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恩鹏
写意画,《辞源》解释“随兴成画”。即突出主体意趣,随意所适。既然以“适意”为旨要,就必然打破酷肖客观物象写实,以形写神。写意画蕴藏的诗意,亦总是以大雅呈现。有时候,寥寥几笔,意境绵绵。笔墨写意画,给诗人枝叶葳蕤的想象空间。而且,诗画合璧,是艺术理论常聊的话题。以“戴卫的画”为载体,周庆荣提纯浑灏诗意,文本呈现的是:历史性、当下性和平行性。笔墨与诗歌,相携相挽,可听可说,可察视,可思考。天趣之美,语言之奇,敞亮明晰。诗人以冰雪之心,行米盐之地。画家徜徉画境,诗人打磨意境,言情、言意、言思考。诗与画,如素月悬照,妙境独开。
中国画由墨的枯湿程度调动光色变化。诗有光焰,卓荦非凡。画家与诗人,对古典文学认知深邃,提纯出澡雪心灵的内容。80年代,戴卫画《钟声》,肃立的身躯,圆睁的眼睛,泼墨的声响。满纸云烟,浑然荡出。观之,可想其作画神态,挥臂所向,侧锋刮纸之声,犹尚在耳。周庆荣说:“我想把人的头颅画成钟,把眼神画出声音。”“我把人的心跳画成历史的细节,喜剧时忧患,悲剧时坚强。当事物温柔,钟声说出最后的真话。”诗画载道,共斯永恒。钟声以眼神激荡。刘劭《人物志》主张根据人物的外形观视内心,论声音以气禀为根据,论风神以眸子为依据。气象邈远,廓然无际。清浊、大小、短长、疾徐、刚柔、迟速,相济相和,皆大艺术。诗人听画、读画,厚重中见证思考。
“山水是最有说服力的市井,渔舟、浣女、王孙,死了与不逃避。”(《自况》)世界是物质的、精神的、可视的,尤其重要的是可以表述的。在诗人那里,象征主义美学不可或缺。喻象的诞生,是根据“情志”来说的。“钟声”喻象“众生”。笔墨无声,诗亦有声。以枯笔来打开意境,内心的钟声从纸面荡然而出。也因此,诗的隐喻,就藏在笔墨里了。钟声悠远,笔墨内外,在诗意的缭绕中。钟声,是历史的呼啸、世界的回声、诗人的呐喊,是远逝了的波澜。从此让灵魂震颤不已,让人类精神空谷绝响。
艺术与现实有所区别,想象与隐喻则不可分开。“所谓的灵魂出窍,不都是对俗事熟视无睹。”《坐禅》的老者,衣衫不皱,香炉烟直。寥寥几笔,即画出了心灵的闲适。《达摩面壁》《无量寿佛》《庄周梦蝶》《高僧图》《气如兰静》等作品,对外界不屑一顾之闲态,犹似八大山人的《瞑鸟》之神态。诗写出了此状态“与兰坐在一起,人间浊气净化”。戴卫画人,通过精神暗示——闭目者,宁静中“块然独坐”,是“吾丧我”(“‘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不闻天籁夫!”《庄子集解·内篇·齐物论》,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9页)“人间的味道需要坐下来,坐下来,慢慢想,想乾坤和乾坤里容易忘却的正道。禅意入定的时候,老人说着童话,孩童开白生命的正业。”也正映照了“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观念。(《孟子·尽心上》)诗文本隐喻了灵魂的轻重。在诗人那里,人间清浊,是常聊的话题。但是,“洗空凡格,独运天倪”(方薰《山静居画论》)又何其难矣。心与物的和之难、齐之难、真之难。
