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东生
北方的乡下,以前很少有人家种花儿,以至于一户人家影壁前大瓦盆中的两棵夹竹桃,在我的记忆中盛放了几十年。
鸡、鸭、猪、羊很多都是散养的,你种了花儿,稍不留神就被它们当成饲料了。那时条件也差,冬天靠烧土炕取暖,但也只是让睡在被窝中的人不受冻,早晨玻璃上的霜花儿要等太阳升起老高才能慢慢晒化,水缸里也常常结冰,砸开才能把水舀到锅中做饭。这种情况下,春天开始养的花儿都有模有样了,到冬天也是被冻死,便干脆不养。
不种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花儿太多了,再专门种花儿,在乡亲们看来,有些矫情,会被人嘟囔一句“吃饱了撑的”。
虽然他们侍弄的庄稼只有“棉花”是以“花”来命名的,但哪一种庄稼不开花儿呢?高粱、玉米、小麦、稻子,哪个不开花儿?只是花朵微小而暗淡,不被人注意罢了。芝麻就有些张扬了,开花时节,一串一串的小喇叭,次第吹响。至于秋葵,简直就不像蔬菜了,那大花儿,小碗一样。
茄子的花儿是雪青色的,黄蕊,雅气、别致。但它的叶子太阔大了,加上不久就有茄包鼓出,紫得发亮,这么独特的花儿也常被人忽略。
南瓜和西葫芦的花儿夺人眼球,硕大,而且是鲜艳的黄色,随着藤蔓的延伸有序开放。
扁豆常被种在栅栏边上,任由它们肆意攀爬。它们的花儿像紫藤一样,成串儿,而且昂起头开,很高调。扁豆花儿应该有好多种,我就看到过四五种不同颜色的扁豆花儿。它们能从初夏开到深秋,若有蜜蜂的嗡嗡哼唱,或者落上几只食虫虻或蜻蜓,花便更显得生机勃勃了。这样的搭配,让树枝或是庄稼秸秆围成的破栅栏有了点儿艺术气息,构成了一角乡野风景。
黄瓜要伺候才能长好。瓜苗长出一尺多高,就要准备搭架了,不然它们就会东倒西歪,长乱了。搭架的材料最好是细竹竿,但北方少有种植,即便有,也是为了观赏,搭架子便要专门去买。其次是细长的树枝,但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搭出来不整齐。再有就是高粱秆了,修长,上下几乎一样粗,也是搭黄瓜架的好材料。但高粱秆只能用一年,风吹日晒几个月就糟了,只能淘汰。其他两种能用几年。黄瓜有触须,可以自己攀爬,但容易爬乱,所以还要把它们捆绑到架子上,过几天就要整理一次。
萧红在《呼兰河传》中写“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这段文字中的“谎花”在网络上甚至很多纸质版本中被改成了“黄花”,改的人肯定没在东北农村生活过,也没有仔细品味过农民给植物起名的趣味。
黄瓜的雄花和雌花是分别开放的,雄花就是一段花柄顶着一朵花,而雌花下面连着一根小黄瓜。虽然都开出了花朵,但雌花结果,雄花没结果,只开花不结果,这不跟人说话不算数一样吗?
于是,就管雄花叫“谎花”。
在乡间,人们吃自种的蔬果杂粮,在山间田野劳作,空气中夹杂着庄稼和草木的味道,鲜花和蔬菜混在一起,这是他们自己的农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