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语用学视域下外交话语的言语行为研究

2024-07-18 00:00:00王迪
理论观察 2024年4期

摘 要:博弈语用学是语用学的新兴分支,为语用学研究提供了全新的视野和场域。外交活动是国家间沟通的纽带,由此催生的外交话语成为博弈语用学的重要研究内容。例行记者会外交官发言为话语语料,采用鹰鸽博弈模型,将外交话语涉及的言语行为进行博弈树建构,形成动态鹰鸽博弈模型,更切合实际外交话语运转模式。

关键词:外交话语;博弈语用学;言语行为;鹰鸽博弈

中图分类号:H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 — 2234(2024)04 — 0139 — 06

一、引言

在全球化时代,国与国之间关系日益密切、复杂的大背景下,外交活动备受重视,并日渐成为国与国之间交流的桥梁。由此诞生的外交话语往往复杂灵活、波谲云诡,充分显示出外交发言人的权衡应变能力与语言掌控能力。在外交场合中,出于所代表立场与利益的不同,冲突对抗与合作共赢仅有一线之隔。如何在坚定立场不动摇的前提下,通过一系列的话语斡旋,为我方获得最大的收益,是外交家考虑的重要问题,也是博弈语用学所关注的问题。本文则通过再现真实外交语料,创设外交博弈模型,对外交话语的言语行为与策略进行分析与总结。

(一)博弈语用学研究意义

博弈论(Game Theory)主要研究在冲突中参与者行为,以及实现最优解的策略。而博弈语用学是博弈论与语用学的交叉与融合,主要研究在会话交谈过程中的策略选择和优化。鲁宾斯坦(Rubinstein)指出“如果博弈论要解释现实生活中的现象,那么语言现象就是最有前途的候选者”[1]。可见博弈语用学的前途十分可观。我们认为,将博弈理论引入语用学的言语行为研究具有以下的合理性和可行性:

首先,言语行为指结合人际信递中说话人和听话者的行为来分析话段作用的理论[2],因此我们期望能在动态会话中再现言语行为的整个过程,并总结出言语博弈的策略、规律、经验。而通过数学建模的方式能够客观清晰地再现整个规律运作的框架与结构,这正是博弈研究的特点。这就促使我们寻求博弈建模的方式,制定符合实际会话情况的效益函数(utility function)。

第二,博弈论不仅可以将会话过程抽象为静态函数表达式,框定静态范围,以静态的方式来运行;看似将动态因素驱逐出公式,实质上它兼顾了一系列动态要素(听说双方、采取言语行为、语境因素等),实现静态与动态的高度互动。例如,说话者作为言语博弈的参与者,为了实现自利,最终使整个会话顺利完成,必然会为自己寻求最优策略,在冲突中积极斡旋,企图实现个人的最大效益。

第三,博弈论增加局外人视角为言语行为理论注入新的灵感。在传统语用学研究中,我们将重点放置在说话者与受话者的角色和视角互换,是对话双方的唇枪舌战。但实际上,无论说话人还是受话人都是会话博弈中的局内人。而博弈论加入了第三方视角,即局外人,局外人是在研究中加入观察总结者或规则制定者视角。听说双方既是语用研究的主体,也是博弈中被观察的对象,而听说双方有时也会有意地采用一种全局视角。在局内人的会话中,会话开始与正常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说话者的企图:通过讲话实现后效。在自利的驱动下,参与者会自觉遵守严格占优策略(strictly dominant strategy),积极参与斡旋,从而产生会话中的纳什均衡(Nash equilibrium)。但在严格占优策略驱动下,个人收益未必完全达到预期,甚至会严格受限或缩水,但引入局外人角度后,双方更倾向于寻求互利共赢,即帕累托最优(Pareto optimality),而非囚徒困境(the prisoner's dilemma)下的玉石俱焚或零和博弈(zero-sum game)下的你死我活。产生双方合作的利他思维后,会使得言之发(locutionary act)、言之行(illocutinoary act)与言之效(perlocutionary act)整个过程实现得更佳顺畅与和谐。

