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树林的微光里 [组诗]

2024-08-01 00:00朱良德
诗潮 2024年7期

坐在树林的微光里

缓慢的一天,从风中的银杏叶开始

每次经过这里都要停下脚步,路边的小树林

已长成参天大树,密密匝匝的

银杏叶撒落一地

坐在树林里的一块青石上

整个下午,我都在心事重重

一阵风,一束微光,一株大银杏树

大面积的落叶聚在一起,它们

落在地上、草丛里、青瓦屋面上

像一个人在大山里的自言自语

红枫古道

那些未被说出的事物

像一条红枫的山道,深邃而隐秘

让你无法破解。压抑了一夜的欲望

在此刻迸发,树影在石板路中央晃动

在红枫古道上,行走或奔跑

我比一段山野的风更忙碌

天色渐暗,我向密林走去

风吹过枫树林,也吹过我

树下矮了又矮的身影。凹凸不平的石板路

铺满了我跌跌撞撞的童年

我放慢了脚步,一个路过黄昏的人

在匆匆穿过枫树林,我想喊住那个身影

又怕触碰忧伤的记忆

与一棵红豆杉对视

走过一段曲折的山道,我来到这片密林

这次,我不写枫树、栾树、榉树

和银杏林。寂静的深处

一棵红豆杉,让我停下了脚步

我要仔细辨认这棵红豆杉

和我儿时拥抱的那一棵,有什么不同

我试着去触摸它青翠的叶子

和坚硬的树干

我坐在红豆杉树旁的一块青石上

整理那不断远去的光阴

和被风吹乱的思绪

我不会再去纠缠往日的旧事

一直试图在红豆杉树旁找回失落的心跳

我们彼此打量着对方,像多年的旧友

风吹榉树林

时间多么漫长,一阵风好似迷阵

蜿蜒曲折的山道,铺满了密密匝匝的落叶

此刻,我能听见树叶的心跳

如此清晰

山野的风,尽情吹送和回旋

把童年的记忆,吹进一条缤纷的山道里

风吹过榉树林,也吹过我

树下孤单的身影。一株落光了叶子的榉树

在光秃秃的苍白中托起孤寂

一声鸟鸣,让我在寒冷中

收回了凝视的目光

远处,道路泥泞而曲折

那不断远去的记忆,像一段苦寂的修行

池 塘

那时,池塘的四周

长着许多蒿草、大麻和苍耳

它们各安天命,静如止水

一些浮萍呈现绿色,安静地浮出水面

多年后,池塘的流水在我的回忆里

模糊成晕染的水墨,在暮色里缓缓流动

让流水更加静默的

是虚空之上,上下翻飞的蜻蜓

一层层堆积的栾树的落叶

在水面和树荫之间,捉摸不定

很多年后,我途经此地

池塘的四周,已郁郁葱葱

丛林间透射过来的一束微光,漫不经心

照在荒芜的池塘上,一棵已枯萎的大栾树

一直站在那里,它和逐渐暗淡的池塘

同时成为暮晚的凝望

在山间听蝉鸣

那时,我住在乡下

听到的蝉鸣,是庭院里的天籁之音

我们在蝉的鸣唱中追逐,和嬉闹

童年,一晃就过去了

后来,蝉鸣变成了乡愁

记忆中的蝉鸣,仿佛无边无际的

光阴里,对应着群山的起伏

那条流动的小溪

如今,我已知天命

在黄昏到来之前,我在密林深处

听蝉鸣,它的叫声哀婉、悲切

它持续而激越的嗓音里,悬着

无法制止的炽热,和凄厉的美

神示的器物

竹,耿直而又柔软的植物

他用魔术师的手,编织精美的竹器

编织神示的器物——仡佬族毛龙

每当夜晚来临,你便看出了

它的美,领悟了它的神性

一只只灯笼相连,在乡间涌动

翻滚,像烟花

在它的绒毛里绽放

有时,它的身躯冒着黄烟

编织童年的梦,庇护未来

记忆里,我与儿时同伴跟随它

走进乡村的青葱世界

即使迷了路,总有一盏灯

照亮归途,犹如神的化身

它有太多的柔软和坚硬

像时间的反面,预示着永恒

竹的图腾

一条毛龙让城乡感动

硕大的头颅,颀长的身躯

坚实的棍棒撑起它的背脊

它昂头,圆睁双眼

畅吟惊天

从远古的丛林而来

神的面纱,竹的图腾

锣鼓喧天声中,一条条毛龙聚集

围拢。铺天盖地的喧嚣之后

寂静的意义,让我想起

舞动的毛龙,在飞扬的尘埃间

优美的弧线随着时间移动

其他都是静止的

一条毛龙从容进退

在历史的角落翻滚,在记忆中浮现

一条条毛龙相互追逐

舞动,是生命的一种

石阡说春

石阡说春,据说

从唐一路走来,走在二十四节气的

最前沿。封姓的子孙

对春官这个“官”,津津乐道

他们子子孙孙,一做就是千年

立春到来之前,他们小心翼翼地

将春牛揣在手心,走进春天

之后,世界倒下

他们任由春风带路,到了哪儿

哪儿就是春天。走村串寨的时候

春官三言两语,说唱

春天万物复苏,雨水过后

就是惊蛰。他们说唱春天的步伐

和夏天的闪电

他们搜肠刮肚,用光积蓄一生的

词汇,说唱脚底下的粉底鞋

和永不停息的,劝农行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