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至民国时期道教正一派在敦煌地区的流传

2024-07-11 13:57段鹏
敦煌研究 2024年3期
关键词:莫高窟道教

内容摘要:此前学术界关注不够的敦煌莫高窟清代、民国时期斋醮榜文,既是道士在莫高窟为民众建醮的文本遗存,也是研究敦煌地区道教史乃至近代中国道教史的新资料。榜文中“正乙弟子”“安西直隶州敦煌县”等系列文字,以及清代、民国时期莫高窟游人题记中“正乙弟子”等文字均可证明,当时敦煌地区道教正一派一直在流传并有斋醮仪式等活动的开展。

关键词:莫高窟;道教;斋醮榜文;正一派

中图分类号:K877.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24)03-0127-08

The Spread of the Zhengyi School of Daoism in Dunhuang

from the Qing Dynasty to the Republic of China Period

—Focusing on Daoist Ritual Prayers Found at the Mogao Grottoes

DUAN Peng

(Institute of Ethnic Culture Research, Dali University, Dali 671003, Yunnan)

Abstract:The prayers for Daoist rituals from the Qing dynasty and the Republic of China period found in the Mogao Grottoes at Dunhuang are contained in written records about Daoist teachings. These manuscripts have received very little attention from academia, though they are highly significant as research material for studies on the history of Daoism in Dunhuang and contemporary China. This paper pays particular attention to words included in the prayers such as Zhengyi dizi正乙弟子(disciples of the Zhengyi school) and Anxi zhili Zhou Dunhuang Xian安西直隶州敦煌县(Dunhuang County under Anxi Prefecture, directly subordinate to the central government), as well as references to Zhengyi dizi found in the inscriptions left by visitors to the Mogao Caves during the Qing dynasty and the Republic of China period. The presence of these terms provides clear evidence that the Zhengyi school of Daoism and its rituals were already widespread and commonly practiced in Dunhuang during this period.

Keywords:Mogao Grottoes; Daoism; Daoist ritual prayers; Zhengyi School

传统道教史研究认为,清代以来道教式微,其中正一派比全真派更为衰落。这一观点,目前已近乎是学界共识[1]。此前有关甘肃敦煌地区道教的著述,主要记述发现藏经洞的全真龙门派道士王圆箓,而对敦煌地区道教正一派则未见专门介绍[2],似乎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这一点。

笔者自2017年1月开始多次至敦煌考察,在莫高窟看到一批未见历代史志资料记载的清代至民国时期道教斋醮榜文。这批资料弥补了地方史志道教资料的不足,表明除前人提到的道教龙门派外[3],清代至民国时期道教正一派在敦煌地区也一直存在并有活动,从而丰富了我们对近代中国道教史的认识。

由于此前未见学界专文讨论这批榜文资料,故对清代至民国时期敦煌地区道教正一派与全真派一样流行的史实亦未见披揭,故有必要专门介绍。文章首先介绍所见莫高窟清代、民国时期道教榜文及游人题记;其次在细读文本的基础上,分析这些资料与道教仪式的关系;最后结合其他相关资料,论证敦煌地区清代以后流行道教正一派的历史,以期略补前贤研究之未及。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一 敦煌莫高窟清代、民国时期道教榜文和正一弟子题记

(一)道教榜文

“榜”是一个多义字,在《汉语大词典》中该字有七种含义[4]。在宗教活动中,榜是举行道场仪式时公开张贴的文书和告示[5]。榜文内容主要包括斋醮的缘由、斋主、仪式主持者、仪式节次、使用经文目录、诉求等,概括了斋醮仪式的纲要。榜文通常在扬幡之后由道众张贴宣读,以晓谕民众及将斋主的诉求昭告于神明。有的榜文往往还会被保留至斋醮仪式结束[6],甚至一直遗存下来。

在莫高窟第94、454、152、138、344窟中,目前发现的道教榜文有十余则,可见的明确纪年有清嘉庆十九年(1814)、光绪十五年(1889)、光绪十八年(1892)、民国十年(1921)、民国二十年(1931)、民国二十三年(1934)。榜文纪年时间跨度达120余年,从清代延续至民国时期。

上述大部分道教榜文文字残缺,只有第94、152窟保存的3份内容相对完整。这3件榜文原件无题名,为便于讨论,兹按其时间先后编号为榜文1(第152窟东壁门南)、榜文2(第152窟北壁上部)、榜文3(第94窟北壁上部),拟名后按原行款移录其文如下:

1. 榜文1《灵宝酬恩醮筵普福经坛榜》

1. 灵宝酬恩醮筵普福经坛。

2. 伏以,月届八日,正西母启瑶池之宴;岁呼万千,

3. 喜极乐降佛世之尊。各姓雀跃,大众葵诚。

4. 大清国甘肃省安西直隶州敦煌县在南山千佛洞,奉

5. 道建醮、朝山进香、讽经,广种福田。秉诚

6. 正乙弟子安和、闫英、李三德、闫秀,

7. —拜礼《玉皇满愿宝忏》。

8. —讽诵诸品仙经。

9. —讽诵早晚功课。

10. 光绪十五年(“十五年”三字上有朱笔“印”字)清和四月初七日敬献(图1)。[7]

榜文上方有赤日纹样。榜文左右有乌丝栏,栏内有对联。上联为“佛生西域,祥光现于周朝”;下联作“圣教东流,金像梦于汉帝”。

2. 榜文2《敬设香花普福醮筵经坛榜》

1. □□普福醮□□

2. 伏以□□祥,大造无私于景贶;一诚报□,□情可

3. □□有□祈,克获感通。本坛今具为

4.民国甘肃省敦煌县在千佛山地方居住,一心奉

5. 道设醮修善,答报佛恩,祈保清平。保安信士,合郡人等,

6. □□□箓合郡男女,众姓人等,是日百叩,上干

7. 圣听。意者,言念众等生居中土,命禀

8. □□,出作入息,深荷

9. □□福庇,行藏语默,每赖

10. 圣主隆恩,常怀报答,恒思皈崇,兹直(值)良辰,虔修

11. □□。由是卜吉,辛未岁四月初四、五、六日,延

12. □□□□庭,□□修设

13. □宝普福善筵经坛一中,以今等因,仰乞

14. □…允下情,本坛得此,除已依

15. 修奉外,为此合行,须(此处“奉外为此合行须”几字上钤“道经师宝”朱印)至榜者。

16.   右榜通知

17. —奉奏正乙弟子安长年、马世山、李兴基、保保子,

18. — 奉诵  早晚功课。—拜礼《玉皇宝忏》。

19. —奉诵  《三官》《北斗》。

20. —奉诵  《真武十一耀(曜)》。—奉奏正表一通。

21. 民国二十年四月(此处“二十年四月”几字上钤“道经师宝”朱印)初五(“初五”二字朱书)日宣

22. 押

23. 榜示

24. 张挂庙庭外(图2)。[7]99

3. 榜文3《敬设香花普福醮筵榜》

1. 敬设香花普福醮筵经坛。

2. 伏以,神有高远之道,荡荡呼(乎)难名;人存精意默

3. 然,感应克呼。本坛今具为

4. 民国甘肃省敦煌县在城南乡香火地方居住,一心奉

5. 道设供修醮,祝贺神寿、祈保平安。保安信士

6. 俞培贤,

7. 正乙弟子王相熊、庄贵、马云、马世山。讽经单:

8. —讽诵《三官》《北斗》。—转早晚功课。

9. —讽诵 诸品仙经。—拜《宥罪宝忏》。

10. —奏表午朝科。

11.岁次民国二十三年四月初四、五、六日讽经叩拜(图3)。[7]79

榜文自右至左直书。榜文正上方横书“万善同归”四字,左右两角有“福”“缘”二字。

目前可见的其他残存榜文文字还有“光绪十八年……千佛洞诸佛……祥云缭绕”“常怀报答,恒思皈崇兹值,……于岁四月初四、五、六日筵”“民国甘肃”“民国十年”“嘉庆一十九年”“正乙弟子”“敬设香花 普 福醮”“五年四月八日启坛为事”“榜示”“灵宝正乙酬恩普福……奏为奉道……光绪”等。这些字迹与上述3则保存较完整的榜文在形制与行文和书写风格上多有相似,当同属清至民国时期道教榜文的遗存。

(二)道教“正乙弟子”题记

在敦煌莫高窟诸多题记中,有一些题记出现了“正乙弟子”等文字。这些题记主要见于莫高窟第94、150、152、344、454窟,明确的纪年有道光二十五年(1845)、同治十一年(1872)、光绪元年(1875)、光绪十六年(1890),主要集中在清代后期。为方便下文讨论,兹按时间先后列录其文如下:

1. 第94窟

佛以慈悲观自在,我从欢喜见如来。

道光二十五年(1845)讽经正乙弟子李天瑞叩。

2. 第150窟

同治十三年(1874)七月卅日,讽诵

《玉皇宥罪宝忏》,上消天灾,下禳疾病。

正乙弟子王捷、王正绪、

张文宣、朱彦  叩。[8]

