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生

2024-07-15 00:00:00汉克·菲利皮·瑞安
译林 2024年4期

序言

人们说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家人,但如果可以,我还是会选择凯茜做我的家人。

她是我的姐姐,一个堪称完美的人。她有一头完美的黑发,至于打不打卷儿,那取决于她的意愿。她有完美的朋友,完美的约会对象,有窃窃私语的私密电话,男孩们踊跃开车来接她。她还习惯涂口红。有一次我偷偷试用了一下,被她抓住了,但她并没有笑话我,或冲我大吼大叫。

凯茜上大学那年,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放寒假时她虽然回家了,但总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呆地看着窗外。积雪初融的后院里有一个结冰的池塘,她曾试图教我在上面滑冰,还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有一年夏天,我们在树下发现一个被风吹落的大黄蜂窝。我把它捡起来,凯茜急忙阻止,说里面全是大黄蜂。她从我手里夺过大黄蜂窝,被一只大黄蜂蜇了,但她并没有哭。

我们养过一只憨态可掬的搜救犬,名叫普奇。凯茜不喜欢这个名字,但爸爸喜欢。后来爸爸去世了,凯茜再也不想给普奇改名字了。

她上大学后,妈妈把她的房间保持原貌,包括毛绒玩具、纪念品和照片,也不让我从小房间搬到她的大房间。凯茜总是最受宠的孩子,而我则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就在那年寒假,母亲在凯茜房间里发现了一本笔记。她翻开第一页时,我看到她的脸色变了。她没有说话,只是把笔记本递给我。凯茜用铅笔在上面仔细地画了11月和12月的日历表,过去的每一天都用黑色记号笔打了个叉。

“可怜的凯茜,”妈妈的声音非常轻柔,带着隐隐的担忧或悲伤,“我不知道她在等待什么。这不是一个快乐女孩的做法。”

“妈妈,凯茜怎么了?”我问,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担心床底下或衣柜里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尽管年仅7岁,但我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妈妈的担忧。这种担忧至今仍然时常侵袭我。

然后凯茜就消失了。

警察说他们已经尽力了,甚至试图解开她留下的日历之谜。在苦苦的等待中,妈妈病得越来越重。

数年之后,我自己也上了大学,那时普奇已经死了。

妈妈最后抱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全家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凯茜究竟出了什么事?我当然想过她已经死了。此外,我还想象过她被绑架、囚禁、藏匿、洗脑、奴役,或者成了公主,甚至被外星人带到遥远的星球。我时常在超市、在图书封面上、在电影院里看到她的“身影”,某个女人抬起的肩膀,被阳光照射的一张侧脸,前面一个女人高兴起来手舞足蹈的样子,都会让我误以为是她。有一次,在从波士顿飞往新奥尔良的飞机上,我在前面隔着三排的座位上看到了她的后脑勺,于是不顾一切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冲过去。但当看到一张陌生面孔时,我只能尴尬地说了句“对不起,认错人了”。

我想,我和凯茜的年龄相差太大,当她已经满腹心事的时候,我还是个傻乎乎的小女孩,彼此之间还没有产生心有灵犀的共振。

她还活着吗?

我仍然保存着一张她和普奇的合影,是爸爸拍的。那是一张锯齿边的黑白照片,现在已经褪色,边缘也裂开了。我把原照片摆在公寓里,复印版钉在我在第六频道电视台办公桌上方的布告板上。

“你总不能一直找下去。”我告诉自己。但我仍然没有放弃。如果她真的做了什么坏事,我想知道多少?如果知道,会对我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对我的事业呢?也许对我来说假装她已经死了更明智。

但我知道她活着。

有时感觉她还是会出现在我的梦中,让我去找她。所以我忍不住去想象那种情景: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她,面对她,看看她的眼中是否闪着泪光。

过了这么久,我还能认出我的姐姐吗?她失踪时我7岁,她18岁,所以……也许能。

也许不能。

也许她会找到我。

第1章 莉莉

波士顿会议中心礼堂,莉莉站在聚光灯下的舞台中央,手里捧着艾美奖奖杯,全场掌声雷动。她知道自己的做法很荒唐,但仍尽可能快地观察台下的每一张面孔。那个人是凯茜吗?或者另一个是?

这种想法不仅荒唐,而且愚蠢。凯茜不可能出现在观众中,但莉莉并没有因此停止观察、扫视、猜测。她不只是今晚这么做,而是去任何地方都会这么做。

但今晚莉莉要找的不只是凯茜,这让她观察得更加仔细。

掌声平息了,大多数人仰着头,期待地看着她。莉莉注意到有几个人看了看表。星期六晚上10点15分。落选者渴望回家。

“我很激动能代表莉莉·阿特伍德团队接受这个奖项……”她知道这话听起来很假,但规则只允许一名获奖者站在领奖台上,“我们都很努力,让我特别感谢我亲爱的制片人格丽尔·怀特菲尔德,没有她——请站起来,格丽尔!”

她指了指前面的一张桌子,看到旁边的大屏幕上,自己的手变得巨大无比,紧身长裙上的白色亮片闪闪发光。格丽尔匆匆站起,旋即又坐下。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莉莉还是可以看出自己的搭档在众人投来目光之后的不安。莉莉真诚地给了她一个飞吻,然后继续说下去。

“感谢所有为我们的成功做出贡献的人——包括我的神秘的新闻线人。”她眨了眨眼睛,赢得了一阵笑声,“这是一种集体荣誉。”她听到了结束语音乐,于是加快了语速,“这是一种鼓舞,也是一种承诺,继续保护公众免受……”

她结束了演说,在掌声中最后扫了一眼台下,然后挽起身穿燕尾服的主持人的手臂,被护送到后台的化妆师那里。

系着白色围裙的化妆师——太年轻了,不是凯茜。穿着黑色罩衫的发型师——太老了,也不是凯茜。还有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衬衫和牛仔裤的摄影师,更不是凯茜。

“祝贺你!”摄影师上下打量着她,“我叫特伦特,是你的铁杆粉丝。我会为你拍出完美的照片。”

莉莉对男人的大献殷勤早就习惯了,只要他们不影响到她的私生活,不影响到罗恩就行。

莉莉知道,和保姆佩特拉在一起,7岁的罗恩很安全。

莉莉知道,名声具有两面性:能带来荣耀,也能带来危险;能赋予权势,也能招惹是非。

“微笑,莉莉!”特伦特直呼她的名字,仿佛他们是老友,“莉莉,亲爱的,现在把身体像这样转过来。”特伦特示范着,“请露出招牌式微笑,对,看镜头。”

闪光灯不断闪烁着。莉莉听到礼堂里再次传来掌声,还有其他获奖者,也有更多的落选者。她的线人在这里吗?今晚,凯茜不是她唯一要找的人。她也在找他。那个新出现的新闻线人,他提供的消息总是准确无误。过去几周里,他给她提供了几条很有价值的新闻线索。莉莉忍不住想,他——或者她?——今晚会不会来这里,来分享她的成功。或者出于其他目的来这里,尽管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令人不安。

莉莉暗笑自己多虑了。这种担忧——长期的敏感性担忧——帮助她成了一名优秀记者。如果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那自然更好。如果发生,她也有准备。

一个头戴黑色帽子,身穿黑色衬衫的保安,似乎在偷看她。他是那个线人吗?一个穿马甲的服务生端着一托盘空酒杯走了过去。他为何要停下来重新布置正对着她的那张贵宾桌?

“再来一个,莉莉!”特伦特把头歪向另一边,示意她模仿。她记得第一次听到线人声音的那一天。直到今天,她和格丽尔还在争论打电话的人到底是不是男的。

但他让她们称他为史密斯先生。结果证明他提供的新闻线索是真实的。

上周,他又揭发了当地卫生检查员关于学校食堂的检查报告。据他透露,有几十张报告都是同一天签的姓名和日期。

“这是胡来,”这个自称史密斯的线人在电话里低声说,“他们怎么可能在一天内完成所有检查?我担心那些报告是伪造的。孩子们面临食品危险。”

担心自己刚上一年级的女儿罗恩在学校食物中毒或者感染某种病菌,莉莉找到了这些文件。史密斯先生猜得对。卫生检查员面对莉莉和摄像机,躲在办公桌后面,否认,找借口,拖延,误导,最后公然撒谎。

“我们没有食源性疾病的证据。”他说。

“你找过证据吗?”莉莉反击。

“这个问题太荒谬了。我们当然找过。”

“我明白了。让我换一种说法。”莉莉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沓有问题的报告,“这些你怎么解释?你在同一天完成了所有检查?”

她把报告放在桌子上。他恼羞成怒地站起来,下了逐客令。整个过程都被拍了下来。

此事播出后,检查员丢了工作,他的妻子给莉莉打来电话,兴师问罪。

“他这是咎由自取。”莉莉义正词严地提醒对方。

现在,她又看了看刚刚获得的艾美奖奖杯。一些人因为这个奖杯背后的故事进了监狱。从电视新闻业的奇怪逻辑来看,莉莉的胜利是另一个人的灾难。

“完工,莉莉!”特伦特最后一次按下快门,“你——”

双扇门突然被推开,礼堂里又传来一阵掌声。三个身穿燕尾服的男人勾肩搭背地走进来,一边大声自我祝贺,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奖杯。

“给我们拍照!”其中一个说,“让开,莉莉!轮到我们了!”

这时莉莉感觉手机振动了一下,忙从黑色缎面晚装包里掏出手机,点了一下屏幕。

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祝贺你,”短信上说,“长裙很漂亮。”

莉莉大吃一惊,迅速扫视了左右两边,又看向铺着大理石地板的大厅,那里挤满了来来往往的庆祝者,他们碰杯、大笑、摆姿势自拍。他——或者她——在这里。一定在。否则此人不可能知道她的着装。

“你是谁?”她回复,“你在哪里?”

“你知道我是谁。”对方的回复很迅速。

莉莉又开始输入文字,但还没来得及发送,对方的短信又来了:“我星期一给你打电话。”接着是另一条:“我会给你提供爆炸性新闻,一个更好的故事。”

第2章 格丽尔

我想成为莉莉·阿特伍德吗?答案是肯定的。但要实现这一目标,我还需要做出很多改变。现在的我和她差别太大了,脸太丑,头发太卷,太不像电视明星的样子。所以我学会了做一个聪明人。

在会议中心,我看到莉莉兴奋地捧起艾美奖奖杯。她对我表达了感谢,手势夸张而优雅,头发轻轻一甩,露出真诚的微笑。当我在她的邀请下匆匆站起又坐下时,观众们发出啧啧的赞叹声。但我知道,他们是在赞叹莉莉的团队精神。

我们第六频道电视台预订了一张宴会桌,我和莉莉的座位紧挨着,只是她现在不在座位上。白色锦缎桌布上散落着面包屑和不知谁留下的葡萄酒渍,但她的餐巾整齐地叠放在甜点盘旁边,白瓷咖啡杯上没有留下一丝口红印。也许我这样描述听起来像是嫉妒她,但我并不嫉妒。创造食物链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我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也知道我的位置在哪里。

观众席上那些没有被莉莉迷住的女人,会悄悄打开粉盒镜,将自己的妆容与莉莉的仔细做个比较。莉莉只有33岁,这是一个值得自豪的年龄。“永远的莉莉!”我听到有人这么说。

我真不嫉妒她,许多人并不理解这一点。我真心崇拜她。我希望她成功。如果她成功了,我就成功了,电视台也成功了,皆大欢喜。尤其是我,因为只要她有工作,我就有工作。

莉莉是个特殊人才。这并不是说她不努力,也不是说她不真诚。她绝对不是坐享其成的人。

问问她就知道了,哈哈。

不,事实上,她很不一般。

她太不一般了,甚至在去年拒绝了纽约电视台的工作邀请,只是不想让女儿罗恩转学。“我很抱歉。”她眼里含着泪水对我说。

“没关系。”我安慰她。我说的是真心话,留在波士顿对我来说完全没问题。我孑然一身,没有牵挂,也不养宠物。当每周7天,每天24小时处于工作待命状态时,你怎么能照顾好动物呢?我感觉自己嫁给了电视台。我不需要成为池塘里的大鱼。我不需要朋友。

当主持人宣布莉莉获奖,掌声雷动的那一刻,她曾鼓动我和她一起上台,尽管她知道这样做违反规则,但她不在乎规则。另外,她知道我会拒绝,因为在过去的两年里我们一直在一起工作,而且她,也可以说是我们,两次赢得了艾美奖。她对我说过,我们是一个很好的团队——莉莉和格丽尔。她是对的。她有名气,以及随之而来的一切。我不需要名气。我还有其他技能。

第3章 莉莉

“你得奖了吗,妈妈?”

罗恩的稚嫩声音中带着睡意。不知怎的,每当莉莉走到女儿卧室门口看她是否入睡时,女儿总能觉察到,即使是在睡梦中。莉莉到家的时候,佩特拉正在客厅沙发上打盹,头靠在一个棕色绒面靠枕上。可卡犬瓦尔蜷缩在她脚下的地毯上,睡得不太安稳。莉莉进来时,它睁开眼睛,随后又闭上了。

“你得奖了吗?”罗恩不依不饶,“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睡。”

“得了,宝贝。”莉莉轻声说,“看到你很好,我就放心了。继续睡吧。已经很晚了。”

“哇!告诉你,我就知道你准能得奖。”罗恩用一只瘦弱的手臂掀开被子,头仍枕在企鹅形软枕上,胸前抱着毛茸茸的企鹅玩具佩妮。她先睁开一只眼睛,接着睁开另一只,然后突然从儿童双层床的上铺坐了起来,那盏企鹅形夜灯在她身边的墙上发着微光。她张开双臂,恳求道:“你带来奖杯了吗?能给我吗?”

“带来了,宝贝,”莉莉举起奖杯,“我们明天再说。晚安,爱你。”

“晚安,我也爱你,妈妈。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困。”罗恩坚持着,但眼皮在打架,“我们得上电视,是吗?你和我。”

“看情况吧,宝贝。我们现在还不确定,明白吗?”莉莉把奖杯放在梳妆台上,镜子里映出小金人尖尖的翅膀和高高举起的原子模型,“不过我把奖杯留下来,让它陪伴你。”

莉莉走到罗恩身边,白色长裙的下摆在地毯上拖曳着,“艾美会让你做个好梦的。亲一下吧?”

罗恩坐在床沿,一双小光脚晃荡着,“你真漂亮,妈妈!我长大后也会穿上这条裙子吗?”

“当然,宝贝。未来你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一切。”莉莉让女儿重新躺回被子里。

“你真漂亮,妈妈……”罗恩的声音越来越低,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莉莉看着女儿的小胸脯起起伏伏,把她天真弱小的样子记在心里。时间过得太快了,每一天都显得那么珍贵,莉莉一直努力不让自己的名气影响罗恩的世界观,以防她变得敏感脆弱。

两年前,当罗恩开始问起爸爸时,她们经历了一段艰难时期。莉莉还没准备好讨论这个问题,她故意拖延,成功地避开了它。但是有次在超市,一个喜欢八卦的女人破坏了莉莉对这件事的掌控权。

“这一定是罗恩。”女人说着就把手伸向罗恩,要不是莉莉抢先一步把购物车横在她们中间,她就要碰到罗恩了。

“我从脸书上知晓了你的一切,”女人上上下下打量着罗恩,从手提包里掏出手机,“我也喜欢企鹅。你和你妈妈去水族馆看企鹅了吗?我能跟你们俩拍张合影吗?”

不,不,不,莉莉暗地里叫苦。她只在社交媒体上放过一张罗恩的背影照,能看出罗恩用企鹅丝带扎成马尾辫的沙色头发。莉莉还给照片做了个“BG爱企鹅”的备注。她在网上称罗恩为BG,意思是宝贝女孩,但从未用过女儿的真名。这个女人怎么知道BG就是罗恩?

莉莉本想当场扯下罗恩头发上的企鹅丝带,掉转购物车离开。但在公共场合,莉莉必须平易近人,善解人意,让人着迷。有时说错一句话就会让明星跌落神坛。

“哦,我太荣幸了,谢谢你。不过,就我们俩合影怎么样?”莉莉拦住准备拍照的女人,“不要让我的——”

“可以。”女人的语气瞬间失去了热情,用夸张的动作把手机放回手提包,“我决不会去打扰你的宝贝——”

“你真是个大好人,我非常感激。”莉莉尽可能真诚地说,然后故意掉转购物车,表明她打算继续沿通道往前走,“祝你购物愉快!”

“为什么我们从没听说过罗恩的爸爸,莉莉?”

那一瞬间莉莉愣住了,罗恩则躲在了她的身后。

“哦,天哪,你说什么?”莉莉真想抓起一瓶酒,朝沾沾自喜的女人砸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你们这些媒体人,”女人冷笑道,突然变成了一条毒蛇,“自以为可以凌驾于一切之上。”她来回转动着购物车,“最好问问你妈妈,罗恩。”说完推着购物车扬长而去。

“顾客们,请注意,”这时超市里的广播响起,“奶酪区正在展示各式帕尔马干酪……”

罗恩依旧站在原地。母女俩被四周蔬菜和水果的气味包围着。

其实,罗恩在4岁时就问过她:“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呢?”

“你有爸爸,”莉莉早就准备好如何回答了,“我非常爱他,但他住得很远,我对你的爱足以代替他的爱。”

罗恩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或者说似乎很满意,但莉莉没想到今天在超市遭到“毒蛇”的突袭。

“妈妈?”罗恩的一双碧眼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泪水。

莉莉蹲下身,“怎么了,宝贝?”

“为什么那个阿姨问起我爸爸?”罗恩小声问。

莉莉感觉要落泪了,“你觉得呢,宝贝?”

“她认识他吗?”

“不,宝贝,我敢保证她不认识。”莉莉信誓旦旦地回答,其实心里根本没底。

她和萨姆·普雷斯科特的一时放纵带来了这个无比可爱的孩子。但萨姆告诉她,他的妻子已经发现了他们俩之间的事情,暴跳如雷,要求他和她彻底断绝联系。结果,他再也没见到自己的女儿。莉莉尽可能按捺用谷歌搜索他的念头。但她知道他还在当律师,离婚后又娶了一个叫伊莎贝尔·德索托的女人。

罗恩的下唇噘了起来,这表明她正在想什么,而且是不愉快的想法。莉莉称之为“噘嘴脸”。

“你在想什么,宝贝?”莉莉问。

“爸爸不喜欢我吗?”

“他爱你,宝贝。”莉莉小声安慰着。如果罗恩在公共场合放声大哭,这件事情就会立即被放大,传到社会上,她的个人生活将成为被剖析和批评的素材。有人就会给她贴上“坏妈妈”的标签。“我们只是决定分开住,彼此离得远一些,宝贝。我可以给你双倍的爱。”

“双倍?”罗恩歪着脑袋,好像在计算。

“三倍,超级多,世上最多的爱。”莉莉吻了吻女儿的额头,“现在由你选择。我们是继续聊天呢,还是去找桃子?”

“桃子!”

现在,看着熟睡中的女儿,莉莉想,那件事情过去两年了。她希望罗恩已经接受了爸爸住得很远的事实。罗恩不需要知道他们在阿斯彭的第一个周末发生了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之后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不需要知道萨姆·普雷斯科特控制欲极强的第一任妻子,以及他那野心勃勃的第二任妻子,也不需要知道莉莉成年后做过的最冲动的错误决定。罗恩就是那个错误决定的结果,莉莉对此没有意见。等女儿再长大一点,莉莉可能会给她讲更多关于爸爸妈妈的故事。其余的故事。一个更好的故事。

一个更好的故事。为什么这句话这么耳熟?哦,她想起来了。是那个新闻线人说的。那人承诺星期一打电话给她。当莉莉踮着脚尖走出女儿的卧室时,那座艾美奖奖杯在柔和的夜灯下闪闪发光。

第4章 格丽尔

星期一上午9点,我驾车载着摄像师韦德和灯光师沃伦来到莉莉家的屋前,要给她做一个将在“六频道的夏天”系列节目中播出的人物专访。这是一栋位于韦尔斯利富人区的维多利亚式大宅,有着修剪整齐的大草坪和古老的树木。

我按响门铃,很快听到了脚步声。“你知道我多讨厌这件事,格丽尔。”门还没完全打开,我就听到了莉莉的怨言。

我跟着她进了客厅。咖啡桌上摆着一个水晶花瓶,鲜嫩欲滴的粉白色百合花如瀑布般沿瓶口倾泻下来。前面飘窗上的绿色花盆里绽放着一簇簇香气四溢的水仙花。白色长沙发上堆着白色和奶油色靠枕,椅子也是浅奶油色的。

“必须这么做吗?”莉莉双手叉腰,停在通向餐厅和厨房的白色拱门下。如果一切如我所愿,拍摄将在厨房进行。后院则是备选。

她光着脚,白色T恤的下摆塞在牛仔裤腰里。从她新画的眼线可以看出她已经着手化妆了,所以我猜想她明白这次拍摄是躲不掉的。我只需要让她认为继续进行下去的决定是她的主意。此时韦德已经拖着笨重的金属三脚架和叮当作响的铝制灯架走进前廊,沃伦推着黑色金属灯箱尾随其后。

“不是我让我们这么做的,”我用“我们”一词是为了让她明白我的影响力有多小,“是领导的决定。你是莉莉·阿特伍德,对吧?观众对你永远爱不够。”

“但我讨厌我不得不——”莉莉摇着头,双臂抱在胸前,“如果我们只是——”

“他们并没有让记者参与这个专题。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被需要是一件好事。往好的方面看。”

“妈妈!格丽尔!”这时罗恩拉着保姆佩特拉的手走进客厅,一只宠物犬在她们身后蹦跳着。佩特拉毕业于韦尔斯利学院,边当保姆边盘算接下来做什么。她曾考虑去瑞典或丹麦等北欧国家定居。当然,佩特拉各方面也很出色,长相靓丽,口音动听,有一头蓬松的金发。

“我把小狗带走吧,”佩特拉说,“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再来?”

“它在这里没关系,”莉莉说,“稍后见,佩特拉。”

“哇,你每天都在长个吗,罗恩?”保姆离开后,我弯下腰迎接罗恩的拥抱,小女孩的头刚好到我的腰。她是一个迷你版的莉莉,同样的沙色头发,甚至连眼睛也和莉莉的一样,都是碧绿色的。她身上散发着杏仁和香草的味道,和她妈妈一样,甚至穿着同样的牛仔裤和白色T恤。

“再过三个月,我就8岁了。我们今天拍电视节目吗?”

“当然,小甜心。”我说,“韦德和沃伦也来了。你还记得他们吗?”韦德差点儿把三脚架撞到百合花花瓶上,吓了我一跳。

“嘿,罗恩!”韦德和沃伦异口同声地招呼道,“嘿,莉莉!”

沃伦举起摄像机,“格丽尔,我们在哪儿拍?”

“在厨房如何?”我提议,“这是观众爱看的,他们想知道名人厨房的装修风格,有没有漂亮的瓶瓶罐罐。这本来就是一期迎接夏天到来的专题片,介绍新闻团队的明星在业余时间的生活。也许你们母女俩可以做冰淇淋,或者类似的和夏天有关的东西。”

“做冰淇淋?”莉莉显然不乐意。

“冰淇淋!”罗恩倒是很兴奋。

莉莉的手机突然响了,声音短促而尖厉。她的脸色变得苍白。铃声再次响起。

“莉莉,”我问,“怎么了?”

她显然在等一个电话或一条短信。我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医生、情人、亲戚……倒不是说其中有些人我认识。像大多数同事一样,我曾不经意向她打听,但莉莉对她的个人生活守口如瓶。她并没有刻意拒绝我,真没有,她对每个人都这样。

“罗恩,你能带韦德和沃伦去后院吗?就在那里拍摄。我们之前说好的,怎么样?”莉莉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我等会儿就去,宝贝。”

见罗恩带着韦德和沃伦去了后院,莉莉用口型对我说:“是史密斯先生。”然后把手机放到耳边,“喂?”

史密斯先生。这是我最想听到的名字。不管他或她是谁,我还是不敢相信——已经给我们提供了几条很有价值的新闻线索,如果这个新闻线人再给我们提供一条线索,那比什么都好。

“喂?”莉莉重复道,“喂?”

我靠近她。

“没有声音。”她再次看了看手机屏幕。

“见鬼!”我说,发现她的表情有些异样,“怎么了?你突然对我们的英雄有什么不满吗?”

莉莉呼出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下,伸展双腿,盯着自己的脚,淡蓝色的趾甲看起来很完美。

“又是星期六晚上。”她没有看我。

“再次祝贺。”我说,随即意识到了她的紧张,“星期六晚上怎么了?”

莉莉向后靠去,闭上眼睛,“还记得颁奖现场吗?你当时不愿意和我一起拍照。”

“记得。”我坐在沙发扶手上,“你知道我不喜欢拍照。”

“史密斯当时给我发短信了。”

“太棒了!”

“他说我的裙子很漂亮。”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在现场吗?当时并没有进行电视直播吧?”

莉莉摇摇头,看着我,“没有,但我想可能是有人通过网络直播给他看的。不过那就意味着现场还有其他人和他联系。”

“可能有人通过社交平台做了直播,”我安慰她,“想阻止这些信息出现在社交媒体上是不可能的。”

“你可以给出无数条解释,格丽尔,但那又怎样呢?他在监视我,所以能看到我穿着那条裙子。他想让我知道他在监视我。”

“很奇怪,”我不得不承认,“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但也不一定。你知道新闻线人的德性。他们跟疯子一样,所以才成为新闻线人。”

莉莉摇了摇头,“他还发短信说他今天会给我打电话。他的原话是‘一个更好的故事’。”

“怎么了,莉莉?你为什么觉得这件事很糟糕?”

“我刚才接电话,他没说话就挂断了。”

“你想多了,”我试图说服她,“也许他——”

“我知道,也许他临时改变主意了,或者手机断线了。我知道,我知道。可是——”

莉莉站起来,紧闭双唇,绷着下巴。这是她思考时的典型姿势。

外面传来罗恩、韦德和沃伦的笑声。

“关于今天的拍摄,”她向厨房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过身来直视着我,“我有一些要求。”

“要求?莉莉,醒醒吧,恐怕这事无法商量。领导们需要你,而且——”

“好吧。他们可以拍我,但不能拍罗恩。”她向后院挥挥手,“她以前上过电视,那时她还小,但现在长大了,会被人认出来。我是认真的。她并没有报名参加这个节目。”

我翻了个白眼,“莉莉,这件事已经定了。观众喜欢你,想看到你。而罗恩是你生活的一部分,完整莉莉的一部分。单亲妈妈,职业女性,美丽,聪明,拥有完美的一切。完美来自他人的看法。这是件好事。”

“不,不,不。这不可能。”

“这不是我说了算的,莉莉。‘六频道的夏天’是他们的宝贝,你知道吗?”

“罗恩是我的宝贝,”她说,“我会辞职的,真的。没什么比罗恩的安全更重要。”

“还有让她吃饱。”我提醒她,“而且用这种方式养育她——”我冲着百合花、意大利瓷砖砌的壁炉、宽大的飘窗,比画了个大大的弧,“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过我只是想说,快点吧,反正今天上午她已经来不及去学校了。你可能对……我甚至不知道你对什么反应过度了。”

外面又传来罗恩稚嫩的笑声。莉莉转过身,伸长脖子看看外面,随后又转向我。

我能看到她的大脑在计算她的影响力,她能做出多大让步。她曾告诉我,大约两年前,她在超市遇到了一个“毒蛇”般的女人,那件事似乎把她逼到了某种边缘。莉莉从未跟我提起过她的过去,更没有提起过她的家庭。甚至连罗恩的父亲是谁,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来自中西部,毕业于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从未结过婚。我们是同事,但我比她大5岁,我们不是所谓的“朋友”,只是工作伙伴。关于我的家庭她也一无所知。

“我们可以从背后拍,”她点点头,下了决心,“但不能拍特写镜头。她还是个孩子。”

莉莉的手机突然又响起来,我们俩都吓了一跳。

第5章 莉莉

屏幕上显示的是“未知来电”。星期六收到史密斯先生的短信让莉莉很不安。“史密斯先生”以前从未说过任何有关她个人的话,没有评论过她的穿着和长相。也许这就是让她不安的原因。

“是他,接吧!”格丽尔靠近莉莉。

就让她听吧,莉莉想,最好有个见证人。在第二段铃声结束之前,她按下了绿色接听键,“喂?”

“喂,莉莉,”对方回答,“我希望你喜欢那些花。”

莉莉瞪大了眼睛。那些百合花的香味似乎更浓郁了,她原以为是某个粉丝送的,现在花香似乎不像原来那么甜美诱人了,反而显得有些邪恶,几乎令人窒息。

“花是你送的?”莉莉问。她应该猜想到。百合花送来时没有附带卡片。萨姆过去曾经这么做过,那时他还在努力和她“在一起”,尽管他同时也和妻子在一起。第一任妻子。她不止一次地想到,萨姆就是史密斯。他假装成另一个人是为了和她以及罗恩保持联系。

她看到格丽尔皱起眉头。

“哦,不,不,”史密斯先生的笑声透过扬声器传了出来,“不是我送的。”

“好吧,不是你送的。那么你是怎么——”她把快到口头的话咽了下去,转移了话题,“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有事吗?”

格丽尔竖起大拇指,赞赏她的策略。

“就像我那天晚上说的,”对方说,“我也许能给你提供一个好故事。”

“太棒了!”她想再试探一下对方,“在获奖感言中,我对你表达了衷心的感谢。”

“我知道。”

他真的去了现场。她现在确定无疑。

“还有,”对方接着说,“我正在为你做另一个调查,但遇到了障碍。我想让你知道明天才会有结果。到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如果你有空的话。”

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莉莉转过身,看见罗恩手里拿着绿色门球杆,后面是拿着蓝色门球杆的韦德和拿着黑色门球杆的沃伦。他们在餐厅停下来。

“妈妈!”

莉莉举起食指,用口型说“等一下”,指指手机,然后指向外面,示意他们去后院等。她不想让这个自称史密斯的人知道罗恩在房间里。

“当然有空,”听到后门关上,莉莉说,“时间你来定。我们迫不及待。”她冲格丽尔吐吐舌头,假装对这句可能太过明显的奉承话感到恶心。

“到时候再联系。”对方挂了电话。

“真奇怪。”格丽尔说。

莉莉看着手机屏幕,“是的。我们得想想这值不值,格丽尔。他有我的手机号,知道我住在哪里,因为——”

“他真的知道?”格丽尔问。

她们都看向那束花——雍容华贵,美丽馥郁。

“有人送了这束花,可他说不是他送的。”格丽尔抿嘴思索着,“你以前收到过没有附带卡片的花吗?”

这个问题并不像听起来那么简单。她收到过,在很久以前。但是她不能——也不想向格丽尔透露她私生活的任何一面。

“哦,我想收到过。”莉莉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这个问题,仿佛收到匿名人士送的鲜花也是她职业生涯的一部分。如果不是史密斯送的,那可能是萨姆送的吗?如果是萨姆送的,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用意何在?

“你应该给花店打电话问一下。”格丽尔提议。

“好像我想不到这点似的。”莉莉说,“对不起,我不是想讽刺你,是罗恩收了这些花。”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甚至不应该去开门。我真笨,我当时在淋浴。佩特拉出去了。如果我在做日常工作,而不是为这无聊的拍摄做准备,她就该在学校了。至少也是我去应门,那样的话,我就知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史密斯先生本人把花送到我家的呢?如果——”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格丽尔打断她,“有时花仅仅是花。”

“他在艾美奖颁发现场!”莉莉感觉眼睛湿润了,“他在那儿。还有那种说话很正式的语气,你知道吗?没人像他那样说话。”

“也许吧。”格丽尔摇摇头,“可能现场有人把照片发到了Instagram上,而他碰巧看到了。”

“妈妈!”罗恩的声音再次传来,“快来!该你上场了!”

格丽尔趁机催促道:“莉莉,快去拍摄吧。我们会保护好罗恩的,而你会更受欢迎。”

第6章 格丽尔

我们来到后院——院子很大,绿草如茵,草坪外围种着浅黄色水仙花和一大片白色郁金香——罗恩、韦德和沃伦站在远处角落的一个球门旁。

莉莉和罗恩可以进行一场温馨的母女门球比赛,这绝对比玩电子游戏更上镜。

“韦德!沃伦!”我喊道,“你们玩够了吗?该准备装备了!”

“真扫兴!”韦德举起球杆,“我差点就赢了。”

“不可能!”罗恩弯下腰,把绿球击进球门,然后举起球杆,“你输了,韦德。”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沃伦把手中的球杆放回架子上,支起三脚架,固定好,“可以开工了。”

整个拍摄过程耗时两小时。我们从任何能想象到的角度拍摄母女俩散步、聊天和击球的情景。莉莉的笑声听起来很自然。她盯着镜头,总是尽可能挡在女儿前面。

“你想拍罗恩的正面,”有一次她小声警告我,“你以为我没看见?”

“我们会修到让你满意为止,”我向她保证,“剪辑的时候我会在场,播出前你可以看看最后的成品。别纠结了,莉莉,我们讲好的。我们不会——”我停了下来,不想引起罗恩的注意。如果知道我们在刻意回避拍她的正面,她可能会被吓到,所以最好避免说“我们在保护你免受坏人的伤害”之类的话。“别担心,莉莉。”我说。

接下来是对母女俩的采访,话题很琐碎,比如对夏天的期待,喜欢在后院读书等,罗恩还说起学校将组织去水族馆,她可以看到企鹅了。如果不显示罗恩的正面,我不确定这期节目最终的效果会如何。我也不确定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我要欺骗莉莉到什么程度。最终我还是允许摄影师拍摄罗恩的正面了,也许后面还能够说服莉莉让我们使用这样的视频。我可以像以前那样,说我们不小心搞错了,都怪可恶的摄像师,但是既然已经拍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

第7章 莉莉

莉莉望着罗恩沿着宽阔的鹅卵石路,径直走向格雷顿学校气势恢宏的大门,她无数次为不能让女儿体验公立学校的生活而感到遗憾。她本人就是在汉密尔顿公立小学上的,觉得还不错。但罗恩需要的保护远远超过了莉莉的父母所能想象的,也超过了莉莉在当时所能想象的。

当然,直到凯茜出事。但也许任何人或任何事物也不能阻止凯茜出事。有时,在莉莉模糊的记忆中,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合二为一了。

学校的大门关上了,罗恩在里面也是安全的。像往常一样,佩特拉会在下午4点来接她。

莉莉将车开进电视台的停车场,此时已是10点15分。她上班要迟到了,但格丽尔也得忍受。莉莉还在为这个制片人在昨天拍摄节目过程中得寸进尺而不快。她很清楚摄像师拍了罗恩的正面,但她不会坐视不管的。“没有我,格丽尔什么也不是。”这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她看了看支架上的手机,眼下史密斯才是更值得关注的人。他说他会打电话的。

莉莉伸手拿起手机,准备下车,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她忙接了电话,“喂?”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对方说。

是史密斯。

“没有,没有,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莉莉故作镇静,目光却透过挡风玻璃往外巡视,车道上没有人,松树下的长椅上没有人,通向电视台大楼的人行道上也没有人,“你昨天说你遇到了障碍。”

“是的,”史密斯说,“但暂不提这个。我听说好像出了状况,在格雷顿学校,是不是?”

“出了状况?”莉莉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脑袋之间,重新系上安全带,发动了引擎,“在格雷顿学校?什么状况?”

“我不确定,”史密斯说,“需要我打电话核实一下吗,然后告诉你?”

史密斯一定知道罗恩在格雷顿学校。这不是巧合,也是她所担心的。她私生活的脆弱边界正在瓦解。

“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她问,“我需要报警吗?”

“不像你想的那样,”史密斯说,“我只是认为——”

车子驶出停车场后,莉莉加快了速度。

“你也许应该感激我联系你。我打电话是想让你放心,没必要恐慌。”

莉莉不知道自己是喜欢还是讨厌他的声音,是想听还是不想听。如果没有他的电话,她现在已经在办公室了,对格雷顿学校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

“什么状况?”她听出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刺耳,“史密斯先生,什么状况?”

