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性叙事的现实观照与审美镜像

2024-06-26 07:56张羽华
艺术评鉴 2024年6期

【摘   要】2024年3月欧阳黔森《黔村行记》出版,这是继《江山如此多娇》《莫道君行早》发行之后,又一部长篇纪实文学,充分显示了作家的创作实绩和叙事智慧。《黔村行记》从地方性叙事的审美维度切入贵州时空地理,以饱满的乡土情怀展示其山乡巨变,尤其是通过行走访谈的田野调查方式,紧紧围绕贵州“交通”“乡村”“民众”等关键词,深刻地展现了脱贫攻坚、乡村振兴在贵州大地的生动实践,以及由此带来整个贵州乡村民众生活和精神面貌的根本性转变。《黔村行记》紧跟新时代,观照乡村社会现实,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从容地书写了贵州大地充满艺术活力的生命世界和精神状态,以此彰显贵州新时代乡村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的审美镜像。

【关键词】欧阳黔森 《黔村行记》 时代伟力  民众生活  叙事智慧

文章编号:1008-3359(2024)06-0001-08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

作者简介:张羽华(1977—),男,土家族,重庆酉阳人,长江师范学院中华民族共同体研究院教授,文学博士(博士后),北京大学社会学系访问学者,主要从事民俗文化与乡村戏剧人类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基金项目:本文为重庆市社科规划基金项目阶段性成果,项目名称:全球化视域与新世纪文学地方性叙事研究,项目编号:2017YBWX094。

近年来,地方性成为当前人文学科的核心词汇,其内涵在各学科中不断得到延展和深化,尤其是文学、人类学、民俗学、民族学、文化学等领域显得更为突出。地方性叙事完成了对地方性知识的传承与保护任务,加强了对地方文化的认识,凸显了地方文化的内涵与意义,让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们找到生存价值,实现人生努力奋斗的目标,增强了人们对地方生活的认同感和获得感。地方独特的生活经验为地方性叙事提供了丰富的文化资源、审美表达方式和叙事空间,同时也为解读文学的地方性叙事找到了有效的路径和突破口。明白了这个看似通俗的概念,实则有助于理解贵州作家的地方性叙事。贵州不仅是区域方位的地理标志,还是容纳人类生活物件的话语叙事系统。进入21世纪,作家,尤其是贵州籍的作家往往把发生在贵州这一特殊地理位置的历史事件、民族风俗、民间故事,以及当代社会生活纳入文本叙事范畴,这既是对地方文化的接受和重铸,又是对人们现实生活理想追求的独特表达,精神世界的客观呈现。“地方性叙事是小地方的人们使自己的生活和经验及其道德教诲仍然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发挥作用的渠道,也是地方记忆的载体,是留给下一代人地方记忆的遗产,使一个地方的现在和过去在叙述话语中联系起来。”而文学义不容辞地承担了地方性叙事的载体,在拯救历史文化的同时,还观照社会现实生活,透析人们普遍意义上的生存哲理。

贵州丰富的文化资源、独特的地缘优势、繁荣的现实生活景象、民众旺盛的生命力、凝聚力和创造力,为地方创建了良好的人居环境,孕育了深厚的文化底蕴,培育了丰富的情感世界,展现出个体独特的人生观、价值观和生命观,进而形成一股强大的地方性叙事力量。地方性叙事强化了人们对地方性知识、地方性社会功能、地方性生存方式,以及精神趋向的深度体悟和思考。在当代贵州众多作家中,欧阳黔森无疑是最具有地方性叙事特色的代表性作家。贵州特殊的地缘优势成就了欧阳黔森的地方性叙事,而欧阳黔森的地方性叙事又绘制了贵州美丽的乡村地图。无论是地方性历史叙事,还是书写个体情感经验,抑或时代镜像叙事,都体现出欧阳黔森独有的地域情怀和艺术智慧。诸如《雄关漫道》《非爱时间》《绝地逢生》《奢香夫人》《江山如此多娇》《莫道君行早》等,都是很有影响力的长篇大作,也奠定了欧阳黔森在中国当代文坛的地位。欧阳黔森的地方经验,通过他的想象、重构和诗意化刻写,最终绘制成一幅幅时代画卷。基于欧阳黔森宽广的创作视域,庞大复杂的内容,熟练的艺术表达能力,如痴如醉的在场言说,无法在有限的篇幅内作出总体的文本阐释和分析,仅以2024年出版的长篇纪实性文学《黔村行记》(分为《黔村行记》《天堑变通途》《高原醒了》《风景这边独好》四个部分)研究个案,深入解读作家文本的叙事立场和审美镜像,探索作家如何运用地方性叙事手段,成功地将自我经验、人生感悟、民众生活变迁、人民精神世界与时代风貌有效地融合、凝练并传达出来,从而用文学形式真正呈现新时代背景下的贵州。

