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农户相对贫困治理已成为我国亟需解决的一项战略任务,家庭资本是形成农户脱贫内生动力进而影响农户相对贫困的重要因素。利用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CFPS),将微观家庭资本、非农就业纳入同一分析框架,研究其对农户多维相对贫困的影响。研究发现:29.2%的农户存在收入上的相对贫困;基础回归分析表明,家庭经济资本中的本地收入水平、家庭社会资本的人缘社交程度和关系重于能力、家庭文化资本中的闲暇学习及受教育程度对农户相对贫困有显著负向影响,家庭经济资本中的工作满意度对农户相对贫困有显著正向影响,家庭文化资本中的智力水平对农户相对贫困影响不显著;区域异质性分析表明,东、中、西部地区家庭经济、文化、社会资本影响农户相对贫困差异较大;作用机制分析表明,非农就业的调节效应可显著增强家庭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的减贫效应。提出以下政策启示:提升农户家庭经济资本,促使农户选择非农就业;加强农户社会资本联系,匹配合适非农就业岗位;积累农户家庭文化资本,提升农户非农就业水平;三大地区因地制宜,发挥家庭资本减贫效应。
[关键词]家庭资本;农户相对贫困;非农就业;调节效应
[中图分类号]F323.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8091(2024)02-0112-13
【收稿日期】2023-04-20
【作者单位】新疆财经大学经济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830012
【作者简介】李新英(1972-),女,陕西城固县人,博士,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经济理论与区域经济发展;相松延(1998-),男,河北省石家庄人,硕士,研究方向:农村相对贫困。
一、引言
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后,农村相对贫困治理已成为我国巩固脱贫攻坚成果、推进乡村振兴和实现共同富裕目标的一项极为迫切的战略任务[1]。当前,农村相对贫困的主要问题是农户个人或家庭所拥有的资源只能维持远低于社会平均生活水平,农户自身资源禀赋较低,欠缺脱贫内生发展动力,极易陷入相对贫困状态。其中,家庭资本是形成农户脱贫内生动力从而影响农户相对贫困的重要因素之一,因农户家庭资本不足,只能以维持生计为目标,难以获得工资性收入和经营性收入,难以选择理想生计策略,且可维持生计渠道较少。家庭资本包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及文化资本三类,家庭经济资本是家庭财富的主要组成,是衡量相对贫困的基础,高水平家庭经济资本农户生计条件优越,用于发展生产的财富资金充足,可进行深层次人力资本投资,提高增收能力。家庭社会资本可反映家庭及个人占有社会资源多寡,高水平家庭社会资本可帮助农户扩大社会网络、获取社会资源、拓宽增收渠道[2],降低农户返贫概率,增强贫困韧性[3];家庭文化资本是农户家庭及个人发展能力的重要内容和体现,丰富的家庭文化资本可在破除外部限制的前提下提升农户可行能力、拓展权利空间、扩大参与经济社会机会、积累知识文化及能力素养,进而激发农户脱贫内生动力[4]。由此,若要缓解农户相对贫困状况,须提升农户家庭资本水平,厘清家庭资本减贫逻辑,选择合适生计方式增强家庭资本作用农户相对贫困治理效应。非农就业作为当下农户的主要生计方式,可降低农户对于自然环境的依赖,增强抗风险能力,降低生计脆弱性,还可增加家庭收入、缓解贫困,非农就业对家庭资本减贫的作用高效且直观。
先前学者大多从国家、社会等宏观层面研究农户相对贫困的影响因素等问题,而在后脱贫时代,从微观层面研究家庭资本禀赋提升是否能缓解农户相对贫困状况?农户非农就业是否会在其影响机制中起到关键作用?从理论及实践层面解决上述问题,为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大提出“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增强脱贫地区和脱贫群众内生发展动力”方针,有效提升农户家庭资本,助力农户形成脱贫内生动力从而影响农户相对贫困有较强现实意义。
二、文献综述与理论假设
(一)相关文献回顾
1.家庭资本研究综述
