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和中国的经济关系：回顾与展望

塞里奥·平塚 许肖茜

【内容提要】21 世纪以来，巴西与中国友好关系日益深化，两国经济往来从传统的商业贸易层面延伸覆盖至投融资、基础设施建设等领域。随着中国成为巴西的主要贸易伙伴，巴西出口实现增长、外汇储备不断提升，带动本国农业、采掘业、石油业等支柱性产业快速发展。同时，中国对巴西的投资也进一步推动了当地基础设施的建设和升级。但巴西对华出口产品依旧以劳动密集型产品为主，中国对巴西的投资项目也多集中在电力与交通领域，导致在降低巴西经济外部脆弱性方面见效缓慢。面向未来，巴西需要寻求参与“一带一路”共建的可能，通过加快双边高质量发展合作，优化提升自身经济结构，与中国共同探索推进可持续发展的现代化之路。

【关键词】巴西；中国；经贸投资；现代化；“一带一路”共建

对巴西来说，中国对本地区经济重要性和影响力的增加无疑是21 世纪以来最引人注目的变化之一。这种重要性明显地体现在贸易量上，但也越来越多地体现在其他方面，比如直接投资、基础设施建设和中国的银行在本地区的融资等。随着拉丁美洲和中国之间的关系越来越重要并日趋复杂，学术研究人员、智库专家和专业媒体也相应投入越来越多的关注。本文尝试梳理过往二十年巴中关系的巩固与发展，事实证明，这种关系极具活力，也呈现日益增长的重要性和复杂性。同时，本文还将从巴西经济发展机遇与挑战的角度出发，指出未来双边经济关系所面临的前景。

本文主要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聚焦贸易层面，双边经济关系的增长正是始于这个层面，中国迅速成为巴西的主要贸易伙伴。除了强调贸易层面外，这一部分还将详细说明进出口贸易中技术产品与服务的不对称性，以及对华贸易如何揭示了巴西在产业结构方面的竞争力问题。当考虑到与全球技术发展加速相关的变化时，这些挑战变得更加突出，其中许多挑战涉及巴西如何过渡到一个更基于环境可持续发展的生产结构之中。第二部分关注外国直接投资问题，中国企业对在巴西国内直接经营的兴趣日益增长，虽然其投资经历了一定的领域多样化发展，但目前仍然相对集中于电力等特定领域。第三部分强调基础设施投资与融资的问题。考虑到作为中国经济国际化战略的主要载体——“一带一路”倡议注重基建发展的因素，以及巴西经济在基础设施领域的投资累积不足的问题，巴西对中国大型企业进入基础设施领域一直抱有巨大期望。这一部分关注中国企业的基建参与度是如何增长的，尽管目前的参与度仍然低于现有的潜力。第四部分，本文提出对双边经济关系未来前景和挑战的考虑与见解。

一、巴西与中国的贸易关系：从巴西发展面临的当代挑战出发

巴西在1974 年与中国建立外交关系。然而，直到21 世纪初，巴西和中国的经济关系才出现了发展跃升的势头。最初双边关系的增长主要体现在贸易领域，随后体现在直接投资、基础设施建设和融资筹资等新层面。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将工业发展、快速的城市化进程和基础设施扩张相结合，对全球市场需求量和大宗商品价格产生了重大影响。大宗商品周期对整个拉丁美洲的经济都有十分重要的影响。由于巴西广袤的国土面积，以及资源的可用性和过往在农业贸易、矿产和石油开采等领域的产业链中积累的生产能力，大宗商品周期对巴西国际贸易的影响尤为重要。

巴西对华出口从2000 年到2011 年快速增长，经过2012 年至2016 年的一段不稳定时期后，从2017 年开始又恢复了增长趋势，在2020 年达到678 亿美元。就对华出口在巴西出口总额的比重而言，从2000 年的2%增长到2020 年的32.4%。在进口方面， 从2000 年到2014 年，进口额也大幅增长。此后，由于2015 年和2016 年的经济衰退，经济的低增长导致从中国的进口停滞， 但在2020 年进口额达到348 亿美元。然而，就相对比重而言，中国持续扩大在巴西进口额中的比例，占巴西进口总额的21.9%。毫无疑问，与中国的贸易往来带来了巴西出口上的巨大飞跃，也是农业、采掘业和石油业的发展支点。并且，巴西对华贸易顺差增加了巴西的外汇储备并减小了经济外部脆弱性。2020 年，巴西对华贸易顺差达到330 亿美元，而巴西全年贸易顺差为500 亿美元。

