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化交往中亲缘关系的再思考

2024-09-01 00:00:00赵曦覃清越
国际公关 2024年14期

摘要:“断亲”热潮的出现揭示了中国现代社会亲情关系出现裂痕的现状。随着社会交往形态媒介化,亲缘关系的维系出现价值冲突。本文基于框架理论,采取内容分析法与情感分析法,选取 “断亲”议题中主流媒体与意见领袖为研究对象,运用网络爬虫对微博、微信公众号平台内 “断亲”议题相关文章及评论进行态度编码与情感分析,探究 “断亲”议题的新闻报道所具有的价值倾向及其对受众所产生的认知影响,并观察社群动态进行研究补充。基于媒体人文关怀框架与受众框架的正向反馈,结合媒介化亲缘关系对 “断亲”进行理性思考,进一步探究大众的议题认知与态度。

关键词:亲缘关系;“断亲”;框架理论;媒介化

一、“断亲”议题的媒体报道框架和受众框架分析

2024年春节前后,微博词条#有一部分人开始断亲了#霸占热搜榜,累计1.8亿浏览量。网友表示:“断了好,终于可以做自己了。”“断亲之后清净、自由,如果可以有时都想把父母也断了。”……胡小武认为,“断亲”主要表现为懒于、疏于、不屑于同二代以内的亲戚互动和交往的一种现象。

“断亲”议题是近年来的新兴议题,学界对其关注较少。胡小武、韩天泽从当代社会研究视角分析青年 “断亲”现象产生的原因及内在机制。[1]陈友华、宗昊重新定义与描述 “断亲”现象,并从社会结构与生活方式出发,挖掘 “断亲”现象的孕育土壤。[2]互联网时代,基于趣缘与情感形成的圈层成为青年人主要的社交场景,罗雁飞、叶林园认为网络圈子依赖促使 “00后”远离熟人社会稳定性、规范性特征的血亲圈。[3]

本文在微信和新浪微博两个平台搜索关键词 “断亲”,按照文章热度排序,选取11个官方主流媒体和10个非官方主流媒体的12篇微博报道、17篇微信公众号文章、15位粉丝量在40万以上的微博意见领袖博文进行态度编码、情感分析:主流媒体大部分对 “断亲”现象持中立态度,意见领袖多持支持态度,呈现人文关怀报道框架。同时使用网络爬虫获取文章评论并进行情感分析,从而得出受众框架。赵云泽等提出大众传播情绪框架,即大众对什么事件感到喜悦、对什么事件感到愤怒、对什么事件产生同情等,存在特定的情绪发生机制与规律,其本质是大众情绪传播的 “框架效应”。[4]该议题对于部分受众具有特定的情感前提,因此会呈现情感化反馈。

文章共爬取主流媒体微信公众号评论以及微博评论5 149条,意见领袖博文评论724条,进行情感分析 (详见图1)。

受众框架基本受媒体报道框架的影响,具有一定正向相关性。本文考虑议题相关群体的情感倾向,选择豆瓣小组 “不想回家/不想过节联盟”进行深入观察,充分了解小组内部情况,结合媒体框架以及受众框架进行科学分析。

二、媒介化交往中“断亲”的社会表现

(一)亲情“异化”:代际关系矛盾的升级

亲缘关系是中国传统社会中可靠和稳定的一种社会关系。费孝通认为:“在差序格局中,社会关系是逐渐从一个一个人推出去的,是私人联系的增加,社会范围是一根根私人联系所构成的网络。”[5]俗话 “一代亲二代淡,三代不管饭”体现了亲缘关系由个人中心向外次第减弱的差序格局。在社会结构嬗变的背景和开放多元的信息环境中,以亲缘为核心的关系圈层式微,亲缘关系出现了以个人为核心,由三代到二代、一代层层收缩的现象。

“网络社会”的崛起将公众分化为 “数字化土著”和 “数字移民”,从小浸润在网络环境中的 “Z世代”扮演着土著的角色,他们能够迅速学习和接收网络信息,而 “数字移民”则需要花费时间精力去适应互联网环境。“前喻文化”认为,青年一代只能是长辈的肉体和精神的延续,只能是他们赖以生息的土地和传统的产儿,代际关系的断裂打破了这种延续的状态,传统家庭中长辈的话语权威和家庭结构地位受到挑战。代际关系间迥异的生活环境和方式造就代际断层,使冲突在物质、精神层面上进一步升级,且当亲情被权力和利益因素渗透后愈发脆弱。正如马克思所提出的 “异化”,权力、利益为中心的社会攀比使亲缘关系的主体性丧失,从而产生了亲情 “异化”,导致代际冲突被激化。

(二)情感主导:基于亲缘冲突的情感输出

社交媒体时代的情绪传播表现为负面情绪传播正中社会痛点、线上线下对话引发情感反应和情绪渲染促进公共意见生成。[6]“断亲”议题的出现临近春节,过年串门、亲戚聚会是节日习俗,具有特定的社会意义与节日象征。“断亲”热点的出现与传统社会意义相违,激化话题相关群体的情绪。

