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 要:语言政策与规划(LPP)中的能动性研究已成为该学科的关键议题之一。本文依据研究导向和议题的发展脉络,将LPP的发展历程划分为4个阶段:语言问题观、语言权利观、语言生态观和语言资源观,并剖析各阶段能动性研究视角的演变轨迹。能动性研究主要立足于社会文化理论、语言生态理论、复杂动态系统理论和实在主义社会论的多元视角,通过民族志和话语分析等质性研究方法,并结合量化分析工具进行主题分析和内容分析。研究议题涉及客观世界与能动性的交互作用、语言教育中多元主体的能动性、语言选择和语言保持中的能动性以及语言景观中的能动性等诸多方面。未来有必要进一步拓展LPP能动性研究的理论框架和研究方法,深化集体能动性的相关研究,并特别关注中国特定语境下能动性研究的深化与拓展。
关键词:语言政策;语言规划;能动性;能动主体;回顾;展望
中图分类号:H0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0100(2024)03-0009-10
DOI编码:10.16263/j.cnki.23-1071/h.2024.03.002
Research on Agency in Language Policy and Planning: Retrospect and Prospect
Liu Li-yong Xiong Wen-xin
(School of" Languages and Cultures, Shijiazhuang Tiedao University, Shijiazhuang 050043, China/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9, China;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9, China/
Research Center for Global Chinese Language Education, 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9, China)
The research on agency in Language Policy and Planning (LPP) has emerged as one of pivotal topics in this field. This research delineates the evolutionary trajectory of research orientations and themes, shedding light on the shifts in perspectives on agency across four phases of LPP development: language as problem, language as right, language as ecology, and language as resource. Researchers on agency in LPP primarily draw upon theoretical frameworks derived from sociocultural theory, language ecology, complex dynamic systems theory, and realist social theory. Methodologically, researchers employ a comprehensive approach, integrating qualitative research methods such as ethnography and discourse analysis, in conjunction with quantitative analytical tools for thematic analysis and content analysis. The exploration within this domain encompasses multifaceted aspects, including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structure and