“家庭资本”概念脱胎于林南社会资本理论,认为家庭资本是影响人们行动的资本,它能够为个人的行动提供各种有用的资源[5]。在此基础上,布迪厄及科尔曼首次对家庭资本进行系统研究,将资本划分为三类: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家庭经济资本指将家庭产权转化成金钱的资本形式[6];家庭社会资本指家庭社会网络关系中的一种能力、资源、规范,能够对行动者行动产生一定的功能和影响[7];家庭文化资本指不同阶层的家庭所具有的体现为知识、技术、气质以及文化背景等内容的文化能力[8],其中,布迪厄对家庭文化资本概念进一步延伸,分为三方面:既指人类长期内化后产生的才能及秉性有机结合后形成的主观生存心态,即具体化文化资本;也指在获得相关法律法规认可的前提下得到的学位或头衔,即制度化文化资本;还指被物化的文化财产,即客体化文化资本[9]。国内学者将家庭资本研究延伸为两方面:其一,将家庭背景定义为家庭资本,并后置解释成包含四种内容的特殊资源,具体是根据家庭收入形成的经济资本、根据父亲的社会地位形成的社会资本、根据父亲文化水平形成的文化资本三个方面的内容[10,11]。其二,研究家庭资本与社会阶层之间的影响关系,从家庭经济资本、家庭社会资本和家庭文化资本等三个维度探讨家庭资本对子代社会阶层的影响。可见,国内学者将家庭资本主要划分拆解为三个方面,即家庭经济资本、家庭文化资本和家庭社会资本[12]。
2.家庭资本与农户相对贫困影响关系研究综述
相关研究主要集中于两方面:一是家庭资本的反贫困功能研究。郭丛斌(2006)[13]、黄斌(2012)[14]两者认为家庭经济及文化资本可显著加大对劳动力的教育投资,并增强农户子女继续接受教育的意愿。Schultz T(1993)[15]从风险响应及资金维持两方面入手,认为家庭经济资本水平低下会使父母要求其子女放弃学业,引发教育贫困。邢敏慧等(2019)[16]认为家庭资本对教育扶贫满意度有重要预测作用,家庭资本不足会导致文化教育贫困代际传递。Schultz T W(1960)[17]认为贫困根本诱因在于人力资本不足,若要改变其贫困状况,就必须提升人力资本,而家庭资本是人力资本的支撑,优越的家庭资本可显著降低农户贫困发生率[18]。陈吉学(2013)[19]认为家庭社会网络的支持可改善贫困群体长期处于弱势地位的窘境,家庭社会资本可合理分配资源并降低返贫风险,是贫困群体形成脱贫内生动力的重要因素。二是家庭资本通过非农就业影响农户相对贫困。任国强(2004)[20]认为提升家庭文化资本会促使农户非农就业,增加农户收入稳定性,改善其生活状况。刘魏(2016)[21]、刘一伟(2018)[22]等认为家庭社会资本可为农户就业搜寻提供便利,拓宽农户非农就业渠道,缓解其相对贫困状况。方黎明等(2013)[23]认为家庭社会资本在农村居民获取非农工作机会和维持非农工作的稳定性中发挥着关键作用。
3.文献评述
综上所述,目前国内外学者对家庭社会资本、文化资本影响农户收入、贫困等相关问题进行研究,但现有相关文献仍存在不足,可概括为三个方面:一是多以单一家庭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影响进行研究,并未涵盖家庭资本全部类型,其中,家庭文化资本研究大多只用了制度化文化资本来探究其对农户贫困的影响,具体化及客体化文化资本研究较少;二是多数学者以区域整体为研究对象,采用全样本估计方法探究家庭资本减贫效应,而没有分三类家庭资本对不同区域农户相对贫困状况的异质性进行深入研究;三是分三类家庭资本对非农就业的影响及其减贫作用机制研究较少。鉴于此,本研究将探究三种家庭资本即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如何影响农户相对贫困,并分析非农就业在其中作用机制,以期为缓解农户相对贫困提供政策启示。
(二)理论假设
1.微观家庭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的影响
贫困治理工作难以达到预期效果,一个重要原因是“输血式扶贫”“救我脱贫”的观念尚未在基层社会发生彻底改变,这与基层农户收入状况及其家庭资本变化有很大关系,农户陷入相对贫困的关键在于是否具有充足的家庭资本[24],处于家庭资本水平较低的农户,仍然难以突破困境,甚至再次陷入贫困状态。此外,东、中、西部地区由于经济发展水平不同、资源环境差异较大,三大地区家庭资本影响农户相对贫困状况有很大差别。针对以上问题,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微观家庭资本与农户相对贫困之间存在显著影响关系。
H1A:家庭资本状况越好,越可显著缓解农户相对贫困状况。
H1B:东、中、西部地区家庭资本影响农户相对贫困水平有显著差异。
2.非农就业的调节效应