一、描绘贵州交通地图彰显时代伟力

文学如何行动,如何以个体经验完成地方叙事,无论是探寻地方历史、民俗风情,还是观照社会现实生活,都会在叙事过程中以知情者的身份向人们诉说地方的人与事。这种叙事模式无疑会给读者带来感召力和吸引力。只有作家秉持特立独行的叙事艺术,凭借驾驭汉语言文学的叙事能力,抵达历史的幽深,触摸现实生活的温度,并将人们日常生活纳入具有地理标志的空间,以深度追踪新闻似的文艺体察捕捉力,树立地方镜像,激活地方人物灵魂,再现地方变革对人们物质生活和精神世界的影响,这样的文艺作品才具有时代的思想深度,才能给读者带来吸引力、震撼力和感染力。

20世纪以来,贵州文学以地方性的经验视觉、文学的表达方式呈现地方异域色彩和地域风情,建构美好的人类生活世界,再现人们的精神气质和价值追求,呈现出诗意化的生活底色,像蹇先艾、何士光等地理标志很强的作家都是以地方性叙事为中国当代文坛称道。文学叙事领域可能引起大家对那些地方原本没有足够引起注意的经验视觉,或者说人们在日常生活经历中难以触摸到的地方景观,都可以通过文学叙事的方式直抵心灵深处,带给人们不一样的审美快感。地方的任何物象都可以建构成具有意义的诗画世界,都可以纳入读者的审美视域。一个地方的山川、河流、瀑布、森林、峡谷、高原等自然景观都能被作家纳入叙事的对象,这些客体必然被作家经验化,并注入情感色彩,这样才变得有意义,才能激发人们对地方的认同和关注,并给人们某种力量。毋庸置疑,纯粹的景观化叙事难以反映某个地方人们的生存心理,难以表达某个地方人们的理想追求和价值理念。即便自然景观成为某个地方的标志,像梵净山、黄果树瀑布,如果没有人类的参与,不被人类接纳,也难以纳入人类的生活。“地方是任何能够引起我们注意力的稳定的物体。”因此,贵州独特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所有复杂的地方性文化元素,都足以引起作家的注意力,作家将其纳入文学叙事的范畴,生发出多重审美的内涵。

近些年来活跃于中国当代文坛的著名作家欧阳黔森,他从叙事贵州历史话语中回到人们普遍关注的现实生活中来,参与了新时代乡村社会建设,助推乡村脱贫攻坚,全面实现乡村振兴,并以文学艺术形式全面反映贵州乡村社会发展面貌,展示新时代人民的美好诉求,同时以文学的人民性形式回应时代发展需求,铭刻着时代的精神风貌,彰显时代伟力。欧阳黔森关注贵州,关注贵州发展,尤其对贵州的自然地理人文环境了然于胸,将其极具叙事力度的贵州交通建设纳入乡村民众生活、日常交往、民族互动的重要渠道和场所,显然有赖于他超强的艺术敏锐力、捕捉力,以及应变时代发展的感应能力。

无疑,欧阳黔森对贵州地理是十分熟悉的,这与他早期在地质队工作有密切关系。地质队的工作经历为他后来游刃有余地描述贵州山脉、河流、桥梁、峡谷等风景提供了丰富的创作资源。长篇纪实文学《黔村行记》中的《天堑变通途》部分全面地记录和叙述了贵州交通的巨大变化,由此给广大人民带来生活方式的改变。欧阳黔森在丰富的地方生活体验基础上强调地方性叙事的存在感,挖掘人们精神复杂性的认知,突出生活化的审美艺术品格,这对充实中国当代纪实文学的内容有着潜在的文学意义。因此,讲好贵州交通发展故事,全景式地书写贵州交通发展面貌,涵盖贵州不同空间不同民族不同时段的交通现状,将其与贵州民众生活、脱贫攻坚对接起来,运用纪实的笔法,贴近时代脉搏的跳动,从而展示贵州民众心理变化和精神风貌,成为欧阳黔森叙述贵州交通发生根本性变革的叙事焦点,同时也拓宽了人们对贵州交通的认知视域。

