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与革命：中国近代农村女性的角色转变

［内容提要］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女性所承担的身份角色是单一的，从属于家庭，主要任务是照顾家庭成员、协调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以及操持和管理家中事务。随着近代社会文化进程和社会变革的步伐加快，对农村地区形成了一定的文化思想冲击，使女性的身份和角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再局限于家庭中，而是从家庭走向社会，接受教育，参加农业劳动和社会生产，支援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参与社会事务组织和管理。她们角色的转变，标志着中国传统社会的性别关系发生变化，进入新的发展阶段，中国的妇女解放运动取得一定的成效，激励和影响了新一代中国女性。

［关键词］思想觉醒；社会革命；妇女角色

［中图分类号］C913.68;C913.1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8091（2024）02-0154-09

【收稿日期】2024-01-23

【作者单位】University of the Cordilleras，Baguio city.

【作者简介】孙文林（1991-），男，河北沧州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教育史。

一、引言

“妇女的角色转变”是一个较受关注的话题，学界目前也已取得一定的研究成果。雷承锋对根据地创建之前的女性婚姻形态进行简述，提出了对传统婚俗的改造与新式婚姻的实践方式，并探讨了婚姻变革的成效与局限。［1］温馨在研究中认为，近代江南乡村妇女的职业角色与社会地位发生了变化，主要表现为从家庭走向社会，由传统家庭妇女转变为社会从业者，阐述了引发变化的原因是工业化运动和妇女解放运动。［2］王惠君指出晋西北乡村女性的传统角色是家庭妇女，而抗日根据地的建立使其分工产生变化，开始拥有婚姻自由、能够接受教育和参与政治活动，成为社会人。［3］张鸽芝分析了陕甘宁边区农村妇女角色变化的原因，对女性角色转变的特征进行总结，并探讨了角色转变的作用。［4］王楠分析了自19世纪晚期以来，随着资源、技术和政策的变化，胶东渔村妇女的分工得到改变，开始广泛参与社会劳动，角色产生转变，向独立和平等过渡［5］。王罗旺对苏维埃革命时期，妇女在经济、婚姻、政治等各方面所产生的社会角色变化和社会地位的提高进行阐述，说明这一时期的妇女取得了自身的主体地位，思想得到解放［6］。这些研究都对女性角色的转变进行了初步的探讨，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和意义。但是，这些研究没有揭示在一个历史时期内中国农村女性的角色变化总体特征，也没有深入挖掘她们角色变化背后的思想解放源泉和阶段，而这些对于了解妇女角色的转变具有重要的意义，这些将成为文章探讨的重点问题。

二、各历史时期农村妇女的思想觉醒

自近代以来，各种思潮风起云涌，对中国传统的封建社会统治秩序和思想束缚造成冲击。同时，随着民主革命运动的开展，自由、平等、民主等思想在中国大地上广泛传播，男女平等观念逐渐被人们所接受。中国在经历国民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洗礼的过程中，农村女性受到各种社会思潮和外在事件的冲击，思想意识逐渐觉醒，并激发了革命的情怀。她们作为社会人的地位被凸显，积极参与各种社会运动和革命斗争，呈现出不同的风貌和精神。而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她们思想觉醒的程度又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一个渐进发展的过程，她们在外界的刺激中不断获得思想解放和进步成长。按照历史时期来划分，大致可分以下几个阶段。

（一）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之前

在这个阶段中，先是兴起了新文化运动，之后又爆发了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新文化运动具有传播民主科学、开启民智的作用，是对中国传统礼教的批判和冲击，推动了科学在中国的发展，启发了公众的民主觉悟，其中对封建礼教的批判是对女性思想的一次解放和洗礼。在新文化运动中，陈独秀等人认为，女子解放是让女性摆脱一直以来所处的奴隶地位，成为自主、自由的人。他们通过《新青年》不断地刊发探讨妇女问题的文章，从而使妇女问题成为社会公众舆论关注的焦点之一。这些文章的发表对妇女的教育、家庭、婚姻等问题进行讨论，普及了女性解放思想，体现了明确的女子启蒙意识，冲击了中国女性的传统思想观念。需注意的是，这一时期女性意识的觉醒主要集中在知识女性中，她们的思想和行为为农村女性树立了榜样，做出了表率，成为受到封建传统礼制压迫下的农村女性所效仿和艳羡的对象。例如，陈以益、丁初我、张展云、何震等知识女性，先后创办报刊杂志，极力推动女性思想的解放。1904年，陈以益和丁初我、曾孟仆等人创办《女子世界》，办刊宗旨是“改铸女魂”，号召女性突破性别的局限，积极参加民主革命，开展救亡图存［7］78-79；1905年，张展云创办《北京女报》，“提倡女学，反对封建婚姻和缠足”［8］109；何震与丈夫创办《天义报》，反对封建专制思想，主张女性革命和妇女解放［9］64-65。但是因时代的局限，这一时期知识女性的意识觉醒还不够彻底，觉醒的思想体系还只是处于一种不成熟和不系统的状态中，导致其难以长期坚持和开展。但是这种思潮已经在农村女性心中种下萌芽，成为思想解放的源泉。