在彼,在此,语辞说出了笔墨的精神轩翥。“对于果实的理解仿佛一场战争的先兆”(《智者》),周庆荣的散文诗文本有着极强的共时性,却又能够从“大时空”里剥离出来若干个“小时空”。“大时空”是天地整体,“小时空”是人类剧场。比如《九老图》人类问题、《风雨雷电》的生命喻指、《和合二仙》的淡泊灵魂,诗人表达的是“人物”个体和“人类”整体,诗的意义返归语言本身,写作观有着改变,并非对画作的解析。但文本若是流于解析亦肯定浅戡,“寥廓即是觉悟”(《高僧》),周庆荣将“人类的问题”提纯出来,安放在画作中,由己及人及天地本质,联类体验,隐喻说出。以“本我”出场:剧场是历史舞台、现实剧场。诗画合谋,将历史意象化迹为物,在现实剧场展演。现实时空是一个大背景,画家和诗人将历史“元文本”化成“现在进行时”,忆想比照。时间透视与空间透视,画与诗,皆醒于觉照。布景是遥远时代的某个片段,画家将其复活、再现、敞亮。诗题凝缩了画家文本的主旨,也是“笔墨剧场”的内核。
“往回走,走向古人”(序),诗人以图像锻造意象,成为背景里诗性声音,诉诸直观感受和审美惊奇,植入元文本理念,进而表达。从内涵说,“诗意”是文人画之根本,即所谓画中有诗。戴卫所画,大多带有“文人画”意境。“文人画”的萌起者是王维,提出者是苏轼。苏轼在《又跋汉杰画山》中首提“士人画”概念。画不在“形似”,在于“取其意气所到”,是庄子“不交于物,淡之至也”创造性发挥,董其昌称之为“文人之画”。从这个意义上说,“诗”与“画”有着明显的共通性,“诗(言)——意、象”与“画(形)——象、意”,诗和画的“意”和“象”两个主观性极强的抽象概念如此就连在了一起。画中包含了广远的“情志”。“情志”说,恰恰是诗文本内质。
文人画,是对世界创造性的描绘,这样的描绘又会转变成对世界的一种评判。写意画是主观的,工笔画是客观的。但恰恰是主观的,才有隐喻言说。周庆荣在写作过程中,也曾研究过写意画的用墨情绪。画家用墨,是一种情绪。诗人会根据墨的深浅来认知那所蕴藏的“情志”部分,从中抽离精神本质,就有了言说的可能。“人物的脸或生动着往事里无尽的沧桑”(序)。周庆荣说,他在写作前,凝视画作良久方会下笔。笔墨文人画,或者“墨戏”其实早有,也不是一般性的绘画名词,中国古代有“墨戏论”,是一个代表文人画艺术精神的美学范畴。所谓“墨戏”,即是文人的即兴写意之作。苏轼在《题文与可墨竹》中说:“斯人定何人,游戏得自在。诗鸣草圣余,兼入竹三昧。”元人吴镇论画:“墨戏之作,盖士大夫词翰之余,适一时之兴趣。”(沈子丞编《历代论画名著汇编》,文物出版社1982年版,第206页)文人画必然是写意的,工笔画不能称之。《辞源》解释:“写意画,随兴成画”。“墨戏”美学思想可追溯更为久远的年代,总体的本质,强调的是淡泊,而非繁缛。其主要思想,发端于老、庄、禅,经过了苏轼、米芾力倡而滥觞于画学,是“取乐于画,适志自娱”。董其昌、宗炳、石涛、八大、潘天寿等画家,“知变化之道也,其知神之所为乎?”(《周易·系辞上》)他们皆从“墨戏”里寻绎到了天地灵魂的博大精深。
南朝画家宗炳《明佛论》中有“澄怀味象”之语,是对画家来说的。但是,古诗和现代诗却以此为圭臬。内心锻造意象相当重要,有了明朗的意象,才有更深邃的意境。历史性映照,现实性在场。时间积淀了诸多可追溯的回忆,亦多是镜鉴古今的兴替和人物的命运。对比现实社会,揭示历史规律;对照历史事件,剖剥时代■。周庆荣以散文诗为画的思想载体,上下俯仰,左右逢源,“写通天尽人之怀”(王夫之),在对以往的情境、人物、事件的回忆里,把诗人的情感、意念和理想融进了意象的创造里了。比如《诗魂》中的诗人与“我”的关联。《三人剧》中的不同历史时空的人物与“我”的关联,《酒魂》里的众生本相与“我”的关联。在文本里,“我”即是“我们”。
