低碳知识开发包括企业“内部低碳技术研究”和“外部低碳技术交流”。双元低碳实践均促进了国有企业内部开展低碳技术与应用的研究，通过建立内部知识储备实现对低碳知识的积累和应用[36]。技术部门员工介绍，申通地铁集团在技术研究的基础上会逐渐把适用的技术推广开来。同时，外部低碳技术交流反映了开放创新的思想，通过与供应商进行技术交流也促进了国有企业低碳知识的积累[37]。例如，申通地铁集团曾与航天能源等清洁能源企业交流，探讨如何使用清洁能源提高用能效率，同时降低温室气体排放；在充电桩业务方面，通过与国内领先充电桩企业交流，申通地铁集团希望借助成熟民营企业发展经验，进一步提高自身充电桩业务的市场竞争力。

3.5.2 低碳资源开发 低碳资源开发强调在资源管理中“开发内部潜在低碳资源”和“引导供应商低碳设备供给”。双元低碳实践促进了企业对资源进行分析，通过深入挖掘内部资源开拓低碳业务的空间。例如，申通地铁集团对其他建筑屋顶的潜在光伏装设可行性进行研究。在外部资源获取方面，国有企业的低碳需求会为供应商提供方向，引导供应商低碳设备供给，通过协同开发实现产业生态内资源优势的整体优化。规划与科技信息部负责人指出“我们的技术部门把运营、建设、维护过程中的一些需求提出来，然后去联合相关的厂商做一些技术创新。”此外，国有企业也可以直接与社会上其他优质低碳供应商建立合作关系来积累低碳资源，申通地铁集团节能办负责人指出“节能部门与社会上节能降碳的厂家交流，有好的内容会在运营中慢慢推广。”表6为低碳双元战略实践转化的典型证据。

3.5.3 低碳双元实践转化过程 社会与经济属性低碳实践通过知识和资源的流动体现出低碳双元实践相互促进转化的动态平衡过程。绿色知识开发帮助国有企业双元低碳实践的相互转化。国有企业可通过研发低碳技术和管理方法降低耗能成本，解决低碳发展的成本问题。在此基础上，国有企业后期通过向社会分享其低碳方法，为其他企业树立典范。以申通地铁集团为例，首先，企业早期希望通过对能源消耗进行检测以减少能耗支出；其次，随着能源检测经验积累，企业研发出能源监测系统，提升能源成本管控水平；最终，企业成了国内首个建成环境能源监测平台的轨道交通类企业，并且由于能源监测系统易于复制，行业内其他企业可以复制和推广。与之相似，通过前期参与社会属性低碳实践，国有企业能够深入理解国家低碳发展政策，帮助企业在后期更好地识别低碳市场的机遇，促进经济属性低碳实践的形成。以申通地铁集团为例，首先，企业在招标过程以及低碳行动方案中，均向供应商强调企业耗能设备采购标准，并鼓励低碳产品供应；然后，在号召供应链低碳生产后，企业也会邀请供应商进行节能技术介绍；最终，与供应商低碳技术的交流会在未来帮助企业节省低碳管理成本。节能办负责人提到“这样增加了我们管理的抓手，有可能为集团进一步地节约成本”，同时也可以促进企业未来低碳运营过程中性价比的提高。图4展示了国有企业低碳知识开发促进双元战略实践转化的典型证据。

绿色资源开发也帮助国有企业将平衡关系嵌入双元低碳实践。首先，国有企业为落实低碳政策，需要寻找低碳相关专业人员，在此过程中人力资源的积累提供了必要的智力支持，推动了企业后期产业结构的低碳转型，促进经济属性低碳实践的形成。为响应国家绿色能源产业发展，申通地铁集团2012年开始光伏项目研究。随着时间推移，国有企业市场化改革压力增大，以往节能工作缺乏市场属性，无法满足企业向经营转型的需求，于是申通地铁集团通过开发能源相关专业的人力资源，形成了专业化的运营团队。倚靠专业化的运营，申通地铁集团2018年全资建立起新能源子公司，开发出能源市场化经营模式。同时，当企业得到经济属性低碳实践带来的经济收益时，往往会被激励进一步开发可利用的潜在资源，这种积极的反馈有助于加速社会低碳转型。当申通地铁集团通过市场化发展新能源业务获得一定的经济效益后，新能源公司更为积极地开发可利用的光伏资源。通过对潜在资源的探索利用，申通地铁集团也成功建设出行业内光伏发电的示范项目，在国家乃至国际上树立起企业低碳发展的形象。图5展示了国有企业低碳资源开发促进双元战略实践转化过程的典型证据。