首先，近代以来，农村女性在家庭和社会中的角色发生了改变。工业化和现代化进程影响了农村地区的生产和家庭组织形式，使得女性参与经济活动和社会生活的机会增加，提供了更多自我实现和思想觉醒的机会。在这一时期，随着工业化的发展、传统乡村产业的衰落，越来越多的农村妇女受到近代化思潮的影响，逐渐进入城市的工厂中或者充当帮佣工作。这种现象大多集中在东南沿海地区。例如，在川沙，“女工本事纺织，今则洋纱盛行，土布因之减销。多有迁至沪地，入洋纱场、洋布局为女工者。”［10］122-124“夫上海近年来，人口日增，所需佣工亦日多，苏松常镇扬各地乡妇之赴沪就佣者，岁不知几千百人。”［11］90-91这说明当时中国的农村妇女开始走出家庭，从农业生产中脱离出来，涉足其他产业领域。

其次，社会革命的风潮推动了农村女性的觉醒和角色的变化。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期间，农村女性的思想处于启蒙阶段。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全国农民运动也迅猛开展起来。随着中国共产党开展的革命运动由城市扩展至农村，也将女性解放思想带入了农村地区，启发了农村女性。农村女性在时代的变化和革命的风潮中感受到思想的启迪和解放，在心中埋下了启蒙的种子，她们纷纷突破封建纲常观念的束缚，走上革命道路。例如，当革命风潮波及永新县时，贺子珍、贺怡两姐妹积极参加革命运动，向广大妇女宣讲革命道理。很多农村女性在新思潮的启蒙下，纷纷主动加入各类妇女组织。截至1925年底，广东省各县有很多女性加入了当地组建的妇女解放协会。其中，海丰县妇女解放协会分会共200人，农工占十分之七；韶关县和新会县的妇女解放协会分会共100人，农妇占一半人数［12］。1926年2月，在长沙近郊的靳江地区，共有60多名农村妇女加入了妇女联合会［13］477-479。在这一时期，更多的农村女性受到革命运动的启发，纷纷走出家庭，参与各种协会、联合会，逐渐树立了自我的主体意识。

（二）土地革命战争时期

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失败后，中国共产党人将工作重心由城市转向农村，在农村建立根据地，开展土地革命，建立革命武装和工农政权，给农村地区带来了思想教育活动和启蒙活动，为广大农村地区女性带来了挣脱束缚的希望，打破了封建礼教和传统社会制度对农村女性的桎梏，让她们逐渐树立独立自主的自立意识和救亡图存的社会责任感、使命感，使农村女性走上摆脱封建束缚、追求个性解放、投身革命的人生道路。

首先，教育活动促进女性思想的解放。随着乡村教育活动的开展，农村女性逐渐有机会接受教育或相关培训，扩充了知识，开阔了眼界，从而增强了她们对自身权益的认识，推动其思想觉醒。宁冈的尹顺安发起组织成立了妇女工读学校，鼓励和吸收广大农村妇女进校接受教育、读书学习［14］390。通过接受教育和学习，很多农村妇女的思想觉悟得到解放和提高，成为日后参加革命的中坚力量，而尹顺安自己，则成为当地知名的革命者。土地革命和激烈的斗争充分激发了农村女性的思想解放，激励着她们中很多人积极投身革命参加各类武装起义，或者为武装起义提供各种后勤保障。

