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家姝 黄重龄 安立发
摘要:文章基于TOE框架构建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理论模型,采用fsQCA方法对沪深A股21家新能源汽车企业上市公司2017—2021年面板数据进行组态分析。研究发现: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受到多个前因要素的共同影响,不存在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必要条件;存在两组类型、三条路径驱动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表明不同的前因条件组合可以实现行业高质量发展;无论是通过哪条路径实现高质量发展,高程度行业竞争压力及大规模政府补助是必不可缺的驱动条件;在企业存在高程度竞争压力和大规模政府补助的条件下,创新产出水平和组织韧性存在一定的替代关系,并以“殊途同归”的方式共同推动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多重条件间组态效应的存在展现了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复杂性,企业管理者应重点关注技术、组织、环境等多方面要素之间的协同联动,政府应加大资金支持力度、强化政策引导,鼓励新能源汽车企业通过转型等方式实现高质量发展。
关键词:新能源汽车企业;TOE框架;fsQCA;高质量发展
中图分类号:F27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1-9840(2024)02-0050-11
DOI:10.16713/j.cnki.65-1269/c.2024.02.006
On Driving Path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New Energy
Automobile Enterprises
—An Configuration Analysis Based on TOE Framework
DENG Jiashu,HUANG Chongling,AN Lifa
(Gansu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Lanzhou 730070, China)
Abstract: This paper constructs a theoretical model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new energy automobile industry based on TOE framework, and adopts fsQCA method to conduct configuration analysis on 2017-2021 panel data of 21 Shanghai and Shenzhen A-share listed companies in the new energy automobile industry. The findings are as follows: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the new energy automobile industry is affected by multiple antecedents, and there are no necessary conditions for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there are two groups of types and three paths to drive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new energy vehicle enterprises, indicating that different combinations of anthems can achiev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the industry; no matter which path to achiev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a high degree of industry competition pressure and large-scale government subsidies are indispensable driving conditions; under the conditions of a high degree of competitive pressure and large-scale government subsidies, innovation output and organizational resilience have a certain substitution relationship, and jointly promote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the new energy automobile industry through a "convergence of divergent paths". The existence of the configuration effect between multiple conditions shows