尽管双边贸易有了显著增长，但必须强调的是，其中的贸易模式引起了一些专家学者的关注，他们强调巴西对中国的出口高度集中于初级产品，而从中国的进口产品包括多样化的制成品——从劳动密集型到技术密集型的产品。从双边进出口贸易的差异可以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巴西在对华贸易中处于顺差，这是由初级产品所带来的贸易顺差，主要的产品包括大豆、铁矿石和石油，这些产品在2020 年共占巴西对华出口总额的75% 左右。另一方面，在制成品上存在贸易赤字，主要集中在高科技（主要是电子产品）和中等技术制造业（机械和设备、汽车零部件、化学品等）产品，但也有劳动密集型产品（纺织品、服装和鞋类）。

对巴西出口品类高度集中和进口品类多样化的关注逐渐与环境问题相结合，因为出口品类主要集中在极有可能对环境造成负面影响的商品。专家学者主要关注的是因巴西扩大大豆和畜牧业生产导致的森林砍伐对亚马孙和塞拉多的重要生物群落的影响。全球环境信息研究中心2019 年开展的调查显示，在全球对蛋白质需求的杠杆作用下，巴西的大豆产量在2010 年至2017 年间增长了66%。增长导致了1.04 亿吨的额外二氧化碳排放，这是因砍伐森林和将本地植被转化为农业用地所造成的后果。该报告估算，在2017 年，中国的大豆进口导致其中的650 万吨排放，主要是因为巴西大豆种植面积的扩大，特别是在塞拉多和亚马孙地区。结合环境可持续性议程，巴西一直寻求在全球粮食安全议程中发挥战略作用。然而，随着博索纳罗政府的上台，巴西的形象因其灾难性的环境政策而受到了负面影响，在其政策下，森林大火和非法砍伐数量上升。除了上述情况，考虑到环境问题在全球议程和中国的长期发展战略中的核心地位，巴西需要重新思考以环境可持续性为轴心的双边关系。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对环境问题的关注不仅局限于贸易层面，还涉及中国投资、中国企业在基础设施建设领域参与度等问题。

在进口方面，来自中国的进口产品在巴西国内市场的渗透率迅速增长，引起了关于中国对巴西产业结构造成影响的讨论，主要涉及对巴西国内生产商生存和竞争力的忧虑，以及对巴西制成品出口在第三市场（如南方共同市场）中被取代的担忧。关于中国竞争对巴西去工业化影响的讨论是复杂的，它不仅涉及直接影响，还涉及商品出口对汇率等的间接影响。“荷兰病”“自然资源诅咒”“中心—外围关系”等术语经常被用于描述巴西与中国的贸易现况及对其影响的担忧。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的研究报告指出，大宗商品依赖是一个持续影响大部分发展中国家的问题，它造成低增长、宏观经济不稳定，并且阻碍生产结构多样化和生产力的提高；同时，报告还指出生产结构向工业和服务部门转变并实现多样化，更多地吸收知识和技术含量，是克服大宗商品依赖的关键。

在技术变革加速的背景下，发展中国家面临着与结构变革和工业发展有关的新挑战。这种加速是全球金融危机后寻求新的增长载体的结果，具体表现为工业4.0 及其各种关键技术（如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5G 通信）的重要性日益增强。绿色技术也逐步成为确保经济增长及社会、环境可持续性的关键因素。i制造活动具有探索动态规模效应、生产联系和技术溢出的可能性，能够促进生产力和工作岗位的增加，并提高收入水平。因此，要重视工业活动与高技术含量的领域，如软件和信息服务之间的融合；还要将其纳入积极的发展战略，以掌握生产和技术能力，使其能够产生更大生产力、提高收入和就业水平。此外，还要开展必要的创新活动，以避免在新模式的发展竞争中落后，尤其是在技术、程序、产品和电子、社会和环境可持续的基础设施及农业领域。