第四,博弈论与言语行为之间存在共通连接点,这是博弈论在语用中奏效的前提。整个博弈过程可分为三部分:参与者、行动和效益函数[3]。参与者(player)即局内人,在言语行为中就是被局外人观察的说话者和受话者;行动(action)指博弈中采取的手段或选择的方式,不同的选择将会牵制最后的收益,在言语行为中我们可以总结为说话者对言语行为类型的选择以及实际说出的言语;而效益函数(utility function)则是指根据参与者及行动所抽象出的数学函数,我们可以据此来分析言语行为的效益函数。我们可以通过言语行为的分类、转换与之系联,找到了博弈与语用的契合点与交叉点,从而使博弈论真正能应用于言语行为与会话分析之中。

(二)博弈语用学研究综述

围绕博弈语用学主要有两方面研究成果,一是博弈模型的理论构建,二是针对实际会话的实践分析与应用研究。首先,从理论构建来看,鲁宾斯坦(Ariel Rubinstein)在《经济学与语言》中真正将博弈论和语用学相联系,博弈语用学由此创立[1]。向明友首次提出了“博弈·决策论语用学”的汉语术语,并将其视为语用学一个新的发展分支[4]。目前有两大主流模型,一是帕里克(Parikh)的交际博弈模型,二是凡·罗伊(Van Rooy)的双向优选模型[5]。前者主要着眼于听说双方的话语选择,从而设立一种理想化的博弈模式;后者则与格赖斯(Grice)的会话合作原则的次准则——量准则中的经济准则相对应。此外,博弈论与语用学的诸多方面相联系,如李明菲等人(2006)研究了语言博弈与动态语境的关系,认为博弈局势就是博弈中的语境,且每次策略选择都要受到语境的影响[6];赵梦媛(2020)则从间接言语行为角度研究了贿赂、威胁等“合理否认性”信号博弈模型[7];吴荣秀(2014)研究了纳什均衡与顺应论之间的关系[8],等等。而从具体应用实践方面,成果更为丰富:法庭话语聚焦的是法律背景之下权力体系分配与博弈策略选择之关系;综艺节目的对抗性话语更着重于博弈冲突所来的语用效果,大众传媒作为特殊介质,通过冲突性抬升了节目效果;政治外交谈判话语和经济商务谈判重在通过语用博弈分析实现谈判利己或目的等。总的来说,博弈语用学作为一个新的研究视野,提供了新的研究场域。近年来研究成果繁多,并与语用学的不同研究理论相系联,并应用于实际话语研究。研究存在着更大的发展空间,目前尚不能称其为丰硕,在理论建构上,也存在着诸多疑问以待解决:传统的静态博弈模型是否具有普适性?在不同的语境下,是否完全具有可解释性?语用与博弈如何实现最大程度的系联?如何通过博弈模型更好地阐释语用原理,为语用理论服务?而在实际应用方面,虽然呈现出遍地开花的局面,但成果良莠不齐,部分研究仍停留于阐释基本术语概念的浅层次,未能深度挖掘语料蕴含的博弈原理,这实际上意味着研究者认识程度不足。那么,如何弥合理论与实践的断层,以及语用和博弈的裂隙,都是值得商酌的问题。

要申明的一点在于,会话本身的灵活性、可变性与时间顺延性,使得整个会话博弈并不似囚徒、零和模型一般,从头到尾遵循一套单一且现成的博弈规则。在会话中,交谈双方完全可以扭转视点,将看似将要冲突对抗扭转为双赢局面,因此在传统的范式博弈(the normal form)基础上,应该增加时间维度产生动态扩展性博弈。