纪实文学叙事的核心在于“实”。作家必须深入到人民群众生活中去,扎根人民生活,替人民群众思考,揣摩人民的心理需求,书写人民的实干精神,从而彰显人民的伟大力量。显然,作家对贵州交通规划也是十分熟悉的。进入21世纪,贵州提出要实行“交通优先发展”战略,实现所有县市都有高速公路连接的奋战目标实现。2012年,贵州省系统谋划推进以高速公路为重点的交通建设,以“打造西南重要陆路交通枢纽”为目标,吹响了贵州交通后发赶超的集结号。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对贵州的支持力度显著加大,贵州进入黄金发展期,脱贫攻坚和经济社会发展取得历史性成就,交通的跨越式发展极大地提升了贵州省在区域发展中的战略地位。于是,欧阳黔森详细地叙述了各级公路和桥梁建设的里程和具体运输干线,以及与周边跨省对接情况。可以说,欧阳黔森是贵州交通快速发展变化的宣传者、记录者,更是贵州交通建设发展变化的历史见证者,同时还融入个人的情感抒发和时代表达,做到无愧于时代的文艺书写,体现了他渴望贵州交通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家乡情怀和国家情感立场。

毋庸讳言,欧阳黔森文学表达的意义远不止于此,他把笔墨的重心放在具有标志性叙事意义的层面上,凸显国家的在场感。比如贵州交通如何缩短时空距离,改变贵州民众生活风貌,实现“天堑变通途”的梦想;又如何凸显贵州交通地理优势,参与国家战略实施的文学理想。贵州交通里程不仅在数量上取得了重大突破,还在于以特殊的自然条件,建筑难度巨大的桥梁,大力缩短公路里程,以现实地理的复杂维度表现工程师的伟大智慧和无限力量。在这部纪实文学中,欧阳黔森选择贵州典型的几座桥梁来突出贵州筑路的难度、高度和力度,它既是对贵州筑路人的挑战,又是以纪实的方式展现贵州公路建设的伟大壮举。像坝陵河大桥、北盘江大桥、花江大峡谷大桥、德余高速乌江大桥等举世瞩目的大桥,都在某些领域取得了重大突破,刷新了中国桥梁建设的纪录,成为地方标志性的代名词。更有意义的是,作家不限制于叙事公路发展变化、桥梁建设的重要举措,为了让文学叙事显得更生动,富有感染力,还在文本叙事中穿插自然风景、民俗活动、红色文化、民歌谚语等物象,特意突出地方险要,文化底蕴深厚,表露现实生活中人民的精神风貌,以及参与祖国建设的激情。可以说,这既是欧阳黔森行走贵州山山水水的真切体验,又是他付诸真实情感的生动写照,同时为中国其他省市山区的公路桥梁建设提供了贵州经验,为中国桥梁历史发展留下宝贵的时代影像,向世界证明中国桥梁建设的伟大力量。

二、深入乡村社会透视民众生活巨变

如何深入乡村社会,透视乡村民众生存景象和生活变化,是中国当代文学创作面临的一个共同话题。从某种程度上说,新时代脱贫攻坚、乡村振兴是事关乡村民众的大事,而中国当代文学是有关当代乡村民众生活的文学。“文学是反映社会生活,表达思想情感的艺术。”具体而言,文学是站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立场,紧跟时代,放眼地方,不断追踪乡村民众日常生活倩影,传播乡村民众声音,揣摩乡村民众心理,把准乡村民众的精神特质,掌握乡村社会发展动态,紧密响应国家发展号召,塑造乡村民众形象的重要载体。在一个精神显得十分重要的时代,文学不能只是寻求心灵寄托的唯一目的,而是要将民众生活密切相关的东西挖掘出来、表现出来,从而揭示他们复杂的内心世界,展示他们行动的力量,彰显他们深邃的人性品格。只有这样,文学写作才具有现实意义,才能真正体现出它存在的价值。唯有文学的存在,人们才能通过艺术的表现形式塑造乡村民众在新时代美好的生活里伟大而超凡的形象,鼓舞人以精神的无穷动力,为时代发展助力,为现实民众生活作证。