the complexity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the new energy automobile industry. Enterprise managers should focus on the synergy between various factors such as technology, organization and environment, and the government should increase financial support and strengthen policy guidance to encourage new energy automobile enterprises to achiev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through transformation and other means.
Key words: new energy automobile enterprises; TOE Framework; fsQCA;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一、问题的提出
2020年9月,习近平主席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的讲话中提出要加快形成绿色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2022年10月,党的二十大指出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并强调这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2023年2月,工业和信息化部等八部门联合发布了《关于组织开展公共领域车辆全面电动化先行区试点工作的通知》,为新能源汽车行业高质量发展指明了方向。新能源汽车行业充分响应了国家政策号召,能够有效落实低碳、环保的发展理念,是我国实现绿色发展的主要战略阵地[1]。因此,推动新能源汽车行业高质量发展,是我国从汽车大国迈向汽车强国的必由之路[2],也是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顺势之举”。
具体而言,国家层面号召的“高质量发展”是区别于“高速增长”的概念表述,新时代高质量发展的政策目标以及实现目标的优先次序分别是“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3],其核心任务之一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4],即将资源配置、技术水平、劳动力素质、制度等因素进行结合并转化为产出的总体效率[5]。基于制造业企业效率动态变化的视角,高质量发展的要求就是绝对的技术进步和资源配置效率的提高[6]。根据新经济增长理论,促进产业效率提高的根本动力在于技术进步,借由技术创新促进生产前沿向外拓展并实现多元组合产出[7],推动高素质劳动力、知识资本等投入要素的升级[8],带动跨企业、跨行业间的资源配置优化[9],进而实现降本提效[10],缓解行业内部竞争压力。现有关于高质量发展的研究主要聚焦经济、教育、文化和公共服务产业的高质量发展[11],有学者探究了个别因素对宏观经济全要素生产率的作用机理,主要涉及市场环境、产业政策[12],营商环境、技术更新[13]。也有少数学者基于复杂系统观,统筹多元影响因素对高质量发展进行理论分析和实证研究[14]。新能源汽车既是我国制造业发展的大势所趋,又是稳工业稳经济的重要中坚力量,而目前对其高质量发展的研究却很少,仅有的相关研究也都是从国家政策[15-16]、消费者偏好[17]、产业技术创新[18]、公共基础设施等单一因素出发对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进行探讨。因此,本文认为既有研究存在以下不足:第一,对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研究文献数量相对较少;第二,已有文献大多从单一因素视角出发探讨其对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而高质量发展的实现往往呈现出多元复杂性,仅针对单一因素进行探讨忽视了高质量发展的复杂驱动机制。
基于此,本文以沪深A股21家新能源汽车行业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探究多重因素对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机理。本文的边际贡献在于:第一,运用组态分析方法来研究因果复杂性[19],借助组态思维研究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多层面影响因素和发展驱动路径;第二,在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过程中,积极探讨各影响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引入TOE框架,构建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驱动路径的整合性框架,利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sQCA)方法,厘清各因素对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以及各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