其次，政治身份的获得激励了农村妇女，使她们的思想获得解放。在1931年召开的第一次全国工农兵苏维埃代表大会上，通过的《宪法大纲》明确规定：“在苏维埃区域内的工人、农民、红军兵士及一切劳苦民众和他们的家属，不分男女种族，在苏维埃法律面前一律平等。苏区妇女与男子一样，凡年满16周岁以上，都依法享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有参政议政的权利。召开各级党代表大会和苏维埃代表大会以及各群众团体代表大会时，妇女代表都占有一定份额。”［15］189莲花县的颜清珍被选举成为县妇女委员会主任后，她的工作积极性被大大地激发，经常在外奔波呼号，宣讲封建礼教对中国妇女的摧残和坑害，鼓励女性勇敢打破“三从四德”的束缚，成为自己人生的主人［16］332-333。农村女性在觉醒与革命的过程中，逐渐认识到自身的社会地位和权益，并开始追求平等、自由和尊严。她们对传统的男尊女卑观念产生了质疑和反思，开始关注自身权益和自主权。她们关注社会问题，参与社会运动，对封建束缚和不公平待遇产生反抗和抵制的意识。农村女性开始通过接受教育、读书等方式提升自己的知识水平，从被束缚、被限制、被禁锢的没有个体意识的人转变为开始自我学习和思考的主体，初步产生了觉醒的意识。

（三）抗日战争时期

在这一阶段，中国进行了伟大的抗日战争，抵御外侮、救亡图存是这个阶段的中心任务。抗日战争的爆发，国内的革命任务和主要矛盾较之前发生变化，中华民族与日本侵略者之间的矛盾上升至主要地位，抵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成为时代的主题。农村女性被抗日救国的时代主题所感染，思想也随之发生变化，她们心中的国仇家恨被激发出来，纷纷投身于抗日救亡运动中。

首先，积极参与抗日战争，锻炼了农村女性的能力。许多妇女主动报名参军，加入抗日军队中，不仅在后方提供护理和后勤支援，还勇敢地投身到战斗中，与敌人浴血奋战。通过参与抗日战争，农村女性走出家庭，进入社会和历史发展的洪流中，锻炼了自身的素质和能力，成为抵御日本侵略的重要力量。而这种抗日活动，也在全国范围内广泛地开展。在东北地区，根据吉林省妇女英烈名录统计，从1930年7月到1932年12月，在抗击日寇中英勇牺牲的女游击队员、妇女达107人［17］289-290。在华北，尤其是晋察冀边区，广大农村妇女都参加了自卫队。据统计，在陕甘宁、晋察冀、晋冀鲁豫和山东等地，1940年的抗日根据地组建的妇女自卫队，人员数量总计158万人［18］193。她们通过站岗放哨、破坏道路等交通设施、切割电线等行为，袭击骚扰日寇，为保护根据地做出重要贡献。

其次，劳动就业领域的拓展，肯定了农村女性的价值。抗战时期，大量农村男性被动员参军，农村妇女们迅速填补了她们留下的工作缺口，积极投身到各种行业，如工厂、农田、医院和学校等，积极参与生产和社会建设，展示了她们的才能和价值。这种参与让妇女获得了经济独立以及社会地位的提升。在鲁中南的刘胜理小组，原有劳动力8个，内有5个常备民工，现已有8个妇女参加；秋收中妇女劳动成绩占2／3。这说明，在抗日战争中，农村妇女的积极参与有力地支援了中国的抗日战争，妇女的地位得到承认，并被毛泽东誉为“决定革命胜败的一个力量”［19］142。

这一阶段，农村女性的思想得到更进一步的解放和开阔，对革命思想的接受程度提高，投身革命的积极性得到提升。这说明思想解放传播范围得到扩大，越来越多的农村女性的思想得到解放，逐渐树立参与革命的意识，并尽自己所能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四）解放战争时期

中国共产党领导解放区人民大力开展减租减息和生产运动，并在减租减息、反霸斗争的基础上逐步开展土地改革。广大农村女性的家庭分到了土地，政治热情和生产的积极性被进一步激发，思想得到进一步解放，投身革命的积极性更加高涨。