二、外交言语的冲突性博弈模型构建

(一)进攻或退守——懦夫博弈与鹰鸽博弈

外交双方属于冲突对立博弈语境,但并不是完全的零和博弈,而是可以通过自身的选择主动占优,同时双方对抗也会导致收益受损。因此我们采用的是懦夫博弈(the game of chicken)及其变体鹰鸽博弈(hawk-dove game)。懦夫博弈,又称为斗鸡博弈或胆小鬼博弈[9]。其原理是:存在两只参与鸡(参与鸡A、参与鸡B);有两种行动选择,进或退。当两只鸡都进时,双方均亏损3;一进一退,进方受益1,退方亏损1;当两只鸡都退时,双方受益为0。

鹰鸽博弈的原理与懦夫博弈相同,而且更加适用于复杂的言语博弈,转换为外交语境,假设存在对立的外交双方,各有两种行动选择:鹰派和鸽派,鹰派代表进攻性言语策略,鸽派代表退守性言语策略。其中A代表收益,C代表损失。当两方都选择鹰派进攻时,双方的收益均为A-C;当一方为鹰,一方为鸽时,鸽无收益,鹰为2A;当两方都为鸽时,双方收益均为A。

但A与C的数值未定,我们要根据语境判断收益与损失哪者更大。因此出现以下几种情况[10]:

第一,当A>C时,收入大于损失。选择双方均鹰的情况下A-C>0,若双方均遵守严格占优策略,那么无论Z是否选择鹰,Y为了占优势都会选择鹰,双方均出于自利考虑的话,则“鹰-鹰”达成纳什均衡。即如果外交双方设定的受益要大于损失,则很容易都选择进攻性言语行为模式。

第二,当A<C时,损失大于收入。这时需要判断对方选择鹰的可能性(概率)有多大,再做出自己的严格占优策略。设外交方Z选择鹰的概率P为α。P鹰=α,则p鸽=1-α。

外交方Y选择鹰与鸽的收益π分别为:

πY鹰=α(A-C)+(1-α)2A

πY鸽=α*0+(1-α)A

令πY鹰=πY鸽,那么算出双方都采取老鹰策略的概率为P鹰=α=A/C。

基于此我们可以推论,随着收益A增加,P数值就增大,因此双方选择鹰的概率就会增加,都采取进攻性策略,双方斗争的可能性就会提高;反之,当损失C增加时,选择鹰的概率P就会减少,双方会尽可能规避斗争,采取鸽式手段来退让或防守。

(二)鹰类或鸽类——言语行为的博弈分类

在言语行为构成部分中,何种属于鹰式言语行为,何种属于鸽式言语行为,都需要我们进一步根据定义和实际应用来界定。奥斯汀(Austin)将言语行为三分:言之发(以言指事)、言之行(以言行事)和言之效(以言成事)。首先,我们最关注的是通过讲话来行事——言之行,只有言之行对受话者产生直接影响,通过说话来做事。因此本文的重点并不在于“言之发”——发声、发音如何被传播,表意如何被理解;也不在“言之效”——言语所产生的后效,即受话者是否真的实现了说话者的要求或目的。我们关注点在于以言行事本身,即塞尔(Searle)的施事行为,以及双方言语行为间的依存黏连、互相影响。同时,塞尔将以言行事分为5类,其划分标准为言外之的(illocutionary point)、适从向(derectionary of fit)、心理状态(expressed phychological),根据判断类型的需要,我们主要取前两者,则具体分类情况如下表(表1)。

第一,指令性行为(Directives)是最为明显的鹰类行为。它属于对受话者采取的命令式言语行为,通过要求、建议、命令等表征方式,提出了明显的役使行为,符合进攻的鹰式策略,因此可以将其大部分归入鹰类言语行为。

绝大部分是在冲突外交语境下使用,且非常注意使用的尺度,以亮明外交双方的平等地位,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绝对命令或压制,如:

我们敦促美方立即撤销有关错误决定,停止任何干涉中国内政、损害中方利益的言行。中方将根据形势发展作出进一步反应。(华春莹 2020.07)②

我们要求美方停止限制和打压两国正常人员交往的错误做法,以免进一步损害中美关系。(华春莹 2020.07)

中方要求越方切实尊重中方的领土主权和海洋权益,在尊重历史事实和国际法的基础上,同中方通过协商谈判解决南沙有关争议,共同维护南海和平稳定。(洪磊 2014.12)

也有一部分属于非冲突的鸽类言语行为,如:

当前,海外疫情仍未过去,拜托在外同胞加强自身防护,过一个健康祥和的中国年。(汪文斌 2021.02)

这句话的语境是基于整个全球新冠疫情泛滥的背景,所面对的主体是海外同胞,削弱指令的力度,并且是一种温和的鸽类言语行为。其目的并不是产生冲突和对立,展现了国家对同胞的殷切关怀之情,采用指令行为加强了关照程度,而采用鸽类策略则是对指令的弱化。

第二,承诺性行为(Commissives)需要根据情况讨论,其中正向的发誓、保证等情况属于缓和性策略,是说话者对自身行为的信守与保证,属于温和鸽类言语行为;而拒绝、反对等情况则属于对对方要求的驳回,具有对对方要求的不采纳,不是全盘照收也不是委曲求全,而是产生针锋相对的主动冲突行为,因此归为进攻的鹰类言语行为。

鸽类承诺性行为一般是中国对其他国家提供帮助与或期望合作的愿景,如:

中方愿同包括赤几在内的非洲国家一道,以不同方式开展疫苗合作,根据非洲国家的需要,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与帮助,携手共同战胜疫情,促进疫后共同发展,造福中非人民。 (汪文斌2021.02.09)

中方愿同印尼落实两国元首共识,以团结抗疫和发展合作为主线,推动两国关系在后疫情时期取得更大发展。 (赵立坚 2021.01.14)

第三,表态行为(Expressives)是对具体事件表示自身的态度,当然暗含着自身的情感倾向,但这种情感倾向属于间接所致。不存在适从向,也就是说话人无心通过话语改造客观现实,也不打算陈述某一客观事实,因此无论是道歉、感谢还是悔恨、满足等都并不是采取一种积极行动,而是对情感的重述行为,可以全部归为鸽类言语行为。

我们鼓励和支持中外正常的交流与合作。(华春莹 2020.07)

中方高度赞赏老方和越方坚定支持中方通过和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维护国家安全法》。(赵立坚 2020.07)

第四,宣告类(Declarations)是一种主观进攻的鹰类言语行为。而且较为特殊,是随着讲话完成某一动作,并使得客观现实与话语命题保持一致,通过讲话直接对事物进行改变,所以不仅属于主动,而且强调迅速、具有权威性和不容反驳性,不仅是鹰类,而且是一种极强的鹰类言语行为。

记者问:圣多美和普林西比政府当地时间20日发表声明,决定自即日起与台湾“断交”。 (2016.12)

第五,断言/阐述类言语行为(Assertives)通过话语到现实,使得话语与客观现实相符合。体现的心理是相信或不相信(否定),并不是明显的进攻性行为,我们将其归为鸽类言语行为。但断言和阐述类往往是在采取进攻之前所作的陈述事实言语行为,来为后序的进攻进行铺垫和提供背景介绍,因此常常与其他鹰类言语行为相共现。

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代表全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联大2758号决议所确认的一个中国原则已成为国际社会的普遍共识。(华春莹 2016.12)

然而,当前单边主义甚嚣尘上,霸凌行径大行其道,法西斯主义和麦卡锡主义的幽灵不时游荡,一些人甚至企图把世界重新推回到动荡战乱的年代。(华春莹 2020.09)