中国画从宋代开始,写意人物画高度发展,题材愈加广泛,表现形式趋于多样。大体说,北宋至南宋,工笔、写实占主流地位。南宋后期,出现了变格,笔墨、写意愈加显得突出,其影响还波及花鸟和山水画,咫尺之内,便觉万里之遥,皆以“造境”为旨要。诗画几乎同时发展,诗贵乎深,不曲(隐喻)不深也。读画,读诗,可知此理不虚也。何谓读画?读,即是有文字解析。但诗的言说就不能陷于“解析”当中了。周庆荣说:“我不是反对抒情,而是强调抒情的多样性和抒情的力量。一味高亢,终究会有声嘶力竭之时,且表面描摹若继续风行,会陷入美赋之虞。”(《我的思考永远未完成》)戴卫的画是文本的一种载体,周庆荣对写作的态度是:“戴卫画古人,有独到的方法论。”(周庆荣《二元之外》前言)因此,我在戴周的诗画世界里看到的是:每幅画里都有阅读的灯,每章散文诗都有对古人寄予的理想。画与诗,又有着紧密的艺术逻辑关系——
笔墨的语言关系。笔墨是中国画的符号。枯湿浓淡,亦是画境语言。画是诗,诗是画,二者是观与听的关系,是呈现与说出的关系。“丘壑笔墨皆非人间蹊径,乃开辟大文章也。”(查士标《听帆楼书画记》卷五《中国古代画论发展史实》,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7年版,第267页)笔墨是符号,诗的意象是符号,具有象征的巨大潜能,通过视觉引起强烈的心理感受,把客观与主观结合起来,把艺术理想与生存现实结合起来。绘画的笔墨语言作为一种象征符号,之所以能打动人,在于有着厚重的蕴含,如何说出来,那是诗人的事。“传统符号可以吸引视觉图像所具有的唤起潜在力”(贡布里希《图像与眼睛》,浙江摄影出版社1989年版,第187页)。清初画家王时敏论画云:“宣和主人于万几之暇,游戏丹青,山水树石外,间作花鸟虫鱼,用以写生适趣。其措意用笔处,迥出天机,超然尘表,非寻常畦径可及。”(王时敏《西庐画跋》,载《历代论画名著汇编》第287页)无一不说明笔墨所蕴含的内容。运筹丹青者,定能脱离畦径,从另一个独特角度进入一种“出神入化”的哲学思辨。王时敏又说:“寓法度于纵放之中,得奇趣于笔墨之外。”画的法度,是诗的法度。画不能画得太满,要有留白。诗的唯一性在于不能说得太满(隐喻),诗的审美有时会超越原意的构想而直抵更深的思考。
画与散文诗,是“画什么”与“说什么”的关系。其间有一个“看什么”。画家用画笔画出了一个个时间深处的主体,诗人内心观照主体的生命灵魂。“画什么”,并不一定是要替代画“说什么”。但是,我们到底能够想到哪些更深邃的认知?我偏向于一种“觉照”,如同火焰与火焰的对接。“那些黑暗了自己的人,来吧,我为你提灯。”(《让我们一起执灯而立》)“当夜色如此庞大,一人执灯是不够的。我愿意是又一个善良的人,手里捧着一颗能够在黑暗中发光的心。”“谁在迷途,灯光就为谁而亮。”诗的启引,梦的醒豁,悟的获得。忧与患,言说的是人性的光芒和人类的精神,道德伦理、人性谦卑。领略生命精神的同时,生命的道义,可从诗句中获得。画与散文诗相互“观照”,相互“谛视”。画与诗,诗与画;画与说,说与画,搭建的是生命精神的一次次铸造过程。画家以笔墨创造人物,诗人以语言来构筑剧场。在这里,画是主角,诗也是主角。画家与诗人,皆以“本我”和“我在”的审美语境,让作品有了“剧场”的审美效果。
艺术个性与诗风格的关系。周庆荣说:“我游云梦泽,仿佛看到百年后的文治武功。预言留给叹息,我听到平凡的人们正在把日常的话语说得神圣。灰尘多的时候,诗开始重要。”石涛说:“我之为我,自有我在。古之须眉,不能生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安我之腹肠。我自发我之肺腑,揭我之须眉。”(《石涛画语录》人民美术出版社1959年版,第5页)画的强烈个性,必然衍生强烈的诗的个性。艺术个性,只属于艺术家;诗的风格,只属于诗人的风格。艺术家也似诗人用诗性的语言,诗人也似艺术家的画笔,说出一幕幕人物故事。而且,诗文本风格也是根据题材而变化。物的“移情”和“泛灵”在句子里比比皆是,语言时而风趣,时而又令人深思。
