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春季,中国考古学家郭宝钧先生等人在巩义塌坡遗址等地点的考古发掘,掀开了郑州地区史前考古的第一篇章,这也是巩义考古工作的起点。90年来,一代代考古人不懈耕耘、孜孜探索,取得了璀璨夺目的丰硕成果。本文对巩义史前考古发现与研究历程进行梳理归纳,同时对史前考古90年历程进行简要回顾和总结,以期对今后的考古发现与研究工作提供借鉴和启示。
新中国成立前的考古实践
(1934-1949年)
1932年,河南古迹研究会成立,郭宝钧为负责人,除围绕安阳殷墟工作外,也展开对河南其他地方的调查和发掘(即以商代考古为中心,向上下端延伸)。1934年春季,郭宝钧和韩维周等人发掘了塌坡、马峪沟、赵沟、陈沟等地,除赵沟外,另3处为仰韶、龙山时期遗址。当年10月,在郑州和巩义之间又发现多处仰韶文化遗迹。其中,塌坡遗址发现有彩陶、红陶、石斧等遗物,地面采集到黑陶陶片。梁思永在《小屯、龙山与仰韶》一书中记录“1934年春,在巩县附近发现一处龙山文化遗址”,指的应是此处。遗憾的是,抗日战争期间,日军攻陷开封,发掘出土的遗物及当时的文字资料丢失。郭宝钧等人对塌坡、马峪沟、赵沟、陈沟等地点的调查和发掘,是巩义地区最早的考古工作,开启了郑州地区考古发掘研究的历史。同时,也为当时以仰韶文化和龙山文化为对象的史前考古学提供了重要材料,为日后的考古工作提供了重要线索。
新中国成立后至20世纪末的考古发展(1950-1990年)
1937—1949年,受战争影响,中国田野考古活动衰落。直到新中国成立后,中国考古学才进入正常发展轨道。此间巩义地区开展的考古工作相对有限。1959年,中国著名史学家徐旭生率队对豫西地区开展了功勋卓著的“夏墟”调查。此次调查,在巩县伊洛河岸发现了稍柴、小訾殿遗址。1976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洛阳发掘队曾经对小訾殿遗址进行过调查和钻探。1958sfOqB6a/9hn2iCe0wD9Mf4pTGIMg49yqbntUPkqVaWg=年,修建赵城水库时发现赵城遗址;1962年、1977年,又对赵城遗址进行了2次调查。
20世纪80年代前后,随着国家基本建设的展开,各地区考古工作明显增多。同时,全国展开了第二次文物普查,河南省开始了新中国成立后第四次文物普查。1978年,巩义铁生沟村在进行生产建设时发现一些石器,并上报文物主管部门,后经调查采集,判定为裴李岗文化时期遗物。1979年3月,开始对该地区进行试掘,出土遗物主要为石器和陶器,还有少量动物骨骼和1件骨器。
1984—1986年,随着全国第二次文物普查及河南省第四次大规模文物普查全面展开,文物工作者对巩义进行了多次调查和发掘工作,发现史前遗址点20余处。1986—1987年,又多次复查了水地河、米北等遗址,并公开发表调查报告。其中,在水地河遗址发现裴李岗文化与仰韶文化共存或有直接叠压关系的地层,这一发现显得十分可贵。1990年秋,巩义市文物保管所对310国道沿线进行了调查,发现了石灰务、仓西遗址。
本阶段调查多于发掘,包括专题调查和日常调查,发现了较多史前遗址,可以说是巩义地区第一次大规模的文物调查,尤其在史前研究方面显著,收获颇丰。
20世纪末至21世纪的考古大发展(1991年至今)
1991年开始,巩义境内开展大面积、多频次的考古调查发掘等工作,系统的调查主要包括:1991年,坞罗河流域调查;1992年,古洛汭调查;1994年,干沟河(休水)流域调查;1997—2007年,洛阳盆地中东部先秦时期遗址区域系统调查;2006—2010年,全国开展第三次文物普查,河南省开展第五次文物普查,还包括重要遗址专题调查等。