(三)真实外交语境中的博弈互动模式

前文提到,鹰鸽博弈是传统范式博弈,默认是双方同时选择策略并同时采取行动,且双方一开始并不知道对方选择何种策略。但外交语境下往往是你来我往,存在时间差和先后顺序,只有一方选择博弈策略后,另一方再考量选定应对策略。因此我们增加时间维度,在时间流上,以简明博弈树(Game Tree)的模式扩充为动态鹰鸽博弈,显然更为妥切。假设仍然存在上文外交的X、Z双方,有鹰或鸽两种行为方式可供选择,设先手方为Y,后手为Z。我们根据这种原理,构建成的博弈树如下(图3)。最终根据双方的不同选择,可粗略归为三种结果:第一,双方针锋相对,硬碰硬,都产生一定损失;第二,两方形成攻守局面,最终攻方得利,守方没有收益;第三,双方一团和气,互利共赢。

在外交中,最理想局面是两方均以鸽式策略通过友好协商达成合作共赢,但实质上外交语境中,针锋相对的冲突性言语对抗更频繁、更常见,如2020年发言人华春莹与法新社记者之间的言语博弈,属于图中所示的一进一退博弈路径:

法新社记者:第一,因涉嫌向中国泄露机密,法国两名外国情报局的前特工被法院判处监禁,中方对此有何评论?第二,法国决定限制中国航空公司往来法国的航班数量……中方是否计划增加法航的航班数量?(鹰—故意设置冲突的提问)

华春莹:关于第一个问题,我不了解情况。(鸽—否定断言)关于第二个问题,我也不了解你所说的情况。(鸽—否定断言)疫情使国与国之间的航班往来受到了一定影响。中方与各国就确保防疫安全前提下逐步为人员往来提供更多便利保持着沟通。(鸽—断言)具体情况建议你向主管部门询问。(鹰—命令)

法新社记者在阐释行为中,虽然属于鸽类行为,但均涉及中法关系的敏感部分,且阐述的事实对中法关系来说并不乐观。接下来,记者连抛出两个疑问,疑问句的递进刻意制造冲突语境,意图恶化中方的外交形象,这是一种明显的进攻性的鹰类行为。

同时我们可以断定,在此语境下,收益A减少,同时损失C增加,且损失C在一定程度上大于收益A,因为此时涉及到中法两国关系问题,且也涉及到我国国际形象的维持。及时正面回应答澄清得好,收益也并不明显,只能维持目前两国关系现状,双方是鹰,均获得A-C收益,最高理想收益无限接近于0;同时采取硬性鹰派策略,如果出现回答失误,后手方就会明显受损。上节提出,在损失C增加的前提下,选择鸽类的可能性就越大。因此选择鸽类的否定断言行为,对疑问进行回避就是一种最佳策略,虽然对方获得2A受益,但自身并不会产生亏损。

同时,在外交语境下,一味采用鸽类避让言语行为也有一定的负面影响,在外交中容易受到牵制,从而丧失发言中的主动权,在使用鸽类发言后,可以采用柔性的鹰类言语行为进行补充,充分显示外交中的主动权。如上述情况,法新社记者虽然获得了先攻优势,但发言人在连续使用鸽式策略以退为进后,抛出了鹰类行为——命令记者自己去询问相关部门,因此并没有使中方在外交斡旋中陷入劣势地位。

再如2020年发言人汪文斌与彭博社记者的问答也属于“鹰—鸽”交替这类情况。

彭博社记者:据日本NHK电视台报道,日本自民党一些人士称,想要评估中国手机应用程序可能给数据安全和国家安全带来的风险。你对此有何评论?(鹰类—暗含冲突的提问)

汪文斌:我愿重申,中国政府一贯要求中国企业在遵守国际规则和当地法律法规的基础上开展对外合作。(鸽类—阐述)外国政府也有责任根据市场原则,维护包括中国企业在内的国际投资者的合法权益。(鹰类—指令)同时,我想指出的是,中外在务实领域的合作是互利共赢的(鸽类—阐述),我们不希望这种互利共赢的合作格局受到人为损害(鸽类—温和承诺)。