二、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TOE框架分析
TOE是一种基于多层次技术应用情境的分析框架,将不同情境下企业或组织行为决策的影响因素归纳为技术进步(T)、组织运行(O)、环境支持(E)3个层面[20]。其中:技术进步(T)是企业获取竞争优势的重要手段,组织运行(O)是企业将生产力转化为社会财富的基础,环境支持(E)是指外部环境包括政策环境、市场环境和竞争环境等对技术创新的依赖程度[21]。结合我国新能源汽车企业技术创新水平及特征,本文将通过研发投入强度和创新产出水平两个指标对技术进步(T)进行衡量,通过企业成长性和组织韧性两个指标对组织运行(O)进行衡量,通过竞争压力和政府补助两个指标对环境支持(E)进行衡量,进一步厘清多元因素对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联动匹配效应及作用机制。
(一)技术进步
内生增长理论认为研发投入强度是技术进步的主要影响因素之一,研发投入强度越大,技术进步效果越好[22]。企业行为理论认为决策者会根据企业的创新产出水平对企业的研发投入作出调整[23]。研发投入强度是驱动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技术条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企业识别、吸收和学习外部知识的意愿[24]。同时,企业创新过程中形成的知识基础与研发投入强度息息相关。这就意味着具备高研发投入强度的企业对外部知识的学习欲望更加强烈,从而有助于提升其学习能力以应对市场变动,利用自身的知识基础进行技术改革,使企业的技术特征与自身组织结构相互协调匹配,实现技术领先的战略目标。在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过程中,企业的学习意愿以及学习能力可使其从“绿色创新”的外部环境中吸收外部知识,开展创新活动。创新产出是企业产品根据市场需求进行技术融合的产物[25],而创新产出水平则取决于企业产业专业化集聚产生的规模效益、合作效益和学习效益[26],体现了企业在一定时点的创新成果及质量。因此,本文将研发投入强度和创新产出水平作为影响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技术进步(T)条件。
(二)组织运行
根据企业生长周期理论,企业所处的生命周期阶段可能会对企业的研发投入造成影响[27]。动态能力理论认为领导者对组织的运行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组织韧性的形成和发展依赖于领导者在企业不同阶段所采取的相关措施[28]。企业成长性是指企业在规模不断扩大的过程中实现资产增值的能力[29],具体表现在企业规模与组织架构两方面:较小的规模会限制企业获取社会资源的能力以及规模生产能力,最终导致企业的市场占有率较低;较大的规模可弱化企业受到的生产能力及市场占有能力约束,这类企业不仅有先进的技术,而且其产品和服务具有通用化、多样化特点,从而可促进企业高质量发展。由此可见,高成长性的企业对市场变动的反应更加敏锐,能够突破诸多制约进行绿色创新,实现高质量发展。组织韧性可衡量新能源汽车企业识别潜在风险、有效应对突发情况以及适应外部环境的能力[30]。在“双碳”战略目标对传统汽车企业提出了更高要求的背景下,只有绿色创新才能使企业保持原有的竞争优势。组织韧性则可通过信息交流等方式促进技术创新,对资源配置进行战略调整,以适应市场环境的变化,从而为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提供保障。因此,本文将企业成长性和组织韧性作为影响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组织运行(O)条件。
(三)环境支持
资源基础理论认为适当的政府补助可以使技术创新企业产生更大的资源边际效用[31]。制度理论认为,组织为应对竞争压力、提高组织合法性,会持续进行技术创新[32]。目前,新能源汽车企业技术创新存在风险高、周期长等特点,单靠企业自身的资源及驱动能力已经不能满足技术创新的要求,还需要政府部门及社会力量的介入。政府补助作为最直接的扶持企业发展的方式,能有效降低融资约束给企业带来的负面影响[33],还会向外界传递企业发展前景良好的信号,为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提供资金保障。竞争压力是企业进行技术创新的动力。新能源汽车企业的竞争压力主要来自外部绿色技术创新的市场环境。受环境规制的影响,新能源汽车企业需不断开展技术创新以获取政府补助及创新技术优势[34]。在同行业的竞争压力下,企业会更加积极地开展创新活动,以获取更大的竞争优势。此外,竞争压力可使企业增强自身的创新能力,保持核心竞争优势,减少对外部主体创新技术的依赖。因此,本文将政府补助和竞争压力作为影响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环境支持(E)条件。
综上,技术进步(T)、组织运行(O)、环境支持(E)3个一级条件下共包含6个二级条件,其中研发投入强度、创新产出水平、企业成长性、组织韧性属于企业内部因素,政府补助、竞争压力属于外部环境因素。组态视角下,各个前因要素并非单独对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产生影响,而是通过协同联动发挥作用。因此,本文基于组态视角,从TOE理论框架出发,结合新能源汽车企业发展现状,构建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驱动路径分析框架,具体如图1所示。
三、研究设计