就巴西而言，这种担忧继续存在。巴西一直在经历一个持续的去工业化过程，这可以通过制造业附加值在国内生产总值中的参与度下降来衡量，这个指标从1990 年的14.7% 下降到2020 年的9.9%。此外，巴西曾经是发展中国家中主要的制造业经济体之一，但是无论是相对于新兴国家还是相对于世界总量，巴西都在逐渐失去其重要性。在新兴国家（除去中国）的制造业增加值比重中，巴西的比重从1990 年的14% 下降到2020 年的7.4%。在过去十年中，这个数据下降得尤其明显。因为这十年间涵盖了世界经济因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而出现的最大动荡期。然而，在这同一时期，与技术变革加速有关的问题以及气候变化和可持续发展在全球范围内也获得了越来越多的重视。有多种复杂的原因造成巴西去工业化和工业产品缺乏竞争力等困难。显然不能把与巴西内部原因相关的所有因素都归咎于中国。但是，与中国的竞争使巴西去工业化以及为提高生产力和收入水平所需的结构性改革延缓的确变得日益明确。

二、中国加强在巴西各领域的投资

虽然巴西和中国之间贸易关系的快速增长始于21 世纪初，但直接投资的增加以及更多中国企业进入巴西则是在21 世纪的第二个十年才逐渐起步的。当然，中国政府对其企业国际化的激励政策，以及其自2013 年发起的“一带一路”倡议，加强了中国企业参与巴西市场。然而，中国对保障粮食和能源安全的追求、巴西国内市场规模的扩展，以及巴西对外国公司几乎没有限制的开放环境、可供收购的重要资产广泛等因素也加速了中国企业的入驻。同样重要的是，从外交角度来看，至少在博索纳罗政府之前，巴西是努力拉近两国关系的。在巴西方面，自卢拉的第一个任期以来，其外交政策一直在寻求与南方国家，特别是同中国更为紧密的关系。在中国方面，2008 年，中国政府发布了首份对拉美的政策文件，随后在2016 年对该文件进行了更新。除此之外，巴中关系的发展也体现在两国的金砖国家机制性合作以及在双边层面推出的各种文件之中，2010 年通过的巴中共同行动计划、2012 年签署的十年合作计划、2015 年至2021 年共同行动计划等共识性文件，也反映了巴西对中国的重要性。

中国在巴西投资的增加可以从不同的来源得到验证。根据巴西央行公布的官方统计数据，2005 年，中国对巴西的投资存量仅为3 亿美元，相当于巴西所获投资总额的0.2%；2010 年，该存量上升到78 亿美元，比重为1.3%。在2005 年至2010 年， 根据行业分类，采掘业有明显的增长，在这一时期，投资相对集中于石油和采矿领域。在2010 年至2019 年，中国投资出现显著增长，存量达到285 亿美元，仅在十年间从巴西第16 大主要投资国上升至第5 位。值得强调的是，鉴于其他外国公司在巴西已有较长历史，所以美国、西班牙、法国、日本等传统投资国仍占主导地位。然而，中国是这十年中增长速度最快的国家。

中国投资的多样化和各领域投资存量的增加，表明两国关系进入了更加成熟的阶段，强化了双边贸易关系。在这个多样化的过程中，尤其值得强调基础设施领域，其中电力行业占据主导地位。中国在基础设施领域的外国直接投资存量达到总存量的52%，而在2010 年仅占0.6%，其中电力和水利领域占了50% 以上。在很短的时间内，中国企业已经成为巴西发电、输电和配电领域非常重要的参与者。l虽然在2010 年至2019 年，采掘业失去了一定的重要性，但仍然是第二重要的行业，在2019 年占总存量的38%。值得注意的是，制造活动和具有技术含量的服务，如信息通信，其重要性仍然相对较低，但具有十分关键的未来发展潜力。

另一个被广泛用于分析中国在巴西投资的信息来源是媒体或投资公司的调查研究，其统计的数据与央行公布的数据有所不同，或许是因为部分投资是在当地市场融资，因而不涉及外汇业务，又或许是因为多数时候公布的投资金额可能发生在几年内，但一般登记在宣布投资的当年。但不管采用何种统计方法，通过这两种方法可以看出，从21 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开始，中国投资的重要性明显增加。2007年至2020 年，中国在巴西宣布和确认的投资总额为661 亿美元。从行业的角度来看，2007 年至2020 年确认的投资存量价值总额的48% 是电力行业，其次是石油和天然气开采（28%）、金属矿物开采（7%）。也就是说，投资集中在电力和采掘行业。制造业占6%，基础设施工程占5%，农业和畜牧业占3%，金融服务业占2%，其他行业占2%。

