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晋祠古建筑壁画赏析

摘 要：晋祠是我国现存较为完整的古代建筑群，保留了大量古代建筑遗址。晋祠壁画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成为中国古代绘画艺术的瑰宝。晋祠关帝庙规模较大，内部保存有以关羽一生事迹为主题的珍贵壁画。文章概述了关帝庙壁画的创作时间、内容和画家等情况，对壁画的艺术特征进行了赏析，指出壁画采用内容丰富的连环画手法，造型细致传神，色彩明快自然，其中的建筑形制与场景布局反映了中国古典建筑的特色，充分展现了晋祠关帝庙壁画的历史价值和艺术成就。

关键词：晋祠；古建筑；清代壁画；关帝庙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13.004

0 引言

山西晋祠是我国古代建筑艺术的瑰宝，其独具匠心的古建筑群令人称奇，众多精美壁画更是其视觉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晋祠位于山西省太原市，是我国保存较为完整的古代建筑群之一，关帝庙是晋祠建筑群内重要的一处建筑。关帝庙内保存有大量反映关羽一生事迹的壁画，这些壁画以《三国演义》中的故事为基础，遵循连环画的传统形式，既忠实反映传说故事原貌，又有明显的想象性创作，描绘了三国历史上蜚声中外的武圣关羽的生平事迹，堪称晋祠壁画之精品。这些壁画不仅保留了晋祠乃至山西地区独特的历史文化底蕴，也展现了壁画艺术的巅峰造诣，对研究中国古代建筑、绘画艺术具有极高的历史文化价值。

1 晋祠关帝庙壁画概述

1.1 晋祠简介

“三晋之胜，以晋阳为最。而晋阳之胜，全在晋祠。”晋祠位于山西省太原市西南25千米的悬瓮山麓，海拔780米，是我国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为完好的古代祠庙建筑群之一。《晋祠志》曰：“三晋之胜，以晋阳为最。而晋阳之胜，全在晋祠。”晋祠素有“中国古代建筑博物馆”之称，其名可追溯到西周时期①。据《史记·晋世家》记载，周成王时期，其胞弟叔虞被分封于唐国，后来叔虞之子燮又将国名改为“晋”，以纪念叔虞的功绩，人们便在晋水之源建造祠庙以祭祀叔虞，这就是晋祠的由来。晋祠最初被称为“唐叔虞祠”，直到明正统七年（1442）方改称“晋祠”，沿用至今。

1.2 关帝庙的历史与建筑特色

关帝庙，原名“昊天神祠”，坐落于晋祠景区内，由三清洞、关帝祠、玉皇阁三部分组成，位于唐叔虞祠东侧。其中，关帝祠正殿供奉关羽塑像，两壁绘有关羽生平故事连环画。关帝庙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代。据《太原县志》记载，唐代此地已有关帝庙，宋代文献中出现“昊天神祠”之名，后历经多次翻修，清乾隆三十五年（1770）和六十年（1795）两次大规模重建，现存建筑格局形成于嘉庆六年（1801）完工时。关帝庙总体坐北朝南，前后分两院。前院为正殿关帝祠，后院左右配殿为陈列室。建筑群布局严谨，具有典型的中国古代寺院建筑特色。关帝祠正殿面阔五间，单檐歇山顶，黄色琉璃剪边双飞角脊。殿内东西两壁及后壁均绘有以关羽生平事迹为内容的壁画。

2 关帝庙壁画概述

2.1 创作年代与画家

关帝庙壁画的创作年代可以确切考证。东西两壁前端均有题记，为准确考定创作年代提供了可靠根据。东壁题记为“嘉庆四年岁次乙未六月仲伏日太溪杨容写”，西壁题记为“嘉庆乙未秋七月吉日里人杨容敬写”，嘉庆四年即乙未年，说明关帝庙现存壁画均系嘉庆四年（1799）六月至七月间所绘。画家杨容（1755—1835），原名杨榕，字函斋，号真谷，清代太原人士。他工书法，擅长隶书，晋祠现存其书写的两副隶书联。他还能画梅竹兰菊、青绿山水，尤其擅长指画狮子。杨容还是一位民间名医，在当地行医多年，被称为“杨半仙”。杨容在关帝庙壁画中表现出了熟练的绘画技巧，他在传统的青绿山水外，大量运用白、黑、赭等颜色，增加了画面的装饰性，人物刻画姿态各异、神态自然。