非农就业可增强农户家庭经济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影响效应:一是农户增收效应,农户从原本的农业生产转移至服务业或工业领域,当其配置发生变化时,家庭经济收入呈上升趋势,显著提升家庭经济资本减贫效果;二是农业稳定效应,农业生产周期及价格具有波动性,而非农就业可平滑因农业生产不稳定因素导致家庭收入不稳定的问题,减少农业生产风险,增强家庭资本减贫韧性[25]。
非农就业可增强农户家庭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影响效应:一是非农就业农户大多工作地点在城市地区,从农村转到城市生活、参加工作会改变其消费及生活模式,城市居民在消费及生活方面的习惯会改变农户意识形态[26],其人际交往能力及知识结构也会因此发生显著变化,久而久之,农户会从消费种类及数量方面与之产生共性,这便是“偏好外部型”,非农就业农户将逐渐与城镇居民趋同[27],从而提高农户的家庭社会资本;二是农户非农就业将会拥有更加广泛的社交网络,农村居民社交网络的扩张使其家庭社会资本持续积累,进而缓解农户相对贫困状况[28]。
非农就业可增强农户家庭文化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影响效应:一是非农就业农户通过大城市的生活与学习,使其意识到自身素养的欠缺,增强了其主动学习提升自己的意愿,利用闲暇时间获取知识,其文化素养也在潜移默化中提升,促进了家庭文化资本积累。二是农户在城市就业的高技术门槛迫使农户进行深度学习,使其意识到能力的重要性,使得农户为生计需求倒逼其提升自己能力素养[29],增强农户家庭文化资本,减缓农户相对贫困状况。
针对以上观点,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非农就业在家庭资本对农村相对贫困的影响机制中起调节作用。即非农就业会显著增强家庭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的影响效应。
三、模型构建、变量设计与数据说明
(一)数据来源
本研究运用2020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CFPS),CFPS2020是CFPS数据库中最新数据,可反映后脱贫时期我国农户贫困现状。基于数据可得性,2020年家庭经济数据库尚未公示,故采用2020年个体及家庭关系数据库作用于本研究,本文提取农村个体及家庭数据样本13256户,根据家庭资本指标筛选并剔除其中不完整样本及无效样本,最后得出数据样本2349户。
(二)模型设定
运用回归分析及调节效应分析可对各个解释变量的直接关系加以解释,还可用于揭示交互项的间接作用机制。为明确非农就业在家庭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影响中的作用机制,本文将采用逐步检验回归系数法,并构建如下模型:
微观家庭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的直接影响作用
Povertyi=a0+a1FMCi+a2Xi+ε1(1)[1]
非农就业的调节效应对农户相对贫困的间接影响作用
Povertyi=c0+c1FMCi+c2JCi+c3FMCi*JCi+c4Xi+ε2(2)[2]
在此基础上,通过 Logit、OLS等计量方法结合实证研究对各假设加以检验,再以此验证理论模型提出的因果关系。
(三)变量选取
1.被解释变量
相对贫困状况用于证实农户是否属于相对贫困范畴。具体可根据贫困标准加以测度,常用的测度指标有泰尔指数、基尼系数以及收入不平等的各项定义,以上方式测度结果较为相似。在已有的相对贫困研究中,根据收入贫困线判断农户是否陷入相对贫困状况的学者认为,新的贫困标准必须与现有标准相衔接,不能差别太大,建议将低于平均收入中位数40%的农户列入相对贫困范畴[30]。陈宗胜(2013)[31]建议,第二年农村“相对贫困线”应基于去年农村居民平均收入和平均系数的乘积,平均系数通常取值0.4~0.5。叶初升和赵锐(2013)[32]采用人均纯收入的 50%来衡量总体贫困发生率。基于这种思路,提取2018-2020年CFPS农村地区样本数据,分别取平均值、中位数的40%、50%、60%测算相对贫困线,结果如表1所示。2018年农村样本家庭人均纯收入平均值为11862元,中位数为8000元。2020年农村样本家庭人均纯收入平均值为11979元,中位数没有改变,就测算结果而言,中位数比平均值更为稳健。