3. 第454窟

光绪元年(1875)四月初八日,正乙弟子唐瑞、阎雪方、阎英、安春在[9]。

4. 第150窟

光绪十六年(1890)四月初六,正乙弟子□□□叩拜。

5. 344窟

四月初八佛圣诞,

善男信女设醮筵。

汉唐宋元明清间,

古洞玉像真可观。

丙子岁(1936)四月初八日朝山,

正乙弟子唐闰留。

6. 第152窟

凉州府武威县人正乙弟子。

上述题记时间从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至民国丙子年(1936),时间跨度近百年。其中,莫高窟第454窟序号3题记中的正乙弟子阎英也见于榜文1(作闫英),说明正乙弟子闫英大概是清末民初人士,在光绪元年(1875)他已经为正乙弟子。

二 敦煌莫高窟所见清代、

民国时期斋醮仪式

(一)榜文、题记所见清代、民国时期敦煌莫高窟斋醮仪式

综合上述榜文和题记,我们可以看出敦煌地区在清代至民国时期,有道教斋醮仪式在洞窟举行。现从以下诸角度予以观察。

1. 仪式时间

从清朝一直延续至民国时期。莫高窟第454窟有“乾隆元年四月初七武当会一会人等到此建醮”的题记[9]174,证明至少在清乾隆元年(1736)莫高窟已有建醮活动,而且有专门的组织“武当会”。此后从嘉庆十九年(1814)至民国二十三年(1934)一直有建醮的相关遗迹,这说明当地的建醮活动有一定的历史延续性。至于建醮的具体日期,主要在四月上旬,集中于初五、六、七日,即四月八的佛诞会期[10]。

2. 仪式地点

从上述材料可以推断,当时举行仪式的地点是敦煌莫高窟。莫高窟道教榜文及题记的遗存处就是当年斋醮仪式行持宣演的地点。如榜文1明确称建醮地点“在(敦煌县)南山千佛洞”;又如莫高窟第344窟内的题记称每年“四月初八佛圣诞,善男信女设醮筵”。由于建醮活动于佛诞日在佛教窟内举行,故有的榜文中可以看到跟佛教有密切关系的联句,如莫高窟第152窟榜文中有“佛生西域,祥光现于周朝;圣教东传,金像梦于汉帝。”的对联。

3. 信众身份

此外,我们可以看出当时仪式的斋主是敦煌县的奉道民众。榜文2中斋主是在“ 民 国甘肃省敦煌县在千佛山地方居住”,榜文3中的斋主是在“民国甘肃省敦煌县在城南乡香火地方居住”,说明上述斋主都是敦煌地区的本地居民。有时参加活动的人数应不在少数,如榜文2中有“合郡男女、众姓人等”的记载。

4. 仪式目的

当地举行斋醮仪式的斋意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朝山进香,讽经积福;二是祈求清吉平安,消灾禳疾。如榜文1是“朝山进香、讽经广种福田”;榜文2是“设 醮 修善、答报佛恩、祈保清平,保安”;榜文3是“祝贺神寿、祈保平安、保安”;题记2是“上消天灾,下禳疾病”等。上述内容都清楚反映了这一点。

5. 道士身份

从上述材料可以看出,当时斋醮仪式的主持者是道教正一弟子。如榜文1、2、3均明确记仪式主持者是“正乙弟子”。又如榜文1中出现的闫英同样出现在莫高窟第454窟序号3题记中,光绪元年(1875)他已有正乙弟子身份,光绪十五年(1889)仍在莫高窟主持斋醮仪式。再如马世山一名并见于榜文2和榜文3,他是正乙弟子,分别于民国二十年(1931)和民国二十三年(1934)在莫高窟主持斋醮仪式。根据统计,在上录榜文和题记中标明“正乙弟子”且姓名可考者有21位。上述材料所说“正乙弟子”即正一弟子,他们在行持仪式时都认同且标明自己的道教“正乙弟子”身份。