2.2 创作内容：《三国演义》中的关羽生平

晋祠关帝庙壁画的创作内容主要源自明代罗贯中的历史小说《三国演义》。《三国演义》对基于《三国志》等史书的三国历史做了艺术化处理，其中关羽的故事描写得尤为丰富细致。晋祠关帝庙壁画中关羽生平故事的选择与叙述顺序，大多遵循《三国演义》的剧情。壁画从关羽在家乡“诛凶”的故事开始描绘，然后是“桃园三结义”的场景，选择的都是关羽一生中最英勇、最引人注目的事件，大多与《三国演义》中的描写一致。正如清人吴趼人所言：“至于三国史，则几于尽识字之人皆能言其大略，则《三国演义》之功，不可泯也。”这些壁画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三国演义》作为明清时期最受欢迎的文学作品之一，对历史记忆和文化认知产生的深远影响。

2.3 创作背景：清代关帝信仰

晋祠关帝庙壁画创作于清嘉庆年间，这与清朝统治者推崇关羽、举办规模盛大的祭祀活动有直接关系。据不完全统计，清代全国有关帝庙3万余座，几乎每县都有关帝庙。清廷自雍正起就大力提倡关羽信仰，数次提升关羽的谥号，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春秋二祭，乾隆时规定关羽与孔子享受同等礼仪，使关羽信仰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除朝廷举办的定期祭祀外，许多地方还会在关羽生辰当日举办庙会，清代太原地区就有大量关帝庙春秋二祭的记载。晋祠作为山西地区最著名的关帝庙之一，每年都会举办盛大的关帝诞辰庙会和祭祀，太原本地民众也积极参与这些活动。《晋祠志》载：“祀关帝，十三日土人陈醴酒献柔毛虔祀关圣帝君于本庙。”因此，画家杨容在嘉靖年间为晋祠创作关羽故事壁画时，关羽已经是社会各阶层普遍崇奉的神祇了。

3 晋祠关帝庙壁画赏析

3.1 内容丰富的“连环画”式风格

晋祠关帝庙壁画共分东、西、北三面，每面均由上、中、下三层组成，共80幅关羽生平故事壁画，共计66.62平方米，画面之间不设界格，而是通过山水、树木来分割场景。每幅画面均有标题标明主题，情节生动传神。晋祠关帝庙壁画以传统的连环画手法创作，整体呈现出内容丰富的图像特点。连环画风格指将一个完整的故事通过一系列图像顺序连接起来的绘画形式，每幅画面都是一个故事的片段，能够讲述一个有头有尾的完整故事（图1）。连环画在宋代初现雏形，元代的全像平话本、明清时期的小说插图中已大量采用。这些壁画内容主要源自《三国演义》，遵循关羽生平的时间顺序，从“诛凶”起，到“赴会”终，每幅壁画下方均配有题词。观看顺序为从东壁下层起，环绕至西壁上层结束，形成一个完整的叙事闭环。关帝庙壁画中的人物造型细致传神，姿态动作各异，神态自然流畅。山水树石既作为场景布置，又起到分割作用，头尾呼应，部分采用透视手法，每幅画面情节环环相扣、前后照应。这种布局手法与元明清版画中的关羽插图极为相似。据学者对比分析，关帝庙壁画可能参考了清代卢湛辑《关圣帝君圣迹图志全集》中的部分插图，《图志》版画中的构图、人物位置、动态经典场面均可在壁画中找到对应版本，明确反映了对前人绘画成果的传承借鉴②。

3.2 传神的人物造型与明快自然的色彩

壁画线描平整流畅，赋色鲜艳，布局严谨，人物神态传神，完整展现了关羽传奇的一生，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关羽作为主角，其面部五官刻画精细传神，“卧蚕眉、丹凤眼、五络须”的特征清晰可见。衣着上使用墨线勾描，衣褶饱满流畅，配合绿巾和鞋子的点染，突出其绿袍特征。在不同的文戏、武戏情节中，关羽神态变幻多端，威武、文雅的人格魅力并存。刘备形象高大，面带胡须，装束华贵，常戴官帽，气质温文儒雅。张飞相貌狰狞，蓬发垂胡，穿黑衣，暴戾之气溢于言表。东壁《斩程远志》壁画（图2）描绘的是关羽斩杀黄巾大将程远志的场景③，在《三国演义》小说第一回，程远志出场即被关羽斩于马下。这是关羽作为“独角”所立的第一场军功，画家巧妙地将关羽安排在右侧中心位置，用渐变的淡色山石衬出关羽的形象轮廓，关羽坐骑脚下踏风，而程远志的战马惊慌逃窜，在两匹战马对视的中心点，关羽执青龙偃月刀将程远志击落马下，坠于暗色背景之中，左上方刘备、张飞二人观战，挥动武器助威，将关羽的主角地位刻画得淋漓尽致。