尽管中国在巴西的投资增加，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进入巴西，但在贸易问题上，就中国所产生的影响的讨论也非常激烈。自2014 年以来，巴西的经济增长停滞不前，投资水平低，基础设施差距大，再加上中国大型企业和银行积极的国际化战略，使人们期望中国的投资可以帮助缓解巴西这些问题。中国的贡献虽然重要，但应予以仔细分析。首先，在收购方面的投资高度集中于新建投资。2010 年至2013 年，收购占投资的85%，到2014 年至2017 年占95%。因此，虽然收购是投资的一个重要部分，但对国家的资本形成总额的增加没有直接的贡献。其次，从行业的角度来看，正如以上所述，投资主要集中在采掘业和能源领域。对制造业和知识密集型产业的投资仍然很少，对巴西生产结构的多样化和向更多知识密集型行业过渡的结构改革贡献不大。

三、中国积极参与巴西基础设施开发

从与基础设施相关的问题来看，需要结合几个方面的因素，而这些因素最终促使巴西社会各部门高度期待中国在巴西基础设施投资的热潮。首先，中国大型企业和银行的国际扩张进程加快，2013 年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加速了这一进程，倡议正是侧重于通过基础设施项目实现互联互通。其次，要关注两国外交上的密切关系。在巴西方面，自卢拉的第一个任期以来，其外交政策一直在寻求与全球南方国家，特别是同中国更紧密的关系。在中国方面，各类官方文件指出了其同拉丁美洲开展区域合作的重要性。最后，需要注意到巴西在基础设施投资方面的长期不足。自1980 年代的债务危机以来，由于1990 年代的私有化和更为自由的经济政策，巴西在基础设施投资领域面临种种困难。

事实上，基础设施项目由于资本量大、成熟期长，需要公共和私营部门调动资源、详细筹划，并结合融资渠道进行可行性和环境影响研究，而这些要素在20 世纪最后20 年的财政和金融危机背景下无法得到充分落实。即使在2003 年以来大宗商品繁荣带来的增长周期中，基础设施方面的公共和私营部门投资的增长也是相对温和的。筹集投资和推动基础设施项目的尝试进展缓慢。然而，随着逐步认识到如果没有投资的增加，消费量就无法维持增长，迪尔玛·罗塞夫政府开始寻求新的增长载体，而基础设施建设被认为是具有战略性发展的领域。在这种背景下，获取更多来自中国的投资是一个重要的杠杆，巴西政府在双边关系中非常强调这些投资的存在，特别是在2014 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和2015 年中国时任总理李克强访问巴西期间，签署了各种协议和意向书，其中多份涉及基础设施领域。

经济危机和巴西自此陷入的财政危机使基础设施领域的公共投资保持在较低水平，特梅尔和博索纳罗政府更为自由的经济政策加强了对私人投资的关注，以恢复融资筹资和推动经济增长。巴西一直期望中国的参与能够在这个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在全球金融危机后，中国保持了较高的经济增长速度，增加了在巴西的公共和私人基础设施投资量，到2014 年投资额达到1800 亿雷亚尔，占巴西国内生产总值的2.3% 左右。2015 年，巴西经济和政治状况迅速恶化，最终导致2016 年罗塞夫总统被弹劾。在这种背景下，巴西在2015 年和2016 年面临着巨大的经济衰退，在2017 年至2019 年期间，增长也仅为1% 左右。在特梅尔政府期间启动的投资伙伴计划（PPI），旨在加强基础设施领域的投资吸引力，并通过特许权、公私合营和私有化，强化私营部门的作用。博索纳罗政府一直沿用投资伙伴计划，并被时任经济部长保罗·格德斯作为加速私有化和吸引私人投资的关键方案之一。