(一)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本文基于定性比较分析方法(QCA)进行分析,该方法被广泛运用于政治学、社会学等研究领域,其优点在于:一是区别于传统线性因果分析中仅关注独立要素对结果的影响,而是基于整体视角来解释条件组态与结果变量之间的复杂因果关系[19];二是以组态视角分析可有效解释传统分析方法无法解释的因果非对称性问题;三是整合了定性分析与定量分析的优点,既适用于小样本研究,也适用于大样本研究[35]。基于本文所探讨的问题,在剔除ST、*ST类以及数据缺失企业之后,最终选取沪深A股21家1新能源汽车行业上市公司2017—2021年面板数据作为样本,数据主要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和国家知识产权局,部分数据根据企业年报手工整理得到。
(二)变量选取
1.结果变量。本文的结果变量为企业高质量发展(HD),参考李雄飞[36]的研究,通过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来衡量企业高质量发展水平。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测度方法有OP、OLS、LP法等[33],本文参考鲁晓东[5]的研究,采用LP法测度企业年度全要素生产率,数值越大表明企业高质量发展水平越高。
2.前因变量。一是研发投入强度(RD)。学界关于该指标的测度方法大致可分为两种:一是企业研发支出/总资产,二是企业研发支出/营业收入。本文参考权小锋[37]的研究,将企业研发支出与营业收入的比值作为衡量企业研发投入强度的指标,数值越大表明企业研发投入强度越大。二是创新产出水平(Inno)。本文参考余得生[38]的研究,采用企业当年专利授权总数加1的自然对数来衡量。专利可细分为发明专利、实用新型专利和外观设计专利,数值越大表明企业创新产出水平越高。三是企业成长性(Growth)。目前关于企业成长性的衡量方法大致有两种:一是选取符合企业成长性的指标如盈利能力、发展能力等[39],通过熵权法测算得出;二是选取与文章主题契合的单一变量来衡量。因本文聚焦企业的发展能力,故参考万骁乐[40]的研究,选取销售收入同比增长率作为企业成长性的衡量指标,数值越大表明企业成长性越高。四是组织韧性(OR)。本文参考张吉昌[41]的研究,将资产负债率作为组织韧性的衡量指标,数值越大表明企业的组织韧性越强。五是竞争压力(HHI)。本文参考张延林[42]的研究,选取赫芬达尔—赫希曼指数来测量行业竞争压力,计算方法为行业内每家公司的主营业务收入与行业主营业务收入之比的平方累加,数值越大表明该行业市场份额越集中,竞争压力越小。六是政府补助(Sub)。本文参考孙佩红[21]的研究,采用公司年报中披露的数据来衡量企业获得的政府补助规模,以反映政府对企业发展的支持力度,数值越大表明政府补助规模越大。各变量定义如表1所示。
(三)数据校准与转换
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sQCA)中,对样本数据进行变量校准,赋予其集合隶属。鉴于TOE框架下的协同效用对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驱动路径研究完全符合QCA方法的实证研究要求,故根据杜运周[19]的研究,对本研究的前因变量和结果变量进行直接校准,并将所用的锚点分别设定为95%分位数(完全隶属)、50%分位数(交叉点)、5%分位数(完全不隶属)。各变量校准锚点及相应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
四、实证分析
(一)条件变量的必要性分析
根据fsQCA条件组态分析的要求,需要对单个前因条件是否为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必要条件进行分析和检验,即条件变量的必要性分析。基于Ragin[43]提出的检验标准,若前因条件一致性水平大于提前设置的阈值(通常为0.9),即可视为导致结果的必要条件;若小于0.9,则表明前因条件未能达到成为必要条件的标准。条件变量的必要性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可知在对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条件变量的必要性分析中,未能出现一致性大于0.9的前因条件,即不存在正向的必要条件。但在对其非高质量发展条件变量的必要性分析中,缺乏创新产出成为必要条件(一致性与覆盖度均为1)。可能的原因是相较于传统燃油车行业,新能源汽车行业主要是技术导向型的制造业,创新性与先进性是其发展并实现“弯道超车”的本质属性,企业一旦缺乏创新产出,势必无法推动高质量发展,甚至可能成为企业转型升级的桎梏。以上结果表明新能源汽车企业的高质量发展具有一定的复杂性,并非单一要素作用的结果,需要技术进步(T)、组织运行(O)以及环境支持(E)的相互协调、共同驱动,侧面验证了组态分析的科学性与必要性。
(二)条件组态的充分性分析
在fsQCA方法中,揭示引导结果发生的多元前因变量的可能组态或协同路径被定义为条件组态的充分性分析[19]。本文基于TOE分析框架,选取研发投入强度、创新产出水平、企业成长性、组织韧性、政府补助、竞争压力6个前因条件,运用fsQCA3.0软件的集合理论模型对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条件组态进行充分性分析。将“高质量发展”组态分析结果的原始一致性阈值设置为0.8,频数阈值设置为1;同时,为保证路径结果的丰富性及合理性,兼顾矛盾组态的减少,参照Thomas[44]的研究,将PRI一致性设置为0.6,可以得到简约解、复杂解、中间解。通过对简约解与中间解进行嵌套对比,可识别条件组态的核心条件和边缘条件,并对相应的组态或路径予以呈现,结果如表4所示。同时,参考杜运周[19]的研究,本文仅对具有更强解释性、可靠性、简洁性的中间解进行详尽分析。