根据部分媒体报道中的投票数据显示,支持 “断亲”以及觉得 “断亲”是正常行为的观点占比较大,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大众对于该议题具有明显的价值倾向,直观的数据可能会对大众认知及行为产生暗示与影响。同时,与亲缘关系相关的内容分享体现了私欲情感融入公众领域的现象,个人在前台出现的半匿名化身份状态降低了维系社交关系的成本以及应承担的社交责任感,利用共同性达成合意,形成基于认知或情感共鸣的圈层。正如伯纳德等提出的情绪社会分享理论,当情绪被社会事件激发后,情绪体验者会自发、迫切地想要向他人分享和描述自身的情绪经历,情绪的扩散与传播对公众议题的形成具有实质性作用。例如,豆瓣 “不想回家/不想过节联盟”小组以代际矛盾为共识,形成了原因分析、情绪分享等承载各种作用的情感类圈层。小组内讨论关于家庭矛盾的情绪发泄、寻求情感认同,反常规的家庭故事与环境塑造了情绪化氛围,同质信息在圈层中的堆积形成同质的情绪泛滥,人们被同质的情绪裹挟,[7]影响受众对于该议题的认知与价值偏向。

(三)社会液态化:个体社交变化的关系重塑

正如鲍曼用 “液态化”形容现代社会后期的特点,相对于现代社会早期的 “固态”特征,体现为个体化以及去中心化的社会形态。到了液态现代,新兴的媒介技术催生的影响之一便是使个体逐渐去根化和块茎化。[8]而这种去根化和块茎化与中国落叶归根的传统思想相违,在现代亲缘关系上体现为青年人对节假日返乡的反感、亲戚间的疏离、亲情伦理责任的逃避。基于代际差异,社会的流动性难以使亲缘关系之间在认知、行为以及价值观念上形成共识,从而易于产生价值断层,导致亲戚之间的关系矛盾升级,“断亲”理念由此产生。

媒介的使用使人们不断切换在现实世界与网络空间中,流动性在媒介环境中逐渐显现,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弥合了因地理空间阻隔带来的间隙,但人们使用媒介的频率逐渐增强,会产生一定的依赖性,私人生活领域在不断被压缩,追求在媒介环境中的即时在场,从而导致现实生活中的人际交往缺位。基于网络形成的社交距离逐渐缩短,而现实世界中的社交距离却逐渐增长,相较于青年人更适应的媒介化人际沟通关系,走亲访友、面对面社交的突近容易产生不适感,进一步加深亲缘关系之间沟通交流的矛盾。

三、亲缘关系再反思:新型亲缘关系的诉求与构建

(一)舆论引导:亲缘关系的召回

中国现代社会转型冲击了传统文化中最具代表意义的家庭代际关系,其表现之一便是代际关系中长辈权威式微。“代沟在社会的各个层面普遍存在。”[9]代际之间迥异的生活方式与社会背景容易造成各方面的断裂,而代际间的断裂是社会断裂的常见形式之一。[10]这种断裂指向社会发展进程,随着社会发展亲缘关系可能会进一步淡化,未来新的业缘关系、学缘关系、地缘关系、趣缘关系等将会成为青年人际交往的重要补充。[11]

网络环境则进一步加剧代际关系之间的代沟。青年一代作为 “数字化土著”,信息来源渠道多元化,在利用技术获取信息的过程中,能够获得 “文化反哺”能力和话语权力,强化个体的家庭权威,代际关系之间在实践与价值观方面更易产生冲突。在舆论场中话题倾向、情绪化故事引导以及代际矛盾之间的共鸣增强了 “断亲”的声势,而主流媒体客观的现象分析使人们开始反思代际关系,呼吁一种理性的思考态度,例如,半月谈提到 “亲情是漂泊中的轻舟、受伤后的港湾”“期待亲情回归”等观点,不仅站在青年人的视角阐释了 “断亲”的动机,同时,站在宏观的角度解读了新的亲缘关系需求,强调亲缘关系的重要价值。从不同立场出发,中立观点为对立的受众群体提供思想互动的可能,在舆论中构建理性空间,引导建立平等对话,寻求解决该社会问题的共同认可方式。

(二)电子认亲:以情感为依托的“亲情”构建

“断亲”热潮下,虚拟世界中的 “电子父母”构建了新的 “亲缘”交往关系。基于社交媒体平台,“电子父母”以第一视角与赛博子女展开互动,为青年人提供了理想的亲情寄托。现实 “断亲”是青年一代出于自我保护和隔离意识,切断与价值观不符的亲缘关系以获得自由的行为,也是对传统亲缘关系压制框架的反抗。电子 “认亲”则体现了青年一代对亲缘关系的渴求,从 “断”到 “认”,两者并非二元对立的关系,对于 “断亲”的呐喊并非真的 “断绝”,而是对新型亲缘关系的探寻与渴望。