欧阳黔森就是这样的作家,他把人生大部分精力投进文学的海洋里,创建了一座独立的艺术王国。他不仅以文学的形式叙述地方历史记忆,将那些历史生活、英雄伟绩推到现实的聚光灯下,从而让人们重见历史、反思历史、尊重历史、敬畏历史,同时还积极参与现实生活的体验,以饱满的情感、探索的冒险精神、智慧般的细微体悟能力,行走在贵州的大地上,关注普通民众的生活状态,追思个体人生的生命哲学和价值诉求。创造的心灵智慧与民众现实的生活处境相碰撞,与时代的号召、力量、旗帜相呼应,在各种地理生存空间逼近生命的本体,追忆乡村民众的过去,更多的是从生活记忆中寻找某种动力,超越自我拯救之路,寻找一份生活的浪漫情怀。并且踩着时代的鼓点,彰显人性的诗意光辉,迈进一种理想的生命形态,这就是欧阳黔森演奏的新时代乡村乐章,企图为中国乡村民众描绘一幅伟大时代山乡巨变图,也是为人类历史提交一份满意的山乡巨变答卷。

最近几年,欧阳黔森始终聚焦贵州大地,以田野调查与访谈形式客观地、艺术化地写出了乡村民众的生存现实和精神面貌,将贵州乡村社会变化全景式地呈现出来,折射出新时代脱贫攻坚、乡村振兴在贵州的伟大实践。《报得三春晖》《花开有声》《看万山红遍》《江山如此多娇》《莫道君行早》等纪实文学就是对整个贵州近些年来山乡巨变全景式的统摄与印证。不可否认,《黔村行记》将历史文化、红色故事、个人化记忆、自然风物融入乡村民众日常生活与时代发展巨大变化的洪流中,展现人民群众力量。像《天堑变通途》《高原醒了》《风景这边独好》等篇章更加突出了贵州某一领域的巨大变化,乡村民众无论日常生活的变化,还是生活观念的改变,都在这些作品中得到很好的阐释和表达。例如,《天堑变通途》侧重于从贵州交通发展历程和新时代交通巨大变化层面入手,全方位地展现了贵州交通地图,以此印证交通发生翻天覆地变化对贵州民众生活的深刻影响和巨大改变。

文学的经验表达必然是作家个人性的地方性体验与想象。文学既是审美的,又肩负着社会责任的特殊功能,向民众传递美好的生活故事。个人成长、社会阅历、地缘关系,以及时代语境将左右作家的文学书写。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促成作家经验生成的动力源,而作家的情感投入必然与地方体验有着难以割舍的关联。欧阳黔森书写贵州乡村民众生活,透视乡村民众生存景象,揭示他们朴素的价值理想与人生追求,表达他们在时代感召下过上美好生活的喜悦情怀。对于作家而言,这更是将乡村民众这一精神面貌、价值理想付诸文学的经验传达,直接抵达时代的内部,为中国作家立足于地方性叙事提供经验的启示。欧阳黔森的地方性叙事立场,就是走访于贵州的山山水水,体察乡村民众的生存现实,书写贵州贫困地区如何从经济落后的边沿转变为发展的最前沿,让更多的乡村民众过上幸福美好生活的画面,从而树立贵州的美好形象。正如他所言:“这山乡的巨变,于我而言是目睹者和亲历者,有了这样的过程,乡愁始终是我不可磨灭的记忆,有了这样的记忆,不啻让人魂牵梦绕,有了这样的魂牵梦绕,乡音便常常喊醒我的耳朵。耳朵醒了,眼睛就亮了,心也就打开了,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想站在高处,放开喉咙唱个痛快!这样的痛快,无疑让我明白了,有梦、追梦、梦想成真,是那样的大快人心啊!”纪实文学的一个特殊功能就是承载现实生活的记忆,让创作主体不断体验生活,激活生活,找到情感的共鸣,发挥想象的翅膀,将脱贫攻坚、乡村振兴宝贵的经验书写在乡村大地上,为乡村民众铸魂,为新时代塑形。