由表4可知,整体来看,推动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组态有3个,创新产出水平与政府补助成为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核心条件。3个组态的一致性分别为0.886、0.974、0.950,总体一致性为0.891,总体覆盖度为0.581,表明满足以上3个组态的新能源汽车企业占比达89.1%,覆盖度达0.58%,说明条件组态对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案例具有较强的解释力,验证了分析结果的有效性和可靠性。基于以上3个组态的核心条件及其背后的解释逻辑,本研究将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路径归纳为政府—企业联动型和政府主导型两类,并结合样本企业进行具体分析。
1.政府—企业联动型。该类型的代表组态路径有2条,一是组态路径P1:RD×HHI×Inno×OR×Sub。组态路径P1表明高水平的技术投入与产出(T)、具备一定韧性的组织运行(O)以及政府保驾护航的环境支持(E)能够有效推动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侧面验证了运用TOE框架分析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合理性。其中创新产出水平和政府补助发挥了核心作用,研发投入强度、组织韧性、竞争压力发挥了一定的辅助作用,其一致性为0.886,唯一覆盖度为0.108。为更好地诠释组态路径P1对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作用机制,本文选取该路径下的典型案例企业比亚迪进行分析。
比亚迪作为目前国内新能源汽车行业中的龙头企业,在产业建设的窗口期便将发展重心集中于电池技术,其产业创新生态系统具有三大基本特征,即国家产业政策大力扶持、技术路线更新意愿强烈以及产品开发路线明确。2017—2021年间比亚迪不断增加研发投入,其创新产出数量为4194项,远高于行业均值1713项。这表明比亚迪对自身科技创新的高度重视,为其占据行业龙头地位奠定了一定基础,也为企业高质量发展立下了根基。虽然受新冠疫情的影响导致其研发投入从2019年开始减少,但考虑到研发投入效果的滞后性,此前比亚迪的研发投入与产出已经让企业走在行业前沿。值得注意的是,随着其他发展势头良好的新能源汽车企业不断增加技术研发投入,比亚迪未来的潜在风险仍然存在,想要维持行业龙头地位,仍需将重心置于技术更新及产品研发方面。好在比亚迪拥有的高组织韧性已为其踏上高质量发展之路奠定了基础,遵循“导向—能力—绩效”[45]的研究思路可以发现,比亚迪的组织韧性系数为0.02,远高于行业均值0.0076。这表明比亚迪高管在新能源转型发展的初期便确立的技术更新及产品开发路线使其能够从容应对潜在的危机与未来的挑战,形成了相应的风险意识和合作偏好,优秀的组织内部环境推动其销售收入稳步增长,2017—2021年间同比增长率分别为0.60、0.16、0.68、0.25、0.16。不断增长的销售收入也意味着不断占据更大的市场份额,更容易获得政府相关政策的倾斜,尤其是在新能源汽车产业被纳入我国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时期。研究数据显示,即便是在2020年以来相关补助下滑的境遇下,考察期间比亚迪仍然获得了累计104.25亿元的政府补助,年均20.85亿元,同期新能源汽车整车制造企业的政府补助均值仅为18.90亿元。这也侧面验证了政府补助在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过程中发挥的重要推动作用,政府提供的政策与补助倾斜在为行业内企业搭建巨大市场的同时,也为企业未来高质量发展铺就了“快车道”。同时,“政府—企业联动型”组态路径P1也表明企业自身的奋进图强可为其在市场中赢得一席之地。为此,在政府“搭台”、企业“唱戏”的动态联动下,新能源汽车企业实现高质量发展自然也是顺势而为之举。
二是组态路径P2:~RD×HHI×Inno×~Growth×~OR×Sub。组态路径P2表明高水平的创新产出(T)与完善的外部环境(E)也可以推动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与P1相同,P2也是由创新产出水平与政府补助发挥核心作用,但研发投入强度呈现出核心条件缺失的现象。可能的原因在于研发投入的效果存在滞后性,前期研发投入并不能体现在当期创新产出上,但随着往期研发投入带来的创新成果产出在当期呈现出来,并对企业发展战略及产品异质性和先进性产生正向影响,相应的财务绩效也会得到正向反馈,因此并不会影响企业后续的高质量发展。在此技术产出(T)的保障下,当环境支持(E)中严酷的行业竞争让企业意识到市场经济的“优胜劣汰”时,能够激励企业更为主动地向高质量发展的路径靠拢。值得一提的是,实证数据显示该组态的一致性为0.974,唯一覆盖度为0.070,表明该组态虽然能够推动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但由于部分企业缺乏一定的组织运行能力,导致其无法覆盖足够多的样本。本文选取该路径下的典型案例企业江淮汽车进行分析。