但在这一时期，基础设施领域的投资额却反而出现了急剧下降，2017 年为1200 亿雷亚尔，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8%。其中公共投资的缩水幅度最大，2014 年至2017 年下降了43%，而私人投资则减少了27%。2018 年和2019 年的投资额略高于2017 年。因此，巴西在提高基础设施投资方面存在着结构性困难。2019 年1.7% 的水平远远低于克服现有瓶颈所需的水平。根据巴西基础工业和基础设施协会的估计，在这十年中，要克服现有瓶颈所需的年投资比重应是国内生产总值的4.3%。就价值总额而言，则需要2844 亿雷亚尔，也就是说同2019 年的有效投资额相比缺口1600亿雷亚尔。巴西基础设施融资的主要来源受到财政和融资限制，而中国的基础设施开发公司和投资银行在海外加速扩张，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使巴西期望中国投资能够在巴西的基础设施项目中发挥重要作用。

从前文分析中可以看出中国的投资主要集中在电力行业。另一个重要的数据来源是世界银行的私人资本参与基础设施投资数据库。该数据库包含用于吸引私人投资到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的合同内容、投资的来源和目的地，以及主要投资者的信息。纳入数据库的项目不一定完全由私人拥有、资助或经营，有些项目也有公共部门的参与。需要强调的是，私人投资是指不是由项目所在国的公共部门直接承担投资。因此，即使投资者是一家国有公司，它也会被纳入该数据库。从这个数据库中，本文查找了含有中国企业作为投资者的项目。总共找到了27 个项目，分析后可以得出以下几个方面的结论：第一，就像在直接投资数据中所观察的那样，电力领域的项目几乎占主导地位。而这些项目主要集中表现为中国国家电网公司的项目。在所列的27 个项目中，中国国家电网公司负责了20 个，价值总额为49 亿美元。而中国三峡集团虽然参与的项目数量要少得多（共5 个），但项目价值大，投资总额约为54 亿美元。中国国家电网公司的项目基本上是在能源传输领域，而中国三峡集团的项目则集中在能源生产领域。

第二，在能源领域，中国企业的投资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性，主要在输电领域具有重要地位。2004 年至2019 年，在电力能源领域记录的总投资中，中国企业的参与占总投资的8.3%，如果考虑近期，即2013 年至2019年，则占17.6%。如果只考虑电力传输，中国企业的重要性则更加突出。值得注意的是，中国投资的绝大多数项目都是新建项目，无论是在能源生产还是传输方面都意味着建设与发展能力的增加。

第三，巴西国家经济社会发展银行提供的融资在上述项目中有着较高的比例。在列出的27 个项目中，巴西国家经济社会发展银行为其中16 个项目提供融资。尽管中国国家开发银行在支持海外基础设施项目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在列出的项目中，其只有一个业务涵盖信息和通信科技领域。事实上，中国国家开发银行在巴西的大部分业务都集中在石油领域，即“与大宗商品交易挂钩的业务”。2007 年至2018 年，在中国国家开发银行和中国进出口银行向巴西提供的289 亿美元资金中，仅巴西石油公司就占了250 亿美元。这一数据表明，中国国家开发银行在巴西的大部分业务都遵循了为中国经济发展保证自然资源的战略，而在巴西基础设施融资方面的作用仍然很小。

此外，还需要关注到在私人资本参与基础设施投资数据库中没有关于中国在运输和物流领域投资的信息，特别是考虑到中国大型企业在其他拉丁美洲国家（如阿根廷、玻利维亚和哥伦比亚等）广泛参与这些领域的情况。其中一个曾获得高度期望的领域是铁路运输。中国铁建公司和中铁二院工程集团对巴西中西部一体化铁路和生物海洋铁路等项目表现出兴趣，甚至进行了可行性研究，但最后并没有得到落实。最近，巴西非常期待菲洛戈拉铁路项目成为中国在铁路领域实现投资的一个项目。