综上所述,相对贫困标准是根据收入增值或平均收入的某个比例来计算。与平均值相比,中值的稳定性比较高[33]。按照国家扶贫标准2020年推算为4103元,按中位数的40%计算,其相对贫困线将低于绝对贫困线。若将中位数设置为50%,则与当前的贫困标准较为相似。故本文按照中位数50%计算相对贫困线。即从2349组家庭样本中,根据人均纯收入中位数的50%计算相对贫困线,再以此判断农户是否陷入相对贫困状况。如果比该标准线低,就赋值为1,即属于相对贫困家庭,但如果高于该标准值,则记为0,即不属于相对贫困家庭[34]。此外,以本文相对贫困标准测算农户相对贫困发生率,有686户处于收入贫困线之下,即29.2%的农户存在收入上的相对贫困。
2.核心解释变量
立足于布迪厄为代表的三类家庭资本,同时参考国内学者对家庭资本的多维测量指标[35],将家庭经济资本与家庭社会资本可分为主观和客观两类,而家庭文化资本则分为客体化文化资本、具体化文化资本、制度化文化资本三方面。该三类资本都为多维指标,且含有一定的主观性,核心解释变量指标体系如表2所示。
3.调节变量
本文选取非农就业(JC)为调节变量。为探讨非农就业在微观家庭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影响中的调节作用,非农就业情况需要从家庭层面来衡量,故采用家庭非农就业劳动力所占比重来衡量非农就业情况。
4.控制变量
既要了解微观家庭资本与非农就业情况外,还要考虑农户相对贫困状况会由于哪些因素而改变。为保证模型的科学性与完整性,将以往研究与数据可得性相结合,纳入家庭劳动者数量(member)、婚姻状况(marry)、户主性别(gender)、医疗保险参与程度(medical)等变量加以控制,表3为模型中变量的描述。
四、实证分析
(一)基准回归结果
进行回归分析工作时,运用Stata16.0软件的Logit模型研究微观家庭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的影响。考虑到模型估计期间解释变量会出现共线现象,研究之前通过方差膨胀因子法检验相关解释变量和调节变量是否存在多重共线性,测试结果显示本次实验的所有变量其VIF最大值都在10以下,即不存在共线问题,观察表4模型I可知实证结果。
1.家庭经济资本影响机制分析
(1)家庭经济资本影响机制分析
家庭经济资本中,本地收入水平系数为-0.218,系数为负且在1%水平下显著,即农户家庭在本地收入水平越高,其陷入相对贫困的概率越低,收入作为家庭的基本经济来源,可改善农户生活条件,提高农户生计能力。
工作满意度系数为0.267,系数为正且在5%水平下显著,即农户工作越满意,其陷入相对贫困的可能性越高。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三:一是工作满意度是农户在工作中各方面体验的综合指标,如单位福利、工作环境、工作时间等等,与个人的偏好密切相关,农户可能因单位福利较好,工作时间较为闲暇、提供食宿、工作地点离家较近等优越条件使其偏好重心超过了对收入的需求,在以收入相对贫困线为临界的核算方法中,可能不会缓解农户的相对贫困状况。二是在新冠疫情大背景下,私营企业及中小型个人企业受到极大的冲击,企业经济状况不稳定,人们求职的重心从高工资转变为稳定的工作岗位,因此,拥有编制成为了劳动力求职的第一需求,其希冀拥有稳定的工作及较高的社会地位来弥补收入的不足。三是在新型城镇化推进的背景下,外出务工农户希望落户城镇,因户籍制度的隔阂,一份可落户城镇的工作对于农户的需求超过了对高收入的需求,其工作满意度相对较高,但农户收入相对贫困状况并未得到相应的缓解。
2020年市场统计显示,疫情期间,农村地区外出务工失业人数高达2000万,同时疫情期间企业复工复产面临一系列的困难问题,主要集中于工人不到位、生产原料缺乏、市场销售困难、原料和产品运输难、企业成本增加、防疫物资不足等问题,企业发展极其不稳定,宏观经济和劳动力市场变动导致外出务工农户因疫情的突发状况面临结构性失业高达17.5%,月平均失业率为5.1%,农户因其家庭资本禀赋及个人因素等得到满意工作的同时,又因疫情等原因深刻体会到企业收入不稳定的问题,其收入上下波动较大,无法保证稳定的经济来源,大大增加农户返贫风险。与CFPS2018年农户获得满意工作人数相比,2020年农户获得满意工作人数下降了23.4%,而失业率提高了11.2%,说明农户对于满意工作的需求已降低,更多农户追求收入较低但稳定的工作,从而提高自己的返贫韧性,但以收入相对贫困线划分农户相对贫困状况时,农户对于较低收入工作的选择会加重农户的相对贫困状况。
(2)家庭社会资本影响机制分析