江淮汽车是典型的国有燃油汽车企业,其发展经历了“逆向工程”“正向研发”“自主创新”3个阶段[46]。随着新发展理念的提出,政府对绿色发展的扶持力度加大,企业对绿色创新更加重视,而研发资金投入的效果并不能在当年得到体现,一般存在3年的滞后期[47]。通过江淮汽车2017—2021年的相关数据可以看出,其研发投入强度呈稳步上升态势,但其研发投入强度均值4.078明显低于行业均值5.437,这也成为限制其企业成长性增强的原因,考察期间其企业成长性均值仅为0.185,约为行业均值0.351的二分之一,表明江淮汽车在组织运行层面缺乏一定的战略眼光,未能及时跟上行业的主流发展趋势。但是,好在高水平的创新产出能够及时为企业在新能源领域的发展增添动力,考察期间江淮汽车创新产出水平系数均值为6.23,仅比业内龙头企业比亚迪的6.72低0.49,技术进步让江淮汽车摆脱了组织运行的桎梏。与此同时,江淮汽车所处的新能源汽车行业是国家新兴产业发展战略的重要组成,业内竞争压力倒逼企业转型升级,最终形成了共性技术、应用技术以及产品创新系统。通过政府政策的号召与相关新能源补贴的资金倾斜,江淮汽车也拿到了不亚于龙头企业的政府补助,与同属高质量发展路径的案例企业相比,考察期间江淮汽车所获政府补助均值为21.85亿元,高于比亚迪的20.85亿元与上汽集团的20.83亿元,这是江淮汽车能够在P2路径上走向高质量发展的资金与政策保障。综上,组态路径P2要求企业有一定的自主创新与产出能力,即便可能存在弱组织运行能力(O),但凭借政府补助和政策倾斜的环境支持(E)亦能够实现高质量发展。
2.政府主导型。该类型的代表组态路径为P3:~RD×HHI×~Inno×~Growth×OR×Sub。组态路径P3表明在企业研发投入较低与产出意愿不强的情形下,通过政府补助及行业竞争等环境支持(E)亦可引导新能源汽车企业走向高质量发展之路。政府补助作为核心条件存在,说明政府的激励性政策在发挥主导作用。充分的政府支持和适度的行业竞争能有效弥补技术条件不足和组织条件缺乏的情形下可能存在的企业发展动力不足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增强组织韧性,为企业高质量发展提供保障[48]。因此本文将此条路径命名为“政府主导型”,代表性案例企业为上汽集团。2019年全国总体汽车专利公开量为24.3万件,其中发动机、变速器等传统汽车领域的专利公开量占比为70.4%,新能源汽车领域的专利公开量占比为17.9%,同比增长3.03%,虽整体有所上升,但相较于2018年43.2%的快速增长,2019年新能源汽车领域的专利公开量增速有所放缓。该企业在2019年获得政府补助总额为50.58亿元,约为所有A股企业总补助金额的三十五分之一。同时:2019年上汽集团组织韧性为0.043,远超行业均值0.007;全要素生产率为12.09,超过行业均值11.98。上汽集团2017—2021年全要素生产率均值为12.05,超过行业均值11.94。这表明政府补助主导下的新能源汽车企业能够突破技术和组织桎梏,走向高质量发展之路。
通过对以上3条组态路径及相应的样本企业进行针对性分析和横向对比,可以发现P1的原始覆盖度和唯一覆盖度均显著高于P2、P3。这进一步表明新能源汽车企业的高质量发展是创新投入产出、组织内部韧性及政府补助扶持协同作用的结果,主要得益于多重因素的联动效应。同时,具体比较P2和P3可以发现,在研发投入强度、竞争压力、企业成长性以及政府补助规模相似的情况下,创新产出水平与组织韧性在推动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过程中存在着显著的替代效应。综合比较3条路径可以发现,政府补助是支撑并推动我国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核心条件,考虑到我国的情境可以得出结论,新能源汽车企业的发展是一个政府“搭台”、企业“唱戏”的动态过程,政府可通过各类支持、帮扶政策为企业构建一个良性发展的利益环境,协调并应对外部环境对其的干扰,这一项不可或缺的战略资源已成为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政策和资金保障。
(三)稳健性检验
为保证研究结论的科学性与严谨性,本文参考张吉昌[41]的研究,采用提升一致性水平和调高模糊集校准频数阈值的方法对上述组态路径进行稳健性检验。若在提升一致性水平并调高模糊集校准频数阈值的同时,样本间的组态结果仍然呈现出显著的子集关系,则可认为研究结果是稳健的,相应的结论与路径是合理且严谨的。
1.调整一致性水平。通过fsQCA3.0软件对样本数据进行处理,将一致性水平由原先的0.65上调至0.80,总体解的一致性水平由0.80上调至0.90。结果(限于篇幅未列示)显示,从组态之间的关系来看,虽然一致性水平的提升导致路径的数量发生变化,但前后的组态仍属于子集关系,相应的前因条件形态完全一致,符合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稳健性检验的要求,前文得出的路径是稳健的。
2.调整频数阈值。本文将样本的频数阈值由1上调至2,总体解的一致性水平由0.80上调至0.85进行分析,结果见表5。可知总体覆盖度由原先的0.58变化为0.56,表明仍然具有较强的解释力,符合fsQCA的覆盖度要求,组态路径数量未发生变化。基于组态间的集合视角,结果与P1、P2、P3仍属于子集与真子集的关系,如P1仍是P6与P4的真子集,其他组态前因条件均未发生改变。因此,对频数进行调整未造成路径的偏差与矛盾,前文结论稳健。
五、结论与启示
(一)结论