agency, the agency of various agents in language education, the agency in language choice and language maintenance, and the agency in language landscapes. In the future, it is imperative to further expand the theoretical frameworks and research methodologies of agency in LPP, delve deeper into collective agency research, and broaden the scope and depth of agency research within the specific context of China.
Key words:language policy; language planning; agency; agents; retrospect; prospect
1 引言
作为社会语言学的重要分支,语言政策与规划(Language Policy and Planning, 简称LPP)学科的兴起和发展与宏观社会政治、认识论及发展策略等因素紧密相连(Ricento" 2000:196)。历经近七十年的积淀与发展,LPP学科的研究范式和理论框架随着社会变迁而不断创新和完善。Haarmann(1990)提出政策主体层级分类框架,将语言规划者划分为政府、机构、团体和个体4个层级,并强调应重视各层级主体在政策过程中的能动作用。这对探究多层级、多元政策主体间的动态互动及其对语言政策过程的影响具有重要启示意义。近二十年来,随着学界对语言政策制定与实施过程中政策主体作用认识的持续深化,对语言政策主体能动性的研究已从单纯的实践层面逐步拓展至思辨层面,并进一步上升到理论层面,标志着LPP学科的研究范式或理念发生根本性变化(赵守辉" 2021)。相较于其他领域的能动性研究,LPP领域的能动性研究更为复杂和多维,不仅关注个体层面的能动作用,还须深入剖析政府、机构、团体等不同层级主体间的互动机制,以及这些互动背后折射出的复杂利益关系和执行机制的运作逻辑。同时,社会结构的复杂性和文化环境的多样性对政策主体的赋能和制约作用亦不可忽视。鉴于此,本文从能动性的概念界定入手,系统梳理LPP发展阶段中能动性视角的演变历程,力求从理论视角、研究方法和研究议题等多个方面全面揭示LPP能动性研究的现状与发展趋势,以期为未来相关研究提供参考和启示。
2 能动性的概念界定
在现代科学领域,能动性因关涉认识论、本体论、主客关系等基本哲学问题,在哲学、心理学、语言学、社会学等诸多学科中均受到广泛关注。目前,学界对能动性的概念界定大致可归为3类:个体潜能观、调节行动观和时空过程观。个体潜能观将能动性视为个体一种内在固有的特质或潜能,强调个体在理性选择和道德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展现出的选择、判断以及实现特定目标的能力(Bandura" 2006)。这类观点强调能动性是个体在复杂社会环境中,基于自身认知和情感状态进行自主选择和行动的关键所在。调节行动观则更加关注自我反思、人际互动以及社会文化等因素对能动性的调节作用,认为能动性是机构、群体和个体在与社会结构、文化环境和物质资源的动态互动中展现出的一种行动力(Archer" 1995,Ahearn 2001)。这种行动力既体现在对外部环境的适应与调整,也体现在对内部认知与情感的塑造与变革。时空过程观将能动性视为一种在社会化过程中不断涌现和发展的能力,受过往经历、未来愿景和即时情景的多重影响,在不同的时空情境中以不同方式参与和影响社会实践(Emirbayer, Mische 1998)。
在LPP领域,能动性被视为区分实证/技术方法与批判后现代研究方法的关键变量(Ricento 2000:208)。然而,已有研究尚未深入探讨LPP中的能动性概念。研究者主要根据自身研究议题对能动性进行操作性界定和描述,通常将其视为一种行动力或参与过程,即多层级主体对语言政策进行独特阐释,进而选择性采取行动并不同程度参与LPP的能力和过程。例如,Tollefson(2013:27)将能动性解读为个体或群体“影响或改变语言和/或语言使用的能力”,而Bouchard和Glasgow(2019:45)则认为是“抵制和/或绕过政策规定,以独特方式参与当地语言规划的能力和过程”。