在土改运动中，农村妇女为自己争取到了参与权与丈量权。在饶阳刘苑小区六个村中参加丈量土地的妇女就有一百二十余人，她们和男人一样下地持丈杆，算地。有许多妇女在丈量时，比男人还仔细，如范苑村量富农的地少了二尺，另一户差了一丈，都被妇女提出意见纠正了。安新五区水灾村的妇女，“在登记丈量填发土地证时，能写算的妇女参加了填发工作，不会写算的搞丈量。一个五十三岁的老太太下洼量地五十二亩。城市区七个村光妇女单独解决纠纷问题二十多件。饶阳南许司马男的去支前，二百多妇女下洼去量地。武强东关里妇女量地时不会写，便在纸上划，横划横道，长划直道，回来叫会算的帮助算”［20］。在土改运动中，农村妇女还获得分地权。以前农村中，封建思想影响比较深，主张不给寡妇、老太太和出嫁的姑娘等人分地。这个阶段，农村妇女的思想得到进一步解放，她们不畏惧面临的困难和问题，据理力争，说“我们也是人，不给地吃啥？吃人家的吗？［21］”勇敢地为农村妇女争取土地。在她们强烈的争取和要求下，当地农会同意妇女们的意见，决定给妇女们分地。对于土地等生产资料的渴望、对经济地位的要求，使女性的思想观念得到进一步解放，提高了自身的主体性和自主性，能够积极地参与社会生活，政治、经济和社会地位得到提高。

在解放战争期间，经过农村的土改运动，农村女性第一次在经济上翻身，分到了相应的土地、房屋和财产，经济水平得到提高，思想观念得到进一步解放，爱国热情、生产热情和学习热情得到激发，积极参与当时的大生产运动、土地改革和支前拥军活动中，为全国的解放战争取得胜利、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树立新女性形象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基础和群众基础。

三、近代时期农村妇女的角色转变

近代农村女性的角色转变是指在近代社会变革过程中，农村女性在社会、家庭和经济领域中的定位和职责发生了较大的变化。这一转变涉及多个方面，包括劳动分工、参与政治活动、亲历战争等多个方面。

（一）劳动分工中的角色转变

劳动分工的变化是农村女性角色转变的重要方面。过去，在中国传统的家庭经济结构中，“男耕女织”是最基本的角色分工。女性的劳动角色主要集中在家中，而近代以来社会经济的发展和变化，使得女性的劳动分工发生变化，开始更多地涉足和进入农业生产领域。因为外界的冲击，传统乡村手工业生产模式发生改变，农村女性无事可做，便逐渐过渡到农业生产。如在宝山，“上海资本主义的煤灰逐渐破坏了这平静的田园生活，转移了自来男耕女织的旧习”，“家家都把布机纺车停止起来，藏到灰尘堆里去了。因之多数女人，都抛下梭子，去做‘男人家’的事，即做长工，当‘角色’，而男人们的劳力反渐感多余无用起来。”［22］321-322这说明，在这个阶段，她们的劳动分工产生变化，开始从家庭走向农田，还逐步走向社会。

农村妇女的思想得到开阔后，想要获得独立自主，必须要获得经济上的独立。而随着战争的持续，大量青壮年男性被吸收到军队中，劳动力减少，物资供应紧张，对根据地的生产生活提出了较高要求。这时，发动妇女参加生产劳动成为时代的需求。这一时期，农村女性除了参加农业生产外，还要参加纺织纺纱等生产劳动。1939年以后，由于国民党采取消极抗战、积极打压我党政策，陕甘宁边区被经济封锁，展开大生产运动，自力更生，自给自足。在大生产过程中，妇女俨然成为其中的主体力量。农村女性参加大生产运动，主要分为参加农业生产和纺织生产两个方面。其中，在农业生产方面，涌现出众多的妇女劳动英雄。如马杏儿、王芸和郭凤英等人，带头积极参加农业生产，想方设法提高农作物产量，形成了农业生产领域人人劳动、你追我赶的良好氛围。据不完全统计，在1943年的三八妇女节纪念活动中，共奖励边区妇女劳动模范2名，各区县妇女劳动英雄160名［23］。需要注意的是，这时的农业生产与农村女性参加传统意义上的农业生产存在很大区别，传统的农业生产是为家庭服务的，而这时的农业生产则是为政府和公众服务的。在纺织生产方面，以李凤莲、黑玉祥、刘桂英、折碧莲等人为代表。据相关数据统计，1939年，全边区参加纺纱的妇女共有2万余名，参加织布的妇女共有8000余名；而到1946年，参加纺纱的妇女共有16万余名，参加织布的妇女共有7万余名，年生产土布量为11万大匹，能够有效解决全边区军民30%的用布需求［24］131-136。农村妇女通过参加纺织生产，拓展了劳动生产范围，为公众和社会创造了价值，提高了自己的劳动技能和劳动能力，实现了自己的社会价值，改变了之前只是作为家庭经济附庸者的地位，具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并在大生产运动中走出家庭，具备了一定的社会地位，有效地实现了从“家庭人”到“社会人”的转变。