本文基于沪深A股21家新能源汽车行业上市公司2017—2021年面板数据,构建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TOE分析框架,并采用组态分析和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方法检验了技术进步(T)、组织运行(O)、环境支持(E)3个维度下研发投入强度、创新产出水平、企业成长性、组织韧性、政府补助、竞争压力6个前因要素对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组态效应,以探究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驱动路径。研究表明: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受到多个前因要素的共同影响,不存在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必要条件;存在“政府—企业联动型”“政府主导型”两种类型以及3条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实现路径,表明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可由不同的前因条件组合实现;无论新能源汽车企业通过哪条路径实现高质量发展,高程度行业竞争压力以及大规模政府补助均是不可或缺的驱动条件;在企业存在高程度竞争压力和大规模政府补助的条件下,创新产出水平和组织韧性存在一定的替代效应,并以“殊途同归”的方式推动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
(二)启示
第一,多重条件间组态效应的存在展现了新能源汽车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复杂性。因此,相关管理者应转变视角,从整体性角度出发,探寻企业高质量发展背后多要素的协同效应,并结合企业自身特性形成具有针对性的、有效的高质量发展路径。如组态路径P3所示,即便在技术条件限制的情形下,仍可通过组织条件与环境条件的协同整合实现高质量发展的目标。
第二,从必要性条件分析可知,并没有某一前因要素是必要条件。这表明相关管理者不必过度重视某一关键要素,而应着眼于技术、组织以及环境等多方面要素之间的协同联动。
第三,立足于高质量发展的实现路径,新能源汽车企业在技术、组织和环境方面都需要具备一定优势。其中,环境支持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而研发投入强度、创新产出水平和组织韧性也在企业高质量发展过程中起到一定的核心作用。因此,企业方面应以技术条件改善为着力点,加大创新研发投入、提高创新产出水平,以此来提升组织韧性,进而实现高质量发展。政府方面应加大资金支持和政策引导力度,鼓励新能源汽车企业通过转型等方式实现自身高质量发展。同时应严格进行市场动态监管,在鼓励市场竞争的同时避免恶性竞争损害市场,从而为企业平稳发展提供保障。
参考文献:
[1]唐葆君,王翔宇,王彬,等.中国新能源汽车行业发展水平分析及展望[J].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 (2):6-11.
[2]陈清泉,郑彬.创新思维下的新能源汽车发展理念[J].中国工程科学,2019(3):70-75.
[3]金碚.关于“高质量发展”的经济学研究[J].中国工业经济,2018(4):5-18.
[4]王一鸣.百年大变局、高质量发展与构建新发展格局[J].管理世界,2020(12):1-13.
[5]鲁晓东,连玉君.中国工业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估计:1999—2007[J].经济学(季刊),2012(2):541-558.
[6]杨汝岱.中国制造业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研究[J].经济研究,2015(2):61-74.
[7]李平.提升全要素生产率的路径及影响因素:增长核算与前沿面分解视角的梳理分析[J].管理世界,2016(9):1-11.
[8]刘志彪,凌永辉.结构转换、全要素生产率与高质量发展[J].管理世界,2020(7):15-29.
[9]刘柏惠,寇恩惠,杨龙见.增值税多档税率、资源误置与全要素生产率损失[J].经济研究,2019(5):113-128.
[10]田磊,陆雪琴.减税降费、企业进入退出和全要素生产率[J].管理世界,2021(12):56-77.
[11]章军杰.文化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技术逻辑、演化趋势与实践路径[J].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3 (1):46-54.
[12]张莉,朱光顺,李世刚,等.市场环境、重点产业政策与企业生产率差异[J].管理世界,2019(3):114-126.
[13]马光荣,樊纲,杨恩艳,等.中国的企业经营环境:差异、变迁与影响[J].管理世界,2015(12):58-67.
[14]杜运周,刘秋辰,程建青.什么样的营商环境生态产生城市高创业活跃度?:基于制度组态的分析[J].管理世界, 2020(9):141-155.
[15]谢理,何文韬.产业政策连续性、股权结构与企业创新:以新能源汽车为例[J].财经问题研究,2022(11):48-56.
[16]刘兰剑,张萌,黄天航. 政府补贴、税收优惠对专利质量的影响及其门槛效应:基于新能源汽车产业上市公司的 实证分析[J].科研管理,2021(6):9-16.
[17]吴敬静,任宇新,张雪琳.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企业的研发投入、政府补贴与企业价值[J].财经理论与实践,2022 (6):140-147.
[18]熊勇清,李小龙.新能源汽车供需双侧政策在异质性市场作用的差异[J].科学学研究,2019(4):597-606.
[19]杜运周,贾良定.组态视角与定性比较分析(QCA):管理学研究的一条新道路[J].管理世界,2017(6):155-167.
[20]王进富,邱婧,张颖颖.多要素驱动区域创新链耦合协调度提升的路径研究:TOE框架下的fsQCA分析[J].科技 进步与对策,2023(4):34-44.
[21]孙佩红,刘凯月.战略性新兴企业高质量发展组态研究:基于TOE拓展框架的fsQCA分析[J].西部论坛,2022 (5):12-25.