3 LPP研究发展历程中的能动性视角
关于LPP研究的发展历程,学界一直存在着不同的阶段划分观点。Ricento(2000)将其划分为3个阶段:去殖民化、结构主义和实用主义阶段,现代化的失败、批评社会语言学与语言接触阶段,新世界秩序、后现代主义和语言人权阶段。Tollefson(2011)则将其分为新经典时期、批判与反思时期以及学科复兴时期。本文参考以上划分并结合Liddicoat和Taylor-Leech(2021)的观点,将LPP研究的发展历程分为4个阶段。须明确的是,这4个阶段并非严格遵循时间顺序划分,而是根据LPP研究导向和议题的演变,各个阶段在时间跨度上存在一定重叠,且不同研究导向并非相互排斥,而是相互交织、共同发展。
第一,语言问题观阶段。LPP学科的兴起与当时许多亚非新兴独立国家面临的国家语言或官方语言的选择和推广密切相关(戴曼纯 2014:7)。此阶段的语言规划研究主张采取实用主义方法,通过政府层面的语言立法、语言标准化及编制字典等措施,指导和规范非同质言语社区成员的语言行为,以期消除原殖民者语言的影响,解决现代化进程中因语言多样性引起的交流障碍(Cooper 1989,Ricento 2000)。语言规划被视为政府主导、有组织地干预语言发展的活动,由理性中立的官方语言机构和国家授权的语言组织负责实施。在此背景下,LPP学界主要关注语言形式和语言功能的规划工作,而对于语言规划主体的语言行为、态度以及规划过程和实施效果等议题尚未给予足够的关注(Liddicoat, Taylor-Leech" 2021;戴曼纯" 2021)。尽管Baldauf(1982)基于对美属萨摩亚地区语言状况的研究,提出应关注个体作为语言规划者的作用,但整体而言,学界对于个体能动行为的关注仍然有限,主要停留在考察语言规划受众是否接受政府的语言政策,而忽视教育工作者等关键主体在语言规划过程中的潜在作用。
第二,语言权利观阶段。由于新兴独立国家的语言规划目标未能如期实现,学界逐渐转向批评理论的历史结构观,对早期语言规划进行深刻的审视和反思。LPP研究的理论视角逐渐从以语言为中心拓展到综合考虑政策效果及其与社会政治因素的交织影响,研究焦点也从语言形式和语言功能深入到语言权利、语言不平等和社会公正等深层领域(Tollefson 2013),尤其是因语言权利不平等引发的不同言语社区间的矛盾和冲突,以及早期LPP实践所导致的语言小族和小族语言教育的边缘化(May 2005,戴曼纯2021)。在此阶段,语言规划不再仅被视为由政府主导的技术性语言活动,而是与社会学和政治学密切相关的社会实践活动。语言规划对象也不再是宏观政策单纯的被动接受者,而是可能反对、抵制甚至影响官方语言政策各个环节的积极行动者(Alexander 1992,Ricento 2000)。研究的关注点逐渐从国家层面转向地方和个体层面,深入探讨语言政策如何影响教育、媒体、司法、组织机构等特定领域中个体和群体的语言态度和语言行为,尤其是对边缘化群体的潜在负面影响(Lippi-Green" 1997, Ricento" 2000)。
第三,语言生态观阶段。语言生态观将语言系统类比为一个生态系统,各种语言在其中占据一定的地位并发挥不同的功能。语言规划被视作是对语言多样性的一种人工调节,可以影响某种语言在整个语言生态系统中的价值、地位和使用状况。通过分析特定语言的生态环境,尤其是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历史传承等外部因素,研究者可探究特定语言生态环境如何影响语言的生存、发展以及演化过程(Haugen 1972;Kaplan, Baldauf 1997)。在这一理论框架下,采用语言生态视角进行能动性研究逐渐成为LPP研究的新范式,学界重点关注语言活力、濒危语言、语言保持和语言多样性等议题,重点探究宏观社会政治环境和特定语境对国家、区域、社区乃至家庭等多层级能动主体的语言态度和语言使用的影响,以及他们在政策制定和实施过程中的能动表现及其对后续政策的影响(Kaplan, Baldauf" 1997;Mühlhusler" 2000;Baldauf" 2006)。