在坞罗河流域调查古遗址23处,其中裴李岗文化遗址3处、仰韶文化遗址11处、龙山文化遗址5处,另有二里头、商、周遗址等。古洛汭地带内发现古文化遗址19处,其中仰韶文化遗址6处、河南龙山文化与二里头文化遗址8处。休水流域发现古文化遗址11处,其中裴李岗文化与仰韶文化共存遗址1处,仰韶文化遗址3处,仰韶文化与河南龙山文化、二里头文化共存遗址4处。中澳美伊洛河流域联合考古队对坞罗河流域、漕河及干沟河流域进行拉网式调查时发现,在坞罗河及支流圣水河流域发现裴李岗文化遗址4处、仰韶文化遗址15处、龙山文化遗址16处;干沟河流域裴李岗遗址1处、仰韶文化遗址19处、龙山文化遗址28处。此外,1993—1995年,调查发现了里沟遗址,1995年采集标本100多件。其中,仰韶晚期的双连盆形鼎,器型规整,是河南在仰韶文化时期罕见的双连造型器物,与大河村遗址的彩陶双连壶有异曲同工之妙。2006—2010年,在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中共普查到史前遗址点有35处左右,新普查出的遗址有刘家窑头、金山坡、南瓦窑等地点。
1991年以来进行的考古发掘工作主要有花地嘴、里沟、洪沟、瓦窑嘴、滩小关(双槐树)等遗址。
一是花地嘴遗址。1992年,文物普查时发现花地嘴遗址,调查时认为是龙山文化遗址。2001年再次调查,发现新砦期遗存。2003年3—5月,进行了小规模发掘。2004年6—8月,对该遗址进行了钻探和发掘,发现有环壕、祭祀坑、房址等重要遗迹。
二是里沟遗址。1993—1994年,对里沟遗址进行了2次发掘,共发掘408平方米,发现灰坑22个,经研究认为,里沟遗址文化分两期:一期为仰韶晚期,二期为龙山早期。
三是洪沟遗址。1994年3月,在巩义神南村洪沟发现了一处遭到严重破坏的动物化石点。1996年11月,对洪沟遗址进行第二次试掘,发现了用火痕迹、石制品550余件以及动物化石。
四是瓦窑嘴遗址。1995年6月—1996年10月,对瓦窑嘴遗址进行发掘,发现大量陶、石、骨、蚌等不同质料的遗物,发现了不同于其他地区的裴李岗文化遗存,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
五是滩小关遗址。1992年,对滩小关遗址进行发掘。2013年至今持续进行主动性发掘,发现有仰韶文化中、晚期3道环壕,4处经过规划的墓地共1700余座墓葬、院落式夯土基址、大型夯土建筑群基址、瓮城结构围墙、大型版筑遗迹等,并开展多学科研究,取得丰硕成果。
重要考古发现与研究
经过90年考古工作,据不完全统计,巩义境内史前遗址点有80多处,现简要分述如下:
第一,旧石器时代。旧石器时代遗址点有洪沟遗址、仁存沟化石点、胡坡龙王庙沟化石点、堂牛骨化石点、龙尾巴坡洞穴、郑家(ma)洞穴遗址点、竹林洞穴等。此外,对水地河遗址进行调查时,发现有旧石器遗存,采集到较多打制石器。对益家窝等遗址调查时,发现燧石片、燧石核和石英石等。洪沟遗址是旧石器遗址,是河南省较早发现的旧石器时代晚期遗址,尤其是大量象化石和石制品的发现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
第二,新石器时代。裴李岗文化时期,经过发掘的有铁生沟、瓦窑嘴等遗址。调查发现有坞罗西坡、东山原、北营、水地河等遗址。庄岭、滩小关(双槐树)等遗址也发现裴李岗文化遗存,主要以裴李岗文化晚期遗存为主。也有学者提出坞罗西坡遗址的裴李岗文化遗存具有向仰韶文化过渡期的特征,与裴李岗文化、豫中地区仰韶文化存在显著差异,故称为“坞罗西坡文化”。此外,瓦窑嘴遗址因发现相当数量具有本地特色的泥质黑陶,为其他裴李岗文化遗存中少见或不见,有学者提出裴李岗文化“瓦窑嘴类型”之说。对坞罗河等流域的调查,涉及遗址聚落分布、古环境生态、手工业发展等方面。由于裴李岗遗址未发现墓葬方面的资料且大部分遗址未进行过考古发掘,文化谱系类型、手工业加工生产方面还有待进一步考古发现。