家庭社会资本中,人缘社交程度系数为-0.058,系数为负且在5%水平下显著,关系重于能力系数为-0.256,系数为负且在5%水平下显著。说明农户人缘社交程度越高及认为关系重于能力可显著缓解其相对贫困状况。强社交能力农户可利用其社会网络资源拓展信息获取渠道、集聚有利资源、获取发展机会,直接或间接帮助农户提高收入水平、缩小收入差距、缓解收入不平等,打破因资源禀赋差、信息获取低农户脱贫困难的窘境,缓解其相对贫困状况。认为关系重于能力的农户往往投资入更多的时间及精力开拓并维持人脉关系,利用其人脉关系通过熟人介绍、他人推荐等方式获得更好工作机会,缩短匹配满意工作时间,提高寻找工作效率,更易获得收入满意的职位,提高其收入水平,缓解其相对贫困状况。此外,农户人脉关系越广,其获取资源支持越多,可引导农户开拓新的生计途径,形成新型发展生计策略,降低农户返贫风险,提高农户脱贫韧性。
(3)家庭文化资本影响机制分析
家庭文化资本中,闲暇时间学习系数为-0.244,系数为负且在5%水平下显著,农户受教育程度系数为-0.575,系数为负且在1%水平下显著。农户利用闲暇时间学习越多及受教育程度越高,可显著提升其人力资本水平,增强就业能力、增加发展机会,达到高收入职位门槛,提高其收入水平,缓解农户相对贫困状况。但是,具体化文化资本中的智力水平对农户相对贫困影响并不显著,可能原因为,教育体系的完善使得先天不足的智力水平可在后期努力学习上得以弥补,因而整体上对缓解相对贫困并无显著作用。
总体来说,除智力水平及工作满意度两项家庭资本外,家庭资本的提升可显著缓解农户相对贫困状况,这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研究假设H1A。
2.其他控制变量影响机制分析
家庭劳动者数量对农户相对贫困呈显著正向影响。即家庭劳动者数量增加会令农户陷入相对贫困的概率上升,这和传统的“人多力量大”观念有着明显差别,显著的数量优势无法缓解农户相对贫困状况,反而会加剧其严重性,造成该结果的原因是衡量劳动力是否有效的依据除了年龄之外,还要参考劳动力的文化素养。近年来,就业岗位对劳动力年龄及文化素养要求普遍提高,低龄劳动力及老年劳动力可能会因经验不足、知识水平不高等因素面临失业风险,其只能通过收入水平一般的非农工作维持生计,但城市的生活成本较高,难以突出农户在非农就业方面的优势,其陷入相对贫困的概率因此而提高[36]。
婚姻状况对农户相对贫困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即未婚或离异家庭比已婚家庭更容易陷入相对贫困状态。原因为夫妻二人财产总收入及经济来源相比个人更丰富,更容易缓解相对贫困状况。
农村家庭医疗保险参与比重对农户相对贫困呈显著正向影响,即农村家庭参加医疗保险比重的提高会令农户陷入相对贫困的概率上升。其原因为:一是因医疗保险的选择机制、用户需求等因素导致其会重点考虑常年处于亚健康状态的农村居民,可能出现因病致贫的情况,加重其经济负担;二是医疗保险会释放部分农户的医疗卫生服务需求,导致其经济压力上涨,陷入相对贫困状况。
(二)稳健性检验
相对贫困存在参照系问题。基准结果是以居住地人群为参照,现以农户户籍地人群为参照群体,于户籍地展开对农户相对贫困状况的计算。以上两种方法的差别在于第一种是分析农户在其居住地是否陷入相对贫困,而后者观察的是农户在其户籍地是否属于相对贫困范畴,通过对后者进行变参照系的稳健性检验,且使用工具变量法。表5估计结果显示,家庭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仍有显著负向影响,估计结果基本稳健。
(三)区域异质性分析
为考虑区域差异对相关分析的影响,需对我国东、中、西部区域分样本进行实证估计,表6模型II、模型III、模型IV分别代表东、中、西部地区的回归模型,三个模型对比可以看出家庭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的影响存在较大区域差异,验证了假设H1B。
1.家庭经济资本的区域异质性分析
东部地区家庭经济资本的本地收入水平系数为-0.182,系数为负且在5%水平下显著,即农户本地收入水平越高,农户越不易陷入相对贫困状态。工作满意度系数为0.550,系数为正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依然说明满意的工作不一定会带来可观的收入,其会加重农户相对贫困负担。
中部家庭经济资本的本地收入水平对农户相对贫困的影响并不显著。其原因为,中部地区经济发展速度平缓,经济发展较不平衡,不同地区农户在其本地收入水平差异较大,不能直接反映农户的相对贫困状况。工作满意度仍对农户相对贫困呈显著正向影响,其会加重农户相对贫困负担。
西部地区家庭经济资本的本地收入水平系数为-0.808,且在5%水平下显著。对口援疆及西部大开发政策进一步提升了西部地区的经济水平,因而农户在本地收入越高,其生计条件越好,越不易陷入相对贫困状况。