“你已经在路上了吗?”史密斯说,“我现在得走了,但我会保持联系的。”

“等等,史密斯先生,太感谢你了,”莉莉试图让声音变得柔和些,“我将感激不尽,如果你能告诉我——”在一个路口,她差点闯了红灯。离格雷顿学校还有15分钟车程。传来警笛声了吗?她降下车窗。没有。

“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她问,但只能听到嘟嘟的声音。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第8章 格丽尔

莉莉还没来上班,她总是随心所欲。不管她了,我得先看看昨天在她家拍摄的节目素材。天空湛蓝如洗,云朵柔软洁白。沐浴在晨光中的枫树枝繁叶茂,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柔和的沙沙声。莉莉家的后院真是一幅美丽的风景画,但人物拍得却很糟糕。断断续续的光线在莉莉和罗恩脸上洒下了斑点。

“这没关系。”我自言自语。

视频中还有莉莉和罗恩手牵手的画面,当然是从背后拍的。小狗瓦尔蹦蹦跳跳地从镜头里闪过。莉莉在办公室的公告板上贴了一张瓦尔戴着心形头饰的照片,旁边是一张有锯齿形边缘的老照片:一个小女孩和一只毛发蓬乱的边境牧羊犬。有一次,我犯了个错误,随口问莉莉那个女孩是谁。她迅速转移了话题。

像往常一样,我以双倍速度播放着视频。画面上的光线发生了变化,先是出现一片雪花,然后变黑,最后聚焦到莉莉的脸上。

“这太荒谬了,”她说,“我在自家后院还浓妆艳抹。”

“你看起来很棒,”我向她保证,“这是在拍电视节目。”

“我难道不知道吗?”莉莉说,“校音,校音。”

“校音!”罗恩跟着说。

“你在背景里看到了什么?”我听到自己在视频里说。我当时就站在韦德身后,以确保莉莉身后的一根树枝和草坪角落里的浇水软管不出现在镜头里。

“开机。”韦德说。沃伦已经打开补光灯,用来消除可能遮盖在莉莉脸上的暗影。罗恩坐在妈妈旁边,一双穿着白色凉鞋的小脚几乎够不到木椅下面的草地。瓦尔安静地趴在她们脚下。

“准备好了吗?”我问。观众不会听到我的问题,但让莉莉做出回应会更有对话感、更吸引人。莉莉点点头,拨弄着头发。她看起来满脸不悦,但我知道一旦采访开始她的神情就会改变。

“我们开始吧,莉莉。”我说,不出所料,她的脸上即刻绽放出温柔的笑容,“让我们先谈谈为什么我们没有看到罗——我是说,你的女儿。”

“欢迎来到我们家。”莉莉没有正面回答问题,“我和女儿很高兴与大家分享我们的一些夏日计划。但我——我知道你们当父母的都会理解的,”莉莉笑着说,“如今隐私非常重要,尽管我非常希望你们能见见我的女儿,认识她,但她有点儿害羞,我为她有足够的信心告诉我而感到骄傲。当然,我尊重她的意愿。”

我差点儿笑出声来。我可以看到罗恩脸上的惊愕。她妈妈在镜头前说的话完全不是真的。我本可以示意韦德停下拍摄,但莉莉看着我,眼神明亮、坦率。她太会装了。

“很好,”我口是心非地说,“你养育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说说你们的夏日计划吧。你会带女儿做你小时候做的事情吗?你也像你女儿一样是独生女吗?换句话说,你有兄弟姐妹吗?”

莉莉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影,但她很快掩饰过去,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啊,你让我想起了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是的,我们在草坪上玩门球——那时我正是我女儿现在的年纪。我们玩各种游戏,夏天似乎永远不会结束。但现在我很高兴我们在波士顿度过夏天。我们确实计划去好望角,也许还能去美丽的北岸旅行。”

今年夏天,她们会有自己的个人读书俱乐部,莉莉继续说,还要一起踢足球,去吃冰淇淋,一起骑自行车。“我们还是初学者,”她笑道,“但我们母女俩喜欢一起骑自行车。”

“那么,你有兄弟姐妹吗?”我下意识地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我不确定这是否跑题,格丽尔,”莉莉故意挠了挠额头,扭了扭脖子,她很清楚这些烦躁不安的动作会导致这一段被剪掉,“我们继续。”

“妈妈?”罗恩碰碰她的手臂。

“怎么了,宝贝?”莉莉用一根手指划过喉咙,示意韦德停止录像。可惜我和韦德有个长期的秘密协议,那就是除了我,没人能告诉他何时停下,包括莉莉·阿特伍德。

“我们有凯茜姨妈,”罗恩说,“别忘了凯茜姨妈。”

我等待着。凯茜?凯茜姨妈?莉莉的姐姐或妹妹——但她从没提起过。我想起了那张小女孩和边境牧羊犬的照片,莉莉不愿谈及的那张照片。

“没错,亲爱的。”莉莉说。如果只听她的声音,我会认为她是在表达赞成,但她的面部表情表达的意思恰恰相反。然后她看向镜头,“我们继续?”

第9章 莉莉

莉莉把车开到环形车道的最后一个弯道上,离校门更近了。

她的手机响了。是格丽尔。

一群身穿白衬衫和海军蓝百褶裙的女生从敞开的前门涌出。

她们两两一排,有些手拉手,列队走上校门口的人行道。两个身材高挑的女老师把守在校门两侧,手里拿着写字板。她们的神态似乎很专注,也很平静。

手机再次响了。她按了接听键。

“莉莉?”

“是我,是我,很抱歉,格丽尔,我知道我迟到了,但是——”莉莉试图解释,“史密斯打电话说——”

“出了什么事?”格丽尔问,“你在哪里?”

莉莉扫视着那群身穿校服的女生,迫切希望看到罗恩。她把车停在车道边上。

“我在格雷顿学校。”她看到又涌出一群女生,“听着,格丽尔,你能给学校打个电话吗?或者给某个新闻线人打,看看能不能查出是怎么回事?”

“我马上打。不过——”

“史密斯给我打电话说格雷顿学校出了状况,”莉莉说,“然后他就挂断了。”仍然没有罗恩的身影。莉莉不知道她是已经出来了,还是仍然在校园里。看起来像消防演习,也可能是预防校园枪击演习。如果只是演习,那真是虚惊一场。

格丽尔很快给莉莉回话了,“学校里只有电话答录机应答。”

“该死。我打过去也是。”莉莉懊恼地说。

“我试试新闻采访部。”格丽尔说。

“好,告诉我结果。我正准备下车。不,等等。她们是要……出发吗?”女生们好像正朝着位于一块草坪中央的舞台走去,“我要去看看。”

“当心,莉莉!”

莉莉看着最后一批涌出校门的学生,“当心什么?等一下,我要关掉蓝牙。”

“说正经的,如果他在那里怎么办?”格丽尔问。

“他?”莉莉握紧了手机。

“你看到罗恩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为什么我不能看到她?格丽尔,你——”

“我在新闻采访部,别挂断。”

莉莉快步走向那些学生。好像没什么异样。女生们挥动着手臂,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地嬉戏。她仍然没有看到罗恩,但也许——罗恩还在校园里面?那就是紧急情况?他们正把别的女生带走吗?要躲避什么?

但如果罗恩出了什么事,会有人打电话给她的。

“没什么事。”手机里再次传来格丽尔的声音,“这有点儿荒唐,但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们造成的。自从我们做了那篇史密斯提供新闻线索的报道后——你还记得吧?——关于学校没有完成消防演习要求的报道,格雷顿学校每月进行一次消防演习。他们称之为突击演习,就像突击测验一样。事先没有安排,都是随机的,只有校长知道。对,这就是今天早晨出的‘状况’。”

“消防演习。”莉莉长舒了一口气。现在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一些女生开始在草坪上奔跑,伴随着阵阵笑声,显然是被允许自由活动了。

既然是一场普通的消防演习,史密斯为什么还要给她打电话?他是怎么知道的?也许他和学校有联系——之前他已经提供了关于午餐以及消防演习的新闻线索。

“你在听着吗?”手机里又传来格丽尔的声音。

“你为什么说要当心?”莉莉问。

“因为——史密斯为什么要为这件事情给你打电话呢?”

“确实奇怪。”莉莉停了一下,“哦,因为他知道我会来这里。”

“是的。”格丽尔赞同这种分析。

“或者为了让学生们都出来,包括罗恩。”莉莉向校门口走去。她必须要看到罗恩。

“是的。”

“格丽尔,你说是突击演习?”

“是的,你知道怎么回事,”格丽尔答道,“事先没有通知。校长——”

“女校长,”莉莉大步走着,“是玛丽罗斯·格洛弗吗?”

“是的。显然是她亲自安排的,让演习更具真实性。”

“那史密斯是怎么知道的?”莉莉问。

“问得好。”格丽尔说。

“听着,格丽尔!”莉莉看到人行道尽头走过来一位老师,是卡拉琳·特里斯,罗恩最喜欢的老师之一,于是加快了语速,“还记得他昨天在电话里说要给我们提供一条新闻线索,但他遇到了障碍吗?”

“是的,所以呢?”

“别忘了,昨天为了拍节目,我没把罗恩送到学校。他是怎么知道的?也许他在等我们来学校,但我们并没有来。所以今天发生了这事,因为他需要她在这里。”

“他或者她。”格丽尔过了一会儿才说。

“因为他知道我会尽快赶到这里。”

格丽尔没有回答。

“阿特伍德女士?”卡拉琳·特里斯挥手向她打招呼,又指了指聚集在草坪上的学生,“你是来找我们的吗?我们正在进行消防演习,所以——”

“可他这样做很愚蠢,莉莉,”格丽尔说,“就像那个喊狼来了的孩子。下次他再跟你说什么,你就别当真了。他在自毁信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出什么事了吗?”卡拉琳歪着头关切地问。

莉莉佯装轻松,伸出食指,示意卡拉琳稍等。

“对吗?”格丽尔重复一遍,“就像那个喊狼来了的孩子。”

“我听得见你说话,”莉莉说,“但最终狼还是来了。”

从前 第10章 凯茜

10月的一个晴朗上午,凯茜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匆匆走向沃顿大楼。好吧,她错了,不该担心大学新生的日子会很难过。贝里克学院其实挺不错的,即使今天是星期六,她还是要去见一位教授。

她当然想念家人,想念憨态可掬的小狗普奇。妈妈总是批评她穿的牛仔裤太紧,露脐装太短。“这是时尚,妈妈。”她辩解说。“你是个特别的女孩。”妈妈无奈地说。妹妹莉莉喜欢埋头看书,也喜欢模仿她的一举一动,是她的小尾巴。现在她上大学了,可以穿最酷、最短的百褶裙了。

“嘿,凯茜!你也来沃顿大楼?”一个沿着台阶走下的女生向她打招呼。

“哦,是的。”凯茜认出女生是和自己同住一栋宿舍楼的同学,但想不起对方的名字了,“抱歉,要迟到了!我得抓紧。”

校园另一边的塔楼上传来了钟乐声,这意味着还有10分钟她就要见到扎卡里·肖教授了。一想到他,她有点激动,但随后付之一笑。真是异想天开。她才18岁,他却是教授。他们之间不会有故事。

进入大楼,她看到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捐助者的画像,尽头则是近年来毕业的杰出校友的画像。凯茜心想,自己也会成功。她的人生刚刚开始。一切都会很完美。她会努力做到的。

她来到肖教授办公室门口,抓住弧形黄铜门把手,拉开沉重的木门,又松开了手,让门自动关上。她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妆容,但忍住没看。她相信自己看起来很漂亮,一切都很好,没必要紧张。

“你要进去吗?”这时一个男生走了过来,“还是想等会儿?”他单肩挎着背包,敞开的法兰绒衬衫里面是一件黑色T恤。

“怎么都行,”凯茜示意他不要管自己,“就看你了。你有预约吗?我预约的时间是10点。”

但是他停了下来,“你也是肖教授的学生?我叫杰姆·达根。我以前没注意到你。”

“哦,谢谢。”她的语气中带有一些戏谑和讽刺,“我是凯茜·阿特伍德。也许我以前是隐形人?”

“你这么说也行。”他拉开门,走了进去。

凯茜瞪大了眼睛。他这是无视她吗?她不得不承认,她花了几分钟时间才振作起来,找回自信,把那个看起来比她大,甚至可能是学长的男生赶出脑海,因为现在距离她和扎卡里·肖教授的会面时间还有5分钟。肖教授可是生物学教授啊,想到这点她微微一笑。

她在办公室门外的直背木椅上坐下来,把背包放在地板上。生物学实验室在走廊尽头,她星期二和星期四在那里上课。今天是周末,走廊里空荡荡的,没有分享笔记的学生,没有铃声和嗡嗡声,没有迟到者匆匆的脚步声,也没有窃窃私语声和阵阵欢笑声。

只有她身后的办公室里有人。现在就等那个刚才进去的叫吉姆还是杰姆的家伙离开了。隐形人?她绝对怀疑——事实上,从他看她的眼神和其他一些事情上,她完全知道,她,卡桑德拉·布莱尔·阿特伍德,对肖教授来说并不是隐形的。

现在 第11章 莉莉

“妈妈!”

听到女儿的声音,莉莉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罗恩很安全,正面带微笑,牵着玛丽罗斯·格洛弗校长的手朝她走来。

“我要挂了,格丽尔,”莉莉对着手机说,“罗恩在这里,我看到她了,她很好。”

“出了什么事?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史密斯给你打电话。消防演习吗?”

“我也不明白。不过,确实是一场消防演习。现在我需要过去解释一下。”莉莉挂断电话,举起一只手和她们打招呼,努力调整面部表情,以示一切正常。

“你好,校长,”她说,“我来这里只是——”

“阿特伍德女士?你好。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还有——特里斯小姐,你有事吗?”玛丽罗斯·格洛弗校长问。无忧无虑的罗恩从草坪上捡起一朵蒲公英,轻轻一吹,一颗颗蒲公英种子在阳光下飞舞。

“精灵粉尘,妈妈!”罗恩松开校长的手,向莉莉跑过来,“你是来看我的吗?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吗?你好,特里斯小姐。”

“只要我来看你,就是特别的日子,宝贝。”莉莉张开双臂把罗恩搂在怀里。

“一切都好吧?”格洛弗校长说,“罗恩远远看到了你,坚持自己没认错人。我看错日历了吗?”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莉莉和卡拉琳,“我希望我带她过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她坚持要来的。”

“毫无问题。”莉莉吻了吻女儿的头顶,“事实上,我只是希望和你说几句话。”

“准备好回去上课了吗?”卡拉琳冲罗恩说,“你妈妈为公事来的。你真棒,隔那么远都能看到她。小机灵鬼,现在回去上课吧。”

“宝贝,快随特里斯小姐回教室吧。”莉莉说,“我下午4点来接你,佩特拉有事。”实际上佩特拉没事,但莉莉今天要亲自来接罗恩,确保她安全到家。

绝不能让发生在凯茜身上的事情在女儿身上重演,她痛苦地想。

莉莉和格洛弗校长默默地看着罗恩和老师说说笑笑地走向教学楼。

“我能为你做什么,莉莉?”格洛弗校长终于开口了,每当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候,她就直呼其名,“你一直在东张西望——我可以问一下,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是的,莉莉心想。

“我刚把车在电视台停车场停好,就接到一个电话,”莉莉决定实话实说,“对方说格雷顿学校出事了。”

格洛弗皱起眉头,“出事了?发生了什么?”

“打电话的人没说。我试图给你们打电话,但电话直接转到了语音信箱。这让我更加怀疑。但打电话的人提到了格雷顿学校,既然罗恩——”

“当然。”格洛弗说,“有什么情况需要我知道吗?”

“我是一名记者,”莉莉觉得必须做出解释,“每天都会接到无数电话,警告这或警告那,或预测大大小小的灾难,我得说——绝大多数都是杞人忧天。但也有少数是真的,这就是我做这份工作的原因。所以——”

“打电话的人到底说了什么?”

莉莉想象着,当校长和磨磨蹭蹭的学生或没按时交学费的家长说话时用的就是这种忍耐的语气。

“他只是说——”

“他?”

莉莉点点头,“他说格雷顿学校出了状况。还有其他人知道学校今天要进行消防演习吗?你们原计划是昨天进行的吗?”

第12章 格丽尔

我放下电话,仰靠在办公椅上,盯着天花板,思绪翻涌。

凯茜姨妈。罗恩这么说时肯定泄露了一些信息。人们得聊天,对吧?在车里或者喝咖啡时闲聊。这叫分享,叫交谈。全世界都这样,但莉莉显然是个例外。

凯茜这个名字似乎戳到了她的痛处。

凯茜姨妈。我又看了看贴在公告板上的那张旧照片,泛黄的锯齿形边缘,一个小女孩和一只狗。这是神秘的凯茜的照片吗?

如果莉莉留着这张照片,那它一定是有意义的。莉莉的公告板上没有其他真正的私人物品:记者证,一些粉丝的来信,一张《波士顿》杂志的封面——封面人物就是她。

如果找到凯茜,我会有什么新发现呢?

我小心翼翼地取下照片,观察着背面。没有日期,没有文字,没有褪色的蓝色数字印记。什么都没有。我把它放回原处。

没有任何线索。

我又拉开莉莉桌旁金属柜的第一层文件抽屉。

一排平行的金属棒上挂着绿色文件袋,每个袋子里都有几个贴着标签的文件夹,但没有一个标着“私人”标记。我深吸一口气,取下那个标有“工资单”的文件夹。我找到了需要的东西,记住了前三个数字,然后把所有东西放回去。

莉莉的社保号以159开头。社保号——至少对莉莉这个年龄的人来说——能表明社保卡是在哪个州发放的,159可能意味着……我用谷歌进行搜索,找到了答案。是宾夕法尼亚州。

“格丽尔?”走廊里传来莉莉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重新打开电子邮件,假装在认真阅读,就像一个优秀而勤奋的制片人应该做的那样。我转过身,“嘿,莉莉,有什么消息?哦,嘿,罗恩!”

“嘿,格丽尔阿姨,我又来参观妈妈的新闻编辑室了。”罗恩牵着妈妈的手,她们的眼睛惊人地相似,甚至颧骨也相似,“也许可以上电视呢。”

“傻孩子,”莉莉嗔道,“你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有什么新消息吗?”我插话道,希望莉莉知道我指的是史密斯的电话,以及我对格雷顿学校发生的事情很感兴趣。

“告诉格丽尔阿姨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罗恩。”莉莉放下手提包,“你可以坐在我座位上,就在这里等我,我去新闻编辑室看看。你们俩聊聊天,过会儿我带你下楼。但现在正播报整点新闻,宝贝,这意味着只有记者才能进入新闻编辑室。行吗,格丽尔,就两分钟?”

“没问题。”我笑了,转向罗恩,“你今天在学校里过得怎样?你妈妈告诉我你会写诗。你带来了吗?”

“校长突然宣布进行消防演习,铃声此起彼伏,我们都得出去,没有时间写诗……”罗恩讲述起来,“后来妈妈来了,这是一个惊喜,然后我就回教室了,留下妈妈和格洛弗校长谈话。”

我频频点头,仿佛看到了当时的情景。

等罗恩讲完,我指着那张泛黄的照片,“这张照片很可爱吧?”

罗恩点点头,“是普奇。”

“普奇?”

“普奇,”罗恩说,“妈妈小时候养的狗,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我们现在养的是瓦尔,体形更大,也更滑稽。普奇上天堂了,妈妈告诉我的。”

我同情地点点头,“那一定是在很久以前。”

“那时我还没出生。”罗恩说。

她开始在桌面上滚动铅笔,看着它们一支支掉落在地板上。我思索着如何把话题引向凯茜姨妈。

“所以,照片里的小女孩是你妈妈,对吗?”这是新闻记者的老把戏。人们喜欢纠正你的错误说法,不管多大的人都喜欢这样。当他们纠正你的时候,你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不是,你真笨。”罗恩翻了个白眼。

“不是?”我皱着眉头,假装困惑,“我还以为就是你妈妈呢。”

“不是我妈妈,”罗恩的声音里有一种莉莉式的轻蔑,“是凯茜姨妈。”

“罗恩?”莉莉站在门口,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

我站起来,故意动作夸张地从地板上捡起铅笔。

“罗恩刚才一直在滚铅笔。”我解释说。

“你的手机响了,”莉莉指着我的手机,“罗恩,和格丽尔阿姨说再见。”

第13章 格丽尔

我不知如何回答史密斯的开场问题——“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知道史密斯这个名字,但我不知道他或她到底是谁。此时莉莉牵着罗恩的小手正沿走廊向外走,背影看上去特别温馨。

贴在莉莉公告板上的那张旧照片里的女孩,神秘的凯茜,似乎正盯着我。

“是的,”我急忙说,“我知道你是谁。”

“我就知道你会知道。”

史密斯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像男人的声音,但也许是处理后的效果,就像我们在剪辑时掩盖受访者的声音一样。史密斯为什么突然给我打电话?过去他——或她——只联系莉莉。

“莉莉告诉你我今天早些时候给她打电话的事了吗?”

“今天上午,是的,她当然告诉我了。”我假装莉莉总是把什么都告诉我,“所以她去了格雷顿学校。”

史密斯沉默了片刻,最后说:“是的,今天上午。”

又是一阵沉默。我坐回椅子上,手机贴在耳边,眼睛盯着地板。

“那么,怀特菲尔德女士,”他说,“你能对这次通话保密吗?”

“当然。”我又一次撒谎了。我讨厌保密;这是新闻业的大忌。所以我总是答应,然后在需要的时候重新考虑。

“我是说只有我们俩知道,”史密斯的声音放低了,“我是说即使对莉莉也要保密。同意吗?”

“同意。”不管什么先答应下来。

“所以你不要告诉她我们之间的这次通话,更不要告诉她通话的任何内容。”

“史密斯先生?”我好奇心大增,“我同意保密,我说到做到。我从事电视行业很久了,之所以能走到今天,是因为我值得信赖。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们为何不见面谈?”

“见面?”

“我知道你们已经下班了,”史密斯说,“但如果你能抽出时间,我今晚有空。我有个大新闻要告诉你。我知道你是莉莉背后的参谋,怀特菲尔德女士。”

我得承认,这家伙很会拍马屁,也了解电视台的运行规则。

“听起来不错。那么是否需要我提前做些功课,以便跟上你的思路?”这是制片人的老把戏,看看新闻线人能否先透漏一些信息。

我等待着。他在做决定,而我自己也在进行思想斗争。

我要把这件事告诉莉莉吗?

“9点怎样?在丽都餐厅。”

“好的。”我点点头,尽管史密斯看不见我。

“怀特菲尔德女士?”

“嗯?”

“你刚才提到了做功课。你知道莉莉有个姐姐吗?”

“当然。”我万万没想到他会提这件事。

“你会对这件事感兴趣的,”史密斯说,“那就9点在丽都餐厅见吧。”

“9点见。”我在记事本上记下时间和地点,“请问怎么称呼你?”

他哈哈大笑,“当然是史密斯。但这无关紧要,我会认出你的。”

我愣住了。认出我?他怎么会认出我?

第14章 莉莉

“佩特拉?”莉莉刚打开前门,就闻到一种不寻常的香味,“你在家吗?”

“妈妈?”罗恩站在莉莉旁边,“我们收到一个包裹,我能打开吗?”

“佩特拉?”莉莉又往屋里走了一步,看到了椅子、沙发和咖啡桌上的百合花。百合花?原来是它散发的香味。

“佩特拉?”她又喊了一声。一定是佩特拉把花又放回花瓶了。不对,这不是原来的百合花。又有人送百合花了?

“妈妈,这是我在门口长凳上发现的。”

莉莉转过身,看到罗恩手里捧着一个硬纸盒,上面有标签,但没有商标。莉莉经常收到包裹——书、美发用品、衣服、化妆品,还有送给罗恩的玩具。

“我能打开吗?里面是什么?”罗恩把纸盒放在耳边,轻轻摇了两下,“是给我的吗?”

“等等,宝贝。先把它放下。”

罗恩把纸盒放回长凳上,过了片刻又拿起来,“妈妈,现在可以打开了吗?”

“宝贝?”莉莉听出了自己声音里的严厉。

“好的。”罗恩显然也听出来了。

“佩特拉?”这时莉莉意识到小狗也不见了,“瓦尔?”她撩开额头上的一绺头发,“宝贝,也许瓦尔和佩特拉在后院,你去后院栅栏边看看呢?”

莉莉看着女儿向后院栅栏边跑去,努力让情绪平复下来。对她来说这是漫长的一天。先是接到史密斯的电话,忐忑不安地驱车赶往格雷顿学校。然后是令人费解的消防演习——玛丽罗斯·格洛弗校长坚称,只有她知道演习时间。这可能是真的。也许史密斯利用某种设备监听到了消防部门打给格雷顿学校的电话。消防部门肯定知道演习的事情。难道不是吗?

“妈妈,我看不到栅栏另一边。”罗恩气鼓鼓地回来了,但她的不愉快转瞬即逝,“我听到瓦尔的叫声了。它在那儿!”

她从莉莉身边跑过去,冲进屋子。

“罗恩!”莉莉在她身后喊道,“等一下,宝贝!”

“怎么了,妈妈?”罗恩站在通向后院的入口处,转过身面对着她。

小狗在后院。莉莉用手捂住胸口,感觉到了急促的心跳。

“瓦尔!”罗恩喊道。

莉莉听到屋内传来另一个声音。

“嘿,莉莉!嘿,罗恩!”系着围裙的佩特拉手里拿着木勺从厨房里走出来。她已经摘下了耳塞,莉莉听到里面传出的舞曲。“哦,你们回来了。晚餐吃新鲜的意大利饺子。”她得意地举起勺子,“我还做了酱汁,弄得到处都有大蒜味。我忙得蓬头垢面,厨房也是一团糟。瓦尔去后院和松鼠玩耍了。”

瓦尔蹦蹦跳跳地冲进房间,尾巴摇得像风车,好像好几个月没见到她们一样。它先是冲到莉莉身边,然后转向罗恩。罗恩带着它跑出房间,小狗汪汪叫着,罗恩咯咯笑着。莉莉听到后门打开又关上了。没什么不正常的。可是……

“那些百合花是从哪里来的?”莉莉的语气里带着不满。

佩特拉困惑地皱起眉头,“从哪里来的?是今天送来的,你是这个意思吗?你不在的时候送来的。”她看向百合花,“哦,是不是我不应该签收?我犯错了吗?”

莉莉摆摆手,“不,不,佩特拉,你没有错,只是——”

佩特拉垂下脑袋,“对不起。”

“不,别担心,佩特拉,不用说什么对不起。事情很复杂。”莉莉挤出一丝笑容,“我会处理的。你接着去忙吧!一切都很好,花很漂亮,我只是乍一看到有些吃惊。”

“好的!”佩特拉返回了厨房。

很好,莉莉心想。她不希望被打扰。她朝花瓶走去,眼睛盯着插在粉白色花朵中间的绿色塑料棒。塑料棒顶端分叉处夹着一个白色信封,信封边缘装饰着威拉比花店标志性的黄玫瑰花环。她取下信封,翻过来看。

信封是密封的。

她深吸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来,把信封翻过来又翻过去。

“冷静点!”她喃喃自语。

“妈妈!”罗恩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

“什么事,宝贝?”莉莉转身看着女儿。罗恩的马尾辫散开了,还弄丢了一个企鹅蝴蝶结。

“佩特拉想知道什么时候吃晚饭?我想知道我们每人能盛多少意大利饺子。佩特拉说八个。”

“八个正好。”莉莉说,“你去把蝴蝶结找回来戴上,洗好手,摆好餐具,两分钟后我们再吃晚饭怎么样?”

“蝴蝶结在后院,我敢打赌。”罗恩说,“一定是掉地上了。”

“好吧,快去找吧!”

现在莉莉又独自一人了。她打开信封,抽出一张卡片。上面只有两个字:凯茜。

从前 第15章 凯茜

她试图专心听肖教授讲话:关于为这一年剩下的时间制订一个计划,关于实验室实习,关于额外学分。她知道,他们没有必要此时此地见面。这可以通过一两个备忘录完成,也可以在课间的15分钟内完成。她注意到,他只把办公室的门半开着,有几个人,可能是学生,也可能是老师,从门口走过。他没有和他们打招呼。沃顿大楼是开放的,但贝里克学院周末没有课。

“因为期中考试临近了,”他说,“我想评估一下那些有天赋和潜力的学生。你喜欢上我的课吗,阿特伍德小姐?你觉得适应大学生活了吗?”

“是的,当然。”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腿上,但也许这只是她的想象。她很想把裙子往下拉拉,但那样做可能会使事情变得更糟。她真后悔没穿连裤袜。

“我给你看一些我们下学期要用的课本。”

他转身背对着她,一根手指划过书架上的一排书。凯茜注意到,夹在教科书之间,还有几本惠特曼、弗罗斯特和叶芝的诗集。

她偷偷扫了一眼办公室。墙上有两幅静物画,镶在黑色金属框中。她认出是毕加索和塞尚的作品。画的都是苹果,但风格迥异。也许她可以说:“从苹果到苹果。”然后发表一下自己的评论,以显示她对艺术的鉴赏力和机智。等等看吧。

没有家庭照片,没有婚礼照,也没有小孩的照片,只有镶在框中的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学位证书。

她想,也许可以在交谈过程中提及弗罗斯特的一首诗,比如《未选择的路》。

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转身递给她,表情难以捉摸。

她伸出一只手接过。

突然,警报声骤起,吓得她手一抖,书掉落在桌上,打翻了笔筒。她站起来,想把它放好,但警报声越来越响,走廊里闪烁着蓝色灯光。

“阿特伍德小姐?”他扶起笔筒,又从桌子后面拿出公文包,塞了一沓文件进去,还有那本书,“这是火警,我知道总是虚惊一场,但我们必须重视每次警报。你拿好你的物品了吗?”

这座老楼里的火警警报一触即发——这学期还没过半,凯茜已经遇到过好几次了。就在上周,当警报声再次响起时,凯茜和室友玛丽安一边随着人群向外跑,一边大声交谈。

“如果真的着火了,没人会在乎的,”凯茜预言,“我们都会以为还是一场演习。”

“真的发生过火灾吗?”玛丽安吃力地抱着一摞书,“还是因为他们都紧张过度了?”

此时,肖教授对凯茜说:“你得走了,阿特伍德小姐,出门右转,走楼梯,赶紧离开。”

凯茜假装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同时偷偷观察着肖教授。她知道他也在拖延时间——打开抽屉又关上,从笔筒里拿出一支铅笔,插进上衣口袋。他在等她,观察她。也许他决定无视警报,因为他知道那些警报通常毫无意义。他们会留在大楼里,就他们俩。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她低头拉上背包的拉链,同时透过垂下的头发偷偷看他。如果他们就待在这里会怎样?谁会知道呢?因为其他人都走了。反正是虚惊一场,多么完美的掩护。其他人会以为他们都离开了。没人会想到他们还在一起。

“阿特伍德小姐,”他拿起公文包,朝门口指了指,“我们得走了。”

很明显,他在说“我们”两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如果真的着火了呢?她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我被困在里面,他救了我?或者反过来,我救了他?

“我走时得锁门。”他提高了嗓门,“阿特伍德小姐?”

他想向她暗示什么吗?她现在没有选择余地了,必须走,看看他是否追她。

“马上就走。我只是怕落下今天记的笔记。”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但他已经走到门口,为她撑着敞开的门。

“下次见。”他说。

“还在这里见吗?”

从他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里,她看得出他在假装惊讶。“我的办公时间都贴在门上了。”他示意她出去,“现在你得走了。”

当她走出办公室,沿着两边有蓝色扶手的混凝土楼梯走向大楼出口时,她能感觉到一双眼睛盯着她的后背。

“阿特伍德小姐?”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凯茜?”

现在 第16章 格丽尔

我在搜索框里输入“凯茜·阿特伍德,宾夕法尼亚”,同时暗自感慨。为什么有人不愿谈论他们的家人?莉莉完全可以说“哦,是的,我姐姐凯茜。她是巴黎的一名艺术家”,或者“她是犹他州的一个幸存者”,“一位成功的投资银行家”,“我们从没有收到她的信。我爱她。我恨她。她死了”。

我接着又输入“警方”和“调查”两个词。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存在某个谜团或某种情况,就会有新闻报道。我知道我在寻找一个好故事。凯茜·阿特伍德,一个过着正常幸福生活的人不会那么引人注目。

窗外,波士顿渐渐融入暮色中,人行道上的街灯也亮了。我每天下班回到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谈恋爱,以后再说吧。我工作这么忙,根本养不了宠物,甚至无法养一条金鱼。其实,我就是一条孤独的金鱼,游啊游,却一无所获。

我盯着电脑屏幕,看一条条搜索结果。卡桑德拉·布莱尔(凯茜)·阿特伍德,生于1981年。没有死亡日期。边注栏图片框里有两张小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是典型的20世纪90年代大学生形象,法兰绒衬衫里面是一件露脐装,头发盘成发髻,涂着棕色口红。她看起来很开心。凯茜是一个迷人的18岁女孩。

但是她从未变老过,至少没人知道她变老的样子。

接着是几篇电视新闻报道的链接。一篇报道的标题是《汉密尔顿的一个女孩失踪,家人寻求帮助》。我点开链接,视频中出现了一张高中毕业照和30秒的画外音。下一篇报道的画外音比较长,音质很差,时断时续,但从视频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凯茜毕业于汉密尔顿高中,住在一栋普通的两层住宅里。是那张泛黄的照片里的房子吗?她就读于学费高昂的私立大学贝里克学院——一定是个聪慧的女孩——那是最后一次有人见到她。我在便笺本上写下“贝里克”。从这些报道里,我注意到这个家庭似乎没有父亲。

贝里克警察局的沃尔特·柯克哈特警官说:“大学生往往不成熟、vRHaDgns9bi2tk+Yf6SXXPUgtFkAjAxhxfdgH3vUEJA=易于冲动,毕竟是第一次独自离开家。”他站在一组麦克风后面,“我们正在倾尽全力寻找她,希望大家能提供帮助。当然,她能自己出现则是最好不过了。”

我在便笺本上又写下“柯克哈特”。随着报道的继续,标题变得越来越悲观。凯茜的室友玛丽安眼睛湿润,指着凯茜那张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床,衣橱里属于她的那一半挂着一排法兰绒衬衫,“她的东西一样没少。”

“她有男朋友吗?”一名记者问玛丽安,“她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吗?”

我又看到一篇名为《凭空消失》的报道,并发现这个题目是引用凯茜祖母的话。

“凯茜总是随心所欲,”莉莉·霍根对记者说,“从知道她不见了的那一刻起,我就断定她是自愿的。如果她凭空消失了,我相信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如果她不想让我们找到她,好吧,我们就不找了。”

莉莉·阿特伍德一定是随了她祖母的名字。我用铅笔在纸上计算了一下。莉莉那时可能7岁,应该知道姐姐失踪的事了,也会为此感到害怕和伤心。但这些报道里怎么没有提到她?我看到了凯茜的母亲,也就是莉莉的母亲——其讣告后来被收进一篇关于凯茜失踪多少周年的报道中。我甚至看到了那只耷拉着耳朵的宠物狗,我知道它叫普奇。

思虑片刻后,我又输入“因自己出走而失踪的人”。搜索的结果不胜枚举,情况也是各式各样:从一个2岁孩子到一个19岁的大学生,再到一个46岁的女人。那个2岁孩子失踪前坐在一家干洗店停车场的厢式货车后座上,那个19岁大学生最后一次被人看到是在去上课的路上,而那个46岁的女人失踪之前把她所有的东西统统扔进了垃圾桶。

凯茜失踪前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一句话。当然,除非她让知情者发誓保密。

我盯着屏幕想,明知你的失踪会使家人和朋友陷入无尽的痛苦,却决意离开他们,这一定是个特别艰难的决定。是什么让一个人选择这样做?爱情、金钱、恐惧、愤怒、诱惑?

这样做要么是因为极端自我,要么是出于自我保护。

祖母莉莉·霍根说:“如果她不想让我们找到她……”

祖母。我把这个词写在便笺本上。

莉莉祖母可能知道点什么,甚至那个室友玛丽安也知道。玛丽安。我在“祖母”下面加上了这个名字。

第17章 莉莉

今天是5月的第二个星期天,是母亲节,威拉比花店会营业到晚上9点。莉莉决定赶过去。

她推开花店的门时,风铃发出叮当的声响。店里的两个女人抬起头,看到是她,都笑了。她们是一对孪生姐妹,一个叫费利西娅·亨尼曼,另一个叫阿内尔·亨尼曼。

“莉莉!”费利西娅举起一朵粉红色玫瑰和她打招呼,“欢迎来到我们一年一度的母亲节花卉展。如果你想订花,现在就订吧。我们在整理最后一批玫瑰。”

阿内尔捡起一朵玫瑰,剪掉多余的花茎,“不管怎么说,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

“送到我家的百合花是你们店里的吗?”莉莉问。

“很漂亮的花吧?”费利西娅摘下手套,从柜台后面走出来。

莉莉点点头,“是的,很漂亮。但你们送了两次?”