（二）政治活动的参与者

在近代的历史发展中，农村女性的角色身份发生了变化，她们逐渐摆脱传统的封建思想束缚，不只是在家中承担繁重的家务劳动和育儿责任，除了学会和懂得寻求独立平等、合作互助的家庭关系，还开始积极参与社会和政治活动，追求个人发展与成长，寻求自我解放，在家庭之外同样发挥了重要作用，为一些农村妇女的觉醒做出了榜样。

自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的知识分子就将女性的参政议政权提上日程，并通过多种形式、在多个场合进行呼吁和阐述。1939年7月，陕甘宁边区开展的第一次民主选举运动中，有很多妇女参加选举。此后，《解放日报》等新闻媒体，也对农村妇女参加选举进行了报道，“延安市裴庄乡女选民数目占选民之1/2，绥德各保460位参议员中有80个女参议员，占全体参议员1/6。”［25］农村女性除了积极参加选举，还积极参政议政，对政府组织管理工作和社会公共事务发表自己的看法，提出相应的批评和建议。这说明农村女性的政治意识逐渐觉醒，并身体力行开展政治实践活动。很多农村女性因为思想觉悟高、工作能力强，不仅作为投票人积极行使选举权，还作为候选人参加选举，当选为政府的参议员。他们积极参与政府管理和社会治理工作，提出保护妇女权益的议案，为女性发声，从受教育权、婚姻、家庭等方面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为女性争取平等自由的权利。在《解放日报》中，对王玉英、刘玉珍等人的事迹进行了报道，她们都是优秀的女性工作者和参政模范，是妇女活动的组织者和领导者，具有极大的参政议政热情，积极投身群众工作和社会管理工作，取得良好的效果。1933年8月在进行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选举时，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在发布的关于选举运动的训令中，特别指出：“这里应提出劳动妇女的成分，至少要有占百分之二十五的劳动妇女当选。如果过去乡苏市苏全无妇女代表的地方，这点尤为注意。［26］89-93”

农村女性积极参与政治生活，摆脱了之前在政治方面的被压迫地位，转变为政治生活的参与者与推进者，享受必须具备的权利。

（三）战备资源的补给者

中国近代社会的发展，一直贯穿着革命和斗争的主题，在社会的动荡不安和革命风潮的激荡中，农村女性积极参与各类革命斗争，尤其是参与两次国内革命战争、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等。在国家和民族面临危亡之际，她们受到外界的影响，或主动或被动地投身于社会变革风潮中，以勇敢、顽强的精神，为民族和国家独立、革命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在抗战期间，陕甘宁边区的农村妇女积极参加支前和拥军活动。1937年，边区妇女救国联合会和西北青年救国联合会发动为前线将士募捐8万双袜子和手套，边区人民集中精力，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边区的妇女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工作任务［27］221。1945年10月3日的《解放日报》报道，在前线战士缺少棉衣、挨冻受寒的情况下，被服厂积极赶制棉衣，边区的妇女积极协助缝制扣眼，确保了棉衣物资及时送到前线战士手中。

在革命斗争事业中，农村女性积极参与各项与战争相关的后勤保障事项和相关的宣传教育工作，传递了革命思想，动员和组织了基层群众，巩固了边区的胜利成果，迸发出强大的精神力量，发挥了重要的辅助和促进作用，有效地支援了前线将士的抗日战争，为抗日战争胜利做出巨大贡献。在这个阶段，农村女性以其吃苦耐劳和坚强勇敢的韧性，有力支撑和辅助了各类斗争的顺利进行，是革命胜利的坚强后盾。