2.家庭社会资本的区域异质性分析
东部地区家庭社会资本中,人缘社交程度对农户相对贫困影响不显著,关系重于能力系数为-0.383,在5%水平下显著,即认为关系重于能力的农户可缓解其相对贫困状况。其原因为东部地区商业发展繁荣,信息流通性强,就业类型繁多,农户凭自身能力匹配到满意工作难度较大,而凭关系可能会为农户找到理想职业岗位提供便捷渠道,获得收入满意的工作,改善农户相对贫困状况,但人脉关系并不能弥补技术上的短板,尤其是大城市的高新企业越来越需要学历高、能力强的人才,人缘社交能力强并不能成为决定其是否能留在高收入职位的标准。
中部地区家庭社会资本影响与东部地区相反,关系重于能力对农户相对贫困影响不显著,而人缘社交程度系数为-0.097,在5%水平下显著。其原因为:中部地区商业发展进程平缓,高新技术产业少,人才吸引能力弱,人才需求大,高收入职位门槛高,需农户拥有较强能力素养,只凭关系渠道找到较高收入工作现象并不普遍。相反,人缘社交能力强的农户更易吸收他人的优点与能力,提高自身人力资本,增加其找到高收入职位的概率。工作中,人缘好的人易得到领导赏识及周围人的支持,在工作晋升方面拥有较大优势,增加其收入上升空间,改善农户相对贫困状况。
西部地区家庭社会资本影响均不显著,说明西部地区社会资本转化为物质收入能力较差,西部地区经济发展较为缓慢,农户对于收入的需求远大于其他家庭资本的需求,提升收入水平是缓解该地区农户相对贫困最有效的方法。
3.家庭文化资本的区域异质性分析
东部地区家庭文化资本中,闲暇时间学习情况对于东部地区农户相对贫困影响并不显著,而农户受教育程度系数为-0.326,系数为负且在10%水平下显著。说明东部地区教育水平高度发达,人均受教育程度高,平日闲暇时间学习积累知识并不能代替总体的高质量受教育水平,在高素质人才竞争的大环境下,闲暇时间学习并不能改善农户相对贫困状况。相反,受教育程度越高,农户越不易陷入相对贫困状态,说明学历才是东部地区改善农户相对贫困的上限所在。智力水平系数为-0.168,系数为负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原因可能为东部地区基础教育设施完善,教育质量较高,在接受同等教育时,高智力水平农户成绩甚至学历会比正常及智力水平较低农户突出,其拥有更好的就业机会,在工作中,高智力水平的人易找到攻克难题的方法,易得到领导赏识,提高升职加薪的概率,改善其相对贫困状况。
中部地区家庭文化资本中,受教育程度影响不显著,闲暇时间学习、智力水平及系数分别为-0.417、-0.142、在10%、5%水平下显著。其原因为:中部地区农户总体受教育水平没有东部地区高,受教育程度参差不齐,其闲暇时间学习积累的知识拥有了竞争优势,增加其获得高收入职位的机会,正因教育的参差不齐,智力水平较高农户易取得高学历,获得高收入工作,改善其相对贫困状况。
西部地区家庭文化资本影响均不显著,依然说明西部地区文化资本转化为物质收入能力较差,提升收入水平可直观有效缓解农户相对贫困状况。
(四)作用机制分析
1.非农就业调节效应分析
在前文家庭资本会显著影响农户相对贫困状况这一结论基础上,为深入探讨家庭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的作用机制,本文将考察农户非农就业的调节效应,表7模型V是在表4的回归基础上加入非农就业变量及其交互项后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家庭资本除智力水平外均对农户相对贫困有显著影响,但加入非农就业后,系数有所变动,且家庭资本及其交互项对农户相对贫困呈显著负向影响,可以证实非农就业在家庭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的影响中有一定的调节作用,即农户非农就业可显著增强微观家庭资本对农户的减贫效应,H2得到验证。
非农就业与家庭经济资本交互项即非农就业与本地收入水平交互项及非农就业与工作满意度交互项系数分别为-0.655、-1.686,且在1%水平下显著,即非农就业可显著增强家庭经济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的减贫效应;非农就业与家庭社会资本交互项即非农就业与人缘社交程度交互项及非农就业与关系重于能力交互项系数分别为-0.276、-2.002,且在1%水平下显著,即非农就业可显著增强家庭社会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的减贫效应;非农就业与家庭文化资本交互项即非农就业与闲暇学习交互项、非农就业与受教育程度交互项及非农就业与智力水平交互项系数分别为-1.082、-1.686、-0.000,分别在10%、1%、1%水平下显著,即非农就业可显著增强家庭文化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的减贫效应。