“哦,是的。”费利西娅歪着脑袋看着她,“怎么了?”

阿内尔也走到柜台前,站在费利西娅旁边,“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问题不出莉莉所料,但她还没想好如何回答。

“哦,不,当然没有。”她摆摆手,“但这也太傻了吧——两束一模一样的花。”她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同时加快了语速,以掩饰内心的不安,“第一束花没有附带卡片。但是今天那束有你们花店的卡片——两束花的花瓶是一样的。”她用手比画了一个圆球的形状,“所以——”

费利西娅退到柜台后面,弯下腰,拿出一个鱼缸形花瓶,“是这样的吗?”

“是的,”莉莉点点头,“完全一样。”

“那是我们定做的,”阿内尔说,“所以肯定是我们店的花。”

“嘿。那意味着有人又送了一束百合花。”费利西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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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阿内尔点点头。

“事实上,我们是用你的名字给第一束花命名的。”费利西娅说,“完美莉莉。因为你那次帮我们弄到了贷款,而且——”

“我们非常感激,”阿内尔接着说,“所以——”

“谢谢你们!”莉莉打断阿内尔的话,“你们能查一下交易记录吗?”看到姐妹俩的脸上都流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她忙解释,“我只是想找出——”

阿内尔向前走了一步,“当然,我们可以帮你查一下。”

“哦,那些花是通过小额转账方式支付的,对吧?”费利西娅敲了几下键盘,“嗯。这有点儿奇怪——没有付款人的名字。”

“这就是问题所在,”莉莉说,“我不知道该向谁表达谢意。”

“但第二束花里夹有签名卡片,”费利西娅说,“也许这就是送花的人送了两束的原因。因为他或她忘了在第一束花里放卡片,是吗?”

“打电话订花的人是男的吗?”

“我不记得了。”费利西娅说,“当时我开了免提,这样我们就可以边工作边接电话。我们接的电话太多了。”

“但电话里说让你们代签‘来自凯茜’?”

“来自凯茜,”阿内尔点点头,好像想了起来,“是的。”

“不,不是,”费利西娅打断她,“只有‘凯茜’,没有‘来自’两个字。”

“那是一回事。”

“‘来自凯茜’和‘凯茜’不是一回事,”莉莉说,“‘来自凯茜’的意思是一个叫凯茜的人送的花。”其实也有可能是别人冒充凯茜送的,“但只写着‘凯茜’——”

姐妹俩都向她靠近了些,她看到了她们关切的眼神。

“哦,真不好意思,”她说,“如果有人有我的家庭住址,我希望知道是谁。”

“哦,你说得对,”费利西娅点点头,“我从没想过这个。”

“是的,”阿内尔也说,“我也没想过。”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你不认识一个叫凯茜的人?”费利西娅问。

这个问题又出现了,一个令她左右为难的问题。她当然知道一个叫凯茜的人,但问题是,还有谁知道呢?

第18章 格丽尔

我推开丽都餐厅的门,里面客人不多,有些餐桌边坐着四个人或两个人,但没有只坐一个人的。前台也没人。我认识艾登,在前台见过他好几次,但今晚他不在。

我看了看表。9点05分,还算不上迟到。食客们低声交谈着,酒杯叮当作响。大厅里播放着背景音乐,墙上贴着红色天鹅绒墙布,每张桌上都点着两支蜡烛。

“你和史密斯有约吗?”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海军蓝西装的帅气男人。也许艾登去度假了。

“是的。”我回答,“他在——”

“在包间。”他说,“跟我来吧,怀特菲尔德女士。”

他领着我穿过大厅,来到一扇门前,门上装着球形玻璃把手。我以前见过这个房间,还以为是间办公室。

“请进。”他说。

门打开了,里面看上去像一间图书室,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皮面精装书。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桌,首座的位置站着一个男人,手按在白色桌布上,面前的银质托盘里放着一罐冰水和四只玻璃杯。冷藏柜里有一瓶白葡萄酒。史密斯的玻璃杯——此人一定是史密斯——是半满的,旁边的另一只杯子是空的。

男人高个子,胡须刮得很干净,40来岁,身穿白色衬衫和黑色牛仔裤。我听见门在我身后关上了,现在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怀特菲尔德女士,请坐。”男人示意我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我是史密斯,很感激你能抽出时间来见我。喝酒吗?”

“水就可以。”我坐下来,接过他递来的玻璃杯,喝了一小口水。

“开门见山,”史密斯说,“我为你和莉莉·阿特伍德做了很多事。你认同这点吧?”

我扬起眉毛,“当然。谢谢!”

“再强调一遍,我们今天的会面是保密的,对吗?只有我们俩知道?”

我转动着水杯,“当然。”

“她告诉过你很多关于她自己的事吗?”他问,“我指的是莉莉。”

“莉莉?”我皱起眉头,试着揣摩他的意图,“比如什么?”

“比如,我提起过她姐姐。你以前听说过吗?”

我立刻警觉起来,“莉莉的姐姐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好了,不说这个了。”他举起一只手,“那你肯定了解她女儿罗恩。”

“你是谁?”我猛地站起身。

“别急,怀特菲尔德女士,我向你保证,我没有恶意。请坐下。”他停顿了一下,“你可以随时离开,不过——”

“我当然可以随时离开,”我说,“你想干什么?”我重新坐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就像拿着一件武器,“你是谁?”

“瞧,我是个私家侦探,”他把一张名片滑到我面前,“所以我才能给你们提供那些新闻线索,懂了吧?但我有个委托人——再说一遍,这件事不能公开。”他开始卖关子。

我点点头,“说下去。”

他喝了一小口酒,然后靠在椅背上,双手合十抵着下巴,好像在祈祷,“我有个委托人,他很想念他的女儿。”

我眯起眼睛,试图破译这句话的含意。

“罗恩·布莱尔·阿特伍德,”他停顿了一下,“是他的女儿。他爱她,想念她,却不被允许见她。莉莉跟你说过这件事吗?你们是闺蜜还是普通朋友?在这方面她对你足够信任吗?”

我不由得抬起下巴,提高了警惕。

“听我说下去,”他举起酒瓶,“你确定不来一杯吗?这是新西兰灰皮诺葡萄酒,味道很棒。”

“好吧。”也许美酒能让我放松下来。

他倒了一杯,递给我。我抿了一口,他说得对,味道无可挑剔。

见我喝完了酒,他笑了,“我刚才说了,我有个委托人。他是个好人。我知道罗恩很安全,很快乐,虽然她生活在单亲家庭,我很清楚……”他歪了歪脑袋,“说到这里,我为在电话里使用假声感到抱歉,还有不太友好的语气。请理解我的谨慎。”

“你的委托人是罗恩的父亲?”

史密斯点点头,“他给我看了她的出生证明,我核实过。很高兴请你过目。”他俯身提起一个皮革公文包,“都在这里。8年前3月的一个周末,阿特伍德女士和我的委托人在滑雪旅馆相遇。后来罗恩就出生了——”

我知道罗恩的生日是12月30日,但我什么也没说。

“是12月30日。现在情况是这样,我的委托人非常懊悔。他是她的父亲。尽管他花了这么多年提供帮助,尝试和她认亲,想和她成为一家人,但莉莉不允许,不给他机会。”

“为什么?”我问。

“为什么?我想你会有一连串的为什么。”史密斯摇摇头,又喝了一口葡萄酒,“我猜她是感到难堪。他俩在一起时,我的委托人已婚,而莉莉已经走上明星之路,我想她不愿冒险……”他耸了耸肩,“这很微妙,我相信你明白。但是,借用影评术语,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可能不是莉莉想要的形象,或者是她的雇主——以及你的雇主——会赞成的那种。我同时认为她的合同里有关于惩罚道德败坏的条款。不知她是否跟你说过这件事。”

“这些是常规。”我忍不住说道。每一份特殊人才合同都为雇主利益建立了保护机制,对莉莉来说,这意味着,如果她在波士顿公园裸奔,或者向市长吐口水,或者在商店行窃,或者因酒驾被抓,她都可能被视为违约,并可能立即被解雇,没有遣散费,没有退休金,没有推荐信。至于史密斯暗示的一桩婚外恋以及随之而来的耸人听闻的细节,其后果是毁灭性的。我摇了摇头,“他们会立刻封杀她。她那‘完美莉莉’的人设将会崩塌。她将会……完蛋。”

“没错。”他用食指指着我,表示赞同,“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第19章 格丽尔

“需要我的帮助?我不会做任何让莉莉不开心的事。”我直截了当地说,“她的生活很完美,而且需要保持下去。罗恩的也是。”

“我明白。”史密斯表示同意,“说得好,怀特菲尔德女士。但如果你不帮我,那么……”他似乎在斟酌下一句话,“事情是这样的。我知道这很令人担忧。如果不再需要所谓完美莉莉,也就不再需要完美莉莉的制片人了,对吗?如果她被解雇,你也跟着遭殃?”他接着说,“事实上,我的提议不会让阿特伍德女士不高兴,因为她根本不可能发现。”他耸了耸肩,“除非你守不住秘密。但我知道你能。”

“你的委托人是谁?”我问。

史密斯冲我眨眨眼,“当然,你可以像我一样轻松地找到罗恩的出生证明。不过,让我给你看一份公证的复印件,盖了章并注明了日期。这样你就不用再费周折了。”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打开。

“看清了吗?”他指着“生母”一栏上填的名字——莉莉·布莱尔·阿特伍德。

“罗恩的中间名也是布莱尔。”我大声说。

“那是家族传下来的。”他用食指点着“生父”一栏,“看这里,生父是萨姆·里德·普雷斯科特。”

“我不知道这个名字。”

“你没有理由知道,格丽尔——我可以叫你格丽尔吗?除非莉莉告诉你。她没有吧?另外,伊莎贝尔·德索托·普雷斯科特这个名字你熟悉吗?”

这个女人我知道,正在西部某个地方竞选国会议员,坚忍,顽强,令人敬佩。“他和她是夫妇?当他和莉莉——”我停了一下,“在你说他和莉莉交往的时候?”

“不,不。”史密斯收好文件夹,把手机放在上面,“当时他和第一任妻子一起生活,他们的婚姻一团糟,完全是场灾难。她威胁说要把这桩丑闻公布于众。他向她坦白了他和莉莉之间的事情,包括罗恩的存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的确这么做了。所以莉莉同意退出——坦白地说,我觉得她和我的委托人彼此相爱。但是你知道,他们不可能走到一起。长话短说,莉莉带罗恩离开,我的委托人维持婚姻。一年年过去了,后来,大约几年前,他们离婚了,第一任妻子搬到了外地,我的委托人再婚,第二任妻子渴望罗恩进入他们的家庭。过去的事情不做评判,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听起来不错,”我想象着那种场景,“我想还不错,如果处理得当的话。”

“我和你的看法一致,但阿特伍德女士不同意。”

我试着从莉莉的角度看问题,“呃,因为这还会成为小报的花边新闻。”

史密斯点点头,“家庭破坏者,小三,不光彩的过去,私生女,现在却将那个只想看看自己女儿的可怜好人拒于门外,让那个可爱的小女孩远离深爱着她又深深自责的父亲,把自己的名人形象看得比女儿的幸福和情感需求更重要。这恐怕不太好。这就是为什么——”

“不,不,等等,”我摆摆手,“如果我们以不同的方式呈现,这就会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还是真实的故事,但要用有利于我们的方式展开。我们要主动出击,欣然接受它,然后皆大欢喜,生活继续,罗恩有个很酷的爸爸。故事很动人,会引起共鸣,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完美的女儿罗恩。爱和血缘关系可以征服一切。这一切都行得通,你同意吗?”

“我当然同意,而且我的委托人也同意。”他说,“我们的想法和你的一样,但阿特伍德拒绝了。”

“她拒绝了?”我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记住,格丽尔。她是莉莉·阿特伍德,虽说是公众人物,但也是妈妈。她非常重视保护女儿的隐私。社交媒体上没有罗恩的照片,电视上也没有对她的采访。”

我皱皱眉头,想起我是如何想尽办法让罗恩的面孔出现在镜头里的。我一直在想我的报道,而没想到会对这个小女孩产生什么影响,更没想到会对莉莉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

“对我的委托人来说,”史密斯接着说,“他只是想做一个父亲。多年来,他的第一任妻子一直对他出轨、背叛和不可饶恕的罪行耿耿于怀。但现在他自由快乐,渴望新生活。莉莉不是。可怜的罗恩是受害者。”

“你不是要我去说服她吧?”我转动着手里的杯子,“我的意思是,那是不可能的。全部这些……”我摆摆手,“那样一来我就得告诉她我知道这件事。她会大发雷霆,指责我多管闲事,而她已经开始怀疑——”

我停了下来。他不需要知道我们相处得怎样。

“不行,”我改变了语气,“坚决不行。就此打住。谢谢你的酒。”

“不,格丽尔,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你说得对。我无意让你去说服她。”史密斯身体前倾,手指交叉,肘部支在桌上,“可是你瞧,这件事很棘手,涉及很多方面。我理解莉莉对隐私的极度敏感。”

“那是现实所迫。”

“她还极其看中自己的名声。”史密斯不顾我的反驳,继续说下去,“但我的委托人对这些不感兴趣。他眼中只有女儿。她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可莉莉夺走了他生命中的这部分。不过,”他两手一摊,“出乎我的意料,他愿意妥协。”

“怎么妥协?”

“他只想和罗恩说说话。”

我怀疑地看着他,“和她说说话?”

他点点头,“见面说。”

我差点笑出来,“我怎么才能让罗恩有机会和他说话呢?”

“你不是莉莉的紧急联系人吗?学校联系不上佩特拉就会联系你。”

“是的。那又怎样?”我暗自惊叹这个私家侦探真是做足了功课。

“非常简单。格雷顿学校计划明天去水族馆参观,你要做的就是去水族馆——”

“去水族馆?”

“你可以去水族馆的停车场,就说去见一个线人,或者朋友,总之随便找个借口。你会在罗恩下车时看到她。玛丽罗斯·格洛弗校长会在场,她认识你吧?”

“是的。”

“很好。你就告诉格洛弗,一会儿就把罗恩送进去,你会对她负责的。然后你就带罗恩去见我的委托人,谎称他是你的朋友,或者线人之类的,让他们聊聊天。罗恩可能会告诉她妈妈她见过你,这没关系。如果她提到还有一个男的,没人会在意。你会想办法解释的。”

我皱了皱眉头。

“没有任何风险,格丽尔。我的委托人可以偷偷接近她,尾随她,或者跟踪她,但那不是他的风格。我让他们在格雷顿学校安排了一场消防演习,这样他就能看到她了。他在停车场远远看着她。但他让我给莉莉打电话,这样她就不会担心了。”

“那场消防演习是你安排的?但她的确担心了。因为那天罗恩没去学校,是你让学校把消防演习改到第二天的吗?”

他耸耸肩,承认了这一点,“我还能说什么?事情并不总是按计划进行。最后的结果是,他看到了女儿,这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可莉莉是不会允许的。罗恩从未见过他。即使她提起这次见面,莉莉也想不到是他。这是一件礼物,一件只有你能给的礼物。”

“不,我不同意。”我说,“这样做太——好像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史密斯疑惑地问。

“我一时说不清,”我不得不承认,“但这是一种欺骗,眼下也许合理,但时间长了就会露馅,莉莉会发现的,那样她就再也不搭理我了。”

史密斯扬起眉毛,“莉莉的反应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

“不,我只是不想撒谎。”

“但如果你能让她真正快乐呢?我的意思是,如果她特别开心,以至于对你感激不尽呢?”

我一头雾水,面露困惑之色。

“莉莉的姐姐凯茜,我在电话里提过。我敢说她从没跟你提起过凯茜,对吗?”

确实是。“所以呢?”

“她失踪了。”

“20多年前。”我脱口而出。见鬼!

“我明白了。所以你是做了功课的。很好。但莉莉不知道她深爱的姐姐在哪里,可能以为她死了。”

我瞪大了眼睛。

“没错,”史密斯说,“她没死。我想我能帮莉莉找到她。想想这可能是个多么感人的故事。你是制片人,可以策划一次团聚,通过电视进行直播。”

“没门!”我说,“假如她姐姐恨她,或是不想被找到呢?还有其他许许多多无法预测的东西。”

“格丽尔,你还没明白吗?我为何给你们提供那么多新闻线索?原因就在这里。我想向你们证明我有能力。你们可以信任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结果。我们——你——可以帮莉莉找到凯茜,让她们团聚。”

“你为什么关心这件事?”我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我也听说过凯茜,”他终于道出实情,“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需要澄清这件事。你可以帮忙。但首先,我的委托人需要见他的女儿。”

“你是罗恩的父亲吗?”这个问题我必须问。

史密斯哈哈大笑,“难怪你是制片人,很会编故事。但我向你保证,我不是罗恩的父亲。”

“我就信你一次吧。”

“但我是史密斯先生。”他轻轻敲着桌上的名片,“首先,我的委托人要见他的女儿。我想和你一起来促成这件事。然后,我们来谈谈那场盛大的团聚,它肯定会为你们赢得下一个艾美奖。我是个私家侦探,记得吧?我什么都能查出来。”

“呃……”我想起那张老照片,一定是凯茜的照片。莉莉一定在乎凯茜;否则,她不会留着那张照片。她还告诉罗恩有个凯茜姨妈。所以她一定希望凯茜能回来。

如果我不安排这次会面,莉莉破坏他人家庭的丑闻就会占据头版。莉莉会被解雇,被羞辱,被终止合同。

我也一样。

“好吧,”我说,“我接受。”

从前 第20章 凯茜

“凯茜?”身后的声音更近了。沃顿大楼里的警报声还在尖厉地响着。

她转过身,心跳到了嗓子眼里。可是,喊她名字的人不是肖教授。

是那个穿法兰绒衬衫的男生——她记得好像叫杰姆——走到了她身边。他们已经来到前门,他推开了门。

她冲他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还是隐形人吗?他故意放慢脚步,和她并肩离开了大楼,就好像他们是同伴一样。

“你要干什么?”她提高嗓门,“我突然就能被看见了?”

“快点!”他没有回答她,而是指向前面的草坪,“去那里!”

“干什么?”

“远离这座大楼。”他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沿人行道往前走。他力气很大,走得又快,她绊了一下,差点儿摔倒,但他扶住了她,拖着她往前走。

“里面冒烟了,”他的步子越来越大,“快点儿!加油!”

她完全被动地跟着他走。“喂!”她大声喊。哪里有烟?她转身望着大楼,看不到一缕烟,“听着,傻瓜——”

他转过身,“叫我杰姆。”

“我才不管你叫什么。”

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她大惊失色,脚下一滑。杰姆抓住了她,扶她站稳。

滚滚黑烟从沃顿大楼里升起,伴随着几声巨响。玻璃碎了,细小的灰烬像愤怒的五彩纸屑一样在空中翻腾。有人在大声尖叫,逃离的脚步声混杂着呼救声和警笛声。

“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他使劲抓住她的胳膊。

“扎卡里!”她喊道。

“我告诉过你我叫杰姆。”他依然拉着她往前走。

在杰姆的拉扯下,她几乎是倒退着跑,眼睛始终盯着那一团团黑烟。

“他在里面,他在里面。”她紧紧抓住杰姆的胳膊,站着不动,想让他停下。

“谁?”杰姆停下来,转头看着她,“谁在里面?没人在里面,大家都出来了,他们——”

“肖教授。”她指着被浓烟包裹的沃顿大楼,“我——我们——离开时他还在里面,我没见他出来。”

杰姆盯着她。

警笛声越来越近。

“你确定?”

她看着他的胸口在黑色T恤下一起一伏。她几乎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是的。我确定,”她低声说道,“他要是出来我会看到的。我一直在留意他有没有出来。”

杰姆狠狠瞪了她一眼,丢下她,向大楼冲去。她看到他修长的身影穿过草坪,被浓烟包围,变得模糊,最后被吞没。他消失了,就像未曾出现过。

“不要!”她下意识地喊道,“不要!”

现在 第21章 莉莉

“格丽尔?”莉莉打量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很明显,格丽尔不在。

她把喝了一半的咖啡放在桌上,出于习惯打开了电视监视器,但把声音关了。因为准备在办公室待一天,她今天的衣着很普通:黑色夹克、黑色T恤。档案柜最底层的抽屉里放着一条项链,戴上它就能上节目,但到目前为止,他们的日程上还没有拍摄计划。

桌上的电话响了,她决定不接。她还没有喝完第一杯咖啡,还没有进入工作状态。肯定不是史密斯,因为他总是打她的手机。电话又响了。她打开电脑,听任电话转到语音信箱。

她输入电子邮箱密码。这时电话再次响起。“真是没完没了!”她气恼地说,抓起听筒,“莉莉·阿特伍德。”

电话是楼下前台接待员奥黛丽打来的,说大厅里有个人想见她。

“是谁?”她问,“有什么事?”

“一位侦探,是来找格丽尔的。”奥黛丽回答。

“她还没到,”莉莉站起来,大脑飞快运转着,“叫他上来。不过,奥黛丽,他还说什么了吗?你只需回答‘说了’或‘没说’。”

“没说。”奥黛丽回答。

她挂断电话,瞥了一眼墙上的镜子,看到了一张焦虑的脸。至少罗恩没出什么事;格洛弗校长有她的手机号,有事肯定会给她打电话。

走廊一端的电梯开了。莉莉站在办公室门口,想先观察观察他,再让他进办公室。

来人40多岁,身穿海军蓝夹克,白色T恤,牛仔裤,单肩挎着皮革背包。身材瘦高,体格健壮。

见到她,侦探难以捉摸的表情仅仅持续了一秒钟,“你是莉莉·阿特伍德?”

“是的,我是莉莉·阿特伍德。能为你做什么吗,侦探?”

“我叫沃尔特·班宁。”他说,“阿特伍德女士,你和格丽尔·怀特菲尔德在一起工作吗?”

“她没事吧?”不等对方回答,莉莉就抓起桌上的电话,拨打了格丽尔的手机。无人接听。等电话转到语音信箱,她说:“格丽尔吗?是我。你在哪里?收到后给我回电话。”

“你最后一次和怀特菲尔德女士有联系是什么时候?”侦探问。

“出什么事了?”莉莉挂了电话,试图读懂侦探的表情。他颧骨很高,一双黑色眼睛。

“这是她的吗?”侦探伸手取下钉在格丽尔办公桌上方公告板上的塑封记者证。他把图钉重新按进软木公告板里,提着记者证的红色挂绳,“人们能通过这张照片认出她吗?”

“能,这是张近照,不过,等一下。”莉莉指着照片,“为什么要让人辨认她的照片?她还好吗?”

“你最后一次见格丽尔·怀特菲尔德是什么时候?”他又举起那张记者证,“她告诉你她要去哪里吗?她昨晚的计划是什么?她和谁在一起?”

“如果格丽尔出了什么事,告诉我你需要什么信息。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她失踪了,阿特伍德女士。”

第22章 莉莉

莉莉在椅子上坐下来,“你说你是侦探?不是凶案组的吧?你不会是说她——”

“稍等。”他冲她晃晃手机。

待对方打完电话,莉莉问:“侦探,你接的电话和格丽尔有关吗?你去过她的公寓吗?她是怎么——你问过她的家人吗?还有其他人在调查吗?你想让我们发布寻人启事吗?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吗?”

“都是好问题。”班宁把笔记本塞进夹克口袋,看看表。

“侦探……班宁侦探?你在等人吗?”莉莉又抛出一连串问题,“格丽尔是不是本应该出现在某个地方,却没有出现?是什么地方?见谁?她昨晚没有回家吗?谁告诉你的?什么时候告诉你的?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在星巴克,或者在朋友家,或者出去跑步了?你说‘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班宁又看了看表,“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消息,阿特伍德女士,可是——”

莉莉的手机响了。现在是上午10点半。侦探示意她接电话。

莉莉接了电话,但一直盯着侦探,“我是莉莉·阿特伍德。”

“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一个声音说,“你通常很快就接电话。”

是史密斯。

“什么也不要说。有个侦探找到了你?”史密斯问。

“什么?”她小声说。

史密斯没有正面回答她,“请不要跟他提起我。照他说的做。我相信怀特菲尔德女士会安然无恙。”

然后电话就挂了。

我相信怀特菲尔德女士会安然无恙——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威胁,因为这证明对方知道格丽尔的下落。他还知道侦探来找她了。

“打错了。”她向班宁侦探撒谎,“总有人拨错号。”

“很常见。”

“侦探,格丽尔显然不在办公室。你为什么还待在这里,而不是出去寻找她呢?”

“我们知道我们在做什么,阿特伍德女士,负责这件事的不是我一个人。”他又看看表,指指格丽尔的桌子,“我需要——我们需要查看她的电脑和笔记本。看看有没有日历表,或者时间表,即某种关于她行踪的线索。”

“所以你认为她打算去什么地方,或者去见什么人。”

“阿特伍德女士,我这么做是出于礼貌。但我们越早开始行动,就能越早找到你的朋友。她的电脑密码是什么?”

“我无权让你搜查她的私人物品。”莉莉说,“我很担心格丽尔,但我们需要一个有权同意你搜查的人。我无权。”她困惑地摇摇头,“你不需要搜查令吗?”

“阿特伍德女士,你是律师吗?不是,对吧。本来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但我最好还是解释一下,然后我们该干啥干啥。”他向前迈了一步,“这被称为安全保护例外。怀特菲尔德女士不是嫌疑人,而是潜在的受害者。她可能有危险,也可能没有。我找到的任何东西都不会被用作对她不利的证据,而是用来帮助找到她。”

他深吸一口气。莉莉猜他在控制怒火。

“现在,阿特伍德女士,你要么帮我,要么走开。如果你就是那个失踪的人,而我让你的同事帮忙找你呢?”他走到格丽尔的办公桌前,从一堆笔记本中拿起一本。

“我得去找新闻部主任。”莉莉说。

“可以。”班宁一页页翻看着笔记本,翻完后放回去,又拿起一本。

莉莉转过身,决定给新闻部主任打电话,但看到班宁又开始翻一个便笺本。

“这上面有一张清单,”他说,“日期是昨天。”

“写的是什么?”

“最上面一行是‘丽都,晚上9点’,”班宁朝她挥挥便笺本,“你知道那地方吗?”

她当然知道,“这么说她昨晚在那里。”

“这只是开头,”他说,“不过,你能看懂其他词的意思吗?”

他举起清单让她看,房间里静得能听到荧光灯的嗡嗡声。

莉莉读着清单,想不出格丽尔为何写下这些词。这四个词凑在一起只能表示一件事。

柯克哈特,祖母,玛丽安,贝里克。这四个词都指向凯茜。不知何故,但很显然,格丽尔·怀特菲尔德决定调查失踪的凯茜。现在格丽尔自己也失踪了。

从前 第23章 凯茜

凯茜知道母亲会对她说什么,还有莉莉祖母。你才18岁,别管这件事。但她还是赶到了宾州总医院。肖教授从沃顿大楼大火中被救了出来,她急切地想知道他的伤情。

昨天晚上她突然明白了上周六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她的错。

她拖延了,把肖教授滞留在办公室,试图解读他的肢体语言,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周末安排和她见面。如果她听到火警就离开,肖教授也会及时离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至于杰姆·达根,这不能怪她。她拼命喊他停下,但他根本不听。

现在,她忐忑不安地坐在候诊室硬邦邦的塑料椅上,从包里掏出一张学校印发的传单,上面写着:调查人员怀疑沃顿大楼一根老化的煤气管道发生了泄漏。他们推测,泄漏发生在地下室一个很少使用的房间,泄漏的煤气在封闭的空间里积聚起来,然后遇到了一个迄今尚未查明的火源。

警方告诉我们,他们没有看到针对贝里克校园的任何建筑或针对贝里克社区居民的持续威胁。校方向家长和学生保证,已经对校园的每栋建筑进行了全面检测,以确保不再发生煤气泄漏。

现在,沃顿大楼四周竖起了临时性的铁网围栏,窗户全部用胶合板封上了。前门外摆放着一排橙色锥体,中间连着黄色警戒线。原先在大楼上课的班级被重新分配到其他教学楼,一切似乎已恢复正常。

候诊室刺目的荧光灯在头顶上嗡嗡作响,一台壁挂电视正在播放体育比赛。她的每一口呼吸都有消毒剂的味道,还有死亡的气息。肖教授会死吗?

标有“禁止入内”的灰色双扇门把她与身后的病房隔开了。随着咣当一声响,一扇门打开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走出来,看了看手里的写字板,朝凯茜走来。凯茜心跳加速,赶紧站起来。

“你是——”医生看看她,又看看手中的写字板,“贝雷斯福德?”

凯茜的肩膀垂了下来,“不是。是和肖教授有关吗?我是他的——”

医生淡淡一笑,继续往前走。在凯茜的注视下,她朝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和一个脸颊粉红的小女孩走去,她们神情悲伤,手牵手坐在角落里。是他的家人,凯茜知道。只有家人才有权了解病人的状况。

凯茜重新坐下,盯着自己沾了青草的运动鞋。

“你是他的家人吗?”凯茜刚到的时候,接待员问她。

“不是,”她不得不说实话,“我是他的——”

“很抱歉。”凯茜还没说完,胸牌上写着“萨丽塔·M”的接待员就打断了她。接待台上摆着一瓶白色康乃馨和一个红色笔筒,隔开了她们。“只有家人才有权见他。我相信时机成熟时探视会放开的。”

凯茜忍不住问:“他还好吗?”

看到接待员冷淡的表情,她意识到这是个多么愚蠢的问题,“我知道他的情况不太好,所以才进了重症监护室,但我的意思是,他能脱离危险吗?”

这时一个手里拿着笔记本的高个子女人走过来。“萨丽塔吗?我是托丝卡·马努基安,《贝里克日报》记者,”女人说,“我正在写关于贝里克学院火灾的报道,想了解肖教授的情况。”

凯茜好奇地上下打量她。

“你得给公共信息部门打电话,托丝卡。你知道的。”萨丽塔说。

“是的,可是——”

“没有可是,托丝卡,这是规定。”萨丽塔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俩。

“你在打听扎卡里·肖,我听到了。”托丝卡转向凯茜,打开笔记本,“我可以问一下吗,你是肖教授的——”

凯茜能感觉到女记者在评判她。

“学生?沃顿大楼发生爆炸时你在附近吗?”托丝卡问,笔尖悬在纸上,“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你听到和看到了什么?警察询问你了吗?”

“没有。”她大声说。

“没有什么?”托丝卡追问。

“什么也没有。”凯茜回到座位前坐下。

她双手抱头,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她感到有人走过来,忙抬起头。但来人不是护士,不是医生,也不是警察。

“杰姆?”

现在 第24章 莉莉

班宁开车载着莉莉前往丽都餐厅。

“侦探,”莉莉问,“你确定格丽尔不在家?”

“这就是我们找她的原因。”班宁说,“你认识她的邻居吗?”

“不认识。”想起自己从没去过格丽尔的家,莉莉的脸有点发红。但她们不是朋友,只是同事,她不想过问格丽尔的私生活。

“她经常来丽都餐厅吗?”他接着问,“你有没有和她一起来过?”

“没有。”她们下班后各自回家,在私生活领域没有交集。

“你们共事多久了?”

“我和格丽尔只是普通的同事,很少说知心话。”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冷漠,“也许是因为我有个女儿,而她没有。”

“你女儿的父亲呢?或者说你丈夫呢?”

“我是单亲妈妈。”她说,“这有关系吗?”

“只是问问。”

到达丽都餐厅后,班宁把车停好,让莉莉在外面等着,自己走了进去。

莉莉站在人行道上,又陷入了胡思乱想。那份清单意味着格丽尔在调查凯茜,而现在她也失踪了。

找到她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如果……莉莉茫然地注视着远方。会不会是格丽尔发现了关于凯茜的线索,然后自作主张去寻找她了呢?

那是好事还是坏事?

丽都餐厅的门开了,班宁走了出来,被正午的阳光刺得眯起眼睛。

“她昨晚9点15分在这里,”他说,“一名服务员根据记者证上的照片认出了她。”

“她和别人在一起吗?是用信用卡付款的吗?”

“怎么付款的我没问。”班宁眨了眨眼睛,“不过他们以前从未见过那个人。”

“那人是个男的?”莉莉问。

“是的,这个可以确定。”

这时,班宁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冲莉莉晃晃,“稍等一下,我需要接个电话。”说完走开了几步。

莉莉正在为班宁的神秘举动而不满,她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莉莉·阿特伍德。”她忙接了电话。

“我看见你了,”对方说,“我看见你们俩了。”

是史密斯。

莉莉惊讶地环视四周,“你在哪里?你怎么能看见我?”

“你想找到你的朋友吗?”史密斯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那就把凯茜的事情告诉班宁侦探吧。”

从前 第25章 凯茜

凯茜抬头看到的是杰姆·达根,比她记忆中的更瘦更高,脸色苍白,看上去很憔悴。他的右臂上缠着绷带,右脸上贴着一块方形纱布。

“没错,是我,”杰姆说,“我经过走廊,看到你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没有受伤吧?”他扫了眼病房门上方的“重症监护室”字样,“肖教授的情况怎样?”

凯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打听过杰姆的情况,那个在大火愈烧愈烈时试图冲回沃顿大楼的傻子。玛丽安告诉她,听说杰姆·达根还没冲进沃顿大楼就被浓烟熏倒了,消防队员在大楼前的台阶上发现了他,头部在流血,一只手臂被烧伤。

“你还好吗?”凯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谢谢你——”她耸耸肩,“带我出去。我还以为又是假警报呢,你怎么知道不是?”

“纯属巧合,”杰姆说,“幸运罢了。”

“对我来说也很幸运。”她皱皱眉头,“不过,说真的,你怎么知道真的着火了?你为什么要冲回去?那时太危险了,眼看就要发生爆炸。你是那么——”

“傻?”

“我准备说勇敢。”她又说,“是的,傻。”

“我刚冲到大楼前就在台阶上绊了一跤,头朝下摔倒了。”他低头看着她。

“这其实是好事,”凯茜脑海中浮现出杰姆冲进浓烟时的情形,“如果你进入了大楼,那可能今天就无法站在我面前了。”

他在她身边坐下,“是呀,我死里逃生了一次。”

“你是怎么认识肖教授的?”

“他也是我的老师,和你一样。高中毕业后,我没有直接上大学,而是耽搁了两年多。”

凯茜点点头。难怪他显得年龄大一些,这么说他也许21岁了。

“那几年你在做什么?”

他耸耸肩,“到处游荡。还是说说你吧,你和肖教授……”他顿了一下,“是不是有一腿?”

“你是在开玩笑吧?”她吃惊地大声问,随即捂住嘴巴。前台接待萨丽塔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这样问太没礼貌了。”她小声说。

“并不是开玩笑。”杰姆也小声说,“你来了医院,对吧?见到别的同学来了吗?反正我是没见到。”他跷起二郎腿,仰靠在椅背上,“这让我好奇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为了强调自己说的是实话,她边说边摇头,又闭了一下眼睛,以表明她的鄙夷,“根本没有。”

“好吧,忘掉我说的话。”

“好吧,我会忘掉的。”她撒谎说,“你呢?你和他是朋友吗?”

“我想我该出院了。”他撩起法兰绒格子衬衫的右袖口,露出绷带,“医生给我开了些我并不需要的药。他们让我住到现在,是为了确保我不会有大脑方面的问题。现在我每天只需换两次药,虽然很痛苦,但疗效很好。”

“疼吗?”看着厚厚的绷带,她皱皱眉头。报上说,消防员也救出了肖教授,他倒在离前门不远的地方。其他人都逃出来了,包括她,多亏了杰姆。“大脑方面的问题?”

“没事。服布洛芬,充分休息,就没问题。如果头痛,我就给医院打电话。”

“头痛?是脑震荡吗?听着,有室友或其他人可以帮你吗?你一个人回去行吗?”

杰姆笑了,“你这是要出手相助吗?”

现在 第26章 莉莉

“凯茜?”莉莉压低声音,把手机贴在耳边,催促史密斯快说,“把凯茜的事情告诉这个侦探?”