（四）教育权利的受益者

对农村女性来说，受教育权是最基本的权利。农村女性想要取得思想解放和个人进步，必须要通过接受教育来实现。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女性被剥夺了受教育权，不得不依附于男人，所具有的身份角色只局限在家庭中，而随着近代社会进程的发展和变化，在外部世界的冲击下，女性走出家门，走向社会，具有了近代意义上的个人的价值和社会身份。而要获得个人的社会身份，接受教育是必经之路。农村女性只有获得与男性同等的教育机会，在学习中提升自己的知识水平和能力，具备较强的独立性，才能不再受到封建观念和家庭限制的束缚，成为具有社会身份的人。

自近代以来，中国女性的受教育权得到重视和加强，女性拥有了接受各种教育的机会，但是广大农村地区女性的受教育权仍旧不能得到保障，甚至还存在很多文盲，识字率非常低，女性想要获得独立自主的地位，获得民智的启迪，需要争取受教育的机会和权利。边区政府通过举办鲁迅艺术学院、陕北公学、女子大学以及边区中学等各类正规学校，鼓励女性入校读书学习。另外，还采取了半日班、夜校等方式，给女性提供更多的接受教育的途径和方式。经统计，到1939年春，已经有近10%的女性能够认识200左右的字，初步脱离了文盲的行列［28］193。通过争取受教育的权利和接受教育，农村女性逐渐摆脱了家庭妇女身份的禁锢和限制，开始走出家门，走上社会，成为社会生活的参与者，树立了新时期的女性形象。

农村女性在参与革命斗争的过程中，通过接触外界信息，受到社会变革的影响，逐渐认识到自身的权益和尊严，结合曾经受到的歧视和限制，思考和反思自己的社会地位、需要担任的角色、应该享受到的平等权利和自由，并在日常生活中加强学习，提高自身素质，逐渐地适应社会变革和发展，提升自己的竞争力和价值，最终成为具有独立思想和自主行动能力的人。农村女性在接受教育后，拥有了必备的知识和技能，提高了素质和能力，初步树立了独立自主和平等自由的意识，激发了投身社会事务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四、农村女性角色转变的原因

在中国历史发展各时期，受到社会的动荡，革命运动的开展等外界环境的影响，农村妇女的思想得到启蒙，逐渐觉醒。她们的思想变化是内在的，反映在外在则表现在日常的具体行动中，她们意识到自己与男性拥有同样平等的地位，也可以参与社会生活和劳动，能够拥有平等的权利和自由，因此，自我的意识逐渐萌发和觉醒，积极投身社会革命和运动，身份和角色产生了相应的变化，由之前局限于家庭的“家庭人”到步入社会成为“社会人”。近代以来，农村女性角色转变存在多种原因，可以从新式思想的冲击、政府部门的推动、日常工作的需要等方面进行分析。

（一）新式思想的冲击和影响

在传统农村社会中，女性长期以来被视为传宗接代的生育者、家庭子女的照顾者和家庭的附庸者，受到封建礼教的束缚和限制，她们的社会地位低下、受教育机会稀少、经济地位不独立，缺乏个体价值的实现。而随着文化思潮的涌现、社会的变革与发展，外界事物的刺激和影响，她们当前的身份和角色已经不能适应时代和社会的发展需求，只能或者主动，或者被动地进行角色的变化与适应。近代以来从无到有、逐渐发展的妇女解放运动推动了农村女性角色的转变。近代中国妇女解放运动的萌芽开始于戊戌变法时期，后经历了辛亥革命的洗礼达到最高峰，又随着革命的失败走向低潮。当五四运动爆发时，妇女解放运动的高潮再次来临，思想解放的范围进一步扩大，主要抨击封建“三纲五常”观念，主张男女平等、个性解放和人格独立，呼吁给予女性受教育、就业和参政议政等各方面权利。外部世界的变化，激发了她们对自由平等、独立自主的渴望，促使她们解放思想，积极参与革命运动，争取自身的权利和社会地位的提升。例如，当陕甘宁边区建立后，全国各地的有志青年和知识分子来到延安，带来了全新的思想观念，使男女平等的思想观念在当地得到广泛传播，改变和扭转了之前人们的传统思维和桎梏，从而促成了当地农村女性思想的转变和角色身份的调整。