记者提问时一般不会直指矛盾,而是通过阐述事件将矛盾通过疑问的方式抛出,针对应用程序的数据安全问题,采用鹰类先攻方式。而发言人汪文斌的应对则具有代表性。首先,还是采用鸽类方式避免硬碰硬的正面交锋,但重述立场则不卑不亢,并不是一味正面承认或否定,而是坚持既有立场的重述。同时,通过指令类鹰类要求夺回主导权,应用程序的数据安全问题并不是中方自身的问题,而是需要多方协调。因此将主体重新转回外国政府,要求其承担起责任,同时意在暗责西方政府并没有承担维护投资者合法权益的责任。保持国家间的关系,以互利共赢作为交涉的目的,因此以温和承诺的鸽类行为作结。

而2021年赵立坚与中新社记者的问答则属于典型的鸽—鹰和鸽—鸽的策略链条。

中新社记者:……2020年中国授权发明专利53万件,同比增长17.1%。你能否介绍上述数字有何重要意义,对此有何评价?(鸽—断言+友好提问)

赵立坚:……(鸽—断言)详细情况,主管部门已经发布了消息,建议你查阅。(鹰—指令)……表明中国正在从知识产权引进大国向知识产权创造大国转变。(鸽—断言)……中方愿同各国一道,继续加强科技创新与合作,积极参与全球知识产权治理,为全球知识产权平衡、包容、可持续发展作出更大贡献。(鸽—承诺)

中新社记者的断言行为其实暗含着对所表述内容的支持与赞同,且提问是为了寻求解答而非刻意制造博弈语境下的冲突,因此属于鸽类言语行为。针对意义的提问,发言人赵立坚则在发出鹰类行为之前,采用断言类交代了专利发布的相关情况,并积极采用鹰类发出指令式言语行为,占据在博弈双方的优势地位。在回答评价问题时,明确了涉及的专利问题,其实代表我国创新与知识产权的国家形象问题,因此属于积极形象的构建,并在断言的基础之上递进发出具体的承诺行为。上述鸽类断言与承诺实际上是对提问的正面回复,因此产生了良性的博弈互动局面,记者完成了提问的目的,同时发言人也做到了重申国家创新能力提高及建构良好形象的目的。

三、结语

本文采用鹰鸽博弈的模型,将外交话语涉及的五类言语行为进行归类,建构了外交话语的动态鹰鸽博弈模型。总共得出四种典型模式:鹰—鹰、鹰—鸽、鸽—鹰、鸽—鸽。在灵活多变的外交场景下,双方往往会根据情境变化修改策略,一般在收益较大的背景下倾向于遵循严格占优策略,采用“鹰—鹰”策略达到纳什均衡。但随着损失增加、收益减少,双方往往会更加倾向于采用鸽类言语行为,产生“鸽—鸽”的妥协共赢。同时,在增加时间维度后进行分析,我们发现双方的策略选择会受到博弈顺序及相邻行动的影响,出现先发优势或后发优势。

〔参 考 文 献〕

[1] 鲁宾斯坦.经济学与语言[M].钱勇,周翼.译,上海: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4.

[2] 戴维·克里斯特尔编;现代语言学词典[M].沈家煊,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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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徐鹰,武建国.论语言的博弈观[J].华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04):113-118.

[6] 李明菲,许之所.动态语境中的博弈[J].理论月刊,2006,(12):122-124.

[7] 赵梦媛.间接言语行为“合理否认性”的博弈逻辑模型[J].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23(05):38-45.

[8] 吴荣秀.语言顺应中的“纳什均衡”[J].教书育人(高教论坛),2014(10):97-98.

[9] Drew Fudenberg, Jean Tirole.Game theory[M].MIT Press.1991.

[10] 蒋文华.用博弈的思维看世界[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

〔责任编辑:杨 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