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木中行走
我总是落在后边的人
总有细小的叶片,含着露珠的花瓣,斑驳的
光影,搬运的虫蚁,沧桑的树皮
羁绊着我
调整长焦短距,降低或者补偿曝光,选择远
景近景
不知不觉,惯性中的
爱恋,贪痴,忧愁,困顿
得以满足,抚慰
晨醒时的疼痛和恐慌,也被淡化,忽略
真相是,我一直被自己羁绊着
相机镜头对准的
不只是
这些细小的叶片,含着露珠的花瓣,斑驳的
光影,搬运的虫蚁,开裂的树皮
更对准我的内心
向草木领悟生命之道,
那一刹,我的指尖,
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静与庄严
满山的风景是你指尖的琴键
随一颗敏感的心而奏响
春花争奇斗艳,盛满你沉醉的明眸
借景抒情超越世俗的经验
轻转的镜头里是你独到的解读
微距里绽放的精彩,是你骄傲的品位
不是所有的光圈都会有效
你心里的柔善让一只飞鸣的山雀焕发神韵
花朵扬起风帆,你的行囊里装满星光
距离也许只有一步,也许千里之外
在明暗的追索中,你恢复一只豹子的敏捷
你这鉴宝者,反复斟酌
取舍有度,虚实相生
你仁爱的秉性悄然化解困惑
于是,光影把转瞬即逝的秘密
交给你这值得信赖的人
世界,并未因为我们多看了一眼
而眩晕或者骄傲
恰好是,我们因为多看一眼,又一眼
屡屡陶醉,我举起镜头的刹那
花儿开了,蜂蝶来了
炫目的美让人变得慷慨多情
毫不吝啬地挥霍比喻
雨打芭蕉,江船上那一点渔火
在诗句里,隐约,流转
长天衬着高云,风吹皱一湖水
人在其间,顾影
夏天太短了,很多人没来得及准备一场野餐
光阴对草木少一分眷顾
人们就多了一分紧迫
的确,世界比我们冷静得多
草长莺飞之后,很多植被露出芒刺
埋头读书的人遇到圣贤
举杯的邀见明月,打铁的得到好钢
只有停摆的钟,不会眩晕
赶路的人们,再忙,都不要忘记
多看一眼高处的云,水里的影儿
你会容易爱上这种极简的时尚
而且,衍生更多的眷恋
我关上镜头,做不成秘而不宣的人
过往的经验都写在这首诗里
每次举起镜头都是一种补偿
从幻想的童年,到最近与你道过的晚安
光阴的故事,有多少情节被重复
有多少细节被铭记,有多少时刻希望永远停留
我习惯做的,就是不断举起镜头
把眼前的美好记录下来
就像对生活过往,再一次触碰和求证
这更是一种美学补偿
就像在石洞沟,一个随形而名的山坳
对不同形状山石的想象
完成我对自然造化的崇拜和再创造
果实与花朵,则是一种佛语
回向在我色声香味触法的凡间
停靠的电动车,如同歇息的毛驴儿
这让我意识到
父亲的劳作和他的期望
一直和我如影随形
有时我想:你若也举起镜头
将会怎么构图
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你又会做出怎样的预判和捕捉
这个念头,补偿了我一颗求同求美的心
今夜苏州月,我努力拍得漂亮精致
这是个困惑:难道我亲手拍的真的那么香吗?
明明有人拍照在先
明明我的设备不给力
明明我的技术和角度平平
为什么我要这样努力,不屈不挠,因为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拥有我的江南
明明它照临的浮世已经不古
可我还是不断按下相机的快门
想象里,把自己定格在古典的刹那
今夜,我拍了拍七里山塘的红灯笼
拍了拍桨声灯影下的水波
拍了拍同行的伙伴,我亲爱的孩子
然后,我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满意地往回走
在深秋的光里,遇见一只羊
一种慢
阳光铺洒,温暖慢慢抽离
青草里的河流,水位慢慢降低
林间小路
一首老情歌随风慢慢起伏
曾经同行的人
慢慢走出时光
再次看见
这只乳房饱满的羊
我的镜头慢慢靠近,心头慢慢柔软
挤出苏州城七里山塘
挤出数次易主的拙政园
挤出观前街年轻人的夜生活
向木渎古镇,借两日清闲
看戏,品尝免费小吃
逛街,从严花园到弄里水井
和卖蟹婆婆攀谈,买一个木陀螺
尝试手工捶糖,挑选大颗珍珠
街拍,在陌生细节中寻觅经验的美感
在稀稀拉拉的行人脚下
一条石板,用清朝的碑刻
安静地向我召唤时
雨点和夜灯同时降临了一条街
吃过三家梅干菜肉饼
连续两夜听檐下滴水
读一句诗文
便释放心结:
“只看着我完好无损的部分”(恩扎·阿尔米恩托)
这样,走过空空雨巷,阑珊夜色中
我与自己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