此时班宁再次走向丽都餐厅,他跟莉莉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进去买咖啡。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猜测着各种可能性。格丽尔告诉史密斯凯茜的事情了吗?还是史密斯把凯茜的事情告诉了格丽尔?

“你怎么知道凯茜?你知道她在哪里吗?格丽尔在哪里?你把她带走了吗?如果你带走了格丽尔,或者知道她在哪里,那么你必须——”

他用笑声打断了她,“我带走了格丽尔?”

“你刚才说——如果我把凯茜的事情告诉这个侦探,就可能找到格丽尔。你是怎么知道凯茜的事情的?至于格丽尔,你一定带走了她。不然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阿特伍德女士,”史密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是一直站在你这边吗?”

“是的,那就是为什么——我们也许没有太多时间了,所以——”

“当他从丽都餐厅出来时,我可以提醒你。”史密斯说。

“你怎么知道?”莉莉问。

“莉莉,如果我告诉你怀特菲尔德女士安然无恙呢?是的,她昨晚去了丽都餐厅。我知道,因为我当时和她在一起。”

“但如果她昨晚在丽都餐厅和你见面……”莉莉停顿了一下,暗自思忖,格丽尔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时他们一定在谈论凯茜。“这么说,这个侦探实际上是在找你。”

史密斯没有回答。

“他出来了,”史密斯终于开口了,“再过30秒。”

莉莉看向丽都餐厅的大门,“30秒够长了。我知道你消息灵通。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请告诉我格丽尔在哪里。”

“关键问题是,”史密斯说,“班宁是个私家侦探。但他要找的是凯茜。怀特菲尔德女士也参与了寻找。”

“什么?为什么?”莉莉急促地问。

“照他说的做,”史密斯指示道,“要有耐心。如果你有耐心,你会没事的。相信我,格丽尔没有危险。凯茜有危险。”

从前 第27章 凯茜

“来杯红酒?”杰姆示意凯茜进屋后,随手关上了门。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广袤的贝里克森林,现在森林变成了一片橘黄和火红交织的海洋。杰姆住的不是学校宿舍,这地方其实距离学校宿舍很远。她环顾房间——一张粗花呢长沙发、两把黑色皮椅、几个内置书架,还有一张靠窗的桌子,上面堆的像是教科书——她认出了肖教授指定的那本书——还有一摞笔记本。

房间看起来很豪华,窗帘和地毯都很上档次。另外,这是一间真正的公寓,不像她和玛丽安在奥尔科特宿舍楼住的那间土里土气的宿舍。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玛丽安可能好奇她去哪里了。倒不是说她和那个黏人的室友有什么安排,而是已经快傍晚6点了。

从和杰姆一起走出医院的那一刻起,凯茜就一直在怀疑自己的行为。深秋时节,蒙特维尔街上的每盏路灯上都飘扬着橙色的旗帜,那是为即将到来的贝里克秋季狂欢节准备的。自行车川流不息。这座大学城里的自行车比汽车多。起初,杰姆迈着大步,走得很快,她得小跑才能跟上。但他注意到了这点,放慢了脚步,和她并肩同行。

她真的欠他一个人情,所以要确保他安全到达宿舍。毕竟是他——一个陌生人——让她及时逃离了沃顿大楼。把他送回宿舍,她的人情债就会还清,他们之间就扯平了。

起初,他们只是默默地走着。他似乎偶尔打量她一下,偷偷观察她。

“我们快到了吗?”她问,“我不知道离校园这么远的地方还有宿舍。”

“学校的宿舍楼不够住,”他说,“你知道的。”

“哦,是的。”她敷衍道。其实她不知道。

“凯茜,这里怎么样?”在一个路口,杰姆指着街角一家名叫“前哨”的餐厅,门口有几张铁艺桌,桌上摆着一筐筐餐巾纸和充当花瓶的啤酒瓶,“既然学校餐厅的饭很难吃,我们可以在这里吃晚饭。”

“我想……”她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不用了,谢谢!”

“我想我该问问你。”他们走近时,他指了指一张空圆桌,“不过还有空位子,看到了吗?”

“我送你回宿舍吧。”这回她没有犹豫。

两人继续往前走。

“我们到了。”在一座四层的黄砖楼房前,杰姆说。

“等一下,你说你住的是宿舍,”凯茜停下脚步,“可这是一座标准的公寓楼。”

杰姆迈上台阶,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钥匙,将黑色铁门打开,“是的,所以呢?很酷,是不是?这里没有学校宿舍的那些可笑规矩。我是说,我们不是孩子了。”

两辆摩托车呼啸着从蒙特维尔街飞驰而去。凯茜看到其中一辆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个女生,金色头发在头盔下飘动,双臂搂着摩托车手的腰。这毕竟是星期五晚上,凯茜想,是大学城的欢乐之夜,难道她突然变成了一个呆头呆脑的新生,害怕进入一个学长的公寓吗?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去冒险,去体验,如果现在不掌控自己的生活,她将永远是一个小镇姑娘,过着平淡如水的生活。杰姆说得对,他们不是孩子了。上大学的全部意义就是要学会独立,自己做决定。何况,也许杰姆知道肖教授的事。

为何不看看他会不会告诉她呢?

她坚定地甩了甩头发,也踏上台阶,跟随杰姆·达根进了前门。电梯门打开时,他示意她先进。她选择了站在左侧。他走近她,她感到心跳加速,既紧张又警惕,但他只是伸手越过她,摁下了4楼的按钮。他走到电梯另一侧,和她保持着尽可能远的距离。电梯上升过程中他们都不说话,直到电梯门打开。

现在他问她要不要喝红酒。

现在 第28章 莉莉

凯茜有危险。

这几个字让莉莉头晕目眩。根据史密斯的说法,离班宁从丽都餐厅出来还有10秒。莉莉站在人行道中央,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她只有10秒的时间让双腿和大脑恢复活力,让自己恢复镇定,计划下一步行动。

格丽尔没有危险,史密斯刚刚告诉她,凯茜有。

这意味着史密斯知道凯茜的事情。

这意味着凯茜没死,而且史密斯知道此事。班宁也知道,不管他是谁。凯茜还活着。她必须承认这一点,相信这一点,正如她始终相信的那样。

还有5秒。餐厅里听不见任何声音,前门一点动静也没有。也许史密斯算错了时间。也许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也许史密斯只是在瞎猜。还有3秒。

格丽尔没有危险。凯茜有危险。危险,什么危险?她现在知道班宁知道凯茜的事情,但班宁并不知道她知道。

丽都餐厅的前门终于打开了,班宁握着两个纸杯走过来,递给她一杯。

“给你加了牛奶和糖,”他说,“只是猜想你会喜欢。”

“谢谢!”莉莉道了谢,然后问,“查到关于格丽尔的线索了吗?”

班宁点点头,“查到了,但不是从丽都餐厅查到的。幸运的是,我的调查小组提供了一些信息。”

“太棒了。”莉莉显得很兴奋,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他的调查小组?“结果呢?他们发现了什么?”

就在这时,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走了过来,停下脚步,兴奋地盯着莉莉。

“很抱歉打扰你们,”一个女孩说,“你是莉莉·阿特伍德吧?我是你的忠实粉丝!”

莉莉举起一根食指对班宁晃了晃,示意他稍等。

“是的,我是。”她露出灿烂的笑容,“你们真是太聪明了,很高兴认识你们。你们是——?”

“我是科琳·沃尔特斯,”女孩说,“叫我科琳吧。这是我室友。”

“索拉雅·巴巴什。”另一个说。

“哦,阿特伍德女士,你太了不起了。我们一直看你的节目。等等……”科琳掏出手机,“阿特伍德女士,我们拍一张合影吧!”

“我很乐意,”莉莉口是心非地说,“但必须快点儿。因为我需要——”她看了看班宁,但他已经退到了一边,在埋头看手机,“是工作上的事情。”

“我先拍,好吗?”科琳把手机举过头顶。

莉莉看到她们仨出现在屏幕上,都看着镜头,科琳在调取景框。

“莉莉,准备好了吗?看这里!”

莉莉摆出热情洋溢的招牌式笑容。咔嚓咔嚓,她听到了手机的拍照声。

“现在看这边,莉莉。”索拉雅也举起手机,莉莉看到了第二张照片中即将拍摄的画面。咔嚓声再次响起。

“让我看看怎么样,”科琳用两根手指把画面放大,眯起眼睛评估着照片质量,“完美!”

莉莉偷偷瞧了一眼班宁,他现在正背对着她们。

“很高兴认识你们俩。”莉莉伸手要科琳的手机,“我可以看看照片吗?”

“也许确实需要你过目。”科琳点点头,递给她手机。

莉莉赞许地笑了,然后从科琳的手机相册里找到她们仨的合影,放大看了一眼,把手机还了回去,“谢谢,拍得很棒。我猜你们是爱默生学院的学生吧?”

“大一新生。”科琳说。

“至少接下来几周还是。”索拉雅补充道。

“你太完美了,莉莉。”科琳把手机放在胸前,好像在拥抱莉莉本人一样,“我是新闻系学生,学新闻完全是因为你。你做了很多好事。”

“另外,你也太厉害了。”索拉雅说。

“我只是做了本职工作。”莉莉说,“如果你们对实习感兴趣,请告诉我。当然是大三的时候。”

“太好了!”她们异口同声地说。

“祝你们学习进步!”莉莉说,“好了,我得工作了。”

从前 第29章 凯茜

杰姆站在客厅里,一只手握着一瓶粉红色葡萄酒,另一只手握着半满的高脚杯。

“这是玫瑰红,”他冲凯茜晃晃酒瓶,“几乎不算酒。”

凯茜挺起脊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自信,把手提包放在门边的一张小桌上。小桌上方挂着一幅镶在银色画框里的装饰画,画面是一轮苍白的月亮正从黑漆漆的山后升起。桌上散落着几封信件。她看到一个盖了邮戳的信封上的地址,收信人一栏写着杰里米(杰里米的昵称是杰姆。——译注)·达根。杰里米,她默念道,好像它很重要似的。

“我喜欢玫瑰红,”她想起在一本时尚杂志上看到的广告,“非常适合秋天的晚上。”

“你要一直站在门边吗?”杰姆问,“进来坐吧!或者看看窗外的树林。你见过贝里克森林吗?”

她走到离沙发不远的地方,看到一旁的咖啡桌上放着最新一期《时代周刊》和《新闻周刊》。

“不过,你能喝酒吗?”她问,“你可是有轻微的脑震荡。”

“没看到我手里只有一只酒杯吗?”他边说边往杯子里续酒。

她看到粉红色液体几乎要溢出来了。

“这杯酒是给你准备的。”他走到离她一臂之遥的地方,将酒杯递给她。

她接过冰凉的酒杯,后退一步,小腿肚撞到了咖啡桌边缘。

“哦!”她不由得轻声叫道。杯中酒晃动了一下,但并没有洒出来。

“你还没喝一口就打晃了。”杰姆笑道,“你想坐沙发还是椅子?或者去阳台上看看日落美景?不管怎样,谢谢你陪我回家,凯茜。”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不用客气。”她向他举起酒杯,“谢谢你带我从沃顿大楼逃出来。我很高兴你没有大碍。”

她看到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到他的胸脯一起一伏,看到他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她抿了一小口酒,味道很纯正。

这时,她注意到杰姆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杰姆,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说,但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倒了下去。他仰躺在地板上,双眼紧闭。

凯茜惊慌失措。该怎么办?要拨打911吗?她将酒杯放到咖啡桌上,在杰姆身边跪下来。

“杰姆?”她用手掌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小声呼唤着。

他睁开了眼睛。现在两人的脸相距只有几英寸。

“哇!”他轻声叫道,听起来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有点儿奇怪。”

“你还好吗?”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话。

他长呼一口气,摸了摸一侧太阳穴上的纱布,“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呃,你晕倒了。这是脑震荡引起的还是某种药物反应?”她举起右手的两根手指,“这是多少——”

“我很好。”杰姆说。

“得了吧,杰姆,严肃些。”她再次举起手指,这次是三根。

“三。”他说。

她松了一口气,把跪姿变成了坐姿,伸展双腿,身体前倾。至少他能讲话。他的脸上似乎又恢复了血色。他现在能喝水吗?她不知道该问谁。

“你头痛吗?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医生的电话号码在哪里?你得回医院去。”

他再次闭上眼睛,举起一只手阻止她,“我没事。凯茜护士,让我缓一缓。”他深吸一口气,“也许是脱水,或者低血糖。或者两种情况都有。”他睁开眼睛看着她,现在他的脸色变柔和了,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我告诉过你医院的饭很难吃,而且我——也许我没有补充足够的水。不要紧,我很好。来,”他伸出一只手,“拉我起来。”

她扶着咖啡桌站起来,“不行!待着别动。我去给你拿水。如果你站起来,可能还会摔倒,然后又撞到头。也不要睡过去。”

“好的,凯茜护士。”

水杯在哪里?她走进cP4Peyv7dLxXsenVvbT5wjjNwJ2jf1HfaaEsucrq1OI=厨房,打开离水槽最近的柜子,但里面没有玻璃杯,而是塞满了塑料袋。

她盯着一堆堆的塑料袋,每个袋子里都装满了淡绿色的椭圆形药片。所有袋子都用透明胶带封了口,像柴火一样堆在一起,占据了中间和上层的架子。在最底层的架子上,有一个袋子打开了,里面的药片散落在柜子底部。她皱起眉头。杰姆怎么会有这么多药片?又为什么放在厨房呢?

她一只手抓着柜门把手,一动不动地站着,因害怕和恐慌而膝盖发软。她知道这些药片是什么。她曾见过那些贴满了校园的宣传海报,标题为“小心你的饮料”。海报上的药片图看起来就是这个样子。

她关上柜门,在另一个柜子里找到几个玻璃杯。她的心怦怦直跳,想到了那杯她抿了一小口的玫瑰红。

杰姆有没有在里面放这种药片?她把手放在胸前,庆幸没有多喝。她不会再碰剩下的酒了。现在她感觉很正常,不是吗?

“你没事吧?”杰姆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哦,不,她在厨房耽搁得太久了。也许他想起如果她找杯子,就会发现他的秘密。

“没事!”她打开水龙头,透过哗哗的流水声大声喊道,“我在等水变凉。”想着可能仅仅因为看到了那些东西,她也许会在监狱里待很多年。她肯定会被学校开除的。贝里克学院有非常严格的荣誉准则,毒品就像——她必须离开这里。她希望杰姆不要问起这件事。她得假装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手里拿着杯子,再次跪在杰姆身边。也许他头脑尚未清醒,想不到她可能看见了他的非法物品。她必须离开。必须。

“我看到你找杯子了,”他说,“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她大惊失色,水杯差点儿从手中掉下来,“我打开第一个柜子就找到了。”她努力面带微笑,假装完全正常,不像一个刚刚看到满满一柜子毒品的人,这些毒品可能会让他——以及她——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很好。”他说,“不得不承认,我躺在地板上的时候一直想,如果你不在这里会发生什么。”

“把水喝了吧!”她说。

现在 第30章 莉莉

“好了吗,阿特伍德女士?”班宁懒洋洋地抽着烟,“你的粉丝满意吗?”

“当然。”莉莉说,“话回正题,你的调查人员有什么发现?”她的声音里没有流露出一丝怀疑的痕迹。史密斯告诉她要按班宁说的做。

班宁指了指他的车,“我们在路上谈。”

“去哪里?”跟这家伙上了车就很危险了。但她又一次在内心反驳自己,史密斯说过要相信这个人。她拿出手机,握在手里。史密斯说班宁是寻找凯茜的私家侦探。她需要知道是谁雇了他。她越来越怀疑格丽尔是否真的失踪了。可是她在哪儿呢?

“你要给谁打电话吗?”他问。

“我得告诉保姆我在哪里。”她撒了个谎。不过,给佩特拉打电话问问罗恩的情况是个好主意。“她正在——”莉莉停了下来。她不需要告诉班宁关于她个人生活的过多细节,“算了,你还是告诉我你们的发现吧。”

班宁走下人行道,朝两边瞥了一眼,大步流星地穿过博伊尔斯顿街,向马路对面走去。莉莉没有太多选择,只有小跑着跟在他后面,暗暗希望不要遇到不遵守交通规则的司机在红灯亮时右转,在他们到达停车场之前撞到他们。

班宁打开车门,莉莉坐进副驾驶室,系上安全带,把包放在腿上,手里攥着手机。

“调查人员到底发现了什么?”她在引擎的轰鸣声中追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稍等。”班宁把背包扔到后座上,缓缓将车汇入车流,然后加速。

“上高速?”莉莉很快发现他们在驶向马萨诸塞高速公路。

“是的,”班宁在遮阳板上方的眼镜盒里拿出一副墨镜戴上,“不过开上高速公路还需要一段时间。”

“班宁!”莉莉不想就这样干坐着。

“还记得怀特菲尔德女士桌上的清单吗?”班宁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我要再试着给她打电话,”她冲他晃晃手机,“也许她回来了。”

“当然可以,这么说你不想谈论她的清单了?”

“当然想,但我还是要给她打个电话。”

“明白,但在电话打通之前,”他停顿了一下,显然是想让他的嘲讽发挥作用,“让我给你分析一下。”

莉莉听到格丽尔的手机在响。快接电话吧!她暗暗祈祷。

“那些词看起来毫不相干。”班宁开始解释,“是吧?但你知道它们代表什么。和你一样,我是专业人员。人们撒谎时我知道。你在撒谎。”

格丽尔还没有接听手机。

“那么,我们一个个分析。清单上第一个词是贝里克。”

铃声在持续。

“贝里克,是的。”莉莉说。

“你来自宾夕法尼亚州,”班宁接着说,“所以你一定知道,贝里克学院是该州西部一所不错的文理学院。”

还是无人接听。

莉莉知道,继续拨打下去是徒劳的,但她可以借此掩饰听班宁说起贝里克学院时的强烈反应。

“当然知道,”她说,“每个人都知道。也许格丽尔去过那里?你查过了吗?她有没有祖母或其他亲戚——”

“我看你还记得第二个词,也就是祖母。”班宁点点头,像一位对学生表示赞许的教授,“跳过祖母这个词,接着说玛丽安。你认识一个叫玛丽安的女人吗?”

“叫这个名字的人多着呢。”

“没错。”班宁瞥了一眼后视镜,“最后是柯克哈特,一个宾夕法尼亚州很常见的姓。你认识姓柯克哈特的人吗?”

莉莉摇摇头,然后把头靠在座位头枕上。不妨问问他都知道些什么。这样想着,她感觉自己生命中的一个篇章就要结束了——她曾在这个篇章里成功隐藏了自己不太光彩的过去。

格丽尔一直在调查凯茜。而这个自称班宁的人也在这么做。他们是同伙吗?更重要的问题是,比起找到凯茜,她是不是更需要保护自己?

“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莉莉转向班宁,惊讶地发现他刚好也扭头看着她,“我们能直截了当吗?”

从前 第31章 凯茜

杰姆现在背靠咖啡桌坐着,“谢谢你的照顾!”

“你确定不用我叫医生吗?”凯茜坐在他旁边,双臂抱着膝盖,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喝着水。他的脸慢慢恢复了血色。现在她面临的问题是那些绿色药片。如果她呼救,人们就会发现那些药片,也会发现她在这里……不,她必须离开。“也许你该给医院打个电话,问问你要做些什么。你头痛吗?”

杰姆喝下最后一口水,深吸一口气,“真的没必要。”他摸了摸一侧的脸,“纱布没问题吧?”

“我看挺好的。”她在柜子里看到的一切意味着灾难。她不得不离开。

“今晚让你看到我的狼狈样了。”杰姆把杯子放在他们中间,“但我很好,你该回去了。只是现在天有点黑了。”

“没关系,”她说,“我在蒙特维尔街坐校园巴士回去。”

杰姆点点头,“好,不过——”他用纸巾包住杯子递给她,“你走之前,能再给我接杯水吗?”

她接过杯子,站起来,“没问题,但你现在站不起来了吗?”

他苦笑了一下,再次摸摸脸上的纱布,“当然能,但我喜欢这样坐着。不过没关系,你去赶校车吧,我应付得了。”

“可是如果——”她不禁担心起来,同时又对自己卷入其中懊悔不已,“听着,我先去给你接水,然后再看接下来做什么。我可以给谁打电话吗?或者你自己打。找个人过来陪你。”

杰姆闭上了眼睛。

“杰姆?”她俯身看着他。

“哦!”他再次睁开眼睛,“让我想想给谁打电话。”

“我去给你接水。”她先来到门边,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阳台上的两盏圆形射灯亮了,窗外的树林显得更加幽暗。她按下另一个开关,打开了角落里一盏鹅颈灯,屋里的光线明亮了不少。她听到客厅里有声音。是杰姆在跟什么人打电话吗?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侧耳倾听,但只听到低语。

“都安排好了,”过了一会儿,杰姆喊道,“有个朋友要来陪我,他说很快就到。”

“太好了!”凯茜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为了保持清醒,她晃晃脑袋。她并不累,只是——她也说不清是什么。她只身一人在一个陌生人的公寓里,这人甚至可能是个毒贩。水哗哗地落在水槽里,打着漩儿,顺着排水管流了下去。

她的视线又转向那个柜子。她碰到其中一个袋子了吗?如果袋子上留下了她的指纹呢?

她抓起一条洗碗巾。不,得需要两条,她想。一条打开柜子,一条擦去她的指纹。她举起那只裹着洗碗巾的手,抓住白色球形把手,开始拉门。

“凯茜?”

听到杰姆的喊声,她吓了一大跳,身子一缩,柜门弹开了。

“哦!见鬼!”杰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凯茜身后,弹开的柜门正好击中了他的一只眼睛,他踉跄着向后退去,用手捂住眼睛,痛苦地弯下腰,“怎么回事,凯茜!”

“杰姆,太抱歉了。”

他蹒跚着向后退去,左眼下面有一道血痕。水还在哗哗流着。她赶紧关上水龙头,把洗碗巾扔进水槽。

“我不是有意——”她上前扶他,但他转身返回客厅,小腿撞在咖啡桌上,又摔倒了。

他的头撞到咖啡桌上了吗?

他的眼睛闭着,一侧脸颊上缠着纱布,另一侧在流血,一条胳膊无力地伸展着。

“杰姆?”她试探性地向他走近一步,又走近一步,只见他的胸脯上下起伏着。焦灼、忧虑和恐惧一起袭来,她感觉眼睛湿润了。

“杰姆?”她提高了嗓门,但他毫无反应。她走到沙发和咖啡桌之间,屏住呼吸,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肩膀,摸到了衬衫下面坚硬的骨头。

他在呼吸。这是肯定的。

她跪下来,背撞到了咖啡桌,水杯被撞翻,砸在酒杯上,粉红色的酒和清澈的水混合在一起,洒在她的牛仔裤和鞋子上。

“杰姆!”她抓住杰姆的肩膀使劲晃了晃,杰姆的头转向她,她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撤,又撞到该死的咖啡桌,两只空杯子滚落到地毯上,“杰姆?”

可是杰姆一动不动。他的睫毛又长又黑,覆盖在下眼睑上,一绺卷曲的黑发垂在前额。血止住了,看起来真的止住了。房间里散发着红酒的味道。但杰姆在呼吸。这是她逃走的机会吗?

好吧。她知道该怎么做。首先冷静下来,然后拨打911。她伸手去拿边桌上那部黑色电话的听筒,杰姆可能就是用它给朋友打电话的。但手伸到一半时她突然停了下来。

杰姆已经给他的朋友打了电话,此人正在赶来的路上。凯茜感到心跳加速,呼吸都有些困难。不管来者是谁——是杰姆的朋友还是救护人员,还是其他人——都会发现她在这公寓里。

如果他死了呢?

这件事首先会见诸报端;因为她在这里,而且她还只是大一新生,他们会想方设法采访她,他们会说是她让肖教授滞留在大楼里,差点害死他,现在她又出现在这里——在沃顿大楼火灾中受伤的另一个人的公寓里,这简直不可能,他们永远不会相信这只是巧合。

而且他还是个毒贩。她也见过那些毒品,知道它们存放在哪里,可能还碰过一个袋子。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她弯腰把杯子从地上捡起来,放回咖啡桌上。一只水杯,一只酒杯,还有一个躺在地板上的人。

她用法兰绒衬衫的下摆擦擦酒杯,重新放到咖啡桌上。用来包水杯的纸巾还在咖啡桌上。她只是在接水的时候才碰过水杯——而水杯是用纸巾包住的。即使警察在上面发现了指纹,她认为他们也分辨不出是谁的。

她可以用衬衫包着手去拧门把手,去摁电梯按钮。或者她可以从后面的楼梯跑下去,那里一定有楼梯,但要确保没人看到她离开。

没人会知道的。

除非杰姆已经告诉他的朋友她在这里。

现在 第32章 莉莉

“跟我讲讲你姐姐凯茜。”班宁加速驶上高速公路,“你认为格丽尔为什么要调查她?你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吗?她在哪儿?”

“我……你为什么问起凯茜?”莉莉停顿了一下,盘算着。

“莉莉,放下那些毫无意义的困惑吧。”班宁挥手做了个“快刀斩乱麻”的手势,“你跟我一样清楚,清单上的四个词指向的是你姐姐凯茜·阿特伍德。执法部门的人都知道她的事情。失踪的女大学生。”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也许死了。”

“只是也许。”班宁点点头,“让我们回到那张清单上。凯茜去了贝里克,在那里待了一个学期,然后就不见了。‘玛丽安’是清单上的第二个词。凯茜的室友叫玛丽安·道,已经死了。柯克哈特的全名为沃尔特·柯克哈特,是负责调查凯茜失踪案的警察。”

“他也死了。”莉莉听出了自己声音里的苦涩。柯克哈特侦探很自负,总认为凯茜可能在耍什么花招,玩某种恶作剧,或者掩盖真相。几年前,莉莉去采访他,提醒他当年自己还是个小女孩,还有她想告诉他的秘密。他不屑一顾,认为那只是她的幻想。

但她知道发生了什么,7岁时就知道了。她清楚地记得那个深夜。

凯茜没有叫醒她,只是在黑暗中默默地站在她的小床边。不知怎的,莉莉感觉到了她的存在,睁开惺忪的睡眼。

“凯茜!”她不由得睁大眼睛喊道。

“嘘!”凯茜抱着自己留在家里的企鹅毛绒玩具佩妮,“小点声。答应我你不会说出去。”

“我答应。”莉莉小声说,因为她想让凯茜开心。

“我做了件坏事,莉莉,”凯茜轻声说,“所以我得走了。”

莉莉努力去理解凯茜的话。她知道“坏事”是什么意思,而且她也做过坏事——偷吃饼干或撒谎。她想在黑暗中看清姐姐的表情,“什么坏事?只要你说声对不起,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看见姐姐在用手指抹眼泪。“对不起,莉莉,我真的很抱歉。但这次说声对不起是不够的,我得走了。我只是想说——”

“妈妈不会让你走的,”莉莉急了,“你要上大学。”

“你不能告诉妈妈,什么都不能告诉她,听到了吗,莉莉?我希望你表现得像个大孩子。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必须信守承诺。”

“我是在做梦吗?”莉莉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那种犹如梦境的感觉。

“就当是梦吧,”凯茜说,“如果这样能让你感觉好受些的话。你留着佩妮吧,每次看到它,它都会让你想起你的承诺,让你想起我。我会一直守望着你,尽我所能保护你。我会设法知道你在哪里。但我做了件坏事,一件非常糟糕的事。可是,莉莉,你要记住我,记住我爱你。”

莉莉伸手接过毛茸茸的企鹅,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凯茜不见了。

然后莉莉也做了一件坏事。她违背了自己的诺言,把这件事告诉了警察。她太想念凯茜了,她想如果凯茜出来道歉,人们就会原谅她。她把佩妮拿出来,给那个警察看,以证明凯茜真的出现过。

可是那位高个子警察告诉她,这只是她做的一个梦。他告诉她不要反复说这个梦,不许她再提起这件事。

时隔多年,柯克哈特年事已高,神志不清,他躺在躺椅上,吃力地在记忆中搜寻关于此案的一丝痕迹。

去贝里克找他的时候,莉莉已经预料到他的变化,25年后人人都会发生很大变化,但柯克哈特似乎比同龄人更显老。在他们所谓的采访中,莉莉看到他肥厚的鼻子上有蜘蛛网般的血管,脖子短粗,皮肤松弛,布满褐斑。

他拒绝承认自己的失败。他告诉她,自从退休以后,以前的那些案子就与他无关了。说这话时他似乎没有一丝遗憾。

“你至少后悔没有继续寻找下去吧?”莉莉尽量平静地问。

他盯着她,“如果我们找到了你姐姐的尸体,你会更高兴吗,女士?”

“所以你就放弃了?”莉莉冲他怒吼。

“女士,我们到此为止吧。”柯克哈特用下巴指指前门,“你可以出去了。”

事后她哭了几个小时。

看到柯克哈特死于车祸的报道时,她很伤心。

“没错,柯克哈特死于一场车祸。”班宁打断了她的思绪,“最后一个词,祖母。凯茜的祖母——你们的祖母。”

莉莉缓缓吐出一口气,又想到了那个曾经无数次萦绕在心头的问题——凯茜是否也曾让祖母发誓保守秘密,“她也不在人世了。”

“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莉莉急切地追问,“是不是你的调查人员看到了我祖母的讣告?”

“是的。她也是凯茜的祖母。”

“我的回答已经够多了。”莉莉整理了一下放在膝上的手提包,“现在轮到你了。我也有一堆问题要问——我们要去哪里?格丽尔在哪里?你是怎么知道凯茜的事情的?你为什么关心这件事?”

“我这边还有一个问题,”班宁慢条斯理地说,“你找过凯茜吧?你一定找过。另一方面,找到你并不难。如果她想联系你,很容易就能做到。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并不想这么做?”

“没想过。”莉莉撒谎说,“听着,我7岁的时候她就失踪了。我记得她在笔记本上画了一张日历表。每过一天她就划掉一天。她最后一次回家时我和母亲都看到那张日历表了。凯茜似乎在一天天地等待某件事情的发生。我们始终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莉莉回忆着那本笔记以及凯茜在上面打的叉号。七年后,也就是收到“假定死亡”通知的那天,凯茜的所有物品都被打包了。母亲把这件事当成一种仪式,打电话给在学校的莉莉,让她回家看姐姐的物品被打包和丢弃的整个过程。由于伤心过度,母亲比以前消瘦很多,而且极端敏感脆弱,眼睛总是红红的,充满了悲伤。莉莉至今回想起来仍然心痛。母亲似乎总是自责,这对莉莉来说仍然是个谜。后来母亲也去世了。莉莉只保留了一张凯茜的老照片,就是她现在钉在办公室公告板上的那张。

“如果她还活着——”她又说了一遍,观察着班宁的反应,希望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目视着前方,“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不联系我?如果她死了……”莉莉突然意识到什么,“如果她死了,你就没必要这样大动干戈了。”她抬起下巴,“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吗?”

她盯着他,等着他回答。

“你听见我的问题了吗?”

班宁点点头,专注地看着前方,“是的。我听到了。”

“班宁!”莉莉有点怒不可遏了,“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你到底在做什么?”她点开手机屏幕,冲他挥舞着,然后输入数字9,“我要报警了。你这是在绑架我,知道吗?”她又输入数字1,“快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就再输一次1。相信我,我会的。”

“我是个私家侦探,”他说,“我相信你的朋友已经在电话里告诉你了。”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莉莉瞪大了眼睛,“听着,班宁,你真的叫班宁吗?”

他点点头。

“对不起,不过,我想知道格丽尔在哪里,有没有遇到麻烦,为什么失踪。”

“她很好。”班宁说,“至少,昨晚我们在丽都餐厅见面时她很好。”

从前 第33章 凯茜

“没什么事。”凯茜说。她从杰姆的公寓回到宿舍时,玛丽安正靠在床头看书。

看到室友回来,玛丽安忙问她干什么去了。凯茜希望“没什么事”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回答。

“好吧。”玛丽安调皮地说,“没在酒吧发生点什么?或者在某人的宿舍?”她皱起鼻子嗅了嗅,“你身上有股葡萄酒味。”

“葡萄酒味?”凯茜装出困惑的样子,“我去过医院,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她故意流露出难过的表情,然后开始解法兰绒衬衫的纽扣。

她只解开上面的三颗纽扣,就掀起衬衫下摆从头上脱下来。她一边说话,一边拉开牛仔裤的拉链,把裤子也脱了下来,感觉牛仔裤一侧湿了一大片。因为牛仔裤是深色的,这些湿痕并不容易看到,但玛丽安说得对,可以闻到葡萄酒味。这让她想吐,不是酒本身让她想吐,而是关于酒的记忆,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你说得没错,我衣服上有股臭味,”她说,“医院的气味太难闻了。”

“是的,不过,凯茜,”玛丽安怀疑地看着她,“我得告诉你,闻起来真的像——”

凯茜打断她的话,神情看上去更加忧伤,“我想起了爸爸。他住院的时候我和妈妈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去世。那种酒精和死亡混合的气息总是让人难以忍受。”

“哦,我真笨。”玛丽安皱起眉头,“医院还是尽量少去。”

凯茜把脱下的衣服揉成一团,仅穿着背心和短裤,“我要洗个澡。”她打算把沾了葡萄酒的衣服带进浴室,顺手搓洗一下,而不是拿到洗衣房去洗,“我讨厌医院。”

“等一下,”玛丽安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医院?你为什么去医院?是去探望肖教授吗?”

“我——”凯茜本以为自己过关了,没想到玛丽安又抛出一连串问题,“我——”

“哦,凯茜,你想得真周到,”玛丽安打断她,“我的意思是,你真了不起。我们都很担心他,但只有你去看望了他。他们告诉你什么了吗?知道他为什么在大楼里待了那么久吗?哦,等等,我又想到一件事。”玛丽安抓起枕头放在胸前,“你知道吗?”她探身向前,睁大眼睛看着凯茜,“我敢打赌,他留下来是为了确保所有人都离开。你同意吗?”

玛丽安有一个特点:如果你不回答她,她就会一直说下去。这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

当玛丽安详细阐述她的看法时,凯茜不得不承认,她的解释实际上很有道理。也许事实真是那样?肖教授在大楼里滞留那么久并不是她的错,而是他自己的错。她想象着那种场景——他故意留在后面,保护可能滞留在大楼里的人,确保所有学生都逃生了。他很勇敢、无私、乐于奉献——不对,事实不是这样。

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他真在等某个人,那这个人就是她,他本来就在等她。凯茜感到脸瞬间变得冰凉,脖子上冒出了冷汗。她开始讨厌肖教授,讨厌他穿着时髦的高领毛衣,留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发型的样子。他一直在盯着她,她知道。而这样做是错误的。事实上,现在她想起来了,是他延误了她离开大楼的时间。

“我不想损害他的名誉。”她听见自己咕哝道。

“嘿,凯茜!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在听我说话吗?”玛丽安朝她挥挥手,“我在问你,你听说过那个叫吉姆的学生的消息吗?不是吉姆,叫杰姆,杰姆。他想冲进大楼去救肖教授。”玛丽安抿着嘴,好像在回忆什么,“你当时也在场,我记得。你看到他进去了吗?他也在医院吗?”

凯茜想用“我不知道”这句话来回答所有问题。她,一个无辜的旁观者,一个大一新生,不可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唯一的麻烦是,她去医院时可能被人看到了。她需要主动提起这件事,并编造一个完美的故事。

“是的,我想给肖教授送束花。”她匆忙中编造了这个解释,“他毕竟是我的老师,但是他进了重症监护室……”她犹豫了,是不是讲得太详细了?“但他们不让我进去,所以我就把花放在前台了。是百合花。”她耸了耸肩,说出了首先想到的一种花,“我没有在里面放卡片,因为他是老师,我是学生,我不想让任何人产生误解。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惊喜,让他高兴起来。”她语速很快,但已经不紧张了,“他们可能会把花送给别人。这也没关系。后来我沿着蒙特维尔街散步,想放松一下大脑。”她这么说是为万一有人看到她去过那里做准备,“然后我就回来了。”

“凯茜,还是你最好,最善良。”玛丽安露出赞许的表情,“这一切太可怕了。”

“是啊,太可怕了。”凯茜敷衍道,“不过更重要的是,关于火灾发生的原因你听到什么新消息了吗?”