第四,语言资源观阶段。Ruiz(1984:15)对语言规划的取向路径进行系统构建,指出语言不仅是一种社会问题和社会权利,更是一种社会资源。在这一视角下,语言政策既可被视为塑造政策主体行为的结构性资源,对其能动行为具有赋能或制约作用,又可被视为政策主体发挥能动性的媒介,使得不同层级主体能对语言政策进行独特性解读及创造性援用(appropriate),进而影响后续政策的制定或修订(Johnson 2013;Liddicoat, Taylor-Leech" 2021)。此阶段的LPP能动性研究突破对静态语言政策文本的单纯关注,更加深入地探索动态政策制定和实施过程中隐含的复杂影响机制,以及这些机制如何作用于语言实践和个人权利(Shohamy 2006)。能动性研究的视野进一步拓宽,涵盖了社会各层级的多元主体,少数族群和移民社区的语言保持、双语及多语语言规划、国际组织语言政策、公共机构语言政策、家庭语言政策以及语言景观中的能动性等议题成为此阶段的研究热点(Bouchard,Glasgow" 2019;Liddicoat,Taylor-Leech" 2021)。
4 LPP能动性研究的理论视角
在现有LPP能动性研究中,社会文化理论、语言生态理论、复杂动态系统理论和实在主义社会论等理论视角占据主导地位,各自从不同侧面解读语言政策中能动性的内涵和表现形式。概括而言,社会文化理论侧重探讨社会文化环境对能动性的塑造与调节,聚焦语言使用和社会身份建构间的动态关系;语言生态视角则更加关注语言多样性和生态平衡,强调语言生态环境对多元主体语言使用和语言态度的影响;复杂动态系统理论将语言政策视为一个多变量交互作用的复杂动态系统,突出各种变量和因素对政策主体能动性的综合影响;而实在主义社会论则强调社会实在的建构与语言政策制定中的社会结构、文化及能动性间的动态互动。
4.1 社会文化理论视角
社会文化理论强调社会文化环境对个体和群体行为的塑造作用。在这一视角下,能动性被视为个体或群体在社会文化环境中主动采取行动,或通过与他人和外部环境互动以实现特定目标的能力,同时又受社会规范、价值观和文化实践等多重因素的影响(Lantolf," Thorne" 2006)。调节理论和活动理论作为社会文化理论的核心理论,进一步揭示能动性的本质:它是能动主体与社会文化环境相互作用的产物,既体现个体的主观能动性,又反映社会文化环境的调节和制约作用。语言政策主体并非孤立存在和行动,而是在特定社会文化背景下进行选择和决策。例如,Wertsch等(1993)提出“调节能动性”(mediated agency)概念,深入阐述能动主体如何通过社会文化工具的调节来发挥其能动性。此外,该视角还突出个体能动性在社会变革与语言政策实践中的重要作用。例如,Lasky(2005)的研究表明,在学校改革中教师能动性发挥对于教学实践调整至关重要,他们能够根据政策导向和社会文化环境变化灵活调整教学策略。Cross(2009)则基于社会文化理论构建LPP研究框架,强调语言教育改革不应仅停留在政策文本调整上,而应深入至社会文化层面,关注语言政策如何在具体社会文化活动中得以实施与调整。能动性通过语言和其他社会文化产物的互动调节而得以发挥,进而推动语言政策的制定和实施更加契合社会的实际需求和文化的深层脉络。
4.2 语言生态理论视角
语言生态概念由Haugen(1972)提出,旨在探究影响语言功能强弱的各种环境因素,以及语言与社会、心理和自然环境之间的互动关系,为后续语言规划研究开辟了新视角。Haarmann(1990)主张构建多层级、多因素的语言生态观,强调语言规划应考虑不同受众的心理感受以及多种变量对语言生态系统的影响。Kaplan和Baldauf(1997)进一步构建基于语言生态观的语言规划模型,通过对多国语言生态系统的深入剖析,揭示其中各因素间复杂的互动关系,为语言规划实践提供更为坚实的理论基础。Mühlhusler(2000)详细阐释了语言生态系统中语言、说话者和社会实践间的互动关系,提出语言规划的最终目标是实现一种无须人为干预的语言生态平衡。这一观点强调语言规划应遵循语言的自然发展规律,尊重并保护语言多样性。Spolsky(2004)则明确指出,语言生态是研究语言政策的关键视角,应重视语言政策在语言生态系统中的作用,尤其是微观层面个体语言规划者的能动作用。随着意识形态、语言生态和能动性逐渐成为语言规划的关键要素(Hornberger" 2006:34),如何有效调动各层面主体的能动性以维护语言多样性和协调语言生态平衡成为LPP研究的重要议题。例如,Molina(2019)深入研究社区大学的语言生态对职前教师教学能动性的影响程度,发现教师的个人经历、身份认同、对学生需求感知以及社会结构、物质条件和人际关系等因素均显著影响其在教学实践中的能动性。Tsang(2021)探讨1997年后香港语言生态对中文作为附加语言教师能动性的调节作用,并呼吁在教育政策制定中充分利用教师能动性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动态关系,以重构和优化现有中文教学政策。