4 结论与启示

4.1 研究结论

本文突破了双元理论在过去主要应用于创新领域的局限，创新性地将其引入国有企业的低碳战略研究，探索双元理论在更广泛战略复杂性研究中的适用性。首先，如何将低碳理念融入国有企业双元目标并转化为实践是一个亟待深入探讨的重要议题。国有企业作为国家战略的重要落实者，已逐步将低碳理念融入其企业的双元目标，这一点较好地印证了目前我国低碳理念在企业层面，尤其是国有企业实践中的具体运用。在此基础上，国有企业形成了具有经济属性的成本性低碳导向和效益性低碳导向，以及具有社会属性的政策性低碳导向和公益性低碳导向。在经济属性方面，国有企业既希望低碳活动可以降低企业耗能成本，保障节能资金充足，也希望低碳活动能够帮助企业获得经济业务收益，同时探索低碳业务更多的市场化途径；在社会属性方面，国有企业不仅需要落实政府低碳规划，更需要开展以服务百姓和社会公共利益为目的的低碳活动。

其次，本文归纳出了国有企业双元低碳实践，包括具有经济属性的低碳成本管理和低碳业务投资，以及具有社会属性的低碳政策落实和产业低碳引领。经济属性的低碳实践指国有企业在有效的低碳成本管理基础上，进一步提高企业的经济效益。社会属性的低碳实践指国有企业在遵从政府要求的基础上，开展服务产业低碳发展的活动。尽管社会属性与经济属性低碳战略设计的客观矛盾始终存在，但是国有企业只有在低碳实践中既做到落实国家战略，又做到获取经济效益，才能成功实现可持续低碳发展。

最后，在国有企业低碳双元战略实践相互作用的过程中，低碳知识开发和低碳资源开发促进了低碳双元战略实践的相互转化。低碳知识不仅有助于企业识别和把握新的低碳发展机遇，还能够为企业提供解决低碳发展问题的新方法。在低碳资源开发的作用下，国有企业也可以通过巧妙整合资源，实现双元低碳实践的相互转化，最终实现低碳双元战略的协调统一。

此外，国有企业在“低碳理念—低碳双元战略设计—低碳双元战略实践与转化”的过程中，也具备反馈环节。国有企业考核评估现阶段低碳双元战略规划是否符合当前目标，若成效良好，国有企业将进一步强化现有双元低碳战略设计，形成良性循环；反之，将对自身的双元低碳战略设计进行改进，形成反馈闭环，使低碳发展方向更贴合企业和社会需求，推动可持续低碳发展。图6展示了国有企业低碳双元战略发展的具体路径。

4.2 理论贡献

首先，拓展了双元理论在创新领域的传统应用范围，将其引入对国有企业低碳战略的研究。双元理论被广泛地应用于分析组织中探索式创新与利用式创新的困境，但对企业其他行动的双元性及其平衡目前研究较少[7， 38]。OGREAN和HERCIV[7]曾呼吁应超越对组织创新双元性的探讨，探索如何将双元理论用于解释更加广泛的组织战略复杂性。因此，本文将双元理论运用于理解国有企业“经济—社会”双元目标。尽管双元目标的复杂性给国有企业低碳管理带来了一系列前所未有的变化和挑战，但其也带来了有创新意义的解决方案。借助双元理论，探讨国有企业如何在低碳实践中动态平衡双元目标，为国有企业在追求低碳经济和社会目标时的战略决策提供了新的理论基础。

其次，聚焦于低碳理念的独特影响，丰富了企业低碳发展的相关研究，为未来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论观点。低碳理念不仅是一种新兴趋势，更是企业战略思维转型的催化剂。以往少有学者关注低碳理念如何融入国有企业双元目标。作为补充，本文提出，低碳理念下，国有企业不能再仅仅关注经济增长和传统社会议题，而是需要将新时期低碳理念纳入双元目标，以积极应对气候变化的挑战。将低碳理念融入企业的价值观和发展目标是低碳时代企业管理创新的主要特点之一[39]。只有当低碳理念与国有企业的“社会—经济”双元战略目标有机结合，并在实践中达到动态转化和新平衡时，才能实现低碳战略的可持续发展。

最后，将对低碳研究的关注从外部转向内部，解释国有企业在低碳领域中如何形成战略设计和实践的双元发展模式，呼应了已有研究建议对企业低碳战略的动态演化过程开展更加系统深入的分析[40-41]。LEE[42]提出企业应对碳管理问题时，需要采取不同战略选择。因此，通过对国有企业双元低碳战略设计与实践过程的案例分析，总结归纳了国有企业实现社会属性与经济属性低碳实践动态平衡的具体过程，补充了国有企业低碳战略发展的相关研究，提升了关于国有企业低碳战略的理论认识。