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然后是一阵低语。一扇扇宿舍门相继打开,说话声变大了。脚步声听起来离她们越来越近。她快步走进浴室,把怀里的衣服扔进浴缸,从门后的挂钩上抓起自己的浴袍穿上,束好腰带。

玛丽安侧耳听了听,“外面怎么了?有人开派对吗?”

“周末嘛,”凯茜既是回答玛丽安的问题,也是在自我开解,“可能有人已经醉了。”

“可以进来吗?”有人在敲她们的房门,凯茜听到走廊里不止一个人,说话声低沉而急切,不像是参加派对的人,“你们在吗?”

“稍等。有什么事吗?”玛丽安跑去应门,到门边时转头低声问凯茜,“你穿好衣服了吗?好像是拉吉特。至少有一个声音听起来像。”

“就说我不在。”凯茜说。

拉吉特是总宿管员。这可不妙。

“可是你明明在呀。”玛丽安小声说。

“玛丽安?凯茜?”喊声从门缝传进来。

“那就告诉她,我在洗澡。”凯茜指了指浴室。

“我要进来了!”门被推开了一半,拉吉特的头和肩膀探进来,“我知道你们在,门没锁。你们俩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我进来?”

“哦,你好,拉吉特!”玛丽安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把门完全打开,“我刚才一定是睡着了。有什么事吗?”

凯茜想退回浴室。一步,两步……

身穿牛仔裤和T恤,涂着大红色唇膏的拉吉特走进房间,目光把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好像怀疑她俩试图藏匿什么。

现在 第34章 莉莉

前方是高速公路的一个出口,路边竖立着一块加油站的招牌。

“班宁,把车开进加油站。”莉莉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

班宁听从了她的话。

“昨晚在丽都餐厅的就你们俩吧?”车停稳后,莉莉问。

“就我们俩?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班宁转向她,摘下了墨镜。

“你就是史密斯。”莉莉先开口了,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

班宁没有理这个茬,而是从夹克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冲莉莉晃了一下,“你不想看我手机里的文件和照片吗?”他的动作太快,莉莉什么也没看见。

莉莉吸了口气,让内心平静下来。什么照片?她的?格丽尔的?罗恩的?凯茜的?

“班宁,我问你是不是史密斯。”她决定先让对方回答自己的问题。

班宁把手机放进中控台的杯架里,屏幕朝向他这一边。

“据我了解,没有什么‘史密斯’,”他说,“是个绰号吗?”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莉莉强忍住怒火,“你在丽都餐厅和路边假装成史密斯给我打电话,叫我相信你,是吗?你知道我保护线人,为什么不干脆——”

“因为你不会相信我,是吗?”班宁的表情似乎变了,原先那种警惕和讽刺荡然无存,仿佛解除了某种伪装,“如果今天早上我走进你的办公室时就透露真实身份,你会怀疑的。”

“你是说,如果你告诉我你是史密斯,我会怀疑吗?”奇怪的是,今天早上班宁在她的办公室时,“史密斯”还给她打了电话。也许有两个史密斯?“或者想象一下,告诉我你的真名,我为什么要怀疑?”

“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他说,“每个人都见过。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一个完美的故事、聚光灯、成功。所以在你不知道我是谁的情况下,我给了你这些。这很容易做到,因为我是个私家侦探。”

“所以你是史密斯。我很感激你提供的那些新闻线索。现在告诉我,格丽尔到底在哪里?关于我姐姐,你知道些什么?”莉莉问。

从前 第35章 凯茜

凯茜离浴室仅一步之遥。如果她再快一秒,再自信一点,果断一点,就能躲进浴室了,让玛丽安对付拉吉特。可她还是慢了一步。

“嘿,你们两个,”拉吉特在手中的写字板上画了两个对号,就像完成了某种任务,“去走廊开会。现在就去。”

“怎么了?”玛丽安担心地问,把书放回床上。

“每层楼我只解释一次。”拉吉特说,“现在去电梯旁集合。”

开学两个多月以来,她们已经开过几次这样的会了。有人背包不见了,一个学生放在抽屉里的现金没了,在一个宿舍发现了毒品。一个来自波士顿的女生,也曾上过扎卡里·肖教授的生物课,没多久就“决定回家”。她也认识杰姆吗?想到这种可能性,凯茜几乎要晕过去了。

拉吉特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回头命令道:“把鞋穿上,凯茜。”

一群女孩挤在电梯间,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凯茜和玛丽安也加入进来。凯茜并不是唯一穿浴袍的人,在贝里克学院的星期五晚上,在这样的时刻,几乎可以分辨出谁属于哪类学生。那些穿羊毛内衣、人字拖或超大号睡衣的都是待在宿舍的学生,而那些精心画着眼线,露出乳沟的都是计划在蒙特维尔街的酒吧消磨一晚的人。

但她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怀有和凯茜一样的思想包袱。良心的包袱,一个错误决定带来的包袱。母亲总是说,如果你说实话,并且真诚地道歉,一切都会被原谅。可事实并非如此。

她系紧浴袍的腰带,把大翻领高高竖起围住脖子。自从那个波士顿女生走了以后,现在有17个学生住在奥尔科特宿舍楼的第三层。她们站在拉吉特周围,围成两个半圆。拉吉特手里拿着写字板,背对着三部电梯的中间那部。

“女士们,”拉吉特审视着她们,用黑笔点着人数,“好,总共17个。我需要你们全神贯注。后面的同学?凯伦?汉娜?你们俩把悄悄话留到以后说行吗?”

学生们胆怯地低声答应着,局促不安地站在狭小的空间里,一些女生抱着双臂,还有一些则心不在焉地捻着头发。奥尔科特宿舍楼第三层都是新生,离开家才两个多月。

凯茜选了一个离拉吉特最远的位置,而且是站在玛丽安身后。她需要一道屏障。这次开会可能是关于一些新的违规行为,或者新的规定,甚至是关于沃顿大楼发生的火灾,尽管学校说警方和煤气公司已经认定爆炸是一起意外事故。

“我们开始吧,女士们。”拉吉特说,“首先,我向你们保证,没什么好害怕的。”

“害怕?”一个女生尖声问道。

“嘘!”另一个女生小声说,“让她说下去。”

“哎呀!”玛丽安后退一步,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把她推到了凯茜身上,凯茜踉跄着后退,失去了平衡。“哦,对不起,凯茜。”玛丽安向她道歉。

“贝里克镇当局让我通知你们——”拉吉特看了看手中的写字板,深吸一口气,“我们一个住在校外公寓的学生被发现失去了知觉。执法人员和学校正在调查——”

“拉吉特,是毒品引起的吗?”声音从队伍另一端传来,凯茜看不清是谁。

“是吸毒过量?”有人追问。

“让我把话说完!”拉吉特瞪了她们一眼,又看了一下写字板。

“他死了吗?”

“死了?”

“有人死了?谁死了?”

女孩们嘀嘀咕咕的声音里充满了好奇和担忧。凯茜几乎能感觉到恐惧像绳子一样把她紧紧缠绕起来。他死了?

拉吉特不理会她们的议论,继续说道:“镇当局保证,你们没有危险,没必要害怕。伊丽莎白,你马上就想到了毒品,”拉吉特盯着刚才提到毒品的学生,“如果你有任何线索,请会后来我办公室。”

“没有,没有,”伊丽莎白同时摆动两只手,好像要赶走这个话题,“我只是出于好奇。”

拉吉特在写字板上写了些什么。

当她的目光落在凯茜身上并停留了片刻时,凯茜几乎感觉到它的重量。是杰姆,一定是杰姆。还可能是谁呢?但她不能问,甚至不能让别人知道她认识他。

“所以,”拉吉特接着说,“学校和执法人员让我告诉你们,如果谁了解杰里米·达根的任何信息——”

该来的终于来了,真相已经明摆着了,她无处可逃。当玛丽安转过身来,睁大眼睛看着她时,凯茜试图报以同样惊讶的眼神,仿佛她和玛丽安一样认为这件事令人惊讶。

人群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他不就是那个——”

“在爆炸中受伤的学生,对吗?”

“不过,他住院了,对吗?”

凯茜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是怎么跟玛丽安说杰姆的?玛丽安虽然看上去傻里傻气,但记忆力超强,她最初一定是从报纸上看到了杰姆的名字,然后就记住了,凯茜确信自己从没主动跟她提起过这个名字。她想,自己离开杰姆的公寓已经两个多小时。他打电话叫去帮他的那个人就是发现他死掉的人。

当拉吉特再次让学生们安静下来时,凯茜的思绪带她回到了杰姆的公寓,让她再次看到了窗外逐渐变暗的森林,听到了自来水流入玻璃杯的声音,感受到了那只装满粉红色葡萄酒的玻璃杯冰凉的手感,再次看到了橱柜里的一袋袋毒品,以及杰姆给朋友打电话的情形。

她担心杰姆已经把她的名字告诉了那个朋友。这种可能性,这种令人沮丧而又无法确认的可能性,是唯一把她和他联系在一起的东西。

“如果谁了解杰里米·达根的任何信息,”拉吉特重复了一遍,“或者他在公寓或其他地方可能参与的事情,或者如果你们认识其他了解他的人——”拉吉特扫视着全神贯注听她讲话的女生们,“请务必联系学校领导,或者来找我。提供信息的人将得到严格保护。”

电梯上方的指示灯再次在拉吉特的头顶亮起,凯茜似乎受到了启发,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如果杰姆的朋友,也就是那个来照顾他,并且发现他已死的人——她确信他一定死了,知道她去过杰姆的公寓,拉吉特就不会在这里举行“信息发布会”了。

如果杰姆的朋友知道她的全名,知道她叫凯茜·阿特伍德,那么警察早就来找她了。

但是他们并没有来找她。

也许她没事。

现在 第36章 莉莉

班宁没有看莉莉。他盯着前方的路,从杯架里取出手机递给她。

莉莉好奇地接过来,“是黑屏。”

“敲一下。”

莉莉用一根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屏幕,一张照片出现了。白纸黑字,是一张报纸截图。她用拇指和食指将截图放大,盯着大写的标题仔细看,受手机屏幕宽度影响,她一次只能看到几个字。

“当地侦探,致命车祸。”她读道,然后看看班宁,后者似乎在心无旁骛地开车。莉莉又在屏幕上上下滑动截图,“当地侦探在致命车祸后生命垂危,”她插了一句,“这是登在《贝里克日报》上的一篇报道,是关于柯克哈特侦探的报道。”她继续读,“车祸仍在调查中,遇难者是负责凯茜·阿特伍德失踪案的探长。”

“接着读。”班宁说。

“可是我知道这件事,”莉莉说,“我读过所有文章和所有——”

“听我一次吧。”班宁打开转向灯,把车开向一座石桥,莉莉知道桥下是查尔斯河的一个狭窄河口,河两岸摆着野餐桌和长椅,现在空无一人。一个渔夫握着一根鱼竿在水边站着,橡胶靴浸在深及脚踝的水里。细长的沼泽草尖轻轻擦着水面,在微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摆;一只绿头野鸭向远处游去,与渔夫保持着距离。一块写有“欢迎来到沃特敦镇”的盾形金属牌钉在一根蓝色杆子上。

过了桥以后,莉莉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手机屏幕上。刚才看向车窗外时,屏幕变暗了。沃特敦镇,她想,为什么来这里?格丽尔已经“失踪”三个小时了。莉莉还是不明白“失踪”是什么意思。再说,没有哪个官员联系她,寻找这个“失踪”的制片人——电视台管理人员没有,同事没有,波士顿警方也没有。不过,班宁还没有回答她的其他问题,所以她想他现在是不会开口的。于是她又敲了一下屏幕。

“柯克哈特侦探已经退休,”她大声读着,“在30多年的从警生涯中,他经手过一个曾轰动一时的案子,那就是至今仍未侦破的凯茜·阿特伍德失踪案。”她抬起头,“我读过这篇报道,班宁。”

这时汽车经过一个停车标志,班宁将车左转进入一条狭窄的街道,“接着读。”

“柯克哈特侦探身后留下了妻子和一个儿子——”

“到重点了。”班宁打断她。

莉莉盯着屏幕,“小沃尔特·班宁·柯克哈特。”她念出这个名字,然后看看班宁,突然意识到什么,“你在开玩笑吧!”

“没有。我就是小沃尔特。”班宁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你还是可以叫我班宁。我母亲就这么叫我,其实这是我的中间名。我父亲在贝里克镇当警察时,我还是个兼职学生。”

莉莉紧闭双唇,试图做出判断。

“你是说——你在贝里克学院上过学?”莉莉对此深表怀疑。

“我和你姐姐不是同学,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班宁摇了摇头“,我也一直想成为侦探,但是父亲告诉我……”他耸了耸肩,似乎在回忆,“除非他死了。这是他的原话。你知道的,我们会随口说出这样的话。这只是一种表达,直到它成为现实。”

莉莉盯着班宁,看着他表情的变化,想起了凯茜对她说的话——莉莉,我爱你。那是现实,不是梦。

原来柯克哈特侦探是班宁的父亲。莉莉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这就是他出现的原因。他知道凯茜的一些事。

班宁似乎正在驶入沃特敦镇的住宅区。

侦探生命垂危。莉莉又看了一遍标题,“对不起,我还以为他是瞬间死亡。”

“不是,”班宁说,“不过也差不多。”

“对不起。”莉莉又说了一遍。

“在发生车祸之前,他告诉我你找过他。”

“他说了?”莉莉很好奇柯克哈特侦探都对儿子说了什么。

“他觉得很内疚,”班宁接着说,“他知道你非常难过。他不想谈论那个案子。他一开始是积极投入的,想找到坏人,为凯茜讨回公道。然后在某个时候……”他的声音变小了,“父亲有他的秘密,说是工作上的事情。他让我们尊重他的秘密,不该打听的事情不要打听。但我知道他看起来变了。”

“哪方面变了?”

“但是后来,”班宁没理会莉莉的问题,继续说下去,“他告诉我,见到你时,他又想起了那个案子。这是他的失败。他自己从没用过‘失败’这个词,但大家都这么想。他恨这个词,恨那些异样的眼光。以前我常和他一起去五金店之类的地方。大家都认识他,他们总是给他出谋划策。他应该去什么地方,该找什么人。身为一个小镇侦探,他的事业本来微不足道,但他接了个大案子,最终搞砸了。”

“嘿,”莉莉发现他们此时来到了梧桐街和汉密尔顿街的交叉路口,“我们去哪儿?”

班宁正开上一条车道,车道两旁是即将绽放的郁金香。角落里有一栋朴素的白色错层式住宅,红色大门,紧闭的白色百叶窗,修剪整齐的草坪;最远的角落里有一棵虬枝盘旋的日本枫树,淡绿色的叶子在午后阳光下随风摆动。

“去我家。”班宁说,从遮阳板背面取出车库的遥控钥匙。按下按钮后,双门车库的一道门打开了。

她想起班宁的手机还在她手里。当他慢慢把车开进光线昏暗的车库时,她再次轻敲屏幕,那篇文章的截图又出现了。

当车停好时,一束光照进来。房子里面的一扇门打开了,一个面带微笑的女人挥手向她走来。

从前 第37章 凯茜

一天的课程结束了,凯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希望玛丽安和朋友出去了,或者在什么地方学习,这样她就能拥有更多的独处时间。圣诞假期快到了,她将根据日历制订一个学习计划,好试着集中精力学习。

可是,令她失望的是,玛丽安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的不是书,而是一面小镜子。

“很酷,完美。”凯茜进来时,玛丽安刚刚涂了眼影,她没有抬头,只是专注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个派对,还有——”她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时钟,“两个小时。有位同学要在家里举办派对。”

“玩得开心!”凯茜说。

“大家都去。你也得去。”玛丽安说,“会很有趣的。”她拿起睫毛膏,转头看着凯茜,“嘿,你听说肖教授的事了吗?有消息吗?”

这正是凯茜不想谈及的话题,甚至不愿去想。肖教授没来授课,似乎没人知道他在哪儿,至少没人提起过。那位新来的生物学教授告诉大家肖教授“休假”了。当肖教授重返讲台时,她必须确保他记得,是他让她待在办公室的。那天上午,当警报声响起时,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暗示他想让她等他。大概就是这样。她差不多想起来了,但现在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嗯?”凯茜假装在努力回忆肖教授是谁,“哦,没有听说,我相信到时候我们会知道的。还是说说这个派对吧,同学的父母不在家吗?”

“去纽约了。”玛丽安说,“我们这就出发吧。”

两人离开宿舍,穿过白雪覆盖的校园,来到贝里克镇上。星星散落在漆黑的夜空中,那么宁静,那么遥远,凯茜希望自己能和星星一样遥远和安全,而不是时时刻刻被那些难以预测的事情困扰。

她偷偷在笔记本上画了一张日历表。自从杰姆死后,每过一天,她就划掉一天,数着她自由的日子。

每当深夜给刚过去的一天画上叉号时,她就会庆幸自己又一次活了下来。事实上,她在杰姆的公寓里什么也没做。

至于在医院遇到的记者托丝卡·马努基安,凯茜在《贝里克日报》上读过她关于那场火灾、爆炸和事故调查的报道,但她采访过的人中没有一个提到凯茜。也许整件事都结束了?

如果托丝卡找到她,结果会怎样?

“你怎么了?”玛丽安问。

凯茜把自己拉回到现实中,回到了寒冷的夜晚,寂静的街道,听到了她们踩在结冰的雪地上发出的嘎吱声。“怎么了?”她假装疑惑地问。

“你好像呻吟了一声。”玛丽安说。

“不,我没有。”她也许发出了一点声音。她的胃疼,全身都疼。

“等一下。”玛丽安在一盏街灯下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看了看,“我想我们快到了。”她抬起头,“你真的没事吗?”

“我为什么要有事?”

“哎呀,”玛丽安说,“你真逗。”

她们来到一个十字路口,这里的房子看起来一模一样:四方形前院,积雪覆盖的尖屋顶,前院都栽着一棵三角松。凯茜又看了看天空,发现云层遮住了不少星星,“太冷了。我们快到了吗?”

“这张纸上写着阿黛拉街19号。这是阿黛拉街。”玛丽安停下来,挥动着那张纸,指着一块绿色路牌,上面的字在街灯的柔光下隐约可见,“你看到19号了吗?”

她俩看看街道这边,又看看那边。

“我看不到任何数字。”凯茜说。

“也看不到人,对吗?”玛丽安歪着头,“有点儿奇怪。你可能认为……哦,糟了,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她抱紧双臂,瞪大眼睛看着凯茜,“我们是不是很傻?”

“都快10点了,”凯茜说,“怎么可能早?”

“我也是这么想的。”玛丽安耸耸肩,指向右边,“那里亮着灯。我们过去看看。”

凯茜听到身后开过来一辆汽车,忙伸手抓住走下人行道的玛丽安的胳膊,用力一拉。

“汽车!”她说,“当心!”

玛丽安吃了一惊,转过身,想后退一步,但脚下一滑,重重地跌坐在阴沟旁的泥浆里。

“啊哟!”她大叫着,挥舞着双臂以恢复平衡。

凯茜俯下身,伸出一只手,“你没事吧?”

“真倒霉!”玛丽安烦躁地挥挥手,“我裤子后面全湿了。现在我们甚至不能……”

“女士们?”车里传来一名男子低沉的声音。

巡逻车在她们身边停下,凯茜转过身,看清了车里的人,心里一阵恐慌。

“女士们!”巡逻车的警灯依然闪烁着,里面的警察透过驾驶座一侧降下的车窗用手电筒照向她们,强烈的光束在她们之间来回晃动。凯茜后退一步,试图与警察保持尽可能远的距离。

光束落在玛丽安身上,“你没事吧,女士?”

“没事。”玛丽安呼出一口白气,“只是摔了一跤。”

光束又落在凯茜身上。她感觉一股强大的热量袭来,仿佛要把她烧着了。当光束照到她脸上时,她强作镇静,用手捂住了眼睛。

警察垂下手电筒,推开车门下了车。

“你们是贝里克学院的学生吗?”他站在她们面前,从黑色夹克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笔,“请报出你们的名字。”

现在 第38章 莉莉

格丽尔进入车库,走到副驾驶座一侧,拉开车门。

“欢迎!”

“欢迎?格丽尔,你在说什么?”莉莉打量着格丽尔的脸,“你还好吗?”

格丽尔的笑容消失了,“什么意思?我当然很好。”

班宁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来吧,两位,我们进屋谈。”

莉莉没有下车,一直盯着格丽尔。她在格丽尔脸上寻找着任何被胁迫、被囚禁或与班宁共谋的迹象。班宁已经关上驾驶座一侧的车门,只留下她一个人坐在车里。她解开安全带。

“进屋谈?”她在座位上侧转身,伸出双脚搁在车库地面上,瞪着班宁,却对格丽尔说,“格丽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说,你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而不是整这一出闹剧。”

“哦,我知道。不过,一切都很好。”格丽尔摇着头,好像一切都过去了,“是啊,我们进屋吧。”

莉莉听到车库门在缓缓下降,于是下了车,把包挎在肩上,手机攥在手里。

“莉莉,别紧张。”班宁站在格丽尔身旁,“你的制片人让我出示了所有证件。”

莉莉听到一声短信提示音,忙点开手机,是佩特拉发来的:你在吗?她心里一惊,佩特拉有什么事?罗恩还在学校,她看了看时间,2点23分。

“你需要回个电话吗?”班宁问。

莉莉给佩特拉回了一条短信,说自己有空,有什么事尽管说。罗恩今天上午和同学们去参观水族馆了,她还恳求带上企鹅玩具佩妮。佩特拉为何发短信?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佩特拉应该是打电话而不是发短信。一定是没什么事。然而,如果10秒钟内没收到回复,她就给佩特拉打电话。

佩特拉还没回短信。

“听着,史密——班宁,”莉莉说,“今天上午你俩来办公室不是更容易吗?就像普通人一样。”

“你告诉她你的身份了吗?”格丽尔问班宁。

“是的,在丽都餐厅外面玩了一整套猜谜游戏之后,”莉莉替他回答,“把我拖到那里,假装在调查你的失踪,而事实上他一直都很清楚你在哪里。”

“不,不,”格丽尔摇着头,“他不知道。我不久前才给他发短信,说我要在这里见他。怎么,莉莉,你以为我整晚都在这里吗?”

“听起来好像合情合理,但根本讲不通。我认为你俩都疯了。”莉莉盯着并排站着的格丽尔和班宁,“这个词用在你们身上毫不夸张。”她接着说,“现在告诉我——”

手机短信提示音又响了。佩特拉只回复了一个字:花。

什么花?她输入这行字,发过去。

“莉莉,”班宁冲她说,“这和凯茜有关。”

“这就是我一直在努力做的事情,”格丽尔补充说,“你看,我昨晚和史密斯——班宁见了面。他让我保证不告诉你。”

“对不起,莉莉。”班宁说,“我在车里告诉过你,我得知道你的反应。我也在尽力保护你姐姐,我需要知道你对格丽尔吐露了多少秘密,结果发现你什么都没告诉她。她对凯茜一无所知。我跟她说了你姐姐的事。对吧,格丽尔?”

“是的,”格丽尔说,“所以今天上午我就——好吧,我非常抱歉,但是我们必须对你保密,以免结果令人失望。不过——”

“我想我们可以把她送到你身边,莉莉,”班宁说,“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

“莉莉,”格丽尔把手放在莉莉胳膊上,“我起初以为我们可以用她给你一个惊喜,做一期关于团聚的直播节目。但首先,有些事你得知道,很严重的事情。”

“凯茜还活着?”莉莉问,“你们知道她在哪里?”

又有人送来百合花,佩特拉发来了短信,同样的品种,来自同一个花店。

知道了,她回复道,罗恩没事吧?

一切都很好。

莉莉看看班宁,又看看格丽尔。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但没有回答。

从前 第39章 凯茜

“我们做错什么了吗?”凯茜还没想好如何应对,玛丽安反问了警察一句。

“这么晚了,冰天雪地的,你们去哪里?”警察问。

“我的朋友摔倒了,”凯茜此时镇定了很多,“我猜她没看见你的车过来。我担心车撞到她,就拉了她一把。”

警察扬起眉毛,“我看见你推了她。”

“什么?”凯茜尖叫道,“不,我没有!”

“不,不,不是那样的。她没有推我。”玛丽安也大声抗议,“她想扶我起来。她是我的室友。”

警察缓缓点了点头,“好吧,请说出你们的名字和目的地。”

“玛丽安·道,”玛丽安抢先回答,“我们去奥尔科特宿舍楼。”

“奥尔科特宿舍楼在那边,”警察往远处指了指,“你俩走错方向了。”他转向凯茜,“你叫什么?”

躲是躲不掉了,但是她可以把名字说得复杂些,“卡桑德拉·布莱尔·阿特伍德。”

“谢谢你,桑迪。”警察说。

凯茜没有纠正他。如果警察把她当成桑迪,那很好。她得继续说下去。

“我们本来在去朋友家的路上。”她说,“今天是星期五,明天没有课,我们只是——”

“在去阿黛拉街19号的路上?”他把她的话说完,“女士们,恐怕你们的这位朋友有大麻烦了。你有她们发的传单吗?”他伸出手来,“给我看看。”

“我,呃。”玛丽安把手伸向胸口。

“我把这看成是默认,”警察说,“回到奥尔科特宿舍楼就可以把它扔了。说实话我们很早就赶到那里了,然后把大家都打发走了。你们来晚了,但这次你们很幸运。你们当时不在场,所以这事不会记录在案,如果你们配合的话。你们应该感到庆幸。”他指了指警车,“想不想坐车回学校?”

“太棒了!”玛丽安拍拍牛仔裤,“裤子湿了,我现在感到有点冷。”

凯茜和玛丽安从两边钻入车的后排,后排座位和前排座位之间有一道防护网栅。坐在这辆陌生的车里,凯茜感觉像个囚犯。

“警官,”玛丽安探身向前,隔着网栅说,“你参与过杰姆·达根的案子或者那场爆炸案吗?”

“我是侦探。”他答道,“是的,我参与了。”

凯茜看见他把目光转向后视镜,先和玛丽安对视了一下,又和她对视了一下,然后重新转向前方。

“你为什么这么问?”侦探把手伸向仪表盘,关上了无线电。

“太可怕了。”玛丽安说,“对吗?凯茜——”

凯茜闭上了眼睛,不能再充当桑迪了。

“凯茜实际上就在现场。爆炸发生时她在沃顿大楼。她甚至就在肖教授的办公室,但她及时出来了。是吧,凯茜?”

“嗯。”凯茜回答,暗自恨玛丽安多话。

“还有,”玛丽安似乎被自己的故事迷住了,而且显然想表现出她是个多么坦诚的人,“就在杰姆回去救肖教授之前,她还和杰姆说过话。你能相信吗?”

“你很幸运。”侦探说。

“是的,”凯茜迫切想给玛丽安一个闭嘴的信号,但她无法保证这不会被侦探注意到,似乎他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看她们,而不是看路,“但当警报响起时,我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大楼。”

“所以你出来的时候肖教授还在楼里?”

侦探似乎降低了车速。

“我想是的,”她说,“我的意思是,我没有——”

“哦,不,凯茜,你还记得吗?”玛丽安插嘴道,“你告诉我你有个约会。警报响起时你出来了,接着杰姆·达根也出来了,然后你告诉杰姆肖教授还在楼里。你想起来了吧?为了救肖教授,杰姆又冲回大楼。这些你都告诉我了。我完全记得。这件事甚至还登了报。”

“是的,当然。”凯茜觉得最好还是如实承认,然后终止这个话题,“这一切在我印象里都有些模糊了。我的意思是,我只是碰巧在那里。”

“他真勇敢,对吧,侦探?”玛丽安把脸紧贴在网栅上,仿佛这样谈话才正常似的,“太让人难过了。”

“你们是杰姆·达根特别要好的朋友?”侦探在一个红灯前停下车,扭过头看着她们,“你们俩都是吗?”

“我不是,”玛丽安马上回答,“我甚至从没有——”

“我也不是。”凯茜说。

“但你和他当时都在楼里,凯茜,你还和他说过话,对吗?你刚才告诉我你姓阿特伍德,所以你的名字叫凯茜·阿特伍德。”

“是的,我想是这样。我的意思是,所以我——”

“当然,”这时绿灯亮了,侦探踩了一脚油门,“这没什么。”

警车在下一个右转弯进入了蒙特维尔街,尽管天气不好,沙滩酒吧和前哨餐厅的前门都大开着,里面闪烁着橙色的灯光,甚至很远就能听到微弱的现场音乐声。谢天谢地,那天晚上她没和杰姆一起去前哨餐厅。那个错误的选择可能会毁掉她编织的谎言。可是——也许那样杰姆就不会死吧。

警车继续前行,街灯以更快的速度向后退去,然后警车爬上斜坡,向校园大门驶去。离贝里克校园越来越近。离宿舍越来越近。离自由越来越近。凯茜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过我在想杰姆·达根,”侦探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听起来非常随意,“你们是怎么知道他出事的?”

“宿管员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传达了这个消息。”玛丽安说,“你还记得吗,凯茜?”

“我忘了。”凯茜当然记得,但她现在只想忘掉这一切,当它从未发生过。

“凯茜,得了吧,你肯定记得。”玛丽安瞪大眼睛看着她。

“我已经说了,我忘了。”

“真的吗?”侦探的声音里流露出怀疑或好奇的意味,“你忘了?”

“嗯,也许是吧。”凯茜装出一副困惑的样子,“我在努力回忆。当时我们都很难过,因为这太可怕了。”

“不,等等,我是认真的。你肯定记得。”玛丽安再次提醒她,“那天晚上9点左右,拉吉特来敲宿舍的门,你当时正要洗澡,因为你身上有酒味,还记得吗?你刚去过——”玛丽安顿了一下,“医院。”

现在 第40章 莉莉

“证人保护计划?”莉莉问。

班宁点点头。他和格丽尔并排坐在餐桌的一侧,桌面上放着几摞马尼拉文件袋。他们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水彩画,画的是一片阴暗的森林,月光洒在树梢上。

莉莉手中握着一杯绿茶坐在对面。“你们知道这件事,”莉莉感觉到了自己声音中的沉重和坚定,“她还活着,在接受证人保护。”

“我们认为是的。”班宁说。

“说下去。”莉莉说。

“好。”班宁准备做进一步解释。

“如果她在接受证人保护,是为了免受什么伤害?这意味着她肯定是某种犯罪活动的目击证人,或者参与了某种非法活动。”莉莉不得不打断他,“我的意思是,那会是什么?我们都会知道的,对吗?警察一定深入调查过。”

莉莉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仿佛她是个正在进行新闻采访的记者,无论班宁要说什么,她都要赶在他之前把话说完。凯茜目击了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凯茜还活着,而且可能要重新进入她的生活。“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她还活着,生活在某个地方,随时都可能出现。”

班宁点点头。

格丽尔也点点头。

“不是在精神病院、医院或者监狱里。”在寻找凯茜的过程中,这些地方莉莉都想到过。

“没错,”班宁说,“不在这些地方。”

莉莉摊开双手恳求道:“那么,她在哪儿呢?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这时楼上传来一声响动,班宁和格丽尔交换了一下眼色。

“凯茜在这里?是凯茜吗?”莉莉的心怦怦直跳,差点从座位上站起来。

“哦,莉莉,她不在。”格丽尔说。

“是我养的猫。”班宁说。

“现在就告诉我,”莉莉站了起来,“还有格丽尔,你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班宁说,“我曾以史密斯的身份告诉过你,你姐姐有危险,记得吧?”

莉莉感觉要哭了,“危险?什么危险?”

“我给你看看这个。”班宁开始在几摞文件袋里翻找。每个文件袋的拉绳上都贴着彩色贴纸,上面的字已经褪色,模糊不清。

“是蓝色标签的那个袋子。”格丽尔说。

班宁打开那个文件袋,取出一个白色商务信封。信封正面是打印的姓名和地址,贴着一张普通的美国国旗邮票。收信人是沃尔特·柯克哈特侦探,收信人地址是宾夕法尼亚州贝里克镇。信封上还用大写字体标注着“私人信件”,并加了下划线。

“你能认出这上面的笔迹吗?”班宁举起信封。

莉莉摇了摇头。她想辨认,但无能为力。班宁掀开信封的封口,抽出一张折成三折的白色信纸。她能看出上面的字是打印的,但看不清内容。

“这封信没有签名,”班宁举着尚未展开的信纸说,“邮戳是通用的。这是我父亲收到的信件。”

“是吗?”莉莉皱着眉头看着那些文件袋,回忆着,“但是你父亲告诉我,关于凯茜的资料都不见了。不知怎的,在他退休后就全消失了。即使在当时,我也不相信。当我追问他时,他很生气。你却说这些都是他收集的资料?这么说他骗了我。信纸上写的是什么?”

楼上又传来响声。

班宁的脸沉了下来。

“班宁——”格丽尔想缓和气氛。

“没事。”班宁深吸一口气,“我父亲是个好警察,莉莉。他诚实可靠,但最重要的是,他追求正义。”

“你要发誓是猫弄出的动静。”莉莉感到紧张不安。想到凯茜可能在楼上,她的膝盖开始发抖。

“我发誓,”班宁说,“正如我所说,凯茜不在这里。但如果她在——”

“可是她不在。”

“她是不在。但假设她在——只有你能认出来。证实她的身份——这才是关键。尤其是她想隐瞒身份的时候。除了你,没人知道只有凯茜知道的事情。如果我们问她,而她又否认,那就毫无办法证明。”

“我们?”莉莉探寻地看着班宁和格丽尔,但他们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们’是谁?如果问她?所以你并不确定。”

“除了你,所有知道她叫凯茜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班宁说,“你的母亲,你的祖母。她在大学认识的几个人也帮不上忙。”

“她已经失踪20多年了,莉莉,”格丽尔说,“而她在贝里克学院待的时间并不长。”

“83天。”莉莉回想起凯茜在笔记本上画的日历表,那些被划掉的日子。她和母亲数了一遍又一遍,想知道凯茜在等待什么。“她有一个日历——算了,不说这事了。你觉得她为什么被列入证人保护计划?那封信上写的是什么?这些都是你父亲的资料吗,班宁?他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资料都不见了?”

“我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班宁说,“他向我解释了——你的来访,你的问题,你的坚持。但我和其他人一样,认为是你姐姐的案子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而当他的资料不见的时候——”

“他认为有人在干涉调查吗?”莉莉打断他。

“他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包括她在哪里,为什么他不再找她了。不管我问多少次,他都避而不谈。但我必须弄清楚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就是我当侦探的原因。这封信是在我父亲去世后寄来的。”

他举起那封信。

“当时我们都很悲痛,未拆的信件堆积如山,而我母亲——”他把信递给莉莉,“我们后来才找到它。”

莉莉展开信纸。没有日期,没有签名。信纸的中间是打印出来的内容:非常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完美人生。我每天都心存感激。但我想做回我自己。我想念我的妹妹。仅仅看着她是不够的。现在安全了吗?请告诉我。我想回家。

从前 第41章 凯茜

在贝里克警察局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凯茜坐在铁椅上,盯着自己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的双手。

玛丽安说出“医院”一词时,警车刚拐上贝里克学院的鹅卵石车道。凯茜没有回应。侦探也没有。他默默地把车开到奥尔科特宿舍楼前。也许他没有听见玛丽安说了什么,或者根本不在乎,凯茜安慰自己,也许这无关紧要。

侦探停下车,但并没有熄火。

“谢谢你,警官,”玛丽安说,“非常感谢。外面太冷了,要不是……”她边说边伸手去推车门,但推不开。

凯茜试图推开她这侧的车门,也是徒劳。

“我将车后门锁死了,”侦探的语气听起来很和气,甚至带着幽默,“不能让坏人跑掉,对吧?”

他在主驾车门的一个控制按键上摁了一下,玛丽安那侧的车门能打开了。凯茜这侧的还不行。

“你先回宿舍吧,”侦探对下了车的玛丽安说,“我还有一两个问题要问阿特伍德小姐。”

“好的,”玛丽安说,“你问她问题,是因为她在爆炸现场,并且认识肖教授吗?”

“差不多吧。”侦探看着玛丽安,“请把车门关上,好吗?车里越来越冷了。”

玛丽安砰地关上她那侧的车门,微笑着向凯茜挥挥手,走了。

“我叫沃尔特·柯克哈特,”侦探做了自我介绍,“柯克哈特侦探。”

“你好!”凯茜说。

柯克哈特解开安全带,转身面对着她,“阿特伍德小姐,你想回宿舍吗?我可以改天再来,等你方便的时候。”

“没关系。”她说。改天再来?警察去她的宿舍?还是算了吧。她解开安全带,挪到后座中间,“你说你有问题要问?”