媒介化交往塑造青年一代关于亲缘关系的新认知,使他们不断在亲密与独立中寻找平衡。代际关系基于亲缘存在,本身具有社会关系中的亲密性,且传统的家庭观念无法明确区分界限,因此,这种认知差异促使青年人转向社交平台进行倾诉以逃离来自现实的管制与创伤,加重对网络圈层的依赖,将情感寄托在屏幕另一端。然而,考虑到网络所具有的瞬时性与不稳定性,电子化关系的构建不一定能弥补代际伤痕,稳定牢固的亲缘关系也并非单向度产物,从 “现实断亲”到 “电子认亲”,其隐含着对重构代际关系的向往。

(三)期待“回归”:媒介化亲情的新诉求

转型期中国社会的代际关系实践呈现功能性互助和情感交流相混杂的特征。[12]央视网在报道中提供了新的思路:控诉家庭矛盾、寻求 “断亲”以解决问题的群体并不是无视亲情,从另一个角度看是对理想亲缘关系的渴望,从亲缘关系中得到 “有效沟通”和 “有益帮助”。

“断亲”议题的出现让大众重新审视亲缘关系。关于 “断亲”的网络议题存在时间短,非理性化舆论具有即时性,消散时间快,因情感共鸣而凝聚的群体不具备稳定性。而中国社会保持着以亲缘关系为纽带的社会秩序,亲缘关系需要在新的社会形态中寻找合适的维系方式。徐香君认为,费孝通所提出的差序格局和中国人的 “自我主义”在新的社会语境中依然存在,[13]以己为中心,要明确他人在家庭中的身份以及与自己的关系才能进一步互动。根据受众反馈,人们多以跟自己的情感亲密程度、沟通频率以及认知共鸣在亲戚间划分不同的圈层。例如,微信家庭群的建立虽然将不同时空的亲人凝聚在一个虚拟的共在空间里,但考虑到媒介技术的两面性,技术驯化会使人在群聊中扮演 “亲人”角色。线上的沟通无法解决因现实距离所带来的客观问题,并且因为个体使用媒介的功能和习惯不同,对于家庭产生的归属感也有所差别。对于家庭中的不同成员,应逐渐适应媒介化的亲缘关系,及时提供日常化的情感支持、仪式化的物质支持以及责任化的抚育支持。[14]

四、结束语

“断亲”热潮是媒介化社交交往关系变化的表现,随着互联网的进一步发展,亲缘关系可能会进一步淡化。面对亲缘关系矛盾、代际伤痕等问题,青年一代将情感寄托于网络空间,渴望理想中的亲情,但 “断亲”并非重构亲缘关系的最佳选择,在新的社会关系形态下,亲缘关系需要新思路来存续。

参考文献:

[1] 胡小武,韩天泽.青年 “断亲”:何以发生?何去何从?[J].中国青年研究,2022(05):37-43.

[2] 陈友华,宗昊.“断亲”:概念、问题及思考[J].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3,27(03):69-85.

[3] 罗雁飞,叶林园.“00后”网络世代的社交:网络圈子的依赖和血缘圈的疏离[J].中国传媒科技,2023(01):31-36.

[4] 赵云泽,王怀东.大众情绪传播的 “框架效应”研究[J].编辑之友,2023(07):53-59.

[5] 费孝通.乡土中国生育制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6] 李瑞.社交媒体时代情绪传播研究[J].新闻研究导刊,2021, 12(24):23-25.

[7] 马菁菁,李庆勇.算法机制下 “情绪茧房”现象的技术成因与影响[J].传媒,2022(19):87-89.

[8] 董晨宇,丁依然.工作共同体的衰落:媒介社会背景下鲍曼思想的传播社会学反思[J].当代传播,2023(05):28-34.

[9] [法]让·查尔斯.拉葛雷.青年与全球化现代性及其挑战[M].陈玉生,冯跃,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

[10] 周晓虹.冲突与认同:全球化背景下的代际关系[J].社会,2008 (02):20-38+220-221.

[11] 风笑天.当代青年亲缘关系现状及趋势[J].人民论坛,2023(19): 94-96.

[12] 钟晓慧,何式凝.协商式亲密关系:独生子女父母对家庭关系和孝道的期待[J].开放时代,2014(01):155-175+7-8.

[13] 徐香君.“异频” 的家庭与 “共振” 的亲情:差序格局视角下一项微信家庭群的使用研究[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23.

[14] 徐天博,吴菲.数字团圆:异地青年社交媒体上的亲情维系与社会支持[J].合肥师范学院学报,2022,40(05):103-108.

作者简介: 赵曦,女,汉族,甘肃张掖人,本科,研究方向:新闻学;

覃清越,女,汉族,广西河池人,本科,研究方向:新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