4.3 复杂动态系统理论视角
复杂动态系统理论(Complex Dynamic Systems Theory, 简称CDST)融合复杂性理论与动态系统理论,将语言政策视为一个由多个相互关联、动态交互的子系统构成的复杂系统。该理论强调系统的复杂性、动态性、涌现性和非线性等特征,主张从整体观视角探索各子系统间的动态交互及变化规律(Larsen-Freeman" 2012)。在这一理论视角下,语言政策不再被视为孤立且静态的决策产物,而是与社会、文化、政治和经济等多个领域密切交织、相互影响的动态过程,研究着重关注语言政策系统中各种变量和因素如何相互作用共同推动语言政策的演变。例如Hiver和Whitehead(2018)采用CDST分析教师在课堂教学中的能动表现,揭示教师的个性特征、自我感知、教学语境等内外部因素如何动态影响其教学决策和行为。Ahn(2019)以复杂性理论为研究框架,深入探讨吉尔吉斯斯坦多元语言主义与社会、政治、经济等因素间的复杂交互过程。该研究聚焦多语教育项目的实施过程,探究了学生、老师、学校管理者在语言态度、语言选择以及语言使用方面的动态变化,发现学生可发挥能动性推动多语言实践(multilingual practice)逐渐演化为多语言观念(plurilingual view),以适应多语言社会的需求和语言使用的趋势。
4.4 实在主义社会论视角
实在主义社会论(Realist Social Theory)强调人的主体性和能动性在社会结构中的核心地位,主张个体并非社会结构的被动接受者,而是社会进程的积极参与者和塑造者。这一理论视角对于深入探讨LPP过程中社会与个人、主体与客体、宏观与微观等范畴之间的复杂互动关系提供重要的理论支撑。在理论建构方面,Bouchard和Glasgow(2019)在整合实在主义社会论、领域理论(Domain Theory)、形态衍生模型(Morphogenetic Model)和有限理性(Bounded Rationality)等多个理论视角的基础上,构建了实在论取向的LPP能动性研究模型。该模型强调语言政策是文化和结构资源在不同社会领域中意识形态的集中体现,揭示了结构、文化与能动性之间的动态互动如何潜在地影响后续政策的制定或修订,为探究政策演变的逻辑和动力提供富有洞见的分析框架。在实证研究方面,Mirvahedi(2019)从实在主义社会论视角探究伊朗单语教育政策与境内阿塞拜疆族家庭语言政策之间的相互作用。研究发现,语言教育政策以及与之相关的结构和文化因素,对少数族群在官方语言与民族语言选择和使用方面的能动性具有赋能和制约作用。这种复杂性导致家长有时采取与主流政策不一致的语言实践策略,进而呈现出丰富多样的语言使用模式。此外,闵杰(2023)基于Bouchard和Glasgow实在论路向的LPP能动性研究模型,对一项大学英语课程思政改革进行深入的案例分析。该研究详细考察了校本语言政策落实过程中能动性变量的表现和影响,为理解语言政策实施过程中个体与集体能动性的发挥提供了实证支持。
5 LPP能动性的研究方法
从方法论视角审视,LPP领域已构建了相对完善的研究方法体系。然而,鉴于LPP能动性研究的跨学科性、复杂性和多层性特点,单一的研究路径难以全面揭示其深刻内涵。因此,研究者采用多元研究方法从多个维度切入并深入分析。目前,LPP能动性研究主要采用民族志、话语分析和量化分析等方法,对不同层级和类型的数据进行主题分析和内容分析。
5.1 民族志方法
民族志方法源于20世纪初的人类学研究,强调对特定群体进行长期、深入的实地观察与参与,以揭示其行为模式、文化内涵和生活方式等(McCarty" 2011)。不同于传统的描述性和阐释性民族志,批判民族志更侧重对研究对象背后的意识形态与权力结构进行深入剖析与反思,以期调整社会行为并解决现实社会问题。在LPP领域,Hornberger(1987)率先运用民族志方法探究秘鲁官方双语政策的实施情况,揭示双语教育与语言保持之间的内在关联,为后续语言政策研究提供新的视角和方法论启示。Canagarajah(2006)和Mc-Carty(2011)等进一步拓展民族志方法在LPP领域的应用范围,提出语言政策民族志的概念。该方法将宏观的语言政策实践和微观的语篇分析相结合,通过剖析个体或群体在政策协商、对抗或重构过程中的应对策略,力求真实反映语言政策参与者在政策制定、阐释和实施等各阶段的行为表现。McCarty(2015)进一步强调民族志研究者在言语社区中的深入参与和及时反思的重要性,尤其是在解析参与者观点和解释数据方面。民族志研究的数据收集手段丰富多样,包括调查问卷、人口普查、参与式观察、田野调查、深度访谈、焦点小组讨论、语言数据库分析以及政策文件解读等。这些多元化的方法使得民族志研究能够全面深入地揭示LPP能动性的多个层面,包括语言政策的实施效果、不同利益相关者的立场与策略以及政策实施过程中各方间的互动关系等。