（二）政府与政党的具体推动

不论是中华民国政府、国民革命政府还是革命根据地或边区政府，都将女性看作是和男性平等的群体，希望女性能够和男性一起从事各种职业，参与政府组织管理，服务社会公众，并先后颁布了一系列保障女性权益地位的法律法规。1922年中共二大制定的《关于妇女运动的决议案》，提出要为妇女争取权利和利益［29］221；中共四大和中共六大也通过了针对妇女运动的决议案，鼓励女性走出家庭，参加社会革命和社会劳动，争取独立的生存权，积极发挥参政议政权，保护自身权益；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政府鼓励女性通过劳动互助社等组织参与社会劳动，积极生产衣服、粮食等日用品，获得独立自主的地位和人身自由，成为推动革命运动的重要力量。尤其是在中国共产党将斗争的中心由城市转向农村后，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在讲话中多次对妇女的地位予以肯定，并特别强调了妇女应该获得权利和自由。在这种情况下，农村妇女的觉醒意识不断得到推动和加强，在身份和角色方面发生了较大的转变。

中国共产党在将工作重心转向乡村后，开展的各项工作，都对女性的角色和身份提出了不同的要求。政府推进土地革命，普通农民分得自己的土地，农村女性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进行农业生产；政府推进女子教育，农村女性要积极改变自身，适应形势，前往各类学习班、学校就读学习；政府开展放足运动，农村女性需要改变传统观念，积极实施放足，废除这一陈规陋习。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女子无才便是德”，农村妇女没有受教育的机会和权利，当时的社会环境也不需要女性参与社会性工作。而自近代以来，由于社会的转型和巨大变化，对女性的要求提高，她们不得不被动或主动适应社会的需求，从而产生了社会地位和角色的转变。不论是中华民国政府、国民革命政府还是革命根据地或边区政府，都将女性纳入了社会工作的范畴，并采取措施提高女性的工作能力。1932年6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发出《关于保护妇女与建立妇女生活改善委员会的组织和工作的训令》。《训令》指出，为了提高妇女的政治文化水平，各级的文化部门应该设立妇女学校，组织妇女识字班，也可办家庭临时识字班、田间流动识字班。赣南、闽西苏区实行免费的义务教育，规定6岁以上的女孩同男孩一样实行免费教育，19岁至30岁的青年要参加夜校学习，妇女要占一定比例，并且打破了童养媳不上学的陋习。让农村女性参加学习，是将她们纳入社会劳动力的准备和基础，这说明当时的社会发展给女性提出了更高、更多的要求。总之，政府的各项工作，都需要农村女性的参加和推动，她们或者主动，或者被动地解放了自身的思想，适应社会发展形势的需要而进行了角色的转变与调整。

（三）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

近代以来，随着西方列强的入侵和清政府的日渐衰败，中国社会进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开始了缓慢的近代化进程，对中国的经济和社会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经济领域，随着通商口岸的开设，各种机器设备的涌入、厂矿企业的兴办等，使中国社会出现了新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生产力、生产关系的变化，对社会基本单位——家庭产生了重要影响，在新的生产力条件下，女性具备了脱离传统社会男耕女织角色的可能，她们可以走出家门，走向社会，进入厂矿企业，依靠自己的双手生存和奋斗，在家庭角色方面逐渐具备和男性同等的地位，从而也对她们的社会角色产生影响，进而影响了她们的观念和思维；在社会发展领域，随着革命的发展，社会环境和政治体制也在产生变化，对女性的要求与传统社会不同，赋予女性更多的社会角色要求，而人都是在社会中生存和发展的，女性会根据社会的发展和要求，适时改变自己的思想和角色身份，从而产生了与以往不同的觉醒和角色转变。

五、农村妇女角色转变的历史意义

自近代以来，由于外部世界的冲击和变化，农村女性的角色发生了较大的变化，由之前服务于家庭转向服务政府和社会公众，服务社会发展的大局。她们的角色转变和适应，对当时的中国具有重要的历史作用，补充了社会的生产力，做好了战争的后勤保障，也推动了中国妇女解放运动的发展。

（一）补充社会生产力

近代中国经历了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可以说战争一直在贯穿其中，而参与战争的均为男性青壮年劳动力，使大量的劳动力被调去战场，从而对农村地区的农业生产提出严峻挑战，农村女性这时需要站出来承担农业生产的重任，便成为劳动力的有效补充。农村女性参加农业生产，不但为自己的家庭补充和增加了粮食或收入，还为当地政府增加粮税收入，有效地补充和供给了政府的支出。在这个阶段，农村女性作为独立的人走出家庭，参与社会生活，或者成为田间地头的主要劳动力，或者成为中国现代化进程中工厂中的女工，或者涌入城市，成为女佣、服务员等各种社会服务人员，她们拥有了自己的职业，成为社会生产力的主要贡献者和创造者。