“二元之外”与“平远”精神。“远”的观念自萌芽、形成、发展直至成熟,经历了中国古典美学的全部过程。《诗经·小雅·渐渐之石》中言:“渐渐之石,维其高矣。山川悠远,维其劳矣。”历史是悠远的,但是可以拉近。可以近距离观视、交谈。宋人郭熙提出“三远”之说:“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巅,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高远之色清明,深远之色重晦,平远之色有明有晦。高远之势突兀,深远之意重叠,平远之意冲融而缥缥缈缈。其人物之在三远也,高远者明了,深远者细碎,平远者冲淡。”(郭熙《林泉高致》,载《宋人画论》第24页)“平远”之境,最能体现超然之美的内在精神。戴卫的国画和周庆荣的散文诗,从历史主义到现实主义,是一种“远”。画古代人物之象,吟古代人物之意。哲学上说,“远”即是“道”,不可名状,不可穷尽。审美观照是意向性的。恰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宋·严羽《沧浪诗话·诗辨》)虽是谈诗的审美境界,亦可从主体角度理解为感知意识。诗歌美学中有“韵味说”,此“韵”,便是指诗人的“清远风神”。其“韵外之致”,便是“超以象外”的诗之“远意”。诗文本中的“远”是意义超越,是笔墨的言外之意。
“诗画”二重奏的关系。对散文诗文本而言,审美来自主体对客体直观的丰富性。画与散文诗,其实是可以主客互易的。中国画传统有一套完善的表现符号,如古代人物衣纹线描、植物的树谱之“点叶法”,这是从真实的物象中提炼出来的鲜明符号。诗的语言则是大小意象。意象创造意境,一定能产生气象氤氲深于体势之审美效果。诗画二重奏,或是两把小提琴,或是笙箫合奏,或是战鼓互答,或是乐队演奏的交响。大画产生大诗,如《钟声》《十八罗汉》《诗魂》《酒魂》。一个人天地阔远,四个人风雨雷电。“人语应当从善如流,事物应当宽心地生长,水应当一视同仁地对待庄稼和花草。”(《风雨雷电》)不论散文诗,还是笔墨画,品质和品格都应有高妙之格和豪逸之象。
对于艺术作品的评判,大抵秉承三个标准:一是有意思,二是有难度,三是可永恒。“有意思”是关于作品内涵精神方面的,包括了诗意、新意、思想、韵致、情调、神韵、境界、兴象、趣味、格调等等,在于独到的发现;“有难度”是关于创作主体而言的,是指同一题材却有非凡的创新价值;“可永恒”是关于品读赏鉴方面的,经得起反复观赏和品味,就是经典。只有经典才会永恒。对于艺术家来说,艺术不是目的,美才是。司空图《诗品》列举的雄浑、绮丽、洗练、含蓄、冲淡、高古等,只是表现形式及与自然的联系等方面而非诗的含蕴,审美映照下的思辨才是。“愿得诗无声,颇觉山为静。”(《八大山人诗与画》朱安群、徐奔 选注/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3年4月版,第103页)诗与画本质区别在于语言形式与视觉形式的区别,它们各有规律。“在表现言辞上,诗胜画;在表现事实上,画胜诗。”达·芬奇曾论述过诗与画,他把诗与画关系比作“言辞与事实之间的关系”,前者靠耳,后者靠眼:“绘画与诗的关系正如物体与物体的影子”,影子可以肉眼得见,而想象的形象不能看见。