6. 仪式文本

根据榜文可知,当时仪式行持过程中诵念的经主要是与斋意对应的道教经典。榜文所记都是道经的简称,如《玉皇满愿宝忏》系《太上洞玄灵宝高上玉皇满愿宝忏》的简称[11];《宥罪宝忏》系《玉皇宥罪锡福宝忏》的简称[11]516-524;《三官》系《太上三元赐福赦罪解厄消灾延生保命妙经》的简称[12];《北斗》系《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延生真经》的简称[13];《真武》系《元始天尊说北方真武妙经》的简称[14];《十一曜》系《元始天尊说十一曜大消灾神咒经》的简称[14]868-870。在榜文1、3中,将这些经统称为“诸品仙经”,泛指数部道经的组合,这与《天皇至道太清玉册》中“正一诸品仙经”列《太上北斗延生真经》等11种道经的情况相类似[15]。这些道经都被认为有“障业断除、吉祥骈集、获增福以消灾、福德增崇、社稷安宁”的功能。

7. 申奏表文

在斋醮仪式中,道士需要通过申发文书向神灵陈述斋醮的意旨,以获得神明感通。如果斋醮仪式中缺少进奏表章这一节次,斋意将不能上达天庭,所请神灵便不与法事,斋醮仪式的目的就不能达到。因此,榜文2中有“奉奏正表一通”、榜文3中有“奏表午朝科”等奏表仪式,是达成消灾赐福这一斋意必不可少的一环。

总之,上录莫高窟遗存的相关榜文和题记证明,从清代到民国时期,敦煌地区一直有道教信众请正一弟子在莫高窟举行斋意明确的道教斋醮仪式,不仅诵念《玉皇宝忏》等道教经典,而且还向神灵申发陈述道教斋醮意旨的表文。

(二)敦煌莫高窟所见道教祈禳“过关煞”仪式

中国古人认为,人一生中会遇到诸多关煞,只有平安度过关煞,方能健康顺利。而要顺利度过关煞,就必须举行相应的禳关仪式。禳关仪式既见于佛教,也见于道教。清代陈仲远校辑的《广成仪制禳关度煞全集》详细列有36关煞神祇,与道教禳关仪式有密切关系。

我们在敦煌莫高窟第95、138、454窟中发现了一批“过关煞”仪式的遗存。莫高窟第95窟的关名直接题写在主龛中心柱后“∩”形甬道墙壁上。以顺时针方向由主室南壁东至西,西壁南至北、北壁西至东方向依次写有:

三十六关、白日关、四吉关、段(断)桥关、金锁关、鬼门关、阎王关、铁驼(蛇)关、吉却关、童命关、白虎关、青龙关、白虎关、无命关。

莫高窟第138窟“关名”写于黄麻纸上,有36条,分别张贴在主室墙壁。以顺时针方向,由主室南壁东至西,西壁南至北、北壁西至东方向,残存文字有:

……飞龙关、深水关、金锁关、真鸡关、雷翁打脑关、鸡飞关、□狗□、□青□、水火关、浴盆关、百日关……[16]

莫高窟第454窟“关名”写于黄麻纸上,约有36条,分别张贴在主室墙壁。纸条的大小和第138窟相一致。但文字可辨者仅为“……落井关……关……”其余均损毁不明。

上面三个洞窟中保存的关条,其书写风格与洞窟中的清代、民国时期游人题记字迹相似,当同属清代、民国时期的遗存。部分关条如:“金锁关、鬼门关、铁蛇关、夜啼日哭关、鸡飞落井关、急脚撞命关、短命关”等与《正一禳关解煞科仪》中所列的关煞名相符合,说明这些遗迹是清代、民国时期正一道士举行祈禳过关煞仪式的遗存。由于上述遗迹在莫高窟三个洞窟中都出现,一定程度上说明道教祈禳过关煞的仪式在当时较为盛行。

莫高窟第138、344、454窟在清代曾被改造为“娘娘殿”,成为求子的重要场所[16]199。故在第138、454窟中举行的过关煞仪式,可能与孩童过关煞有关[16]212。遇有关煞的孩童,其父母延请道士在具有保佑孩童功能的“娘娘殿”为他们举行祈禳“过关煞”仪式,无疑可以强化仪式的功能。写有关名的黄纸有被焚烧的痕迹,很可能是在仪式中要焚烧关条的证明。莫高窟第95窟的关名则直接题写在墙壁上,现今所见题写内容虽不完整,但开头即写有“三十六关”,说明“三十六关”是禳关时会提到的称名。在莫高窟第95窟中心柱“∩”形甬道入口处绘有虎头纹(图4),该窟可能是在清代、民国时期充当固定举行祈禳“过关煞”仪式的场所。“过关者”先从南侧钻入甬道口且环绕写有关名的甬道,再从北侧象征关口的“虎口”钻出,形象地脱离虎口,完成“钻关”仪式,通过这一仪式求各守关神灵保佑斋主及祈佑者顺利过关。