“我直说吧,杰里米·达根住的那栋公寓楼里有个管理员,住在地下室。而这个家伙,呵呵……”柯克哈特摇了摇头,好像被逗乐了,“有些人,你知道吧,总是闲着无聊。总之,这个管理员喜欢观察来往的人。达根死的那个星期五,他看见你们俩一起进了公寓楼,后来又看到你一个人出来了。”

“他看见我了?”凯茜皱起眉头,试图回想当时的情景,“杰姆就住在那栋公寓楼里,当然不会出来。等等,那个管理员怎么可能认识我呢?”

柯克哈特笑了,“实际上他没有看到,阿特伍德小姐,但你刚刚证实了这一点。”

凯茜感到脸颊发烫,“你在骗我?”

“阿特伍德小姐,别忘了我是一名侦探。如果我问你那天晚上是否和杰里米·达根在一起,你会怎么回答我?”

“我会实话实说。”凯茜抬起下巴,觉得侦探耍了她,“我总是说实话。”

“但愿如此。”柯克哈特看了她一眼,“你的室友证实你去过医院,而我们已经去医院调查过肖教授住院期间是否有人来探视他。你还记得一个叫萨丽塔的前台接待吗?”

如果她说记得,就说明她去过那里。“为什么这么问?”

“我就知道这么多真相。”柯克哈特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在车里跟我坦白一切,要么跟我去警察局。”

“我需要请律师吗?”凯茜问。侦探提出的两个选择都不是她想要的。

“你说呢?”侦探扬起眉毛,“我知道你很想知道你的朋友杰姆·达根出了什么事。”

“他不是我的朋友。”

“你们都上扎卡里·肖教授的生物课。”

“很多学生都上。”

“凯茜?”

“什么?”

“也许我们应该去警察局谈,”他看着她,等待着,“我保证你随时可以离开。我甚至可以开一辆没有标记的车送你回来。”

现在她已经独自在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待了15分钟。房间的门终于开了,柯克哈特侦探端着两纸杯咖啡走了进来。

“你为什么要我来警察局?”凯茜问。

“我需要你的帮助。”他说。

现在 第42章 莉莉

泪水涌入莉莉的眼眶,她不能自已。信纸上的字模糊了,幻化成一幅凯茜的缥缈画像。

“你是说这些年在执法部门的帮助下,她一直隐姓埋名地活着?现在,她想回到现实生活中?”莉莉吸吸鼻子,擦了擦眼睛。

“她一定认为自己不再有危险了。”格丽尔说,更像是对班宁,而不是对莉莉,“他们已经把她忘记了。”

“这种想法是错误的,”班宁纠正道,“他们永远不会忘记。”

“他们是谁?”莉莉不知道她遗漏了什么,班宁可能发现了她没有发现的东西,“我想,如果她想见我,就能找到我。”

“这是她的原因,莉莉。”格丽尔说,“实际上,还有班宁。他父亲去世后他才发现这封信。这种事情对任何人来说都很艰难。”

“我知道,我知道。”莉莉感到脸上一阵燥热,“可是警方曾大张旗鼓地寻找——”

“莉莉,”班宁打断她,“你刚才告诉我们,你姐姐在贝里克学院待了83天。这太精确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莉莉很清楚自己是怎么推算出来的。凯茜日历表上的日期铭刻在她的记忆中。她讲了手绘日历表的故事。她和母亲经常翻看那本笔记,数那些画了叉的日子,想弄明白凯茜在期待什么。

班宁探身问道:“你还有那张日历表吗?”

“没有了,”莉莉说,“我想是警方最终拿走了它。我猜是你父亲。”她耸耸肩,“也许就在这些资料里吧。”

“哦,但这些资料里面没有,而且你的记忆也不能证明什么。不过,你还记得她第一次做标记是哪一天吗?”

莉莉回忆着,褪色的墨水,用铅笔画得有些歪斜的线条。“11月10日。”她说,“我和母亲过去常常谈论这件事,为什么这一天对她如此重要。她显然在等待什么——是什么呢?她是不是打算消失,数着日子,直到再也见不到我们?”

班宁和格丽尔交换了一下眼色。

“怎么了?”莉莉问。

“告诉她,”格丽尔说,“莉莉,你得静下来听一会儿,让班宁说。”

“我——”莉莉想插话,想想又放弃了,“好吧!”

“凯茜在贝里克学院上学的时候,”班宁的声音变得轻柔缓慢,“学校风气很差,学生偷窃、酗酒甚至吸毒之事屡见不鲜。”他快速从一摞文件袋中抽出几个,“我父亲也经手过那些案子。”

“毒品案?”莉莉问。

“摇头丸、可卡因。你知道,那是上世纪90年代。”

“她不知道。”格丽尔插话道,“她那时才7岁。”

“你的意思是说凯茜参与了贩毒。”莉莉忍不住说。

班宁挑出一个有红色标签的文件袋,打开,推到莉莉面前,“莉莉,看看这个。”

里面显然是一封信,有两道折痕。白色信纸的边缘已经泛黄,有人在右上方打了个小小的黑色对号。

信纸上的蓝色抬头是“地方检察官”,标题是“辩诉协议”。莉莉的目光落在班宁用食指指的几个字上。

“污点证人?”她大声问。

“你可以读完其余部分,”班宁说,“最后一行除外。这是一封来自贝里克镇地方检察官的信,确认有人——一个不知名的人——同意提供某事的有罪信息。”

“你认为这个污点证人是我姐姐,”莉莉摸着信上的字,“你认为她是个告密人,你父亲把她列入了证人保护计划。也就是说她参与了毒品交易。”

“恐怕是这样,”班宁说,“这是唯一合乎逻辑的解释。”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糟糕,莉莉。”格丽尔把手伸到桌子对面,“现在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公众隐瞒。这就是我们想和你谈谈的原因。”

“等一下!污点证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是上世纪90年代,一些大学生稀里糊涂就会卷入一些案子。”莉莉反复摩挲着那封信,“班宁,什么污点?”

“一个名叫杰里米·达根的毒贩那天被发现在校外公寓里失去知觉。警方随后宣布了他的死讯。”

“那天?哪天?”

“11月10日,”格丽尔说,“你姐姐日历表上的日期。她不是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而是在记录发生某事后的日子。那就是达根死后的日子。”

“你不会认为是她杀了……”莉莉的心一沉,想起那个夜晚姐姐站在床边对她说的话:我做了件坏事。

“杀人,目击,参与,”班宁叹了口气,“现在都不重要了。不过,毫无疑问,她肯定与此事有关。”

“可能是——巧合。”莉莉试图辩解。

“恐怕不是巧合,”班宁说,“她一定知道毒品的事,还有杰里米·达根的死。她肯定用这些信息换取了自由,或者说尽可能多的自由。”

“可是我去见你父亲的时候,他为何不向我解释?”

“证人保护计划不允许,莉莉。”

莉莉摇摇头,垂下眼帘,试图理解这一切。这时她的手机收到一条佩特拉发来的短信:我去接罗恩。至少生活还在正常进行。她猛地坐直身子。

“等一下,等一下!”

“等什么?”格丽尔问。

莉莉摆摆手,“关于凯茜。班宁,你的意思是说她没有‘失踪’?或者说她只是表面上失踪了?是警方为了掩盖真相?所以那些资料才不见了吗?你父亲告诉所有人,告诉我母亲——”

“不要怪到我头上。莉莉,我只是想理清——”

“你父亲告诉所有人,”莉莉听出自己声音里的紧张和愤怒,“他们用大标题把消息登在报纸上,说凯茜失踪了,警方正在努力破案……”

“莉莉,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格丽尔绕过桌子,在她身边坐下,把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我们只是以为你想知道真相,然后决定要做什么。我知道你难以接受这件事情,但我是来帮你的。真的。还有班宁。”

莉莉摆脱她的手,“我全家人的生活被毁了。我母亲因此而死。现在你们却告诉我她并没有失踪?”

从前 第43章 凯茜

“你需要我的帮助?什么帮助?”凯茜捧着蓝色纸杯,杯中的咖啡温暖着她仍然冰冷的指尖。

“告诉我杰里米·达根出事的经过。”柯克哈特说。

她决定说出真相,“我去医院看肖教授,因为我是他的学生。”

“可以理解,”柯克哈特侦探喝了一口咖啡,“你一个人去的吗?”

“嗯。”她点点头。

“没和肖的其他女孩一起去?”

“女孩?”

“哦,抱歉,”柯克哈特说,“女生,肖教授认识的其他女学生。”

凯茜茫然地皱起眉头,“我不确定你是什么意思。”

“你和肖教授有特殊关系吗?”

凯茜感觉脸变红了。当然,她和肖教授没有任何特殊关系,只是这个问题让她感到紧张。“没有。”她小声说。

“接着说。”侦探说。

她讲了杰姆的出现,讲了沃顿大楼警报响起时他俩的讨论,她说她眼睁睁地看着杰姆返回大楼去救肖教授。她也讲了那个星期五他们在医院的偶遇,告诉侦探是杰姆让她陪他回宿舍的。

“起初我以为是普通的学生宿舍,但那是校外的公寓。”她苦笑着,“这你也知道。于是我们上了楼。”她观察着他的表情,以为他会流露出不赞成,但并没有找到这种迹象。

“发生爆炸时他说他要回去救肖教授?”

凯茜呼出一口气,看向天花板,“我想……”她努力回忆着,“我想我只是假设那样。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那天晚上在他的公寓里,他提到肖教授了吗?”

凯茜摇摇头。

“他给你提供毒品了吗?你和他一起贩毒吗?你吸过或购买过毒品吗?”

“什么?”没人能证明她看到了什么,是不是?“没有,当然没有。”

“然后呢?”

“我很害怕,因为我并不真正了解他,但我又觉得有点内疚,如果不是因为我,他那天也不会返回沃顿大楼。”

“那不是你的错,阿特伍德小姐,”侦探插了一句,“请继续。”

她把杰姆给她倒红酒的事情告诉了他,还有杰姆的晕倒,甚至连她给杰姆倒水的事情也讲了,但没提橱柜里的毒品。

“我们知道有人去过那里,凯茜。指纹到处都是,我们很容易就能知道那些指纹是否和你的相符。地毯上有蓝色牛仔裤纤维,不是达根的。他叫人来陪他了吗?你听到他打电话了吗?”

凯茜点点头,那个令她担惊受怕的电话,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隐约听到了。”

“但他的朋友只知道有个女的来过,杰姆没说名字。所以我们只知道是个女的,很年轻,穿牛仔裤。就这么多。”

凯茜想起了日历表上被她划掉的日子。经历了那些焦虑之后,最后给她带来麻烦的不是杰姆的朋友,而是她自己的室友。她本不必担心,直到玛丽安说了“医院”这个词。

“他轻薄你了吗,凯茜?或者强迫你吸毒?”柯克哈特探身低声问,“你是不是把他推开了,所以他才摔倒的?他是不是撞到了头,你吓坏了,看到他死了就吓跑了?”

“我没有推他。”

“事情是这样的,阿特伍德小姐,在某些情况下,这可能会被视为过失杀人。”柯克哈特挠了挠头,好像在斟酌,“很难知道地方检察官会怎么判。他们是不会赞成你将他丢下独自离开的。你把现场打扫干净了,不是吗?你跑了,而且还掩盖真相。我们向社会征询线索,而你从来没有站出来。”

凯茜看到他脸上掠过一丝担忧。

“因为——”她必须让他明白,“因为我当时以为他没事。”房间似乎变得越来越小,柯克哈特似乎耗尽了所有氧气。“我只是碰巧在那里,甚至报上都说那是他脑震荡复发,是自然原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意思是,我怎么知道结果会那么严重?”

“我明白,凯茜,我明白。”柯克哈特似乎很同情她,“可你已经18岁了,是成年人了。你做了一个很糟糕的决定。我也不想告诉你……”他喝了一口咖啡,“法医可以推翻自然死亡的结论。”他摇了摇头,“凯茜,陪审团是不会支持你的。”

“可是——”

“想象一下陪审团,凯茜。”柯克哈特侦探转身面向右边的墙壁,用手臂比画了一个大弧,好像展示一幅巨大的画面,“想象一下,这里是陪审团席,12个男人和女人坐在椅子上看着你,他们已经听了你的陈述。你看见他们了吗?”他用评判的眼光看着她。

她点点头。她看得清清楚楚,他们都对她皱着眉头。

“他们从警方那里听说,恐怕包括我在内,你的指纹在那里,你的牛仔裤纤维在地毯上,公寓楼管理员看到了你,但你从来没有站出来告诉我们你去过那里。你撒谎,掩饰,然后再撒更多的谎。你丢下一个可能会死掉的人不管。你的律师不会允许你为自己辩护的——我的意思是,除了再次否认,你还能做什么?怎么可能有人相信你?他们已经知道你是个骗子了。”

凯茜倒吸一口凉气。她不是故意的,但她确实没有主动坦白,她能想象到陪审员都会恨她。

“现在你明白了。你若是陪审团成员,会怎么投票?”柯克哈特说。

“但这不公平。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以为他没事。”

柯克哈特看了看手表,快11点了。

“侦探,我该怎么办?”凯茜问。

他用食指敲着桌面,呼了一口气,“凯茜,听着,我相信你。”

“哦,”她用手捂住胸口,像是害怕心脏跳出来,“谢谢你。”

“但其他人不会相信你。”

她呆呆地看着他。

“凯茜,杰里米·达根其实是个冷酷无情的毒贩。这一点我们知道。没有他,世界会更美好。”

她瞪大了眼睛。

“然而,”他叹了口气,“法律不关心你杀的人有多坏。谋杀就是谋杀。”他搅着咖啡,“另一方面,我确实同情你。如果你愿意帮我们抓住达根的上线,那个给大学生提供可卡因、冰毒和摇头丸的人,我们也许可以做笔交易。你得指证他,或者至少给陪审团提供足够的证据把他送进监狱。我可以告诉你该说什么。”

“哦——”

“但如果有人知道是你指证的,你就危险了,毒贩的上线一定会对你实施报复。”

她的头快炸裂了。

“所以你得消失,”柯克哈特接着说,“我们会帮助你的。”

“什么?不,这太疯狂了。消失?你是说证人保护吗?不可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可以不接受。”柯克哈特耸耸肩,喝完剩下的咖啡。

“要是我不接受呢?”

“那么……”柯克哈特又转身面向墙壁,也就是假想的陪审团,做了个和刚才一样的手势,“那么你就要面对陪审团,赌一下会不会被判终身监禁。”

现在 第44章 莉莉

午后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那幅镶在画框里的森林水彩画上。有一瞬间,一缕阳光落在一棵松树梢上,莉莉看见一只小鸟藏在变化的阴影里。

“嗯,我想你说得有道理,莉莉。”班宁说,“是的,凯茜失踪的故事是编造的。但这又不是我干的。我仍然想知道凯茜·阿特伍德的下落,但我得承认,我曾经一度放弃这个执念,直至看到那封信。”

他仰起脖子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再次看着她,“我向你道歉。我以史密斯的身份给你提供那些新闻线索,是为了赢得你的信任,让你相信我说的关于你姐姐的真相。现在看来这是个愚蠢的主意。我以为你会很开心,盼望见到她。”

格丽尔点点头,“我们以为你会喜出望外。”

“我确实高兴。”莉莉小声说,“当然,我也十分震惊。”

“你说你不知道她在哪里,”班宁说,“你找过她吗?”

“我当然找了。”莉莉小心翼翼地回答。她当然找过凯茜,但不是为了带姐姐回家。她想确保凯茜不进入她的生活。

凯茜做了坏事。她自己也这么说过。坏到连道歉都弥补不了。莉莉在小时候不相信这句话。

但长大后,莉莉知道这一定是真的。长大后的莉莉不能承受生活中“不好的事情”。凯茜消失得越久——下落不明,被认定死亡——莉莉的生活和事业就越安全。现在更加如此。如果坏人一直在找凯茜,那么罗恩就有危险了。

她不能让凯茜回家。但她怎么能拒绝自己的亲姐姐呢?

该怎么向罗恩解释?怎么向世人解释?如何防止社交媒体上网民的攻击?但凯茜是她唯一的姐姐。莉莉闭上眼睛,突然感到很疲倦。

只要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一声敲门,她的生活就会毁掉。

“莉莉,”格丽尔说,“这只是一个勇敢站出来的问题。拥抱她,再给她一次机会。你会成为仁慈的天使,成为好妹妹。但我得说,从那封信上看,这似乎取决于你的决定。除非你叫她来,否则她是不会来的。”

“对。如果你不发声,也许她会远离你。”班宁把信塞回文件袋,“我想她会这样。找到你并不难。不过,如果她改变主意,决定不受邀请就出现——没有什么能阻止她。”

“谁知道她自己会怎么处理,莉莉。”格丽尔补充道,“她会把秘密公开到什么程度,这些都超出了你的控制范围。”

“她为什么不直接出现呢?”莉莉问,“为什么让事情变得这么戏剧化?”

“这算不上戏剧化,”班宁说,“更像是现实。我猜她写那封信是想让我父亲保证她的安全。因为不知道她受保护是为了躲避谁,所以我们也无能为力。但是‘他们’知道,不管‘他们’是谁。莉莉,”班宁摊开双手,仿佛在想象一个场景,“我有个想法。你可以告诉她,你其实可以保护她。”

“没错。”格丽尔点点头,“她显然很信任你,应该会听从你的意见。也许班宁也可以见见她,解释一下他父亲的事。”

“见见她?”莉莉不太明白。

格丽尔看向班宁,“如果莉莉能找到联系凯茜的办法,我们就选一个地方见面。如果出了什么差错,班宁可以保护你们。”

班宁站起来,朝厨房指了指,“你们要喝水吗?”

“我要。”格丽尔说。

“不用了,谢谢。”莉莉多么希望现在在自己家里,佩特拉把罗恩从学校接回来,一切还像以前一样。

班宁离开餐厅后,格丽尔转向莉莉,“我不知道他会兜这么大的圈子,”她压低声音,“这就是我给你打电话的原因,在电视台的时候,你还记得吧?给你打电话的是我。他嘱咐我不要让你知道,但我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我假装是史密斯,让你知道班宁值得信任。至于我,我是去见一个朋友,事情很复杂。但我只想保护你。你爱凯茜,我知道。你办公室公告板上的那张照片是她,对吗?如果你不在乎她,就不会留着照片。她也爱你,莉莉。想象一下,她一定很想念你。”

真的吗?莉莉想。

“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的,莉莉。”格丽尔继续开导她,“你要应对这么多事情,一定心力交瘁。但我在这里。”

“她告诉我要记住她爱我。”莉莉低声说,因为满脑子都是凯茜,她几乎无法专心听格丽尔说话,“而且她说她会始终知道我在哪里。”

“每个人都知道你在哪里。”格丽尔说。

莉莉瞪大了眼睛,意识到这是多么千真万确的事实。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进入自己的Instagram账号,看到共有5.8万粉丝。这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给你。”班宁回来了,把一杯冰水放在格丽尔面前。

莉莉举起手机,“我的Instagram有5.8万粉丝,我敢打赌凯茜就是其中之一。也许她不仅仅是在电视上‘看着我’,她还在看我分享的动态。”

“很可能。”班宁点点头。

“莉莉,”格丽尔说,“试着在Instagram上联系她。想个办法。告诉她你想见她,和她约定见面时间,跟她解释为什么她需要继续躲起来,行吗?”

“也许我会的。”莉莉说,“但是想想看,她已经有了新身份,所以她可能是我粉丝中的任何人。”

“我早就应该想到Instagram。”班宁以水代酒向莉莉表示祝贺,“这太简单了。”

“要我说,她们见面时你可以去。”格丽尔指指班宁,又指指自己,“我也去,以防万一。但凯茜需要看那些资料,了解你父亲的事情。”她停顿一下,“愿他安息。她写那封信的时候,并不知道你父亲发生了车祸,我们需要让她知道,还需要让她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出来可能仍然面临危险。”

“好主意。”莉莉点点头,“但是谢谢你把这个消息带给我,班宁。即使没有弄出一个‘史密斯’来,我也会听你的。”

“也许会,”他说,“也许不会。这不仅仅是你信任我的问题,我也要知道我是否可以信任你。”

“现在我们得先决定在Instagram上说什么。”莉莉说,“我姐姐还活着,我很高兴。你们能理解的——这对我很重要。我会去见她,然后我们一起决定该怎么办。谢谢你,格丽尔。”

第45章 格丽尔

谁能想到完美的莉莉有这么多秘密?在班宁家,我观察着她对于姐姐消息的反应,我很了解她,知道她的为人处世——她在掂量那个不那么完美的姐姐的到来会对她产生什么影响。

除了这个不为人知的姐姐,她还曾有个已婚的秘密男友,也就是罗恩的父亲。

今天上午在水族馆的停车场,我第一次见到了优雅的萨姆·普雷斯科特,明白当年莉莉为何被他吸引了,尽管他当时已经结婚。

普雷斯科特带来了两杯咖啡,递给我一杯。

我和他在水族馆玻璃墙外的一条长椅上坐下,等着格雷顿学校的校车出现。他像老朋友一样告诉我,莉莉威胁过,如果他试图获得罗恩的共同监护权,她就毁了他的生活,当时他很震惊。他说,当莉莉不让他见罗恩,更不用说和她相处时,他伤心欲绝。

七年来他从没见过自己的女儿。我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滋味。可怜的罗恩被她的亲生母亲,也就是莉莉,剥夺了无可替代的父爱。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我曾以为我们之间有共同语言,甚至可以……分享一切。”他喝了口咖啡,呆呆地看着纸杯“,我想我遇到了真爱,那时她已经初露锋芒。尽管如此,那个周末她还是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我点了点头,好奇他口中的“一切”指的是什么。

“她是个冉冉升起的明星,”他接着说,“她第一个周末来阿斯彭是为了——”他停下来,看了我一眼,“对不起。我有些紧张。”

我问:“她告诉你她姐姐的事情了吗?”

“凯茜?”他说,“是的。”

我点点头,“她说了什么?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罗恩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他回避了我的问题。

“她的眼睛和你的很像。”我说。

现在,在班宁家的餐厅,过去像潮水般涌向莉莉。我看着她紧张地摆弄着手机,而班宁在整理那些资料。如果凯茜来了又走了,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但莉莉和我的关系可能会更紧密,也许她会更加尊重我。

“我得给佩特拉打电话,”莉莉举起手机,“我去哪儿——”

“去厨房吧。”班宁说。

莉莉握着手机向厨房走去。我不禁紧张起来。如果她还和罗恩说几句,罗恩有可能提到今天见到了我和我的“朋友”……

楼上又传来声音。

“我得去看看那只猫,”班宁指着楼上说,“马上就下来。”

“好。”我说。

水族馆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校车到了。”我指着缓缓停下的一辆黄色校车,校车侧面涂有格雷顿学校的校名。

“你看见她了吗?”普雷斯科特站起又坐下。

“还没有。”

学生们穿着白衬衫和格子裙校服,一个接一个地下了车,像小鸭子一样自觉地排成一列,叽叽喳喳地说笑着。

“是那个——?”普雷斯科特指着一个小女孩问。

“不是。”

不过我很快就看到了罗恩。她的脚刚踏上地面,普雷斯科特就站了起来,手里端着咖啡,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是她。”我说。

“我猜她抱着的是她最喜欢的企鹅玩具。”普雷斯科特的神情变得柔和了,眼睛里满是关爱,“现在怎么办?难道我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她?”

“嘿,罗恩!”我把咖啡放在长椅上,一边大步走向她,一边回头示意普雷斯科特跟上,“看到你太开心了!”

就在我离罗恩还有几步之遥时,一个老师模样的女人走过来拦住我。

“对不起,”她警惕地看着我,“请问你要干什么?”

“这是格丽尔阿姨,格洛弗女士。”罗恩解释道,“她是我妈妈在电视台的同事。格丽尔阿姨,这是格洛弗女士,我们的校长。”

“见到你真是太巧了,亲爱的。”我知道萨姆·普雷斯科特跟了上来,“格洛弗女士,我叫格丽尔·怀特菲尔德,也是罗恩的紧急联系人之一,排在保姆佩特拉之后。你可以在罗恩的档案里查到,我是莉莉的制片人。”

“哦,没问题,”她上下打量着我,“怀特菲尔德女士。”

“介意我们聊5分钟吗?”我问,“今天天气真好,我保证马上把罗恩送回来。我知道企鹅佩妮想见他的亲戚。”

“是她的亲戚。”罗恩纠正我,“还有,我可以给你看我写的新诗。”

我听到身后的普雷斯科特呼了一口气。罗恩瞥了他一眼,也许在想我为什么没有介绍他。

“没问题,”格洛弗女士露出亲切的笑容,“这是她的门票。”她递给我一张门票,“聊完之后,你就把她送到前台。我让接待员把她送到我们身边。”

我结束回忆,回到现实中,踱步来到客厅。班宁告诉我,得知凯茜想要重新进入这个世界时,他就租下了这座房子。他说当这件事发生时他应该陪在莉莉身边。这似乎是明智之举——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而且他还有他父亲留下来的资料。

关于他父亲的资料,班宁没有跟莉莉说实话。他告诉我他父亲只是谎称资料丢了。因为对凯茜的家人和公众撒了谎,我猜他父亲可能为此感到尴尬,他可能不想让莉莉对他父亲产生不好的印象。

“所以那时他们就谎称凯茜失踪了,”知道班宁的身份后,我说,“甚至暗示她已经死了。”

“是的。”班宁点点头,“他们不能透露她在接受证人保护;这才是重点。所以他们必须做出某种解释。如果人们相信她死了,她就安全了。没有人会去找她,所以对凯茜而言,这是一个慎重的决定。”

“不过对莉莉和她的家人来说不太好。”我不得不说。

“我无话可说。父亲去世后,我们才找到这些资料。”

“有什么东西能表明她在哪里吗?”我问,“我知道你没有告诉莉莉,但是——”

“没有。”班宁摇摇头,“所以我才来这里。”

莉莉回到餐厅,握着手机。

“都安排好了。”她说,“罗恩还在学校,一切都很好,佩特拉刚刚和学校联系了。班宁呢?”

“他上去看猫了。”我站在楼梯口,指了指楼上。

“真的是只猫吗?”莉莉拿起自己的手提包,挎在肩上,“哦,我刚意识到我需要有人送我回家。你能吗?明天可以让佩特拉送我去电视台。”

“没问题。”我从椅子底下拿起包,“如果班宁没养猫,又何必非说是只猫?”

“你保证楼上不是凯茜?”她看着我,“我们是朋友,我相信你。”

“我保证。”我们当然是朋友,在她需要的时候。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班宁下来了。

“有什么计划?”他问。

“猫怎么了?”莉莉问,“什么品种的猫?”

班宁扬起眉毛。

“凯茜在楼上,对不对?”莉莉问。

“我告诉过她不是凯茜。”我说,尽管我并不确定。

班宁双臂环抱在胸前,“难怪你能成为大牌记者,莉莉。我何必大费周章……算了,不说了。我知道你今天得到的信息量很大。不是凯茜,就是一只猫。”

“我告诉你——”我想让她放心。

“还有我的一个委托人,”班宁打断了我,“外地来的,住在这里。但这点你无须担心,他是来观光的。他刚刚告诉我,今天的观光非常愉快,他很喜欢他所看到的一切,迫不及待想再看一次,越快越好。”

“你这是全方位服务。”莉莉说。

他很喜欢他所看到的一切,班宁刚才说,迫不及待想再看一次。这可不是闲聊,而是在传达一条信息——萨姆·普雷斯科特希望再次见到罗恩。一次偶遇能解释过去,两次就是阴谋了。我肯定拒绝。他另请高明吧。

“你的计划是什么?”班宁问莉莉,“你想过联系你姐姐的时候说什么吗?我们应该决定在哪里见面,以免措手不及。”

“哦,”莉莉说,“实际上我想过在这里见面,因为你是中间人。再说你父亲的资料也在这里。”

“没问题。”班宁说。

他递给她一张名片,看起来就像在丽都餐厅给我的那张,“这上面是我的手机号。你一收到你姐姐的消息就给我打电话。”

第46章 莉莉

“非常感谢!”当格丽尔把车开上私家车道时莉莉说,“想进屋坐会儿吗?”

“不了,谢谢。我得回家……”格丽尔耸了耸肩,“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在Instagram上给你姐姐留言吗?我希望——”她带着歉意看着莉莉,“莉莉,我希望这件事对你来说不至于太糟糕。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我真的以为你会很高兴。”

“你知道班宁告诉我你不见了吗?就像——失踪了?”

格丽尔瞪大了眼睛,“这是他精心设计的。”

“对吧?问题是……”莉莉紧抿双唇,“他到电视台找我时,肯定知道你不会来,也不会给我打电话。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为什么要把你卷进来?”

“是的,我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说他想先试探一下见不到我时你的反应。莉莉,我再次说声抱歉。但我不了解凯茜的事,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做错了,我只能说一声对不起。”

“没关系。”莉莉从未见格丽尔如此愧疚,如此不安过,“你刚才问怎么联系上她,我有一些想法。我的意思是,这是场赌博。但是那封信上说我应该让她知道,而且……”她叹了口气,“我必须警告她。如果她出来后有危险呢?”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格丽尔问。

“由她选择。”莉莉说。无论如何,凯茜的出现会打扰她的生活,也会打扰罗恩的生活。

“不过正如你说的,她可以不变回凯茜的身份。你可以说她是你认识的一个新朋友,一个新保姆,或者读书俱乐部的一个会员。”

“也许吧。”

“你打算把凯茜的事情告诉罗恩吗?因为——”

“你觉得楼上真的有猫吗?”莉莉打断她,“你相信班宁有个委托人在楼上吗?我好奇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也许他编造了委托人的故事,而实际上他们是秘密情人。”莉莉不愿和格丽尔讨论罗恩,想借此转移话题,但格丽尔对她关于猫的问题的反应让她感到困惑,“你讨厌猫还是怎的?你看起来很紧张。”

“哦,不。”格丽尔立刻摇头否认,“我只是在思考。我忘了告诉你我今天见到罗恩了,就在水族馆。”

“谢谢。很高兴你能想到让她远离聚光灯。”莉莉打开车门,“不过,你说在水族馆?你说今天上午做什么了?我脑子现在有点儿乱。”

“是的,太不可思议了。”格丽尔说,“我去见一个线人——可能是徒劳,但我们这个月得完成节目。那个线人,一个我断断续续联系了几年的朋友,提议在水族馆见面,所以我想,好吧,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刚到那里,格雷顿学校的校车就来了,我看到罗恩下了车,抱着一个企鹅毛绒玩具。”

“哦,”莉莉点了点头,“碰巧当时你在那里。”

“所以我说太不可思议了。”格丽尔说,“然后我们就聊了一会儿,事情就是这样。我得说,她很有礼貌。我还看到了校长,而且——”

“真有趣。”莉莉感觉头痛得厉害,“你的手机响了。谢谢你载我一程,格丽尔。明天见。”

莉莉下车来到前门,瞥了一眼邮箱和邮箱下面的白色长凳。邮箱是空的,长凳上也是空的。她边开门边回忆。昨晚她去威拉比花店的时候长凳上有个包裹,但她并没有拿,进家后就把这事给忘了。

“嘿,”她打开门后大声说,“我到家了。”

罗恩闻声从厨房跑出来,小狗瓦尔跟在后面。见到妈妈,罗恩伸出双臂搂住莉莉的腰,把头埋在她胸前。

“妈妈,”罗恩抬起头,“我今天在水族馆见到了真正的企鹅。我们每人还发了件T恤。”她退后一步,指着T恤上的标志说。

“你和企鹅。”莉莉摇摇头,“你带佩妮去了,宝贝。我想我们谈过这件事。”瓦尔嗅了嗅莉莉的脚。

“你是怎么知道的?”罗恩噘起小嘴,“对不起,妈妈。我知道你让我自己判断,也就是说我不应该这么做,但我真的很想带着佩妮,是格丽尔告诉你的吗?我见到她了!”

“你真会转移话题,小东西。”莉莉把包挂在楼梯边的扶手上,“是的,她告诉我了。宝贝,你逃不过妈妈鹰一般的眼睛。记住这一点。但我这次原谅你。你玩得开心吗?我们去看看佩特拉都准备了些什么好吃的。”

“水族馆太漂亮了,企鹅很可爱。它们是跳岩企鹅,脚是橙色的。”

“哦。”莉莉嘴里应着,眼睛却在搜寻那个包裹。

“还有一件事,妈妈。格丽尔阿姨有男朋友吗?”

莉莉在通往厨房的拱门前停了下来,“有什么?”

罗恩耸了耸肩,“她对他真的很好,他们还和格洛弗校长说话了。我在校车上看见他们俩并排坐在长椅上。”

“谁?”

这时佩特拉从厨房走出来,“晚餐准备了汉堡,听起来不错吧?”

“还有炸薯条!”罗恩兴奋地补充。

“谁,宝贝?”莉莉追问罗恩。格丽尔说去见一个线人,这合情合理。但奇怪的是,罗恩给那人贴上了男朋友的标签。“你在长椅上看到谁了?”

“格丽尔阿姨和那个男的。”罗恩抓住莉莉的手,“别说了,咱们去吃汉堡吧。”

莉莉笑了,摇了摇头,“好的。佩特拉,你看到昨天放在门廊上的盒子了吗?”

“看到了,”佩特拉说,“我放在你书房了。你没看到——”

“哦,对。”莉莉点点头,“我还没来得及上楼。”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客厅里的咖啡桌,然后转向罗恩,“宝贝,你能帮我上楼看看盒子在不在那里吗?”

“如果你不再为我带佩妮上学生我的气,我就去。”

“这事没商量,罗恩。”莉莉指着楼上说。

罗恩跑开了,瓦尔追了过去。

莉莉走向收到的第三束粉白色百合花,“佩特拉,我知道包裹没问题。我只是想——你在电话里提起了这些花。”

佩特拉点点头,“又是百合花。我很担心。你想让我处理掉吗?”

莉莉缓缓摇了摇头,“没关系,再说吧!你去忙吧。”

走上前,莉莉看到一根绿色塑料棒从两朵娇艳的花中间伸出来,分叉处夹着一个小信封。

不用打开,莉莉就知道卡片上写的什么。打开之后,她发现猜得没错。

不用进一步思考,她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第47章 格丽尔

我把车从莉莉家的车道上倒出来,长松了口气,不禁感慨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

在水族馆外面,萨姆·普雷斯科特和罗恩交谈时一直很温柔,很小心。他对她表现出适度的兴趣,显得既有礼貌,又不会引起她的怀疑。幸运的是,罗恩没有问他的名字,我也没有主动告诉她。

“我看到你把企鹅玩具带来了。”他说。我告诉罗恩,他是我的老朋友,我们正在共同完成一篇报道。如果她向莉莉说起这件事,听起来会非常可信。我曾在其他电视台工作过,和老同事保持联系很正常。

“它叫佩妮。”罗恩双手举着毛绒玩具解释道。

普雷斯科特笑了,“它看起来刚和其他企鹅战斗过。也许北极的冬天很难熬?”

“是南极。”罗恩纠正他,“这是我姨妈凯茜的企鹅,”她说,“所以比我年龄大。”

我在一个路口的红灯前刹住车,正是晚高峰时刻,我的眼睛一直盯着路面,但脑海里重现出今天上午的那一幕。

“真好,”我抓住那句话问罗恩,“姨妈在什么地方把佩妮送给你的?她去你家了吗?”