大型基础设施项目前景所带来的社会和环境影响一直是争论的焦点。特别是由于很大一部分项目都是为了更高效地将大宗商品运往中国。“北弧”港口（包括北部和东北部的港口）可作为巴西东南部和南部港口的替代，被认为是一条具有极大潜力提高物流效率的出口路线，特别是由于港口靠近粮食种植、畜牧业和矿物生产的大型区域，如马托格罗索、帕拉、马拉尼昂、托坎廷斯和巴伊亚州。但就像生产本身一样，为改善出口结构而进行的基础设施投资对亚马孙和塞拉多地区带来的潜在社会和环境影响一直是激烈讨论的主题。中国企业在处理复杂的当地社会环境规则、公开拍卖特许权和围绕可能受项目影响的当地社区组织的激烈社会活动方面面临困难。在这个过程中，中国需要学习巴西制度，适应当地社会现实。

近年来，通过对专业媒体关于中国企业在巴西的最新基础设施项目的调查，可以观察到一个最新动向，即一些中国企业开始了更有力的发展进程，尤其是在运输和物流领域中有了更多的参与。除了投资增长之外，还值得关注一些有趣的趋势。例如，中国非国有企业（如比亚迪）在城市物流项目中的参与。比亚迪自2015 年进入巴西，在巴西开始制造纯电动巴士底盘及太阳能板，并中标了城市交通领域两个重要建设项目。城市交通项目与中国企业曾集中于改善农业和矿产商品出口的交通基础设施大型项目有很大的不同。这些新的项目围绕公共交通的流动性，帮助解决巴西大型城市中心的核心问题。此外，无论是对环境的影响还是对当地居民的影响，这些项目同贯穿巴西中西部和北部等敏感地区的大型铁路项目也有所不同。城市交通项目可以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因为它们通过电力驱动，是燃油汽车的替代品。这些项目另一个有趣的特点是，在其中的一些项目，部分资金来自多边银行。例如，萨尔瓦多轻轨项目有美洲开发银行提供的2400 亿美元，单轨铁路网17 号线有拉丁美洲开发银行投资的2960 亿美元。

四、未来展望

对过去二十年巴西与中国经济关系的分析表明，在双边贸易明确的互补性基础上，巴西与中国的经济关系经历了一个快速巩固与发展的过程。自2010 年起，除了参与基础设施项目和金融领域外，还可以通过在巴西不同领域建立的公司及其业务中看到中国存在的增加。

由于双边关系的动态性质和中国对巴西的重要性，本文探讨了中国对巴西经济和社会发展带来的机遇与挑战，强调了巴西对中国出口多样化的需求，以及对其增加投资多样化的关注，特别是在农业、工业和服务领域，需要更多地吸收知识和技术。此外，需要进一步促进社会和环境的可持续性发展，尤其是在出口生产、投资、融资结构和基础设施项目方面。

值得再次指出的是，关于这些问题的讨论源于同中国的关系，但更基本的是关于巴西应该作出何种决定，制定何种战略，以建立与中国未来的关系，来保证巩固已经取得的进展，同时又能够应对新的发展带来的挑战。

鉴于需要推进与世界经济中观察到的生产、技术和消费模式的重大转变相关的结构性变化战略，这些挑战变得更加紧迫。在全球金融危机之后，随着与工业4.0 相关技术的普及，以及对促进环境可持续性的日益关注，加快了技术变革的速度。这种关注已转化为各国强有力的支持政策，以加速从新冠疫情中恢复，同时促使向数字和社会及环境可持续技术和基础设施的转变。

就巴西而言，除了这些挑战之外，还需要解决本国既有的挑战，如贫困和收入与财富的不平等，尽管自1988 年宪法颁布以来取得了重大进展，但仍面临巨大挑战。同样，在获得基本服务（如基本卫生设施、交通、数字基建和卫生健康）的机会和质量方面，仍然存在严重的不平等现象。更糟糕的是，自2016 年以来出现了倒退，生活在贫困中的人口数量增加，这种情况因新冠疫情而变得更加突出。尽管巴西的紧急援助计划减轻了疫情的社会影响，但该计划的结束产生了相当大的负面影响，在2021 年1 月，极端贫困人口的比例达到12.1%（在2003 年至2014 年该比例持续减少，从15.2% 下降到4.5%）。而从环境的角度来看，巴西已经在国际环保格局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并在促进更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机制中取得了进展，尽管民间社会有所抵制，但联邦公共政策一直在推动该领域的发展。

作者简介

塞里奥·平塚（Celio Hiratuka），巴西坎皮纳斯州立大学经济研究所副主任、教授

许肖茜，当代中国与世界研究院治国理政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