除去“武”的部分，在文戏情节，壁画也选取了一些演义话本中的知名场面，来塑造关羽“儒将”忠义、果敢、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威严形象。如东壁的五十三《河梁会》与五十四《会周瑜》（图3，两幅为同一场景），取自《三国演义》第四十五回《三江口曹操折兵群英会蒋干中计》，也是知名京剧“小生三会”之一《临江会》的出处。在这一回中，刘备自夏口往东吴见周瑜，只带了关羽一人随从，而周瑜在两边壁衣中埋伏刀斧手，准备击杀刘备。原著中，孔明所见是“玄德背后一人，按剑而立，乃云长也”，“瑜起身把盏，猛见云长按剑立于玄德背后，忙问何人。玄德曰：‘吾弟关云长也’”，继而“瑜大惊，汗流满背，便斟酒与云长把盏”，还对鲁肃说，“关云长，世之虎将也，与玄德行坐相随，吾若下手，他必来害我”。而在壁画中，为了突出“关帝”的主角地位，画家巧妙地把按剑而立的关羽向右提至画面中心，关羽身着长袍，手扣周瑜长袖，一副问罪的姿态，戴着凤翅紫金冠的周瑜反而躬身向前，面露狡狯又恭敬之色，刘备则伸手劝止。这种关羽“文中带武”的巧妙安排，与《临江会》戏本中的关羽形象极为贴切，也无疑更为民间所爱戴的“关圣帝君”赋予了更加忠义、威严的色彩。

从色彩来看，壁画以绿、黄、赭三色为主，山水树石以水墨设色，明快素雅。人物肤色淡晕染，衣饰平涂着色，以黑、绿等色块区分，并以墨线渲染，使色彩更饱满自然。头饰、铠甲等处偶尔点缀沥粉贴金，装饰感强④。与其他关帝庙壁画相比，晋祠关帝庙选取的典故数量更多、内容更为丰富。通过大量细节描绘，如场景、武器、兵卒等，更能突出每个故事场景的历史感，一些细节比如骏马、旗帜的表现极富动感。晋祠关帝庙东壁壁画骏马几乎代表了壁画中所有的马匹形象—鬃毛细密，双眼圆睁，昂步瞻顾（图4）。工笔淡彩的技法线描结合淡雅色彩，使壁画“气韵生动”，从艺术气息上看又远超同时代的小说绘本。

3.3 壁画中的建筑形制与场景布局

晋祠关帝庙壁画以工笔人物画与青绿山水相结合的手法，将建筑作为故事发生的场景背景。建筑物的比例也比人物明显缩小，以确保人物有足够的活动空间。建筑类型包括木结构民居、亭阁及石木结构的城楼、寺庙等。木结构亭阁等较高级的建筑，描绘较为精细，亭阁式建筑多采用单檐歇山顶，檐角翘翻，有吻兽装饰。斗拱细密排列，梁枋上雕有吉祥图案，柱础和梁头饰以莲花、灵芝等吉祥图案，雕栏环绕，为典型的中国古典建筑风格。砖木结构的城楼、城墙等防御建筑，砖墙以规整排列的扁平横线表示，显得沉稳厚重，城门上方悬挂标明城池名字的匾额，城楼门窗和翘角细节处理精致，这类建筑出现在许多攻城战斗的场景中，起到烘托气氛的作用。关帝庙的壁画基本上用墨线勾绘建筑物，水墨设色的青绿山水烘托场景，桥梁简化处理，只描绘基本的桥身桥栏结构，透视关系虽有但不多，仍常用俯视式平面布局。根据一些学者的观察，佛塔等宗教建筑在壁画中也偶有出现，多作为辅助背景，塔式简朴素雅，与佛殿组合使用⑤。在场景布局方面，画家亦遵循“马一角，夏半边”的构图方式，仅描绘建筑物的一隅或半面，而留有余地用以塑造人物。晋祠关帝庙西壁壁画《围樊城》（图5）右下方出现的佛塔、城墙、宫门，甚至仅露出一半的军旗，都足以渲染“樊城之围”的紧张感，而画面左上角反而将大块空白留给骑着赤兔马的关羽，反而彰显从容不迫、成竹在胸的大将气魄。

4 结语

晋祠关帝庙壁画作为我国现存较为完整的古代建筑壁画作品之一，具有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这些壁画不仅保留了晋祠乃至山西地区独特的历史文化底蕴，也展现了壁画艺术的巅峰造诣。关帝庙壁画内容丰富，画风细致传神，布局考究，山水人物结合巧妙，体现了中国传统壁画的典型特色，生动再现三国史事，也反映了关羽信仰在清代民间的广泛传播，是研究中国古代历史、美术史、民俗学的珍贵资料。

注释

①太原市晋祠博物馆.中国晋祠[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5.

②赵亚琴.晋祠关帝庙关羽故事壁画艺术研究[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21.

③太原市晋祠博物馆.晋祠文化遗产全书：壁画卷2[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4.

④乔鑫.晋祠关帝庙壁画研究[J].天津美术学院学报，2021（2）：57-64.

⑤景超群.晋祠关帝庙壁画中的建筑形象分析[J].天工，2022（29）：2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