2.非农就业内生性检验
考虑非农就业与相对贫困可能存在互为因果关系,存在内生性问题。为检验其内生性,参考周立等学者的研究成果[37],借助含有内生变量的IV-Probit模型检验非农就业是否具备内生性,选取滞后一期的城镇失业率作为工具变量。
城镇失业率作为工具变量原因如下:根据《2020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披露的数据可知,2020年我国总共计28560万名农民工,其中有73.41%的人选择在省内工作,对农村居民来说,城镇失业率的提高导致其无法于所在地的非农单位获得工作机会,故而到外地找寻工作,由此看来,城镇失业率的提升会使农户非农就业增加。此外,若把城镇失业率作为工具变量,极易引发外生性问题,即城镇失业率可能通过除非农就业以外的各种因素影响农户相对贫困状况,如失业率较高的地区其民众本身陷入相对贫困的概率较高,从而无法杜绝外生性问题。对此,本文借鉴了连玉君[39]等学者对非农就业的观点,即城镇失业率滞后一期可有效避免由于城镇失业率而引发的内生性问题。
由于CFPS只有 2010—2020年每隔两年的6期数据,因此采用滞后2年的非农就业。模型VI表示工具变量为滞后一期城镇失业率的情况。观察表8对Wald模型的检验结果可知,P值分别为0.048、0.049通过了5%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说明模型存在内生变量。在回归第一阶段,工具变量系数都为0.000,通过了1%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F值分别为484.21、355.27,表明弱工具变量不存在,所以选取的工具变量是合适的。
综上所述,针对以上实证研究及影响机理,构建以下实证分析框架图,见图1。
五、研究结论与政策启示
(一)主要结论
第一,当前中国农村家庭相对贫困问题依然较为严峻,以家庭人均纯收入低于全样本家庭中位数50%的标准计算,29.2%的农村家庭存在收入上的相对贫困;第二,总样本中,家庭经济资本的本地收入水平越高,家庭社会资本的人缘社交越广、关系重于能力,家庭文化资本的闲暇学习时间越长及受教育程度越高都可显著缓解农户相对贫困状况。但家庭经济资本中的工作满意度越高会使农户陷入相对贫困状况。家庭文化资本中的智力水平对农户相对贫困影响不显著;第三,地区异质性分析中,各地区家庭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的影响差异较大。家庭经济资本中,本地收入水平越高可显著缓解东、西部地区农户相对贫困状况,对中部地区农户影响不显著,工作满意度越高会加剧东、中部地区农户相对贫困程度,对西部地区影响不显著。家庭社会资本中,人缘社交程度越强可显著缓解中部地区农户相对贫困状况,对东、西部地区农户影响不显著,认为关系重于能力可显著缓解东部地区农户相对贫困状况,对中、西部地区农户影响不显著。家庭文化资本中,闲暇时间学习越多可显著缓解中部地区农户相对贫困状况,对东、西部地区农户影响不显著,受教育程度越高可显著缓解东部地区农户相对贫困状况,对中、西部地区农户影响不显著,智力水平越高可显著缓解东、中部地区农户相对贫困状况,对西部地区农户影响不显著;第四,非农就业在家庭资本对农户相对贫困影响中起到显著的调节效应,农户可通过非农就业进一步提升其家庭资本并显著缓解农户相对贫困状况。非农就业可显著提升客观家庭经济资本及主观家庭经济资本的减贫效果,即非农就业可提升农户本地收入水平及工作满意度对其相对贫困的影响效果;非农就业可提升家庭客观社会资本及主观社会资本的减贫效果,即非农就业可提升农户的人缘社交能力、扩大社交网络、丰富人脉关系,并显著增强缓解农户相对贫困效果;非农就业可促使家庭文化资本的积累,提升家庭客体化、具体化、制度化文化资本的减贫效果,即非农就业可提升农户闲暇时间学习意愿、提高受教育程度及促进智力发展,进而对相对贫困产生影响。
(二)政策启示