“想象的所见及不上肉眼所见的美妙”。至于说“画是哑巴画,诗是盲人画”(《达·芬奇论绘画》,人民美术出版社1979年版,第20、23页),其实与“画是无声诗、诗是无形画”之说异曲同工。另有“诗人有自己的调色板,如同画家之有不同的辞藻、段落和语调”(《狄德罗美学论文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517页)。莱辛也承认诗和绘画各有独到,甚至“诗歌的表现面比绘画‘愈广阔”(钱钟书《读<拉奥孔>,《七缀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55页)。苏东坡更是直接说出了“诗画合璧”的美轮美奂。他在评论王维时这样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王维被视为文人画与诗合璧的代表。画难传之意,诗歌替代了;诗难说之态,画呈现出来了。“物象”有所等待:滕王阁等待王勃,小石潭等待柳宗元,阿房宫等待杜牧,醉翁亭等待欧阳修,岳阳楼等待范仲淹,赤壁等待苏轼,戴卫等待周庆荣。景说,画说,都是泛灵诗说。古人画、今人画,其画面右上角都有题诗或题语,被看成是画家或诗人“情志”的内容。中国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诸多刊物如《语丝》《新月》《文饭小品》《人世间》《万象》《学灯》《逸经》《太白》《杂文》《论语》《晨报副刊》等等,部分文章,亦皆有配图或刊物插图。读图,即是情志的补充,诗与画,亦相得益彰。周庆荣的文本,有深邃的思考。换句话说:画作之外的语言文本,帮助我们理解了画中艺术之外所蕴含的那一部分情志。
“雌■便娟以增挠兮,鸾鸟轩翥而翔飞。”(屈原《远游》)诗人素常说话,寥寥几语,概括诸多。更多时候,“说出事物的本质”,其实是诗人应该担承的。对于周庆荣而言,我或是说了他的散文诗的语言外形,他则说出了语辞的内核本身:“用隐喻性语言将世界坦陈”。这里所说的“世界”有多个理解,比如人类的价值观、人类存在的问题、生命精神、灵魂实质等等。但是,不管魔幻也好,象征也罢,皆有喻指。
“谎言是一炷香里被烧去的部分,变成灰的还有欺世盗名的富贵。”(《坐禅》)诗画言说,直望天涯。《二元之外》无论是画作还是散文诗文本,都是叙事性的经典文本。画在眼前,词在思想。周庆荣说:“绝不能允许自己对画面只做所谓诗意的解读和延伸性诠释。”“精神与精神融合后,更大的可能才是诗和画对我们生活应有的意义,辽阔的意义。”(《二元之外》序言)这种理念或方法论,是创作观。书中所有古典人物——贤者、智者、神话里的英雄、历史故事里的豪杰、诗人,如果都在同一场幕出现,那将是一台“宏大叙事”的阔远场景。其“意义化”的思考,同样在《创可贴》中能够找到,即在“被时代”的阴影下人类“修补伤痛”的筚路蓝缕过程。
“当人间大道泥泞,欺骗和谎言让真理戴着镣铐行走,我们仰望天空,可以轻易找到女娲的位置,天空心痛的地方,就是女娲补天的地方。”
这是《女娲补天》里的句子,我们完全可以看作是诗人的生命宣言,也是一个人的精神理想。我们从戴卫的画作与周庆荣的散文诗文本创作中,或许能够获得诸多的启示——我们俯拾即是的历史经典,无论是神话故事,还是真实存在的故事,皆有可能成为“意义化写作文本”。“对文本的看重,呼唤散文诗作品的脱胎换骨。”(周庆荣《我的思考永远未完成》)这对于当下中国散文诗创作者来说,无疑是一个重要提醒或启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