罗恩把毛绒玩具放在腿上,用双臂抱住,“没有。她将佩妮送给了我妈妈,妈妈又送给了我。如果妈妈晚上工作,它就陪着我。”

“妈妈。”普雷斯科特说。我能看到他在品味这个词。

“你的……妈妈……是做什么的?”普雷斯科特问。我想他是在假装不知道莉莉是谁,这是可以理解的。

“罗恩,她什么时候把佩妮送给你妈妈的?”我为追问一个7岁的孩子感到内疚,但这可能是有价值的信息,“你姨妈住在哪里?”考虑到罗恩可能会告诉莉莉我们之间的这段对话,我尽量装作随意的样子。昨晚班宁在丽都餐厅告诉我,凯茜在过去的20多年里一直受到证人保护,根本没有和莉莉联系过。

“我不知道。”罗恩摇了摇头,“姨妈住在很远的地方。”

“你一直拥有佩妮吗?”普雷斯科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个更加巧妙的问题。

“‘一直’是多久?”罗恩问。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在接下来的10分钟里,我们,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们,聊了很多:生日蛋糕、学校、罗恩的诗。普雷斯科特还饶有兴致地背诵了《爱丽丝镜中奇遇记》里的一首诗《贾巴沃克》。他背诵的时候罗恩咯咯笑个不停。

“那些都是胡言乱语,”罗恩说,“我妈妈给我读过。”

到底是父女,两人一见面就很投缘。

后面的车鸣起了喇叭,我赶紧挂上挡继续向前开,回想起上午和罗恩分别的情形。我们把罗恩送到水族馆的入口时,罗恩拥抱了我,并郑重地和那个她不知道是她爸爸的男人握手告别。普雷斯科特的眼里流露出无限忧伤。

我按照班宁发来的地址,驱车来到那所房子。正如他所承诺的,他给我看了那堆资料,解释了它们从何而来,并让我阅读一个文件袋里的剪报,全是报道杰里米·达根死亡的。我在搜索“宾夕法尼亚州警方对凯茜·阿特伍德的调查”时没有看到这些报道,因为那些文章中没有提到凯茜的名字。

现在,在返回公寓的路上,我又想起了那些剪报。作为一名记者,我平时会留意文章的署名。当地报纸上关于达根的报道都是同一个人写的,一个名叫托丝卡·马努基安的记者。

我把车开进一家快餐店的停车场,隐约闻到了炸薯条的味道。我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是吃薯条还是回家继续研究?我叹了口气。如果血糖过低,我就无法思考了。我推开快餐店的门,食物的香味让我确信做出了正确决定。

第48章 莉莉

莉莉拿出开信刀看着放在书桌上的纸盒。正如她前一天注意到的,纸盒上面没有任何商店的标识,标签是打印的。十多年前,当时她还是丹佛一家新闻编辑室的新人,就曾被提醒:如果不知是谁寄来的包裹或信件,就永远不要打开。

这对记者来说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因为他们的整个新闻生涯可能就取决于一条匿名消息。莉莉这段时间对此感受最深。盒子很轻,但里面有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摇了摇,侧耳倾听,什么也听不见。

她长吁一口气,用开信刀划开胶带,撕开两边的盖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层白色薄棉纸,看起来很新,她揭开第一层,隐约看到下面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揭开第二层时,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关上书房的门,膝盖突然有些发软。盒子里放着一个企鹅毛绒玩具,出厂标签挂在一只蹼足上,上面有企鹅的名字,也叫佩妮。

莉莉拿出企鹅玩具,很想把它紧紧抱在怀里。她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小女孩,一个在黑暗中睡觉的小女孩,而她的姐姐,那个美丽、聪慧的姐姐,对她低声说着令人困惑的秘密。

那晚之后她们家变得异常安静,静得令人不安。母亲更加沉默,莉莉祖母也来了。警察一开始答应给她们答复,但并没有做到。母亲去世了,后来祖母也去世了。而19岁的莉莉独自挣扎着,努力着,试图忘记。

在那段艰难的旅程中,萦绕在她心头的始终是凯茜说的那句“我做了件坏事”。

现在莉莉终于知道是什么坏事了:她姐姐是个毒贩,也许还是个杀人犯。

这个新企鹅玩具无疑是姐姐送给她的礼物。除了凯茜,没有一个活着的人——除了莉莉自己——知道那个旧企鹅玩具的来历。

“你想说什么,佩妮?”莉莉低声问。她不能理解的是——如果凯茜真的是个杀人犯和毒品线人,并且这么多年来一直成功地隐藏着,为什么现在要暴露自己呢?

除非……莉莉坐在桌前,移开键盘,把企鹅玩具放在桌上。

我会设法知道你在哪里。凯茜曾对她说。所以她一定知道莉莉是个记者,一个以发现真相而自豪的记者。这是凯茜想要的吗?

“妈妈!”罗恩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莉莉打开门,冲楼下喊道:“怎么了,宝贝?”

“佩特拉说10分钟后吃晚餐。”

“谢谢佩特拉。我10分钟后下楼。”

她打开谷歌,斟酌着关键词,以便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有效搜索。她回想着班宁提到的信息。她已经搜索过“凯茜·阿特伍德”,但一无所获。“柯克哈特”也搜索过。“贝里克”怎么样?“11月10日在贝里克”呢?也许可行。

她输入“贝里克学院,11月10日”以及凯茜失踪的年份。谷歌页面上出现了足球比赛、同学会、教授的名字、筹款活动、秋季节日……内容太多,无法一一点开细看。还有6分钟。她闭上眼睛,紧抿双唇,试图回忆起那个名字。

她输入“贝里克,杰里米·达根”和“谋杀”,然后将“谋杀”换成“死亡”。

标题立刻出现了:一个男生被发现在校外公寓死亡。

她点开标题,快速浏览内容,先寻找凯茜的名字,当然是徒劳,不然她早就搜到这篇文章了。文章里没有照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达根的描述——文中说他没有家人,警察在寻找他的近亲——起因似乎是一栋叫沃顿的大楼发生了火灾。达根显然想去救一个叫扎卡里·肖的教授,教授不知为何没有注意到大楼里的火警。接着,达根被发现死在公寓里,报上没有给出具体细节,也没有提到毒品或谋杀,只是说警方正在调查死因。

“妈妈!”

“来了,宝贝!”

她看了眼新企鹅玩具。看到它你就会想起我。那天夜里凯茜对她说。如果昨天包裹送来时就打开,她可能会破译它所传达的信息——如果它确实在传递信息的话,难道不应该尽早打开吗?不过她一直想先弄清楚是谁接二连三送来百合花。

莉莉轻轻敲着桌面,思索着。

凯茜为什么送花和企鹅玩具呢?

“妈妈!”

“再等两分钟,宝贝!”她合上纸盒的盖子,放到书桌下面。

她又输入“贝里克学院教授扎卡里·肖”,结果令人瞠目结舌。第一篇报道说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生物学教授,但同时也是一个贩毒“头目”,被指控向学生出售摇头丸和冰毒。她加快了浏览速度。这些指控缘于在火灾中发现的残余物;显然,他把毒品藏在一间空置的地下办公室,官员们“推测”这就是他没有及时离开大楼的原因,去找回那些毒品。或者确保它们被彻底烧毁。

真是令人咋舌!简直是对大学教育的讽刺。肖面临着漫长的监禁。

“罪有应得!”莉莉大声说。还有一篇相关报道,她将其点开。

这篇报道说扎卡里·肖没有经过审判,他认罪后案子就了结了。

“哦,凯茜,”莉莉自言自语,“你是怎么认识扎卡里·肖的?”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又回到关于杰里米·达根的那篇。

两篇出自同一个记者。

莉莉又输入“贝里克学院沃顿大楼火灾”和事发日期,搜到几篇关于那场火灾的报道,也是出自那个叫托丝卡·马努基安的当地记者之手。

她想,如果这个记者还活着,就能找到,从而得到一些答案,或者至少是一些事实。

她觉察到罗恩出现在书房门口,转头看到小女孩紧握双拳,脸上带着愤怒的表情。这种表情她太熟悉了,萨姆·普雷斯科特曾不止一次这样看着她。莉莉记得,他曾经看起来那么完美,那么懂她。他告诉过她:“我总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开始,这听起来甜蜜而浪漫。后来就不了。从那时起,他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但罗恩不是他想得到就能得到的。

“佩特拉说,晚餐好了。”

“我知道,我正准备下楼。”莉莉说,“只是想把一件事情做完,这样我们今晚就能有时间在一起了。”

“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罗恩伸长脖子寻找那个盒子,“给我的东西吗?”

“不是,”莉莉说,“是工作上的东西。”

她关上电脑,也暂时放下了扎卡里·肖、杰里米·达根,还有姐姐凯茜。

凯茜就在那里,就在附近某个地方,等着她做出决定。

第49章 格丽尔

我吃了一根薯条,又吸了一口奶昔,然后拿出手机,打算搜索一下托丝卡·马努基安的信息。这时手机响了,屏幕显示为“未知来电”。

“见鬼!”我咕哝着,还是接了,“喂?”

“我是班宁,”电话里的声音说,“莉莉告诉你她打算做什么了吗?”

“我很好,你呢?”我答非所问地说。把我当什么了,他的走狗,信使,间谍?未知来电,可笑,这个私家侦探或许有用不完的一次性手机。

“她在回家的路上说什么了?你认为她知道她姐姐的下落吗?”班宁已经完全不用假声了,“莉莉决定怎么联系凯茜了吗?”

“她话不多。”我不情愿地回答。

“可以理解。还有呢?”

“没别的了。”我忍耐着,“把她送到家门口我就离开了。她的保姆明天会送她去电视台。我只知道这些。”

班宁沉默了。

“你是否知道——”我本想向班宁打听托丝卡·马努基安,但话到嘴边又改变了主意,“凯茜作为毒品线人方面的细节?”

班宁又沉默了片刻,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说那个杰里米·达根与此事有关,他被发现时已经死了。你是说被谋杀了?”

“警察从没证实这一点。”

“他的家人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的意思是,这家伙死了,然后凯茜就消失了。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我父亲说这两件事没有联系,”班宁回答,“显然,受害者没有家人。”

“贝里克镇的警察真走运。”我说,随即感觉说出这样的嘲讽很不妥,于是想立马换个话题掩饰一下,“哦,等等,说说萨姆·普雷斯科特吧。他回去了吗?”

“事实上,这就是我打电话来的原因。他说你和罗恩相处得很好。”

“是的,很好。”我用吸管上下搅动奶昔,“我帮助他只是因为我被这个令人伤心的故事打动了,而且——”

“而且因为我的委托人明确表示,如果你不帮他,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不完美的莉莉’的故事讲给所有人听。”班宁轻声笑道,“那个莉莉,她有一些秘密。”

“也许吧!”我含糊地说,“至少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可以全力解决凯茜的问题,我确信——”

“是的,呃,不,”班宁打断我,“我的委托人想再见罗恩一面。”

“不可能。”我张大了嘴巴,“至少我不会再参与这件事了。我受够了。我们说好了的。如果这还不够清楚,我再说一遍,不可能!”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让格洛弗校长再参与进来?”班宁低声说,“如果价格合适,她会非常愿意合作。你知道她急于筹款,而我的委托人并不在乎花钱。问题是,我不太确定格洛弗是个谨慎的人。这就是问题所在。当然,你说了算。但我知道莉莉会信赖你。这就是我让你优先选择的原因。”

“你这是——”

“我是出于好意。”班宁说,“不过,我不知道那个爱唠叨的女校长会不会告诉莉莉:她看到你和我的委托人坐在长椅上等格雷顿学校的校车开过来,看到你指着那辆校车,径直朝我委托人的女儿走去。我不是说她一定会告诉莉莉,但可能会。因为她已经告诉我了,既然我让她留意你。”

我差点儿被奶昔噎住,“什么?”

“你不觉得这件事反常吗?你出现时她没觉得奇怪,她还允许你带走罗恩。你认为这都是因为你说服了她相信你吗?”

我的脑袋一下子大了。如果莉莉知道,甚至是怀疑,是我陪着萨姆去见她的女儿,那对我来说一切都完了。

第50章 莉莉

吃晚餐时,莉莉本想听听佩特拉和罗恩在谈论些什么,但心思却游移到新收到的企鹅玩具上。另外,她需要找到托丝卡·马努基安——至少要尝试找到她——看看她对杰里米·达根了解多少。班宁已经暗示凯茜与他的死有关,但她在网上没有看到任何关于谋杀的报道。

也许凯茜并没有杀杰里米·达根。也许她仅仅是知道事情的真相,这让她招惹上了真正的凶手。想到这里莉莉心头一惊,也许很快就能当面问姐姐了。

“妈妈!”罗恩用西班牙语喊道。

“嗯?”莉莉的思绪回到现实中。

“西班牙语里的‘妈妈’是这样喊的吗?我们正在学西班牙语。”

“当然是。”莉莉说,“我很喜欢。”

“真有趣!”罗恩开心地说,“就像《贾巴沃克》一样有趣,妈妈。”

“哇,你的话题变得太快,我跟不上了。”莉莉被逗笑了,“你和佩特拉读《贾巴沃克》了吗?”

佩特拉摇摇头,“这件事留给你去做吧,莉莉。普通英语对我来说已经够难的了,更别说趣味英语了。”

“不是,那个叔叔知道。”罗恩说,“格丽尔阿姨的男朋友。”

莉莉抿了一口葡萄酒,“你跟他说起《贾巴沃克》了?”

“没有,妈妈。”罗恩转动着眼珠,表情神似萨姆,“当格丽尔阿姨告诉他我写诗的事情时,他就给我背诵了那首诗。”

“格丽尔阿姨的男朋友。”莉莉重复道。格丽尔不是说去见线人吗?这个男人会是班宁吗?她睁大了眼睛,想象着那一幕。班宁见罗恩?“她这个男朋友说出他的名字了吗?”

罗恩摇摇头,“我想没有。我很快就得进水族馆了。是格丽尔阿姨送我进去的。佩妮喜欢——”罗恩停了下来,“妈妈,我再次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她带佩妮去了,莉莉。”佩特拉做了个鬼脸,指了指罗恩,“要是你把佩妮弄丢了怎么办,罗恩?”

“可是我没有弄丢。”罗恩皱着眉头说,“我不会弄丢我心爱的东西的,弄丢太可怕了。”

莉莉放下叉子,已经没胃口了。“很美味,佩特拉,谢谢你。”她把椅子从餐桌边挪开,冲罗恩微笑着,“我有很多工作要做。洗澡的时候你再来找我,怎么样?”

上楼以后,莉莉从桌子下面取出那个盒子,再次打开。她把企鹅玩具靠在盒子侧面,让它保持直立。白色棉纸在两边展开,企鹅看上去就像多了一对翅膀。她拿出手机,给企鹅拍了张照片,随后又拍了一张标签的特写。

如果她把照片发到Instagram上,凯茜可能会看到。但在没有任何其他暗示方式的情况下,至少这是一个办法。她站在那里,盯着企鹅,思索着在Instagram上发布什么信息,也许可以说:给我打电话?

但也许应该说得更具体些。莉莉在旋转椅上坐下来,左右转动着,想到了一句话:看这只可爱的企鹅,我想感谢送这个礼物的人。

这会把世界上所有的怪人都招来。也许可以换成:我姐姐过去和我……不行,绝对不能提“姐姐”两个字。如果凯茜能看到,其他人也能。那这几句怎么样:收到这个礼物真是太好了,亲爱的。我盼望见到你。请给我消息!

这样可行。她耸耸肩,下了决心。这样做不会伤害任何人。没人知道企鹅的事。

第51章 凯茜

萨莎·福里斯特尔再次登录了Instagram。与彭伯顿餐厅的其他员工不同,她在这个社交平台上只关注了一个人。

就是她的妹妹:莉莉·阿特伍德。

但莉莉今天什么也没发。不过,时间还早,整个餐厅只有她一个人待在后厨。她把手机塞进裤子后兜,拿起木勺,舀了一点她为今晚的特色菜熬的法式鱼羹尝了尝。茴香和藏红花浮在表面,看上去很诱人。这家餐厅还在用老式音响,她现在放的是莫扎特的音乐。

一开始“失踪”时,她躲在纽约州北部柯克哈特为她找的一套公寓里。她观看了新闻发布会,在发布会上柯克哈特侦探坚称警方在寻找她。她曾经好奇他到底是凭什么让人们相信他导演的这出戏,但似乎没人刨根问底。

那天柯克哈特侦探让她选一个她容易记住而别人很难猜出的新名字,还要保守秘密,连他也不要告诉。所以她就选了萨莎这个名字,是弗吉尼亚·伍尔夫小说中一个神秘人物的名字,姓改成了福里斯特尔。柯克哈特——或者是负责整件事的某个人——发给她一张空白的社会保障申请表让她填写,上面已经有了一个新号码。每个月都会有一笔来自某个信托账户里的钱汇入她的银行账户,足够让她衣食无忧。

她才18岁,他们不需要编造太多背景故事。

成为萨莎·福里斯特尔以后,她剪短并漂白了头发,改变了眉形,也改变了心态。她现在是个无家可归者,一个没有过去的孤儿。她别无选择;她不仅是在保护自己,也是在保护家人。她永远不能放松,永远不会觉得自由,永远不能忘记有人可能在找她,想要杀了她。

她先是在餐厅当服务员,后来做了厨师,再后来成为厨师长。她把小费、工资以及收到的生活津贴尽可能存起来。存钱是为了什么,她不确定。

因为不能继续上大学了,她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经典书籍。她的文学兴趣转向历史小说、推理小说和爱情小说。她把自己代入角色,为小说中的人物处理各种问题:死里逃生,做出错误决定,但结局是好的,或者至少具有启发意义。她读过《曾达的囚徒》,还有《悲惨世界》,任何描述一个人的孤独、分离,以及带着内疚和悔恨与世隔绝的书她都喜欢读。《罪与罚》她读了几十遍。

当母亲去世时,她冒险前往——柯克哈特侦探为此警告过她——用黑色披肩和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一小群哀悼者外围徘徊。父亲早就不在了,莉莉祖母也走了。正是这种回忆使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她也在葬礼上见过妹妹,那时莉莉已是一个18岁的大姑娘。

即使把名字改成萨莎,她还是莉莉的姐姐,她甚至觉得和莉莉的关系更紧密了,因为她们俩是家族中仅存于世的人。她像个秘密粉丝一样关注着莉莉的事业,这并不难,因为莉莉在社交媒体上声名鹊起。当莉莉似乎要在波士顿定居下来时,她就辞掉了在纽约的工作,把仅有的几件家当搬到了新罕布什尔州,这样既可以在电视上看到莉莉,又不至于在现实生活中和她相遇。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身为萨莎的时间比身为凯茜的时间还要长,她决定去找妹妹,去冒一次险。

她确信莉莉会认出她。当然,她内心还是有些犹豫的,实际上是害怕。20多年来隐姓埋名的生活让她学会了谨小慎微。若是有人在监视莉莉,利用莉莉来等待她的出现呢?莉莉现在也有了一个女儿,这让她感到心痛。对这个外甥女来说,她完全是个陌生人。

她在网上查过被判过失杀人罪的刑期。因为她并没有计划谋杀杰姆·达根,所以不构成一级谋杀。她了解到,过失杀人罪的最高刑期是20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已经服了超过20年的刑期。

她记得,当关掉搜索引擎,对自己做出这种评判时,她感觉到了一种失重般的自由。她已经把该还的债还清了。她可以把自己释放出来了。她过够了那种胆战心惊的日子,让柯克哈特的警告见鬼去吧。

但她一直没收到柯克哈特侦探的回音——后来又在报上读到他死了——她陷入了困境。柯克哈特侦探是唯一知道她真实故事的人,没有他的指点,她就无从知道联系莉莉是否安全,或者怎样做才安全。

柯克哈特会建议她怎么做?她永远不会知道了。现在她只能靠自己,就和以前一样。

她的第一个计划是直接去莉莉的办公室。但这对莉莉似乎不公平——把这么不光彩的过去像垃圾一样倒在毫无戒心的妹妹身上。离家前的那个深夜,她曾告诉睡梦中的莉莉,她做了件坏事。但谁知道莉莉记不记得了。她当时还那么小,又睡得迷迷糊糊的,而且整件事是那么不可思议。

第二个计划是送百合花,但显然并不起作用。凯茜一边搅拌着鱼羹,一边想:百合花的暗示可能太含蓄了。

莉莉是电视台的明星人物,也许每天都会收到匿名人士送的花。虽然她让花店在第二束花以及第三束花的卡片上标上“凯茜”,但显然莉莉并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一点儿也不了解莉莉,怎能奢望莉莉明白她传递的秘密信息呢?更别说让莉莉知道怎么回应了。

锅里炖的鱼羹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令人垂涎。很快,早班员工就会陆续到来,他们端着纸杯咖啡,戴着耳机,穿上工作服,开始一天的忙碌。她不知道他们是否在背后议论她,猜测她的过去,或者认为她不善社交。“深居简出的萨莎·福里斯特尔。”当地报纸上一篇介绍她厨艺的文章里这样说,因为她拒绝接受采访。她知道如果报上刊登了她的照片,她就得离开。

现在她的过去就像背在身上的一个无形的包袱。她罪有应得,这一点她毫不怀疑。但至少在她的举报下,扎卡里·肖和他的贩毒团伙被送进了监狱。她告诉了柯克哈特侦探和陪审团她在杰姆公寓的橱柜里看到了什么,以换取自由和新的身份,她也同意出庭作证,但最终在肖的认罪协议达成后,她不必作证。

扎卡里·肖死在了监狱,这是她做的唯一一件好事。然而,有人认为她不仅供出了毒贩,还杀了杰姆·达根,威胁要报复,这让她不得不躲起来。她待在为自己编织的牢笼里。

她能从香味中闻出,这道鱼羹还需要再放些柠檬,于是打开冰箱,挑选了几片柠檬。一片柠檬的汁液突然溅进眼睛里,她吃了一惊,忙用手指去擦,就像擦去一滴眼泪。

她的眼泪流得太多了。

她搅拌着鱼羹,看着油浮在表面,木勺每搅动一下,香料就会像潮水一样跟着前进或后退。她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回放和杰姆在一起的最后时刻。她要是……

手机响了一下,提醒收到一条通知。她掏出手机。

莉莉在Instagram上发帖子了。

那是一条专门发给她看的帖子。

第52章 莉莉

莉莉猜得没错,叫托丝卡·马努基安的人并不多。实际上网上只能查到两个,其中一个已经93岁高龄,不可能是那个报道杰里米·达根之死、贝里克爆炸案、扎卡里·肖被捕的记者。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晨曦透过卧室的百叶窗照进来。现在是早上6点,她比平时醒得早很多,但她基本上整晚都没睡,无法让大脑停止运转,就这样一分一秒地熬,直到能往伦敦打电话,另一个叫托丝卡·马努基安的女人在那里为一份文学杂志撰稿。

现在的伦敦时间是上午11点。她输入查到的电话号码,很快就有人接了。

“哪位?”是个女人的声音。

“你好,我是一名记者,从美国打的电话。”莉莉说,“我叫莉莉·阿特伍德,有个姐姐叫——”由于紧张,她偏离了预先打的腹稿,“你是托丝卡·马努基安吗?20多年前曾是《贝里克日报》的记者?”

“什么?”

莉莉的心一沉,“哦,打扰了——”

“是的,我是托丝卡·马努基安。”对方说,“而且我也为那家日报工作过。你说你的名字是——”

“莉莉·阿特伍德。”莉莉如释重负,就像打开了一扇通往未来的门。

“阿特伍德?”马努基安的声音变了,“和凯茜·阿特伍德一个姓?她被找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5分钟后,莉莉和托丝卡·马努基安通过视频软件进行了在线交流。莉莉估计马努基安至少60岁,面容优雅,花白的头发向后梳成时髦的发髻。莉莉看到她上身穿着白衬衫和一件海军蓝外套,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几乎和莉莉平时的穿戴一模一样。因为波士顿正值黎明时分,莉莉只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运动裤,不过托丝卡·马努基安看不见她的运动裤。

“叫我托丝卡吧!”在马努基安同意她们之间的所有对话都不进行录音之后,莉莉详细讲述了整个故事,包括证人保护协议。

“我现在就知道这么多。”莉莉最后说。昨天夜里,她突然想到,也许托丝卡·马努基安知道凯茜是证人保护对象,并帮助掩盖了真相。但她的文章让人觉得她像个可靠的记者,莉莉怀疑她也许曾受到警察的控制,所以决定试探一下,“那么,扎卡里·肖、杰里米·达根、凯茜·阿特伍德,还有侦探柯克哈特,你都还记得这些名字吗?”

“当然,”托丝卡说,“我之前查过你的资料,在你们的电视台网站上看到你在波士顿。莉莉·阿特伍德,没错吧?你当时只是个小女孩。真是难以置信。”

“没错,很难让人相信。不过,托丝卡,你还记得是否有人猜测凯茜·阿特伍德被送走了,或者是躲在什么地方吗?”

托丝卡沉默了片刻,“哦,没有,我的意思是——那是不可能的。我们都知道对女大学生来说这很难,莉莉,但有时候人们,尤其是任性的年轻女孩,就这么自己消失了。她们很擅长玩失踪。”

“那为什么大家都放弃找她了呢?”话一出口莉莉就懊悔了,“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托丝卡摇着头,“你也了解新闻业。一个新闻热一阵子,就被另一个新闻取代了。我很乐意告诉你我记得的一切。”

“非常感谢。那么——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吗?”

托丝卡紧抿双唇,思考了片刻,“有一天我去了医院,当时扎卡里·肖——后来知道他是个毒贩,你知道的,对吧?——在重症监护室。候诊室有个年轻女孩。我听到她向接待员打听肖。”她轻声一笑,“我已经很多年没想过这件事了。”

“是凯茜吗?”

“肯定是,虽然她没说她的名字。我记得她很漂亮,在和一个男孩说话,我想也是个学生,他的一只胳膊上缠着绷带,而且……”她眯起眼睛,好像在努力回忆,“也许脸上也有绷带。”

“他是谁?”

“可能是杰姆·达根。校园里流传的消息是……”托丝卡歪着头,仿佛有什么记忆从脑海中闪过,“一个很健谈的大一女生告诉我,她从室友那里听说他返回大楼去救扎卡里·肖。不知真假。”

“杰姆?”

“杰里米。他们叫他杰姆。他们发现,杰姆·达根从未被学校录取,只是喜欢在校园闲荡。问题是,就在那天晚上,有人发现他死了。”

她们通过屏幕看着彼此。莉莉想,她俩一定产生了同样的联想。

“报上没有刊登他的照片,”托丝卡接着说,“结果发现他原来是肖的同伙,也是毒贩。校方可能希望压下这件事。但从警察后来给我看的那张照片来看,我在医院见到的可能就是他。”

“哦,”有个问题莉莉必须问,因为她得到的答案将改变她和凯茜以及罗恩的生活,“那么,你觉得——你当时觉得——她,”她感到难以启齿,“凯茜会不会和杰姆·达根的死有关?”

“是的,我确实想过这件事——先是发生爆炸,然后达根死亡,最后凯茜失踪。我向警方询问了其中的联系,可是……”她举起双手,“他们觉得我疯了。我是说柯克哈特。是的,我知道警察在撒谎。”她摇了摇头,“但他们嫌我多管闲事。”

“这就是她被送走的原因,沃尔特·班宁告诉我的。”莉莉说,“显然是警察——其实是柯克哈特侦探本人——安排的。先让她揭发扎卡里·肖,再让她假装‘失踪’,以免被坏人追杀。”

“哇,”托丝卡说,“这个点子可以说很绝妙,也可以说很可怕。”她长呼一口气,“如果他们是这样抓住扎卡里·肖的。他是条大鱼。”

“但不是最大的,”莉莉说,“真正的大鱼直到现在还在等着凯茜的出现。你认识柯克哈特侦探吧?你知道他死了吗?”

“当然知道,”托丝卡耸耸肩,“那时候我和他聊了很多,包括后来。他告诉我,一直没找到凯茜。”

莉莉说:“我给你发张照片。”

“谁的照片?”

“这就是我想让你告诉我的。”莉莉说。

第53章 凯茜

“你能帮我看着鱼羹吗?”凯茜把木勺递给今天早上第一个来上班的默里。后厨很快就会变得嘈杂,而她需要安静地面对那条信息,哪怕只有几分钟。她握着手机,感觉莉莉在Instagram上新发的帖子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东西,一根生命线或一扇门,也可能是一个套索。鱼羹的热气飘到脸上,头顶上的风扇呼呼作响,还有一群员工即将到来。这一切都会让她分神,在这里她无法做出决定。

“你没事吧,厨师长?”默里接过勺子,上下打量着凯茜,“佐拉让我代她吻你一下。不知怎的,她被你迷住了。你对她那么有耐心。她长大也想当厨师长。”

“我很乐意教她。”凯茜说。

默里似乎适合做朋友,但那是不可能的。默里的女儿佐拉今年7岁,有时一看到她,凯茜就会为自己失去的东西而心痛。她从佐拉的眼睛里看到了信任,看到了小女孩对妈妈的依赖,看到了这对母女之间的纽带。这在她自己的生活中是永远不会发生的。她离开了莉莉——尽管当时别无选择——让自己走上了一条孤独的人生之路。这里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使她感到更加孤独。有时她感觉自己谁也不是。

“替我抱抱她。”凯茜装作随意地笑道,“我只是想在忙碌的午餐开始之前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你尝尝胡椒够不够。”

不等默里回答,凯茜已经从后门出去,走进停车场,来到自己的吉普车尾部,靠在上面,盯着手机屏幕。

她用两根手指把那张照片放大,凑近看,这是一张她过去经常看到,后来又忘记了的照片。许多年前的一个夏日,父亲用那台四四方方的小相机拍下了这张照片。莉莉——她猜是莉莉——把照片缩短了一点,裁掉了他们家那座白房子的正面,还有红砖烟囱和挂在门廊天花板钩子上的吊兰,只留下了她裙子的下摆、镶着白色蕾丝花边的小袜子和她最喜欢的那双闪闪发亮的黑色凉鞋,还有小狗普奇。

还有谁有这么可爱的小狗?莉莉在帖子里问道。她给小狗添加了表情符、爱心和笑脸。很想和你聊聊它!对其他人来说,这仅仅说明莉莉喜欢照片中的小狗。对凯茜来说,它在传递一条信息。一定是这样。

凯茜凝视着天空,黎明已过,最后一抹朝霞消失在天边。又是新的一天。莉莉一直留着这张照片,说明她没有忘记姐姐。

凯茜继续盯着手机屏幕。

但这条信息一定意味着有人看到了她写给柯克哈特的信。也许是他的同事或者和他一起经手她的案子的人。来自莉莉的这条信息证明她出来是安全的。他们可能有后备计划,后备人员一定找到了莉莉,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

这是莉莉在表达“我想见你”的信号,这个信号除了她没人能破译,甚至不用借助她送的百合花或者企鹅玩具佩妮。

“真聪明。”凯茜大声说,感觉自己找回了真正的凯茜。她和普奇的这张照片证明了她的存在,证明了她曾经过着另一种生活,在那种生活里她梦想着未来。

莉莉用这张照片告诉她,现在一切都好了。过去的已经过去。她可以重新拥有她的家人,这就够了。当然,她再也不可能把名字改回凯茜·阿特伍德了。但她可以拥有莉莉和罗恩。

她所要做的就是回复这个帖子。

第54章 格丽尔

我昨天问班宁,我怎么可能带着所谓的外地朋友和罗恩·阿特伍德发生第二次“巧遇”?虽说罗恩是个孩子,但不是白痴,她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莉莉。那样我就无法解释了。

“想办法,”班宁最后说,“我相信你能想出办法。你只需告诉我让他明天去哪里。对,必须是明天。”他说的明天就是今天。

昨晚我从快餐店开车回家,又惊慌又害怕,喝了两口威士忌就睡着了。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我用手蒙住脸,遮住眼睛,希望有路可逃。

手机响了,我一看来电显示,几乎晕倒。是莉莉。罗恩告诉她什么了?班宁根本不管我是怎么想的,我在担心什么,这些难道不重要吗?也许罗恩跟莉莉描述了萨姆的长相,说他有一双和她一样的绿色眼睛之类的,莉莉给我打电话可能是为了兴师问罪。

“嘿,莉莉!”我接了电话,故意让声音听起来带着睡意。

“听着,格丽尔,我知道时间还早。”

“没关系。”我说,试图判断她的态度。

莉莉没说话。

“莉莉?”

“我要说的是,”她开口了,“昨天你碰巧在水族馆遇到了罗恩。”

“是的。我去见一个线人,实际上也是一个老朋友,然后——”

“是的,”她的语气里有一种明显的冷淡,“你是这么说的。但有件事我得问你,格丽尔,这很重要。不管你的回答是什么,都没关系,但我必须知道。”

“没问题。”我稳了稳情绪。

“那个人是班宁吗?我告诉过你罗恩要去水族馆,是吗?”

“哦,天哪,莉莉,当然不是,这怎么可能——”我笑道,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当时他和你在一起呀。”

“哦,对。”我听到一声叹息,“瞧,我昨晚没睡够。我接着说别的。我在Instagram上发了条信息,希望凯茜能看到,并能看懂。”

“太棒了。”我说。

“不过,还有一件事,”她接着说,“佩特拉的车子坏了,不管怎样,她既不能送罗恩去学校,也不能送我去电视台了,我知道时间还早,不过——我可以让她坐优步,或者我们俩都坐优步。好吧,我就这么做。我早该想到这一点。别担心,我只是太累了。我也坐优步去电视台。除非——算了,格丽尔,我只是想问问班宁的事,所以才给你打电话。”

“不,不。”我快速盘算着,看看能否把这点利用上,“事情是这样的。那个从外地来的朋友现在正在来这儿的路上,在我去电视台之前,我要和他一起吃顿早餐。实际上我打算带他去牛顿街的那家餐馆,就在你家附近。”我临时编了这个故事,希望莉莉能信以为真,“之后他就要离开这个城市。所以我会载他一程,同时接上罗恩,把她送去学校。一举两得,甚至不用费任何工夫。”

莉莉沉默不语。我决定把这当成是默许。这可能是个解决办法,只是——完了,我忽略了一件事。如果我去莉莉家接罗恩,就不能让莉莉看到萨姆·普雷斯科特坐在车里,但这不可能做到。

“你看着办吧。”我说。她答不答应都没关系。我可以说那个朋友另有安排了。我摇了摇头。真是谎话连篇。

“她8点半能赶到学校就行。”莉莉说,“让我看看凯茜有没有留言。”

“好吧!”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莉莉再次陷入沉默。

“莉莉?你还在吗?”

“在,”她的声音很轻,犹如耳语,“我刚刚登录了Instagram,有凯茜的留言。”

第55章 莉莉

凯茜一小时后就会出现,莉莉坐在客厅里,感觉与现实脱节了。和鬼魂对话是什么感觉?五小时前,莉莉和凯茜结束在Instagram上的交流时就有这种感觉。她不知道凯茜现在叫什么名字,凯茜没说。她们之间没有进行语音对话,只是通过打字进行交流,这种非正常交谈带来的奇怪感觉仍然挥之不去。

先是和托丝卡,然后是和凯茜。和她们的交流让时光倒流了。

凯茜在Instagram上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是普奇,对吗?

莉莉事先用绘图软件修改了凯茜和普奇的那张照片,把凯茜的脸和房子的正面裁去了。

普奇。莉莉盯着这两个字,心揪紧了,脑袋嗡嗡作响。她做了个深呼吸。

是的。她回复。

不要打电话。对方秒回。莉莉猜测着姐姐可能在哪里,她想到了曼哈顿的顶层公寓,密歇根荒野的乡村小屋,以及巴厘岛的海滩。凯茜做什么工作?她是如何生活的?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依然像从前一样美丽和柔弱,还是皮肤变得粗糙,性格变得坚忍了?我能在下午2点到你那里。

莉莉大脑里的地图开始重新排列。她几乎能看到驱车五个小时可以到达的范围:长岛,缅因州,纽约州北部。

是的。莉莉回复。她和班宁及格丽尔已经决定和凯茜在班宁家见面。班宁手里的那些资料能证明他是谁,并能消除凯茜的疑虑,让她相信他不是坏人。

还记得那棵长了大黄蜂窝的树吗?莉莉问,它很友好吗?