（二）做好战争的后勤保障

中国近代发生了多次战争，每一次战争都离不开女性在后方的支持。尤其是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后，中国共产党的工作重心由城市转向农村，从而使得农村女性越来越紧密地参与到革命战争进程中。当农村女性的思想完全觉醒后，她们参与革命的积极性是非常踊跃的，在革命后勤保障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正如毛泽东所指出的：“假如中国没有占半数的妇女的觉醒，中国抗战是不会胜利的。”在抗战和解放战争时期，边区妇女积极参与支前拥军工作，赶制手套、鞋袜、棉衣等物品支援前线，她们中的很多人没有真正参与战争，却在后方为前线将士提供了物质保障和经济后盾。她们的思想得到彻底觉醒，不仅参加各种生产动员，还积极发动家中男性亲属参军，贡献了家中的青壮年劳动力，为前线提供物力和人力支持，为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的胜利奠定了坚实的群众基础。

（三）推动妇女解放运动发展

妇女解放运动是戊戌变法以来逐渐兴起和发展的，经历了辛亥革命的洗礼，妇女解放思想得到最大范围的传播，并由城市传播向农村地区。而农村女性思想的解放和角色身份的变化，有效地推动了中国妇女解放运动的发展。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等提出和传播了妇女解放的理念，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和发展又推动和普及了妇女解放的思想。不论是两次国内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还是解放战争，在战争的发动和进行中，中国共产党始终贯彻妇女解放的思想，将其当作重要工作予以推进。在历次战争的锻炼中，经历了农村经济的凋敝，农村女性为改变生存困境，也在不断地吸收新思想、新意识，为个人和家庭的生存而努力。她们彻底摆脱了封建思想、封建礼教的钳制和束缚，实现了思想的解放和自我意识的觉醒，不再固守于家庭中，而是勇敢走出来，争取自己的经济权利和政治地位，并积极参与各项社会劳动、社会事务的组织管理，从而转变为具有独立思想和独立人格的社会人，并形成了良好的社会风气，进一步促进和推动了中国妇女解放运动的发展。

六、结语

通过对近代以来中国农村女性的思想觉醒和角色转变进行简述，可以发现，与传统中国社会相比，近代农村女性受到先进思想的启蒙和熏陶，思想观念得到开阔和解放，从而引发了她们身份角色的变化，主要由传统社会中囿于家庭的角色向社会劳动者转变，由传统话语体系中的沉默者向拥有一定的发言权的群体转变，由传统男权统治下的附属人向与男性拥有平等地位的人转变。农村女性的劳动分工、社会地位、政治角色等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是时代的发展与社会的变革所影响和促成的，在某种程度上对中国之后的两性关系、妇女的社会角色、妇女解放运动等都具有一定的奠基作用和深远影响。

农村女性的思想觉醒和角色转变，从表面上看，是女性的身份、地位得到提高，女性的自我属性得到加强，中国的两性关系得到提高和改善，是中国人思想解放的产物，是社会的进步。更重要的是，这反映了生产力的变革和时代的巨变。随着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兴起，社会生产力得到飞跃发展，机器大生产成为可能，而只要掌握一定的技术，人们便能够操纵机器进行生产，对传统社会纯粹依靠劳动力生产产生冲击，并影响了社会的行业和分工，女性在这种生产力条件下具备了独立生产和生存的可能性，从而推动了女性走出家庭，走向社会。因此，女性的思想、身份、角色的变化，与当时的中国或主动或被动地被裹挟进入世界现代化的进程是协调一致、密不可分的，这代表着近代中国开始走上了工业现代化的道路，从而对生产力、生产关系、社会分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等都产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影响，也改变了人们的精神风貌和生活方式。

当前，中国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再加上以人工智能为标志的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中国社会又处于一个转型期和调整期，对女性提出了不同以往的新要求，而通过本文的写作，对近代以来农村女性的角色转变进行梳理分析，并得出一定的结论，这能够对当前我国社会发展和转型期的女性产生一定的启示和借鉴，有助于当今女性正确、深入认识自己的身份和角色，对自己做出科学合理的定位，为社会经济发展、民族国家繁荣做出应有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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