总之,我们通过对榜文、题记进行分析,并综合祈禳过关煞仪式进行考察,可以看出清代、民国时期敦煌莫高窟举行的斋醮仪式,明显体现了道教正一派“祈禳斋醮,祈福禳灾”的特征[17]。根植于中国传统社会中的道教,与民众日常生活紧密结合,民众有吉凶之事便延请道士建斋设醮,而道士通过举行斋醮仪式的途径满足民众的诉求。

三 清代、民国时期道教正一派

在敦煌地区的流传

清代、民国时期敦煌莫高窟中出现道教正一派的遗迹与自清代康熙朝以来中央王朝加强对西北地区的经营有关。据乾隆《重修肃州新志》记载,清代“雍正元年,置沙州所。三年升卫,隶安西同知”[18]。石之瑛《开沙州记》进一步记载说:“雍正三年,皇上命设沙州所。四年,川陕总督岳公巡边至沙州,相度地利,题请改卫,并招甘省无业穷民二千四百户,开垦屯种。”[19]这表明为了建设沙州卫,清政府从甘肃其他地方组织了大批移民到敦煌屯垦,敦煌的社会经济因此得以逐渐恢复,道教也随着移民的到来而在敦煌地区得到较大发展。

首先,有“道人”见诸志书,有道教造像塑于洞窟中。据《重修肃州新志》称:清初,敦煌地区石窟多被尘沙所掩埋,而“画壁丹青尚有存者,今道人等梳爬,略见眉目”[18]440。可见,在莫高窟的重新恢复过程中,“道人”曾经发挥过积极作用。乾隆《甘肃通志》载:“西云观,在沙州卫城西三里,雍正八年(1730)建。”[20]说明早在清雍正年间,敦煌已经建修了以西云观为主的道教宫观。道光《敦煌县志》卷5载:“道会司一员,嘉庆三年奉文额设。”[21]这表明从嘉庆三年(1798)开始,敦煌地区已经设有专门管理道教的机构道会司。另外,在道光《敦煌县志》卷1“图考”中,《文昌宫图》《武庙北台图》《城隍庙图》《西云观图》《千佛灵岩图》上均标有道人居住的道院。道教信众还在莫高窟洞窟中塑造道教塑像,莫高窟第94、143窟佛像前至今还保留着清代塑的老君像(图5)。

其次,有明确的道派传承。莫高窟所见榜文1、2、3及6条题记中正乙弟子的字辈“长”“世”“兴”“三”“保”“正”,与《诸真宗派总簿》载正一派道谱所记字派相吻合[22]。说明当时敦煌正一弟子是依据一定谱系传承的。

再次,道教正一派弟子通过举行斋醮仪式服务信众、满足信众各种需求,并通过斋醮仪式与地方社会保持着密切的互动。莫高窟所见清代、民国时期的榜文及题记中的“正乙弟子”,即是当时正一派在敦煌举行斋醮仪式活动的真实写照。其中敦煌民众在四月八期间延请道教正一派弟子在莫高窟设斋建醮祈福,仪式行持者通过诵经、做早晚功课、申奏表文等仪式,将民众“普福”的集体诉求向神明表达,满足了民众的集体愿望。

最后,时间跨度长。根据现今所见的榜文和题记资料,可知道教正一派弟子从嘉庆十九年(1814)至民国丙子岁(1936)期间,一直都在敦煌莫高窟举行宗教活动,时间跨度前后至少达120多年。正乙弟子通过“祈禳斋醮,祈福禳灾”的行事服务于民间[17]362,既促进了道教正一派在敦煌地区的传播,又深入到民间社会,还加强了道教与敦煌地方社会的互动。

四 结 语

敦煌莫高窟清代、民国时期榜文和游人题记,是正一派道士这一时期在莫高窟为民众建醮的文字遗存,其中的信息为我们展现了当时道教与敦煌地方社会互动的难得历史画面,这些材料是研究敦煌区域道教史乃至近代中国道教史的新资料。根据在敦煌莫高窟所见的道教榜文和游人题记,我们发现清代至民国时期,敦煌地区的道教正一派与全真派一样流行。传统道教史研究中认为“清代以来道教式微、正一派比全真道更为衰落”的说法,看来并不适用于全国各地。

附记:本文在洞窟考察及图片使用方面得到敦煌研究院提供的帮助,文章撰写中先后得到导师马德先生、上海师范大学侯冲教授、香港中文大学谭伟伦教授指导,在此一并致谢!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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