第一,提升农户家庭经济资本,促使农户选择非农就业。一方面,政府需根据其影响因素尽快推出相对贫困群体的识别方案,制定合理的优化及扶持政策。在辨识贫困农户的基础上,加大对农村地区经济帮扶力度,于财政方面制定农村资金倾斜政策,构建相关返贫风险防范、化解体系,借助由国家投资的财政资金、各地农户的资金费用构建农业社会保障体系,以此规避风险、帮助农户获得更高效益,积累农户家庭经济资本。此外,政府单位要根据实际情况加大非农产业于当地的建设进度,中小城镇则需通过各种方式为农民提供就业机会,以此推动本地非农就业工作的开展,促使更多农户选择非农就业这一生计策略,增强农户收入稳定性;另一方面,农户个体应积极学习国家“三农”政策,逐步从单一、低效的农业生产劳作中解放出来,不仅仅满足于对收入的要求,也要注重社会福利、地位、精神等需求,主动适应多维性的工作待遇,对家庭目前的经济资本结构做出调整,提高质量,扩张规模,为脱贫致富积蓄家庭经济资本力量。此外,农户应充分发挥家庭经济资本减贫效应,运用更多的金钱及精力投资自身,以匹配高薪职位所需的更高能力素养,提升自身发展能力,降低就业试错成本,主动合理选择非农就业这一生计策略,提高收入稳定性,实现持续增收,提升家庭经济资本。
第二,加强农户社会资本联系,匹配合适非农就业岗位。一方面,政府需从社会资本培育入手,引导农户重视社会资本的投入与培育,营造良好的社会氛围,增进社会信任、互惠,鼓励农户积极加强社会交往,构建家庭健康良好的社会网络关系,以扩展农户信息获取渠道,增强家庭支持,提高其发展及抵御风险的能力,丰富农户家庭社会资本。政府更要构建良好的社会资本转化机制,引导农户积极利用自身的社会资本,引导社会资本带动人力资本、物质资本等的良性发展,使农户以社会资本为突破口,找到摆脱相对贫困的方式。此外,政府需联合基层社区,针对农户展开各种技能培训及社交活动,提高农户人缘社交能力,拓宽农户社交网络,为农户寻找及匹配满意收入工作提供便捷渠道,借助村民组织或乡镇单位给予非农就业农户各种真实、安全的信息,让农户拥有更多公平合理的就业机会;另一方面,农户应自觉培养社交能力,打好人际关系,以此积累社会资本,再将其转变为提高自身能力的重要资本,不仅能增强农户社会发展能力,还可提高农户社会发展地位。此外,充分发挥家庭社会资本减贫效应,使得农户快速匹配合理、合适的非农就业岗位,利用非农就业改变意识形态,提高人际交往能力、扩张社交网络,提高家庭社会资本,构建良好的社会资本转化机制,引导农户积极利用自身的社会资本带动人力资本、物质资本等的良性发展。
第三,积累农户家庭文化资本,提升农户非农就业水平。一方面,政府需加快农村地区文化配套设施建设进度,如针对基层农民设立综合文化库、组织农民讲习会等,为基层农民提供更多获取知识、沟通交流,锻炼协作能力与实践水平的机会,以此丰富农户文化生活、改变精神面貌,满足其精神层面的需求。利用常态化、制度化教育结合各种专项技术培训,提高易陷入相对贫困状况农户的文化素养并帮助其掌握各种专业技术,以期积累文化资本并作用于脱贫工作中,使农户不仅有简单知识和能力能够种好地,还具备从事其他复杂工作的劳动技能。此外,通过多种方式引导农户提升其家庭文化资本,如提供优质受教育机会,提高其智力水平等,改善农村教育和文化面貌,使其主动利用闲暇时间读书学习,提高农户受教育程度,充分发挥教育及人力再生产作用,根据农业农村的发展方向、实际需求,结合其当前情况制定转型方案,为农户从事非农就业提供必要知识素养及能力储备,增加农户就业机会,拓宽农户就业渠道,提高农户增收水平。另一方面,农户应提高自信力,培养追求美好生活进取心。农户应在政治思想觉悟、追求最大化利益方面做出改变,清楚认识到只依靠政府帮扶或国家救助无法完全解决贫困状况,农户须提高自身优势,主动学习各种技能,依靠“自主自强”“自力更生”的内在动力实现致富目标,这也是相对贫困治理工作的重要手段。此外,充分发挥家庭文化资本减贫效应,注重人力资本投资,通过增知、增智、增志和提能改变农户贫弱贫困现状。通过非农就业在大城市学习及生活,提高自身知识素养,提升人力资本水平,积累家庭文化资本,增强农户家庭文化资本转化为物质资产能力,将文化资本更多体现在增收能力上。
第四,三大地区因地制宜,发挥家庭资本减贫效应。东、中、西部地区政府应因地制宜,根据不同地区发展情况采取相应措施缓解农户相对贫困状况,农户应根据自身发展状况,积极采取措施提升家庭资本水平。东部地区政府应注重提高与农户自身素质相符合工作的匹配概率,加快信息流动性,提升匹配效率。农户应积极提高受教育程度,使其不仅通过“学历”敲门砖进入高薪职位,还能凭自身能力留在其中;中部地区政府应注重人才引进及培养高素质人才方面,通过人才吸引带动产业发展,缩小各地区收入差距,推动中部地区经济平衡增长。农户应积极参与社会交流,增强人缘社交能力,培养自主学习意识,增加农户竞争优势;西部地区政府应注重农户家庭财富积累,继续推进对口援疆、援藏及西部大开发战略,推动西部地区经济快速发展。农户应注重家庭文化资本及家庭社会资本有效转化为经济物质资产,使农户各方面素质转化为增收能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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