仰韶时期发掘的遗址主要有滩小关(双槐树)、赵城、里沟等遗址,其他遗址为调查发现。仰韶早期遗存发现相对较少,广泛分布的是仰韶文化中、晚期遗存。仰韶晚期向龙山早期过渡遗存普遍发现,文化类型主要为秦王寨类型或大河村类型。同时,普遍发现大汶口、屈家岭文化遗存。在洛汭地带、坞罗河、干沟等流域已出现聚落等级分化,不仅数量多且面积大,尤其在洛汭最为显著。洛汭地区聚落形态在仰韶文化晚期形成了三级社会组织,出现了面积近百万平方米的双槐树大型中心聚落,具有强烈的分化特征。尤其出现了最大的中心都邑聚落——双槐树遗址,列入了中华文明探源工程,被评为“2020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入选中国“百年百大考古发现”。
龙山时期发掘的有里沟、花地嘴等遗址,双槐树遗址五期也发现龙山文化遗存,调查中发现有大量遗址点,包括水地河、石灰务、白河、堤东、颜良寨、沟东等。主要分为龙山早期和晚期遗存。此外,在花地嘴等遗址还发现了处于龙山晚期向二里头文化过渡的新砦期遗存。仰韶晚期之后,洛汭地区社会发展衰退严重,甚至不见面积超过15万平方米的中型聚落,而只在新砦期花地嘴出现了30多万平方米的中型聚落,但未能延续,很快衰落。坞罗河、干沟河等流域,龙山早期的聚落等级分化不明显,晚期遗址数量增多,聚落等级体系重新建立起来,干沟河流域遗址数量明显多于坞罗河流域,在冯寨西南遗址H9出土几片蛋壳黑陶(蛋壳杯),这是该地区首次发现类似贵族用品的证据。
巩义史前考古的基本认识
经过90年的考古工作,巩义地区史前考古工作取得了斐然的成绩,呈现出以下基本特点。
第一,巩义地区史前遗迹十分丰富,史前社会经历了旧石器时代晚期—裴李岗文化时期—仰韶文化时期—龙山时期—龙山向二里头过渡时期,史前文化序列连续未间断,各时期发现的遗址较为丰富,反映出其作为中原核心区文明起源的重要地位,是研究中原核心区文明起源的关键地区。
第二,巩义是郑州地区最早开展史前考古工作的区域,也是中国较早进行考古发掘的地方。同时,调查发掘等工作开展较为细致,尤其是多次的大规模调查和重要遗址调查、发掘,能够及时整理发表资料,年代分期细致,为后续的研究奠定了坚实的类型学和年代学基础。
第三,巩义是中国较早开展中外多学科合作区域系统调查的地区。1997—2007年,中澳美伊洛河流域联合考古队对干沟河、坞罗河及其支流圣水河等流域的拉网式调查,获得了更完整的史前聚落分布资料,为更深入了解核心地区聚落考古、社会复杂化的动力和机制奠定了基础。
第四,从多次调查结果来看,巩义是伊洛河流域裴李岗文化时期遗址发现最丰富的地区。除发现裴李岗文化类型外,以瓦窑嘴遗址为代表,极具地方特色的黑陶的出现,引起了学术界对“瓦窑嘴类型”的讨论和裴李岗时期手工业发展的研究。
第五,仰韶文化中、晚期,在洛汭地带、坞罗河、干沟河等流域大量仰韶文化中、晚期遗址聚集出现,并出现聚落等级分化,为厘清社会复杂化程度及文明起源问题,进行了以双槐树遗址为代表的全面系统的仰韶文化中晚期复杂社会研究。
第六,龙山文化早期遗址数量减少,等级分化不明显。晚期的干沟河、洛汭地带数量较坞罗河流域明显增多,聚落等级形成了中心—次中心两级结构。有线索显示,干沟河流域在龙山晚期有贵族器物出现,需进一步考古发掘证实。
第七,聚落考古广泛开展,学界对巩义史前聚落和社会复杂化的研究成果丰富,涌现了一大批具有影响力的学术成果,包括陈星灿、刘莉、顾万发、赵春青、乔玉、张海等人关于聚落形态、社会复杂化等方面的多学科研究。
在90年的史前考古历程中,巩义史前考古与研究内容涉及面广,本文仅梳理总结了考古发现与研究情况,并形成以上浅显认识。在考古事业更加受到重视的今天,我们更应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进一步以田野考古调查和发掘为基础,做好巩义史前遗址的精细化文化谱系研究,加强深化史前聚落考古,注重学术研究统筹规划,充分利用现代科技手段,广泛获取古人类社会文化信息,以期能解答和精确概括巩义作为文明核心区的关键地区所包含的文明特征。坚信,有丰富的文化遗产、坚实的工作基础、优越的考古资源、良好的作风传统,巩义考古定能云程发轫谱新篇。
(作者单位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