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兆骞
“知名当世,所至有声”,出自欧阳修《岘山亭记》,赞誉对社会做过贡献的人将被历史铭记,正如《千字文》中之“似兰斯馨,如松之盛”,美名永远流传。
梁启超是近代中国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和文化大师,在戊戌变法时横空出世,后在历史舞台上活跃三十余年。梁启超对中国的历史、政治、文化产生过重要的影响,他最先提出“中华民族”的概念,足可彪炳千秋。
本书没有全面讲述这位被国内外都极为关注的复杂的历史人物的一生,只是力图呈现他流亡海外归国后,住进天津自建的寓所和书斋饮冰室,直至辞世近十五年的生命状态。饮冰室是梁启超生命的最后驿站。
笔者20世纪40年代初生于天津旧意租界马可波罗广场之东的别墅里,离饮冰室书斋不远。童年时,笔者祖父逢年过节总要带我到饮冰室书斋,给梁启超遗孀王桂荃奶奶拜年。其中有一次,我们还遇到梁启超之女梁思懿在场。六旬的王奶奶会抓一把日式糖果,塞到我的衣袋,或剥一橘子让我吃。我们告辞时,王奶奶总要下楼,通过宽大的园子送到大门口,她那慈祥的微笑、周到的礼数,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0世纪50年代一个夏天,笔者的叔叔不能忍受笔者奶奶包办婚姻,逃婚到了台湾——经香港回到天津探亲,又带我去拜访王奶奶。王奶奶告诉叔叔,他们全家一致同意,将梁任公留下的珍贵手稿近四百种计八千多页,全部捐给了北京图书馆(1998年更名为国家图书馆)。
后来我们两家同年移居北京。我家住东单,王奶奶住西单。
笔者祖父一生,对大他几岁的梁任公极为推崇,书房内存有《饮冰室文集》,祖父能流畅地背诵其《新民说》。受祖父影响,笔者上中学始读梁任公的文章,虽无缘与前辈谋面,得其耳提面命,但从幼时便熟悉那偌大花园里充满神秘气息的饮冰室,竟也觉得与梁任公并不陌生。长期读其作品,精神濡染,文气滋养,让笔者一生受益。
早就有为大师作传的念头,但梁任公毕竟是辞世多年的人物,笔者了解并不多。笔者长期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从老同事聂绀弩、老领导楼适夷和严文井那里得到了不少关于梁任公的信息和臧否,而且社里关于梁任公的图书资料和相关资料非常丰富,但因工作繁忙,一直无暇动笔。退休之后,经过十多年的准备,撰写《民国清流》系列中的《走出晚清:大师们的涅槃时代》一卷时,便是以梁启超为主角的。笔者创作时,倾注了极大的热情,不吝笔墨,以激扬文字为其画像。
如今,笔者撰写《梁启超在饮冰室》一书时,愈发觉得自称“中国近代史少了一个梁启超,就要重写”的历史老人,是如此熟稔、亲切。笔者仿佛在与他畅谈他在饮冰室的过往经历,听他娓娓讲述饮冰室里鲜为人知的史事。
本书既然决定要形象地呈现撰主的真实面貌和生命形态,力求达到梁任公“画我像我”的艺术高度,就采用以其主要活动为主,其信札为辅,按年代编织的手法,坚守“其言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班固《汉书·司马迁传》)的创作原则,精心刻画梁任公。这也是笔者撰写《民国清流》七卷本秉承的创作原则。
笔者已八十有二,垂垂老矣,不仅学识浅薄,记忆又明显衰退,撰写中难免有疏漏、谬误之处,望读者谅我。
2024年1月19日是梁任公辞世九十五周年祭,谨以本书为一束鲜花,祭悼这位“知名当世,所至有声”的历史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