4.3 实践启示

研究结论对国有企业的低碳发展提供了一定的实践启示。第一，国有企业作为国家战略的执行者，需要将低碳理念有机融入企业发展战略，在社会和市场上树立低碳形象，满足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期望。第二，国有企业低碳行为目标的选择需要兼具社会属性与经济属性，一方面通过落实国家低碳规划、号召供应链节能降碳以及开展低碳示范项目，在社会层面发挥低碳发展的积极作用，另一方面通过监测与控制能耗支出、精细化管理节能成本、以长期导向投资低碳项目以及开拓低碳市场化业务途径，保证企业低碳发展的经济效益，促进企业可持续低碳改革的动力。第三，尽管国有企业在低碳发展中会面临社会属性与经济属性双元导向冲突，但是对立属性之间相互作用，可以在彼此支持与转化中实现动态平衡发展。一方面，国有企业可以加强技术研发与交流，提高知识储备；另一方面，国有企业可以充分开发可利用的潜在低碳资源。此外，国有企业可以与供应商开展深度合作，共同开发低碳产品和服务。通过知识和资源的积累与流动，国有企业的低碳双元战略可以实现动态平衡发展，实现低碳价值创造。

4.4 研究局限与展望

首先，不同行业的国有企业在低碳发展过程中可能会选择差异化的低碳业务，未来需要通过更加深入的探讨，全面审视不同行业国有企业在低碳发展中的路径选择。例如，可以从资源配置、技术创新等多个维度，探究国有企业在低碳发展中的双元决策过程是否存在差异；关注企业的情境因素，揭示国有企业在低碳双元战略发展路径选择中的内在动因和外部驱动因素。

其次，本文尚未对国有企业低碳发展的效果进行分析，未来可以结合定量研究方法，通过数据分析来量化不同类型低碳实践对企业社会绩效与经济绩效的具体影响，包括采用关键绩效指标、财务数据等建立评估体系，量化不同低碳实践对经济绩效的影响，并揭示其与社会绩效之间的关系。

最后，未来可以进一步关注我国民营企业的特点，将民营企业在低碳经济下的战略目标与国有企业进行对比分析。民营企业通常以盈利为首要目标，但在低碳经济转型中，其是否也积极关注社会责任的履行，成为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通过与国有企业比较，可以揭示两者在追求经济效益和社会责任方面的异同。基于此，研究能够进一步揭示民营企业在低碳经济中的战略取向，以及它们在实现低碳经济与社会双元目标上的挑战和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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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elopment Route of Low-Carbon Dual Strategy of SOEs

—A Case Study on Shanghai Metro Co.， Ltd.

YU Guang-yao1， ZHENG Qin-qin2， ZHAO You-zhen2， YUE Zhang2

（1. Shanghai Shentong Metro Group Co.， Ltd， Shanghai 201103， China；2. School of Management，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 China）

Abstract： Under the socialist economic syste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state-owned enterprises （SOEs） always shoulder the dual mission of developing the economy and serving society. According to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industry in which the enterprise is located an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business undertaken， SOEs are likely to face the challenge of high energy consumption. Taking Shanghai Shentong Metro Co.， Ltd.， as the representative case， it examined the dynamic development path of a low-carbon dual strategy for SOEs based on dual theory. Using the analysis framework of “strategic goal-strategic design-strategic practice”， it reveals that the low-carbon development of SOEs involves integrating low-carbon concepts into their dual goals of “economy-society”. This integration forms the low-carbon orientations that encompasses both cost and benefit orientations for economic goals， as well as policy and public welfare low-carbon orientations for social goals. Consequently， SOEs have developed low-carbon dual strategic practices， including low-carbon cost management and low-carbon business investment （economic attributes）， as well as low-carbon policy implementation and industry low-carbon leadership （social attributes）. Moreover， the development of knowledge and resources facilitates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se low-carbon dual strategy practices，ultimately achieving coordination of low-carbon dual strategies. The conclusion not only offers new insights into the synergistic and dialectical relationship in the low-carbon development of SOEs， but also expands the application of dual theory in the field of low-carbon management.

Keywords： state-owned enterprise； dual goal； low-carbon strategy； case study

①环境库兹涅茨曲线是指当一个国家经济发展水平较低时，随着人均收入的增加，环境恶化程度会随之增长并加剧；当经济发展达到一定水平，并到达某个临界点或“拐点”以后，随着人均收入的进一步增加，其环境污染程度逐渐减缓，环境质量逐渐得到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