5.2 话语分析方法
话语分析作为一种深入探索语言使用及其规则特征的研究方法,其核心在于借助符号理论和话语理论,详尽剖析符号、文本及话语的内在意义,揭示语言使用的深层结构并对其特征进行合理阐释(Fairclough" 1992)。近年来,语言政策的话语研究路向(Discursive Approaches to Language Policy, 简称DALP)已成为语言政策研究领域的新动向,且呈现出批评性和能动性两大特征(张天伟" 2023a:68)。DALP融合批评话语分析与民族志方法,从批判性视角对语言政策及其语言实践进行多角度的话语分析,深入批判和反思语言政策及其实践背后的意识形态与权力结构(Barakos" 2016,张天伟" 2023a)。具体而言,通过互文性和互语性分析,DALP能够深入解读地方语言政策与宏观政策文本和话语之间的内在关联,从而为地方主体对宏观语言政策进行本地化阐释提供空间。同时,结合民族志方法考察政策主体如何阐释和引用宏观语言政策文本和话语,以及他们如何制定地方具体的语言政策,揭示地方在特定语境中因何和如何对宏观语言政策进行语境重构,特别是他们如何借助语言学和符号学手段,遵循或重构国家宏观政策的指导原则(Johnson 2013)。DALP将宏观路径(分析政策活动中社会结构)与微观路径(分析特定语境中具体的语言交际)相结合,从话语视角深入探讨能动性与语言意识形态之间的相互关系,这不仅有助于深化对语言政策概念化及其活动语境的理解,亦有助于增强对社会结构和能动性关系的解释力(Barakos 2016, Mortimer 2017)。
5.3 量化分析法
随着现代网络基础架构的日益完善、自然语言处理技术的迅猛进步以及网民数量的快速增长,量化分析法在LPP能动性研究中的应用空间得到显著拓展。在线调查平台为研究者收集网民对语言政策的反馈意见提供高效便捷的渠道,搜索引擎和网络爬虫使得研究者能够迅速抓取语言政策文本内容及公众反馈,情感分析等文本处理技术能够深入挖掘不同语言使用者对语言政策执行的情感倾向和态度变化。此外,研究者可借助MAXQDA、SPSS、NVivo等软件对语言政策原始材料进行量化处理,将文本数据经过编码转化为统计数据进行分析。这不仅能够考察关键词的频次、分布以及情感态度的排序等微观层面内容,还能深入分析不同数据间的关联程度以及这些关联在不同时空背景下的动态变化。量化分析法不仅赋予研究者更客观、系统的分析工具,也为政策制定者提供可靠的数据支持,有助于更深入理解能动性在LPP中的作用和影响。例如,通过多变量分析,研究者能够探究多个变量间的相互作用及其对语言政策主体能动性的影响;时间序列数据分析能够揭示政策中事件的发展轨迹、变化趋势以及能动性在不同历史阶段的演变情况,可为预测未来语言政策的发展趋势提供有力依据。此外,利用统计分析工具对比政策实施前后的变化,能够客观评估语言政策的实施效果及其实际影响,进而为政策的调整和优化提供数据支撑和决策参考。
6 LPP能动研究的主要议题
当前LPP中的能动性研究重点探究不同语境下个人和群体如何影响语言现象和语言使用,揭示政策主体能动性与客观世界之间的复杂互动,以及二者间的动态互动如何在不同社会文化环境下塑造和影响语言政策与实践。具体而言,现有研究主要围绕以下4个核心议题展开。
6.1 客观世界与政策主体能动性的交互作用
客观世界与能动性之间的辩证互动体现了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相结合、隐性与显性相结合的研究范式,对于洞察社会结构和文化环境如何赋能与制约能动性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Liddicoat, Taylor-Leech 2021;张天伟 2023b)。Tollefson(2013)提出的历史—结构(historical-structural)和公共空间(public sphere)两种LPP研究范式,正是这一辩证关系的具体体现。