[22]王惠,卞艺杰,王树乔.出口贸易、工业碳排放效率动态演进与空间溢出[J].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16(1):3-19.
[23]ZHANG B,WANG Z,LAI K.Mediating effect of managers environmental concern:bridge between external pressures and firms practices of energy conservation in China[J].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psychology,2015(43):203-215.
[24]何郁冰,周慧,丁佳敏.技术多元化如何影响企业的持续创新?[J].科学学研究,2017(12):1896-1909.
[25]尹志锋,曹爱家,刘梦瑶,等.服务业企业开展合作创新对其创新产出水平影响机理探究:创新信息获取渠道的 中介作用[J].中央财经大学学报,2022(6):93-103+115.
[26]谢子远,吴丽娟.产业集聚水平与中国工业企业创新效率:基于20个工业行业2000—2012年面板数据的实证 研究[J].科研管理,2017(1):91-99.
[27]仇荣国.绩效反馈对企业研发投入的影响:基于生命周期视角[J].中国科技论坛,2023(1):141-150.
[28]赵思嘉,易凌峰,连燕玲.创业型领导、组织韧性与新创企业绩效[J].外国经济与管理,2021(3):42-56.
[29]唐少清,詹细明,李俊林,等.科技板块上市公司研发投入与公司成长性关系研究[J].中国软科学,2021(S1): 58-67.
[30]DUCHEK S.Organizational resilience:a capability-based conceptualization[J].Business research,2020(8):215-246.
[31]许国艺.政府研发补贴的差异化互补效应及政策启示[J].广东财经大学学报,2015(2):15-21+35.
[32]SIRMON D G,HITT M A,IRELAND R D,et al.Resource orchestration to create competitive advantage:breadth, depth,and life cycle effects[J].Journal of management,2011(5):1390-1412.
[33]任曙明,吕镯.融资约束、政府补贴与全要素生产率:来自中国装备制造企业的实证研究[J].管理世界,2014 (11):10-23+187.
[34]FISS P C.A set-theoretic approach to organizational configurations[J].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2007(4): 1180-1198.
[35]MOGHADASZADEH A,MOHAMADI M,NIKNAFS A A,et al.Quantum circuit automatic synthesizer(QCAS)[J].In- ternational journal of soft computing and engineering(IJSCE),2013(2):412-416.
[36]李雄飞.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民营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J].经济问题,2023(3):94-101.
[37]权小锋,尹洪英.中国式卖空机制与公司创新:基于融资融券分步扩容的自然实验[J].管理世界,2017(1):128- 144+187-188.
[38]余得生,杨礼华.数字金融对企业绿色创新的影响研究:基于区域异质性的视角[J].征信,2021(10):72-79.
[39]王静.风险投资、公司治理和中小企业成长能力:基于熵权-回归分析法的实证研究[J].全国流通经济,2020 (10):82-86.
[40]万骁乐,毕力文,邱鲁连.供应链压力、战略柔性与制造企业开放式绿色创新:基于TOE框架的组态分析[J].中 国软科学,2022(10):99-113.
[41]张吉昌,龙静,王泽民.中国民营上市企业的组织韧性驱动机制:基于“资源-能力-关系”框架的组态分析[J]. 经济与管理研究,2022(2):114-129.
[42]张延林,王丽,谢康,等.信息技术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中国情境的拼创机制[J].中国工业经济,2020(11):80-98.
[43]RAGIN C,EDWARDS R,HERON D E,et al.Prevalence of cancer-associated viral infections in healthy afro-caribbean populations:a review of the literature[J].Cancer investigation,2008(9):936-947.
[44]THOMAS G,SANTI F,FISS P C,et al.Studying configurations with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best practices in strategy and organization research[J].Strategic organization,2018(4):482-495.
[45]SARSAH S A,TIAN H Y,DOGBE C S K,et al.Effect of entrepreneurial orientation on radical innovation performance among manufacturing SMEs:the mediating role of absorptive capacity[J].Journal of strategy and management,2020 (4):551-570.
[46]胡燕,徐紫荻.江淮汽车的自主创新之路[J].产业与科技论坛,2016(24):124-125.
[47]朱志红,高洁,徐平,等.石油石化上市公司研发投入对成长性影响研究[J].科研管理,2020(10):145-155.
[48]白彦锋,杨雨诗.环境规制、研发投入与企业绿色创新[J].新疆财经,2024(1):45-55.
【责任编辑:孙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