凯茜回复了一个大黄蜂的表情符。被蜇了一下,是的。

我们社区药店的名字呢?凌晨3点左右,疲惫不堪的莉莉大脑里突然冒出这个主意。

是的,我记得。

沃特敦镇岔路口,街角的房子。这是最冒险的一条信息。但沃特敦这个地名没有办法用暗语替代,如果凯茜担心她的Instagram被监控,就不会回复。

下午2点。凯茜没有犹豫。

好。莉莉回复。

盼望很快见到你。

然后凯茜就下线了。

莉莉借助咖啡忐忑不安地熬过了整个上午。罗恩在佩特拉的陪伴下乘坐优步去上学了。格丽尔直接去了电视台。莉莉告诉她,自己想待在家里,以防收到凯茜的信息。这是谎话,但她不愿把什么事都告诉格丽尔。

班宁的房子坐落在梧桐街和汉密尔顿街的交叉口,莉莉猜想此时班宁就在房子里。她也打算给他打电话,但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担心万一自己考虑不周,或者有突发状况。毕竟她和凯茜的约定是两人之间的秘密。

但她无论如何得去那里迎接凯茜。既然已经约好,不管是不是秘密,时机成熟时她都会告诉班宁和格丽尔。

她乘优步来到电视台停车场,取了自己的车,开往沃特敦镇。

拐过汉密尔顿街的最后一个拐角时,她看到了班宁的房子。四周一片宁静,她降下车窗。班宁只要往外看,就会看到她。

第56章 格丽尔

“怎么回事,格丽尔?你知道这事吗?”班宁在电话里厉声问我。

“什么事?”

“什么事?是莉莉!”班宁每句话都带着怒气,“她把车停在我家的车道上。”

“为什么?”我眯起眼睛,仿佛能一直看到沃特敦镇。

“该死,我怎么知道?”班宁说,“她告诉你什么了吗?”

“关于什么?”我可怜巴巴地问,也许他会告诉我。

“关于凯茜。见鬼!格丽尔,莉莉收到凯茜的消息了吗?”

我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这不是我能提供的信息。我已经背叛了莉莉,已经做了一件对不起她的事情,现在又被要求说出她最后的秘密——我做不到。

“我不知道。”

“你今天和她说话了吗?”

“我在电视台,她不在,我只知道这些。不过,这一点你也知道。听着,班宁,我无可奉告。既然莉莉在你家楼下,你为何不去问她?”

“听着,格丽尔!我来对付莉莉。你会接到一个电话,让你去格雷顿学校接罗恩。然后你们俩都到我家来。”

“什么?”我的声音听起来像尖叫,幸亏周围没人听到。

“显然,格洛弗校长整个上午都在试图联系莉莉,但莉莉的手机关机了。”

“不,她没关机。”

“别较真了,你就对校长说莉莉手机关机了。罗恩今天提前放学了,老师开会之类的原因,而佩特拉还在汽修店修车。今天真不幸,什么事都凑到一起了。你是罗恩的紧急联系人之一,对吧?现在就得把罗恩接过来,因为莉莉在这里,不能把罗恩一个人丢在家里。”

“这是我听过的最愚蠢的故事。”

“可是,都是真的。”班宁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拒绝,我就把你在水族馆的事告诉莉莉。如果你同意,罗恩将会收到一封由校长亲笔写的道歉信,她一定会把信交给妈妈的。格洛弗女士会为你做担保。她相信你能照顾好罗恩。这难道不完美吗?”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但仅持续片刻,“你究竟想怎样?”

“我希望罗恩安全,希望我的委托人能高高兴兴地回家,希望莉莉和她姐姐团聚,希望你们都能保住工作。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我恨他。我恨透了他。但也许这只是针对他本人,而非针对他说的话。莉莉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不管是班宁告诉我们的,还是我们经过努力才发现的,那段过去都是存在的。

“我去哪里接罗恩?”

“学校门口。15分钟后如何?”

“20分钟以后。”我回答。

“稍后见。”他说。

第57章 莉莉

也许凯茜不来了。莉莉侧耳谛听车辆驶近的声音,都有点麻木了。她想过进入班宁家,透露她和凯茜在Instagram上的交流,以及她们的计划。她猜想他会追问细节,但她给不了细节,只知道留言者一定是凯茜,还活着,就在五小时车程之内的某个地方,有一部手机和一个Instagram账号。当然,她已经查看了那个账号,发现上面没有发布任何内容,没有粉丝,而且只关注了莉莉一个人。

莉莉在车道上等待着,翻看着自己在Instagram上发布的照片,然后下了车,倚靠在车门上,双臂环抱在胸前。

还是听不到有车开过来。

班宁肯定没看见她,不然早就出来了。他和她一样渴望听到凯茜的消息。

那些资料才是一直困扰莉莉的东西。她需要那些资料,需要让凯茜看到,让凯茜明白其处境有多危险。只有班宁的父亲知道凯茜出来是否安全。莉莉清楚,就连这次会面也冒着风险,而自己却允许这件事发生了。

不,是凯茜允许这件事发生的。而她必须离开。假装危险不存在是不会让危险消失的。凯茜已经毁了她自己的生活。这么多年过去了,莉莉不能让姐姐也毁了她的生活,她和罗恩的生活。

残酷。可怕。令人心碎。

这时,班宁家的车库门突然缓缓升起。一个人走了出来。先迈出一双鞋子,然后是双腿,穿着牛仔裤的双腿,然后是双手,接着是一件格子衬衫、宽阔的肩膀和一张被阴影笼罩的面孔。

莉莉挺直身子,捋了捋头发,想找些话应对班宁。但她脑海中随即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给凯茜发信息,叫她赶快离开,告诉她自己今天来不了了,她们改天再联系。

那个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车库的阴影里。但他不是班宁。他比班宁壮实,块头大得多。他身后的车库里也没有车。他是谁?

莉莉捂着胸口,后退一步,一只手抓住车门把手,大脑在飞速运转。如果这是和凯茜的过去有关的人,她必须逃跑。班宁显然是逃掉了,或者被带走了。她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显得脆弱且危险的计划——现在宣告失败了。想到这里她打开车门,准备尽快离开。她会给凯茜留言,让姐姐赶紧掉头离开,警告她: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但他们是怎么发现的呢?

“莉莉?”那人说话了。

听到这声音,她惊愕地转过身。

那人站立片刻后,向阳光中迈出一步。

“萨姆?!”她张大了嘴。

第58章 凯茜

把自己看作凯茜还是萨莎呢?凯茜又瞄了一眼后视镜,看看有没有什么反常之处或可疑的人。她已经和莉莉取得了联系,如果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把她在Instagram上使用的网名和她本人联系起来,也许就会追踪她吧。她拍了拍旁边座位上的手提包。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恐惧。她早就准备好了。

通往马萨诸塞州的高速公路极其单调,绵延的灌木丛被千篇一律的快餐店和大片的太阳能发电厂阻断。凯茜稳稳地开着车,眼睛盯着路面,脑子里想着过去和未来。

是默里的女儿佐拉给了她启发。当她们第一次在餐厅后厨见面时,左拉抱着一只熊猫玩具,仿佛与它形影不离。我们虽然已经过了需要玩具陪伴的年纪,她想,但无论多大都需要安慰和关爱,需要知道我们并不孤单。

是你的错。她脑海中一直萦绕着这句谴责。她打开收音机,想把它赶走。但她选的那个古典音乐台正在播放广告,所以她就换到了怀旧歌曲108台。一瞬间,她又回到了贝里克镇,回到了蒙特维尔街,想起了杰姆·达根。

“是杰姆改变了我的生活,不是吗?”关掉收音机时,她听出了自己声音里的苦涩。因为她去了他的公寓,因为她看到了他藏的毒品。结果他死了,而她从此过起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离沃特敦镇的岔路口还有两个出口。她轻而易举就在谷歌上搜到了莉莉用暗语告诉她的那个街角。莉莉一直留着她的那张照片,这是促使她做出最后决定的原因。莉莉不仅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而且还留着那张照片。

威胁永远不会消失。她牢牢记住了柯克哈特的这句警告。但他已经死了,这就是问题所在。是谁把她寄的那封信告诉莉莉的?一定是某个知情者。而且此人知道得很多,足以让莉莉相信她出来是安全的。

凯茜必须相信这一点。

第59章 莉莉

“萨姆?!”她的语气中带着震惊和疑问。莉莉关上身后的车门。凯茜正在赶来的路上,如果她没有改变主意,15分钟后就能到达。萨姆知道她的事,莉莉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那时他们之间无话不谈。回忆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她几乎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但现在她不能让萨姆见到凯茜。

“是的。”他一动不动,只是把两只手插进了牛仔裤后兜里,这个动作又一次令她怦然心动——他的那种站姿,那种有时令人难以捉摸的既羞涩又傲慢的表情。他只是说了句“是的”,就让时光倒流回去了。她坚信当年的冲动不是一个错误。如果再来一次,她还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因为这个决定让她拥有了罗恩。另外,她相信自己的判断。萨姆是真诚的,她也一样,有些事情在彼时看来是命中注定的。他们曾经是很般配的一对。曾经。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皱起眉头,“我的意思是——这里。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萨姆瞪大了那双让她永生难忘的绿色眼睛。尽管离他有10英尺,她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磁力,可能源自曾经失去的东西,也可能源自对彼此的需要,或者共同的记忆。或者纯属她的想象。

“你是怎么发现的?”他说,“我希望你不要——太生气。我得承认,我曾希望你永远不要知道这件事。但当那样一个提议摆在面前时,很难让人拒绝。”他向前一步,“莉莉,我想过我们在一起,还有罗恩,想得很多。我知道一开始我是个十足的混蛋,但那时候我妻子——”

她举起手,“不要说了。”这时她不由得转头看看身后的梧桐街,再过几分钟,就会有一辆车拐过街角,把凯茜带到她的世界。她生命中两个危险的秘密,就像从未远离她思想的两颗定时炸弹,眼看就要发生碰撞,而她却无力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等等。我是怎么发现的?”莉莉也向前走了一步,“提议?”

萨姆也像她一样看看街道,“班宁外出办事了。我在电话里告诉他我看见你了。当我看到你的车时,还以为——”他停顿了一下,“但我猜你来是代替——”

“萨姆,有话快说,别吞吞吐吐。”

当他讲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莉莉惊得说不出话来。是班宁一手操纵的,是他给萨姆的保证,让格雷顿学校进行消防演习,当罗恩和同学们一起出来时,萨姆可以看看她。

“玛丽罗斯·格洛弗?”莉莉难以置信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她为你做的?她绝不会——”

“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萨姆摇摇头,“我当时就坐在学校停车场的车里。我也看到你了。”

“原来在水族馆外面的人是你。是格丽尔,”莉莉咕哝着,“是她让这一切发生的。”

“这也是我认为你来这里的原因,”他又走近一步,“我以为你都知道了。”

“不要靠近我!”莉莉怒吼道,“你这个可恶的混蛋!我要让警察把你抓起来,你……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抓起手机想打电话,但停了下来。她已经没有值得信赖的人了。

一架飞机在他们头顶飞过,在湛蓝的天空中留下一道白色轨迹。

“萨姆,听着。”

他歪着头,“听什么?我什么也没听见。”

“不,我的意思是听我说。班宁昨天上午把我从办公室骗走,好让格丽尔带你去见罗恩。他告诉我格丽尔‘失踪’了,这样我就不会纳闷为什么联系不上她。刚听说格丽尔失踪的时候,我以为他是在编故事——”她摇了摇头,“但想着也可能是真的,说不定格丽尔真遇到危险了。”现在她才意识到,她的第一反应是保护格丽尔,而格丽尔的第一反应是伤害她。“但我来这里和罗恩无关。”她最后说。

他皱起眉头,“那——”

莉莉简明扼要地讲了凯茜不为人知的过去,关键词有告密者、证人保护和毒品交易。“凯茜给班宁的父亲寄了封信,”她接着说,“问他她现在回家是否安全。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我是为凯茜而来。不是因为你和那个背信弃义的格丽尔,相信我,她再也不会在波士顿或其他任何地方工作了。”

“为了凯茜?”他说。

“是的。你觉得,”莉莉继续说,“那个把我姐姐纳入证人保护计划的侦探的儿子,碰巧就是你雇来想见罗恩的人,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有多大?”

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两人都安静下来,等待着汽车驶近。但并没有车辆从拐角处开过来。整个街区一片寂静。

萨姆摇摇头,“但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莉莉。”他又向她走近一步,“听着,我并没有雇班宁,是他主动找的我。”

第60章 格丽尔

“今天像是一个停课日,对吧,格丽尔阿姨?”罗恩兴奋地说。她坐在奥迪车的后座上,腿上放着一本介绍南极洲的彩绘书。

“没错。”我从后视镜里瞥了罗恩一眼,“佩特拉的车子怎么了?”这时车开上了沃特敦石桥。

“看,鸭子!”罗恩指着查尔斯河喊道,“有个人在钓鱼。你能抓到一只鸭子吗?佩特拉的车坏了,”她耸耸肩,“被拖车拖走了。”

“你妈妈会在一个朋友家等我们,”当车驶近班宁家时我说,“然后你和妈妈就可以在一起度过今天剩下的时光了。也许你可以让她带你去看鸭子。”

“看鸭子,吃冰淇淋。”罗恩更兴奋了。

“你真会讨价还价,罗恩。”我回头冲她笑笑。但是班宁正在街角的房子里等我们。他一定看到了莉莉就在他家的车道上。他也知道我和罗恩正在去他家的路上。那么他为何不打电话阻止我呢?

我在一个路口的红灯前停下车,罗恩降下车窗。一股和煦的春风吹进车里,携带着青草和潮湿泥土的气息。远处的河上,鸭子叫个不停,还有一个渔夫,穿着宽松的及臀水靴和短袖衬衫,向河流深处走去。

莉莉站在班宁家车道上。

如果她知道我带罗恩来这里见普雷斯科特,就说明她是在等我。一旦我们到了,我将百口莫辩。

第61章 莉莉

“班宁主动找的你?私家侦探都是这么工作的吗?”莉莉眯眼瞅着萨姆,“拜托,别蒙我了。”

“见到你我很高兴,”萨姆靠在莉莉车的引擎盖上,“好久不见了。”

“得了吧,萨姆。跟我说实话。”

萨姆挪挪身子,“他在丹佛给我打电话,说罗恩可能有危险。”

“什么?”恐惧和慌乱使莉莉提高了嗓门,“危险——”

“莉莉,别紧张。他说你的事业有麻烦了,问我们有没有保持联系,问我知不知道你姐姐在哪里。他说凯茜马上就要退出证人保护了,她一心想要挟你。这会毁了你和罗恩的生活。他说如果我关心你,关心女儿,就应该来找罗恩,带她远离危险。他还说,如果我们知道凯茜在哪里,就应该马上告诉他。他会帮你对付凯茜。”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那样不是更容易吗?他父亲就是把凯茜送走的那个警察。他应该找我才对。”

“亲爱的——”他无意中喊了一句,随即道歉,“哦,对不起,莉莉。但他确实去找你了。具体情况我一无所知,只是听他说你和罗恩可能有危险。除了来帮你们,我还能做什么?”

“罗恩会有什么危险?我得去学校接她。但我不能走,因为——等等,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萨姆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莉莉注意到那还是七年前她送给他的手表。“你在等人。”她扫了一眼班宁房子二楼的窗户,“你在等谁?”

“快2点了。”萨姆抬起手臂,“是的。我很喜欢这块表。”

“听着,萨姆,”莉莉说,“凯茜在路上了,她随时可能到。但我得去接罗恩。如果班宁告诉你的是真的呢?如果凯茜打算——”

“我会陪着你。”萨姆说,“我们一起应对这件事。”

这时可以听见一辆汽车疾驰而来的声音。莉莉走到车道中央,这样车道两侧她都能看见。萨姆走到她身边。她不可能认出凯茜的车,但她想象它会慢慢向位于街角的这座白房子靠近。

“那是辆奥迪,”萨姆说,“凯茜开的是奥迪吗?”

“不知道。”莉莉说,随即喃喃自语,“天哪,我没看错吧?”

“你什么意思?”萨姆问。

车子开了过来,速度越来越慢。

后车窗降了下来。一只裹在白色衣袖里的细弱手臂冲他们挥舞着,后面是一张笑脸和飘动的企鹅发带。

“妈妈!”罗恩开心地喊道,“我看见你了!”

第62章 格丽尔

罗恩解开安全带,没等我关掉发动机就从车里钻了出去。

“妈妈!格丽尔阿姨,看,那是背诵《贾巴沃克》的叔叔。”罗恩跑过去拥抱莉莉,马尾辫左右摆动着。我尽量离他们远一些。“妈妈,我昨天说的就是这个叔叔——他也是你的朋友吗?你怎么没告诉我?他现在为什么在这里?他住在这里吗?你还记得我吗?”她向萨姆伸出手,“我叫罗恩。我们昨天见过面。在——”

“我知道,宝贝。”莉莉柔声对罗恩说,“我都知道了,所有的一切。”然后她转向我,冷冷地问道,“格丽尔,我女儿怎么和你在一起?”

“格雷顿学校有事,”我早准备好如何解释,“校长说打不通你的电话,佩特拉在汽修店,罗恩的第三个紧急联系人是我。”

“我当然记得你。”萨姆蹲在罗恩旁边,几乎和她平视。原先我一直认为罗恩是个迷你版的莉莉,现在看起来她也像萨姆·普雷斯科特。“我叫萨姆。”他说。

“萨姆,你认识我妈妈吗?”罗恩在社交场合非常有礼貌。

“认识。”萨姆说,“事实上——”

“普雷斯科特先生和我是老朋友了,”莉莉抢过话,“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他住得很远。我们——”

“这正是我想说的。”萨姆站了起来,“不过,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城市,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很好,”莉莉说,“那么,我和罗恩就要和你说再见了。是吧,罗恩?跟普雷斯科特先生说再见吧。”

莉莉话音刚落,她手中的手机响了一声,是信息提示音。她低头看了看,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后用手指往上滑动屏幕,好像信息很长似的。我猜是凯茜发的。天哪,凯茜就要到了吗?

“班宁在哪里?”我问萨姆。

“他告诉我去办点事,”萨姆说,“已经走了几个小时,随时都可能回来。”

“这不可能。”我摇了摇头,“他一小时前还在这里。他打电话告诉我他看到莉莉在车道上——”

“是我打电话告诉他莉莉来这里了。”萨姆说,“我对此也很惊讶。”

“格丽尔,”莉莉突然把罗恩拉进怀里,依然盯着手机,“我需要用一下你的车。”

我把手伸进包里掏钥匙,“你要做什么?”

“萨姆,我需要你……”她深吸一口气,“我想请你帮个忙,带罗恩去远处玩玩。你愿意吗,罗恩?”

“我愿意!”罗恩高兴得小脸通红,“萨姆,你喜欢鸭子吗?”

“鸭子最可爱了,”萨姆说,“我迫不及待想看到它们。莉莉,行吗?”

“听起来很完美。你们可以去远处玩一小时。”

我把车钥匙交给萨姆,“要是迷了路,就用GPS导航到沃特敦街,你会看到查尔斯河的。”

“罗恩知道我的手机号,萨姆。”莉莉说,“是吗,罗恩?”

“是的,是617……”罗恩背出了莉莉的手机号。

“很好,宝贝。”莉莉亲了一下罗恩,然后转向萨姆,“谢谢你,萨姆。”

第63章 莉莉

莉莉目送萨姆开车带着罗恩离开。她知道凯茜正在赶来的路上,确保女儿安全是她唯一的选择。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格丽尔?”现在她要跟制片人好好对质了。

“我很抱歉,莉莉。”格丽尔用鞋尖轻轻踢着草坪边的一堆泥土,“如果你给我机会,我可以解释。”

“我洗耳恭听。”莉莉说。现在是2点15分,凯茜还没到。

格丽尔清了清嗓子,“当史密斯,也就是班宁,打电话约我去丽都餐厅见面时,他先是告诉我有个委托人雇了他——我们现在知道是萨姆·普雷斯科特——他想——”

一辆汽车从拐角处开过来。司机没有放慢速度,没有因为停车标志而停下,也没有对照门牌号。是班宁昨天开着去丽都餐厅的那辆米色四门车。

“是班宁。”莉莉把手伸进上衣口袋,确认手机还在口袋里。

班宁下了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大步流星走向莉莉和格丽尔。他头戴黑色棒球帽,雷朋墨镜挂在黑色T恤领口上。

莉莉注意到他往车库和二楼窗户扫视了一番。

“你们在等我吗?”他看看莉莉,看看格丽尔,又看看莉莉的车,“你们一起来的吗?”

“不是。”格丽尔说。

莉莉向格丽尔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我敲了敲门,没人回应。我猜你的委托人走了。我是来告诉你凯茜已经在赶往这儿的路上了。”

班宁眯起眼睛,“什么时候到?”

格丽尔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本来说是2点,”莉莉举起手表给他们看,“但她迟到了。”

“很好。幸亏我来了。你应该提前给我打电话。她说她是从哪里来的?”班宁眯眼看看天空,戴上墨镜。

“她没说。”

“她告诉你她现在叫什么吗?”

“没有,”莉莉说,“不过,班宁,关于她你有没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

“比如?”

“比如她的动机。”

“我怎么知道她的动机?”班宁显得有些恼火,“你知道我一直没和她联系。”

“好吧,”莉莉说,“只是想确认一下。”她再次看了看表,“也许凯茜不会来了。”

“你这么认为?”格丽尔问。

“她会来的。”班宁说。

“也许你们俩应该进去。”莉莉指着前门。凯茜出现的时候,莉莉需要和她单独交谈。“必要时我就招手让你们出来。”她举起手机,“或者我给你打电话,格丽尔。”

“我们会一直盯着外面,”班宁说,“有什么情况我们马上出来。”

“好的。”莉莉说。

第64章 凯茜

凯茜迟到了,但不算太晚。按照导航,前方就是沃特敦石桥,她急躁地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等待着红灯变绿。查尔斯河就在她面前,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沿河岸走着。

信号灯变成了绿灯,她脚踩油门过了桥。当仪表盘上的时钟显示为2点17分时,她在汉密尔顿街和梧桐街的交叉处转弯,看到一个女人站在私家车道上。

她把吉普车开到路边,停在一辆米色四门车后面。她没有犹豫,没有停顿,没有怀疑,也没有评判,而是直接打开了车门。

凯茜和莉莉同时张开双臂,紧紧拥抱在一起。

良久,凯茜松开双臂,调整好挎包,后退一步,直视着妹妹。

“我难以相信,”她说,“你太完美了。”

“哦,凯茜,我也难以相信——你还好吗?”

凯茜看到了妹妹眼中的泪水,她眼中也有,“你留着我和普奇的照片。”

“当然,”莉莉说,“你去了哪里?我难以相信——”

“你住在这里吗?”凯茜指指眼前的两层楼房,“我很好。我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你吧——”

“听着,凯茜,”莉莉紧紧抓住凯茜的前臂,“我知道这样做让你感到困惑,站在别人家的车道上——我不住这里,不——如果有更简单的办法,我都不会这么做。但我必须问你。请给我两秒钟。我知道这很疯狂。我保证马上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不过,你得先回答我,当年在贝里克镇,柯克哈特侦探要指控你杀了杰里米·达根吗?”

凯茜说:“因为我把他独自留在了公寓,我不知道他死了,柯克哈特告诉我,陪审团永远不会相信这是一场意外。我想这也不算是意外,只是巧合。有各种各样的证据,我知道有,但他的死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柯克哈特告诉我——等等,”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莉莉,你是怎么想起来联系我的,我知道柯克哈特死了,那么——”

莉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好像在读什么信息。她闭了下眼睛,把手机放回口袋。

“我们得抓紧时间。”她说,“我看过那封信,里面只提到扎卡里·肖。你还记得吗?”

“他死了,”凯茜说,“死在监狱里。”

“好吧!”莉莉双手合十,好像在祈祷,“你并没有贩毒,对吧?”

“当然没有,”凯茜低声说,“我当时还是个大一新生。我知道如果不接受柯克哈特的提议,我就会进监狱。那天晚上我告诉过你,莉莉,我做了件坏事。我确实做了。我不该丢下他不管,而他真的死了。任何道歉都无法弥补那个错误。”

“我知道。”莉莉说。

“他们是谁?”凯茜看到从前门走出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个女人,身后紧跟着一个戴着墨镜和棒球帽的男人。

第65章 莉莉

“什么也别说,凯茜。”莉莉压低声音对姐姐说。

“好的,我不说话,不过他们是谁?”凯茜后退了一两步。

格丽尔和班宁朝她们走来。

“对不起,莉莉。”格丽尔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很不一样。

“对不起?”

莉莉感觉到凯茜又往后退了退。

“站住别动,阿特伍德女士。”

“你在说什么呢,班宁?”

“我说的不是你,莉莉,是你姐姐凯茜。站住别动!”

莉莉挽住姐姐的手臂,“班宁?”

“凯茜·阿特伍德,我是贝里克警察局的沃尔特·班宁·柯克哈特侦探。你也知道,谋杀没有诉讼时效。我们现在有了线人,他将指证你谋杀杰里米·达根。你得跟我去警察局。”

“什么?不!莉莉!”凯茜甩开莉莉的手,退向吉普车,“莉莉,你引诱我来这里?这一切你都知道?这简直是——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我那么信任你!”

她突然转身冲到吉普车旁,打开驾驶室的车门。

“不,不,不,凯茜,我没有,我没有。”莉莉必须让姐姐明白,是班宁骗了她。他不是警察,不可能是。他从一开始就对她们撒谎。他到底在做什么?“我发誓——”

但班宁狠狠摁住格丽尔,让其跪在地上,用枪对准她的头。尽管他戴着墨镜,但莉莉还是能看出他的眼睛在盯着凯茜。

“如果你逃跑,凯茜,我就杀了这个女人,”他威胁道,“然后再杀了莉莉。这样你手里又多了两条人命。”

“什么?不,凯茜——格丽尔——这怎么——”莉莉一下子乱了方寸。

“警官,停下!”凯茜的语气严厉而果断。

她从车旁一步步走过来。莉莉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走向她。

“莉莉,停下!”班宁的声音不容辩驳,“休想报警。”

“凯茜,”莉莉说,“听我说,这家伙在撒谎,警察绝不会拿无辜者当人质。”

“我到你跟前去,”凯茜的声音听起来冷得像冰,“如果你把枪放下的话。”

莉莉看着她朝班宁走去,同时举起一只手,做出投降姿势。她为何要这么做?班宁又不是警察。

“凯茜,对不起。”格丽尔跪在沥青路面上,用双手擦去眼泪,“我不知道会这样。”

“只要你把枪放下。”凯茜停下脚步,调整了一下肩上的挎包,“这是条件。”

“没有条件可谈。”班宁说。

“瞧,”莉莉说,“班宁,不管你是谁,现在可是大白天。”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举到与眼睛齐平的高度,让他看到她并没有拨打电话,又把手机放回口袋,“照凯茜说的做吧!”

“我到你跟前去,”凯茜再次说,“只要你把枪放下。我的意思是——放下。”

班宁把枪从格丽尔头上移开。

“凯茜!”他说,“我的意思是——现在就过来!”

“我姐叫你先把枪放下,”莉莉说,“放在车道上。”

“不然我就不过去,”凯茜说,“来吧,想杀谁就杀谁。”

凯茜和班宁之间现在只有大概4英尺的距离。他们瞪着彼此。

“把枪放下!”莉莉喊道,“格丽尔,站起来,把枪踢到我车边去。”

“快点儿!”凯茜说,“如果你想抓我,就这么做,这是最后且唯一的机会。”

班宁放下手枪,格丽尔把它踢到莉莉车旁的阴影里。

“凯茜,还记得当年你在达根公寓的厨房时,他打了个电话吗?”班宁说,“是的,我知道你没忘记。他那个朋友把什么都告诉我们了。即使我放过你,你也完了。还有你,莉莉,你也完了,因为你打算窝藏一个/T3432lkpVZpViQ9sHdwPxdtJVIk56rpvpsDnil+cco=逃犯。所以,放弃抵抗吧,凯茜,这次没人帮得了你。”

“我知道。”凯茜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莉莉,见你一面是值得的,虽然很短暂。我真希望也能见到罗恩。”

莉莉把手伸进口袋。格丽尔闪开了,班宁抓住凯茜的手臂。

“想耍花招没门,莉莉。”班宁说。

莉莉掏出手机,“只是手机罢了。如果你真是警察,说的是实话,并且持有逮捕证——”

“我不需要逮捕证。”班宁的声音依然很自信,“她是自愿来的,因为她知道她杀了杰里米·达根。”

莉莉举起手机屏幕,向前走了两步,看了格丽尔一眼,把手机在班宁面前晃了晃,希望分散他的注意力,“等等,你不想看看我手机里的照片吗?”

“是黑屏。”班宁说。

“别动!”格丽尔抓起地上的枪,指着班宁,“你知道我会开枪的。现在轮到我了。放了凯茜!”

“婊子!”班宁骂道,松开了凯茜。

“哦,我按错图标了吗?”莉莉点着手机屏幕,“几分钟前,我收到了托丝卡·马努基安女士的短信,她曾在贝里克镇当过记者。我给她发了一张在丽都餐厅外面拍的照片,是那两个女大学生拍的,背景里有你。”

凯茜现在挪到了班宁身后,将手伸进了挎包。莉莉吸引了班宁的注意力。

“那又怎样?”班宁问。

“托丝卡·马努基安知道沃尔特·柯克哈特唯一的儿子是伊利市的一名牙医。”

“胡说八道!”

“她还从照片上认出了你,”莉莉说,“她说你就是杰里米·达根。”

第66章 莉莉

莉莉看到凯茜的脸色发生了变化,说明她突然明白了。

凯茜向前迈出一步,从包里拿出一把手枪,顶在班宁的肋骨上,用另一只手扯下他戴的墨镜和棒球帽,扔到地上。她张大了嘴巴,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格丽尔也把手中的枪对准班宁,“杰里米·达根?可是他已经——”

“不管你是谁,”莉莉走近他,“你不能以谋杀杰里米·达根的罪名逮捕我姐姐,因为杰里米·达根就是你,你还活着。现在我要叫来真正的警察了。”

“这很荒谬——”

“闭嘴,”凯茜一字一顿地说,“把手举起来!”

他服从了,举起双手,但眼里冒着怒火。

“我这就拨打911——”莉莉说。

“还有,”凯茜冲着班宁继续说,“全世界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我现在杀了你根本不会产生任何问题。”

“凯茜,”莉莉小心翼翼地走近一步,“亲爱的,不要这样。”

“为什么不呢?”凯茜咬紧牙关,“是谁杀的他?凯茜·阿特伍德吗?那个可怜的女孩早就消失了。假定死亡,对吧,杰姆?”

“有人会在30秒内追踪到你。”班宁说。

“哦,你这么认为吗?”凯茜扬起眉毛,“追踪到我?祝你好运,混蛋!你和你雇的杀手已经找了我25年。你甚至不知道我现在叫什么。”

连莉莉都注意到班宁看了一眼凯茜的车。

“我车上没有车牌,”凯茜说,“这就是我迟到的原因。我在半路上停下来把车牌扔了。”

“这不是我的主意,”班宁急于推脱罪责,“柯克哈特告诉我,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我被抓,他也会被抓。”

“柯克哈特不干净?也参与了?也是个毒贩?”凯茜眯起眼睛,“柯克哈特让你装死?他怎么会——哦,天哪,他偷走了我的生活,还有我家人的生活。为了救他自己,也为了救你,他把罪责都推给了我。”

莉莉也明白了。他们利用了凯茜,操纵她,让她消失。难怪莉莉去找柯克哈特的时候,他表现得那么严厉和轻蔑。莉莉让他想起,他已经毁掉了他曾经发誓要维护的正义。他是个毒贩,是个罪犯,还是个无情的骗子。那天下午莉莉在他面前说的每句话,流下的每滴眼泪,都是在往他身上扎刀子。

“你把我丢在了公寓,”班宁反驳道,“你见死不救。然后我不得不消失!你毁了我的生活。我一直在等,等着让你付出代价的那一刻。难道你不明白你是怎么——”

“闭嘴!我毁了你们的生活?是你们两个自私鬼决定牺牲我——牺牲我——”

莉莉看到姐姐挺直了肩膀,扬起了下巴。

“现在该轮到你了,是不是?”凯茜说,“这就是因果报应。”

“亲爱的,”莉莉压低声音,好像在安抚生气的孩子,“没事的,别冲他开枪。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你现在终于可以回家了。”她拨打了手机,“结束了,警察马上就到。”

第67章 莉莉

“那就是她。”莉莉指着坐在远处河畔上野餐桌边的罗恩说。罗恩和萨姆·普雷斯科特并排坐着,正在读一本书。当她和凯茜以及格丽尔看着三辆警车开走的时候,萨姆给她打了电话,他同意和罗恩在外面再多待一会儿。他说他们找到了沃特敦书店,让莉莉放心,他们会在查尔斯河畔边看书边等她。

凯茜站在她身边,“罗恩多可爱啊!”

之前,莉莉一看到托丝卡·马努基安发来的短信,就知道班宁是个骗子。也就是说萨姆·普雷斯科特也被他利用了。他们都是他用来引诱凯茜现身的诱饵。

警察不到两分钟就赶到了。

“都不许动!”一个警察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拔出了武器。

“我是莉莉——”她抢先说。

“阿特伍德女士!”警察站在她面前,“到那辆吉普车后面去。你没事吧?”

“那个男人威胁要杀了我们,”莉莉说,“然后绑架左边的那位女士。她是我姐姐,她手里的枪是合法的。另一位女士手里拿的是他的枪。他本来拿枪对准她的头,但我们——”

“她要杀了我!”班宁把头扭向凯茜。

“不,”凯茜说,“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到警察局再告诉我们吧,先生。”警察说。后来又有两个警察赶来。“阿特伍德女士,你没事吧?”一个警察问道,“你和你的朋友都没事吧?”

“是的,当然没事,非常感谢。”她看了看他的胸牌,“阮警官,谢谢你们来得这么快。这都是因为我正在制作的一条大新闻。这是我的制片人。另一个是我姐姐。”

“嘿!警官。这些贱人在撒谎。”班宁气得脸都黑了,“你们为什么不逮捕她们?”

“因为这是莉莉·阿特伍德。”阮警官说。

警察给班宁戴上手铐。

“你当初为什么不杀了我,杰姆?”凯茜把枪放回挎包,满眼怒火地看着班宁,“那时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我,你知道我看到了你的——”

“该死的柯克哈特告诉我他已经把事情解决了。”班宁气急败坏地说,“他说他‘处理’了你,然后你就消失了。我以为你早就死了,我总算摆脱麻烦了。不然我会怎么想?”

“柯克哈特?”凯茜皱起眉头,“柯克哈特侦探说的?”

“快走!”阮警官一只手抓住班宁的肩,另一只手抓住他背后的手铐命令道。

“警官,我们能听他说完吗?拜托!”莉莉知道这是她们了解真相的唯一机会。

“你以为那天我在公寓给谁打电话了?”班宁说,“我知道你看见我藏在橱柜里的东西了,顺便说一句,谢谢你没有打电话求助。你是个胆小鬼,这是我们成功的唯一原因。柯克哈特把我救了出来,然后宣布我死了。他跟我说他会把我的所谓死亡怪到你头上,还会把你打发掉。所以我以为你对我没有威胁了。但后来他收到了那封信,并告诉了我。我一看,就知道你还是个隐患,但他不肯告诉我你在哪里。”

“可是柯克哈特在车祸中死了。”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找不到你了,凯茜。”班宁说,“但我能找到你,是不是,莉莉?我可以用你做诱饵,帮你亲爱的姐姐找到你。她来的时候我会在这里。我以为凯茜一看到我就会认出来,但她并没有。她不会有太多时间考虑这件事。你也是。我要是把你们俩杀了,警察绝对查不出来,因为班宁根本不存在。”

“我们现在必须带走他了,女士,”阮警官说,“我们会和你保持联系的。”

“你应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凯茜!”当警察把班宁,即杰姆·达根塞进警车时,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真是个——”

他后面的话车外已经听不到了。

“非常抱歉,凯茜,想不到会是这样。”她们向河边走去时莉莉说。

“你不可能预料到这一切。”凯茜抚摸了一下她的肩膀,“我想这就是名气的双重性,莉莉,它既是好东西,也能毁掉一个人。”

“你认为是班宁——我是说达根——杀了柯克哈特吗?”凯茜问,“制造了那场车祸?”

“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莉莉说,“但柯克哈特参与了毒品交易。还有那个显然无足轻重的扎卡里·肖,他们让你揭发了他。”

“是的。”凯茜说,“就像我在来的路上告诉你的,那天我确实听到杰里米在打电话。唯一知道这件事的就是接电话的那个人,也就是柯克哈特,警察队伍中的败类。”

她们并肩沿着河岸又走了几步。

“妈妈!”罗恩远远看到了妈妈,向莉莉跑了过来。莉莉的眼睛湿润了。这么多年来侵扰她的不安、焦虑终于在这个春天的下午烟消云散了。她暗下决心,要和凯茜以及罗恩一起拥抱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