前者着重分析客观世界对个体和群体语言行为的决定性影响,而后者则强调个人和群体在语言学习和语言使用中的主观能动性和创造性。Johnson和Ricento(2013:13)也强调,“寻求客观世界和能动性之间的平衡……是当前LPP领域亟待解决的问题”。在此基础上,Bouchard和Glasgow(2019)阐释了客观世界和能动性是彼此交织和相互对话的交互关系,语言政策便是这种复杂互动的产物,体现出能动性与社会结构、文化资源等多种因素间的互动协商。例如Choi(2019)采用David Block的能动性分析框架,从历史时间、物理空间、区域文化、语言资源4个维度,深入剖析客观世界如何影响韩国外语教育政策官员的能动性及其策略调整;Badwan(2021)则聚焦突尼斯高等教育语言规划中利益相关者的能动性,揭示出全球化背景、学生流动、国际关系等宏观社会因素如何影响语言规划实践,以及地方层面的能动性如何在其中发挥关键作用。
6.2 语言教育中多元主体的能动性
语言教育的质量是检验LPP成败的最直接表现,深刻反映政策目标与实际教育成果之间的契合度(戴曼纯2014:6)。多元教育主体能动性的发挥不仅关乎政策的有效实施和教育成果的取得,更是推动语言教育持续创新和发展的重要动力。首先,教师作为语言教育的核心力量,既是微观教育政策的决策者,也是宏观政策在教育实践中的执行者。他们并非不加批判地、被动地接受并执行国家语言政策,而是结合自身的教育理念与实践经验,对政策进行解读和适时调整,甚至在某些情况下会提出质疑或采取抵制策略,从而影响教育教学改革的实际效果。例如,Menken和García(2010)较早探讨教师在学校和课堂语言政策实施过程中的能动作用,为后续研究语言教育政策的制定及实施效果提供重要参考。其次,地方社区和学校同样在语言教育政策的实施过程展现出显著的能动性。他们通过制定和实施地方性语言政策、调整课程设置和教学模式等手段,积极参与并深刻影响着宏观语言政策的落地实施。例如,Chua和 Soo(2019)的研究揭示学校领导作为“有边界”的变革者,在教育政策执行方面的自主决策能力以及对教职工的引导作用。另外,学生作为语言教育的直接受益者和参与者,其语言态度和立场也逐渐成为学者们关注的焦点。例如,Vennela和Kandharaja(2021)的研究聚焦LPP中利益相关者的能动性,通过考察印度3所公立大学学生对英语及其使用情景的态度和立场,发现学生的语言态度受其能动立场和能动焦点的共同塑造。
6.3 语言选择和语言保持中的能动性
在这一议题中,研究者多采用语言生态观的路径,聚焦语言多样性及少数族群、土著群体、难民社区和移民社区等特定群体的语言权利问题。这些研究不仅凸显群体语言在身份认同和归属感构建中的关键作用,还致力于探讨如何保护语言多样性和减少语言权利不平等现象。(顾楷睿 李德俊 2023:34-42)例如,Hatoss(2019)对澳大利亚昆士兰地区南苏丹难民社区的语言保持现象进行深入剖析,揭示社会结构和文化环境如何与个体的自我认知和语言选择相互作用。Boucher-Yip(2019)考察马来西亚半岛最大土著群体闪迈人(Semai)在语言选择和语言保持中的能动作用,呼吁LPP各级机构及个人积极参与语言保持工作,以确保少数族群语言在马来西亚多语环境中得以存续。此外,家庭成员在家庭语言规划(Family Language Planning, 简称FLP)中的能动作用以及社会文化环境对FLP的影响也逐渐成为新的研究热点。例如,Fogle和King(2013)较早关注孩子在跨国家庭语言生活中的能动作用,发现儿童并非被动接受主流语言规范和家庭语言使用的规定,而是通过采用特定策略来影响父母的语言选择,为研究多语社会环境下家庭语言规划与少数族群语言保护提供新视角。李国芳和孙茁(2017)进一步探究父母和儿童的能动性如何影响家庭语言政策的制定和语言管理策略的实施,发现父母会基于多变的宏观和微观因素以及子女在家庭语言实践中的语言态度和能动性来调整家庭语言政策。Smith-Christmas(2022)进一步提出FLP儿童能动性概念化模型,从依从规则(compliance regimes)、语言规范、语言能力、代际定位(generational positioning)4个维度阐释儿童能动性的交叉性、多维性和多层性,为家庭语言政策的制定和实施提供重要的理论指导。
6.4 语言景观中的能动性
语言景观作为一种独特的语言现象,其内涵远超语言本身的范畴,深刻反映了社会与文化现象的多重交织。作为公共空间的重要组成部分,语言景观以显性或者隐性的方式影响、操控和推行特定的语言政策(Shohamy" 2006)。语言景观中语言标识的语码选择、布局、排序及其象征意义的解读,既可能源于语言景观本身所承载的符号意义,也可能出于个人或集体的特定意图(Malinowski" 2009:123)。近年来,国际语言景观研究愈发关注其背后所折射的权力结构和利益关系(尚国文" 赵守辉" 2014:222),研究者重点关注语言景观设置者的动机与意图,以及受众群体如何回应与塑造语言景观。例如,Woldemariam和Lanza(2014)从语言接触的视角出发,深入探讨埃塞俄比亚的两个州府语言景观中语言认同、权力意识和能动性之间的互动关系。Wee(2015)对传统语言景观研究进行批判性反思,指出其过于侧重语言使用频次的量化统计,而忽视语言景观设置者与预期受众在能动性、竞争性和协商性方面的复杂互动。他呼吁,未来研究应更加注重探究语言景观设置者的深层动机,以及受众群体如何积极回应并共同塑造语言景观的动态过程。在此基础上,张天伟(2020)进一步强调语言景观对受众语言态度和语言认同的显著影响,并突出受众的能动反应和理解在重构语言景观意义中的关键作用。
7 LPP能动性研究未来展望
首先,理论框架与研究方法的创新和拓展是未来研究的关键。尽管当前能动性研究已借鉴诸多学科的理论资源,但仍须进一步拓宽理论视野,融合社会学、政治学、心理学等多学科理论观点,以构建更为综合和深入的能动性理论框架。例如,社会学的社会网络分析可为LPP中的能动性研究提供关系结构和影响路径的新视角,政治学的政策过程理论有助于深入解析语言政策制定和实施过程中的权力动态和决策机制,心理学的动机理论能够深化对个体和集体语言选择和行为背后动机的理解。同时,未来研究可结合更加多元且互补的定量和定性分析方法,如案例研究、实验法、历时研究、对比研究等,以实证的方式深入探究多层级、多主体的能动性。具体而言,案例研究能够深入揭示典型语言政策或规划实践中不同主体的能动表现及其背后的深层影响因素;实验法可比较不同教学方法对学生能动性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进而评估特定政策或规划措施的实际效果;回归分析等统计方法可探究语言政策对特定群体语言能力、语言态度和语言维持的影响程度。
其次,集体能动性研究在未来研究中将占据更为重要的地位。当前研究主要聚焦于个体能动性,而相对忽视集体能动性在语言政策制定和实施中的关键作用。List和Pettit(2011)提出的集体能动性理论(Theory of Group Agency)为理解集体如何协同合作实现共同目标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支撑。该理论强调,即使在集体成员之间存在信念差异、态度分歧以及利益冲突的情况下,集体依然能够通过协同合作整合为一个超越个体成员差异的理性主体。此外,Bouchard和Glasgow(2019)的研究也强调集体能动性(collective agency)在调节社会结构和文化环境互动方面的关键作用,以及对集体内部个体反思方式的影响。因此,未来研究应更加深入探讨集体能动性的内在机制和外在表现,如何有效地促进个体能动性和集体能动性的互动和合作,以及如何通过提升集体的自我意识和决策能力来优化语言规划的效果。
最后,国内语言规划领域的能动性研究将持续发力。尽管中国语境下的LPP能动性实证研究尚处于探索阶段,但已有研究紧密围绕中国的实际情况,以解决现实问题和满足社会需求为导向,对具体政策案例进行深入的剖析和解读。例如Chen等(2021)聚焦中国高校多语言教育政策,探讨中观层面的语言政策制定者如何在多元化教育背景下调动各方资源,为个体能动性的发挥创造有利的政策环境。张天伟(2023b)从能动性与客观世界视角出发,探讨中国外语教育政策制定与实施过程中不同层面主体及参与者的能动性与客观世界的相互作用。这些实证研究不仅丰富了中国语境下的能动性研究,也为政策制定和实施提供更具针对性和有效性的参考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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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稿日期:2024-04-10【责任编辑 陈庆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