作家通过田野调查方式深入生活寻找可靠的材料,为地方性纪实文学表达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和时代的震撼力。《黔村行记》第三部分《风景这边独好》侧重于从苗岭山系分布的村落入手,到村寨实地访谈。“脚尧之路”“白岩之变”“水寨之梦”“瑶山之遥”四个村,可以说是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的典型代表。作家叙述着这些村寨的历史,再现村寨社会现实,历史与现在,今非昔比,现在苗岭山系这里的乡村民众,在党的领导下,在时代发展的引领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土地是农民得以立足的根本,而在土地上建立起来的各种乡土景观,则是人类智慧的产物。” 因此,让文学真正回到现实生活,更细致地展示乡村民众的内心世界,描摹乡村民众的生存世相,展现乡村民众的精神面貌,塑造新时代的生命个体,实现自我情感的有效表达,也就成为作家义不容辞的义务。

三、观照社会现实彰显作家的叙事智慧

在车尔尼雪夫斯基看来,作家的任务在于探索文艺作品与现实生活现象之间的审美关系,将客观世界中的现实生活上升到艺术的真正美的境界,解决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满足不了美的艺术需求,发挥艺术的真正作用。继而车氏指出文艺创作的两大目的,一是再现生活,二是说明生活,并在“对生活现象下判断”人类生活的美。作为为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书写的纪实文学,它不仅是对现实乡村生活的再现,还对乡村生活做了进一步说明,再现生活中足以引起人们关切到自身价值利益的东西,抑或说传递现实生活中人类普遍经验性的事物,以此惠及大多数人的需求,进而加强人民群众的凝聚力,扩大其影响力和向心力。讲好新时代贵州脱贫攻坚、乡村振兴故事,注重文本审美艺术的精心营构,充分挖掘地方文化资源,深化文学对现实生活的表现主题,强化读者的情感体验,并参与国家话语的建构,用文学来唤起对现实生活想象的不懈追求,从而彰显作家的叙事智慧和超强的艺术感悟能力、叙事能力,这可以说是欧阳黔森纪实文学写作的核心论题和主体表现。相比而言,《黔村行记》更是在国家话语体系下为乡村建设提供了一种地方叙事的中国经验和表述方式,呈现出多元化的审美艺术特色,为读者全面、深入地了解贵州,体验贵州,展示贵州,激发了诗意的想象。

纪实与想象的诗性书写,是作家观照社会现实、彰显叙事智慧的审美艺术体现之一。欧阳黔森从多维文化切入乡村社会,聚焦乡村脱贫攻坚、乡村振兴,将民族文化、红色文化、风景文化融入乡村现实生活,让文本变得充实而富有活力。纪实文学重在材料的“真”和“实”,即便渗透着作家的艺术想象,但这种艺术想象来源于生活的真实,来源于作家的情感体验。只有想象的事物,是空洞的,也是无力的。“现实比起想象来不但更生动,而且更完美。” 作品第二篇《天堑变通途》中,作家在对比贵州交通前后历史时,不是纯粹想象性的书写,而是在基于贵州交通历史事实的基础上,如数家珍地摆出贵州交通的巨大变化,尤其是对贵州桥梁建设的描述,像坝陵河大桥、北盘江大桥、花江大峡谷大桥,它们的雄伟壮观景象,一方面体现出我国具备先进的桥梁建设技术,另一方面又饱蘸着作家丰富的情感,这种情感融入,既是对家乡的思念,又寄托着对乡村民众生活方式和生产条件改变的希望与赞叹。

聚焦乡村典型英雄人物形象,展现新时代乡村典型英雄人物的实干精神、伟大气魄和英勇品格,是作家观照社会现实、彰显叙事智慧的审美艺术表现之二。欧阳黔森的纪实文学时代感、现实感和在场感十分强烈,及时地反映了新时代乡村社会变化。他走村串户,善于把握乡村民众生活的脉搏,抓住乡村民众生活的心理需求和这种需求得到满足后的心理变化和精神面貌。作家访谈对象,基本上是乡村发家致富、带领乡村改变贫穷落后的典型代表,他与潘永贤、谢友明、彭俊、文安红等这些“成功人士”面对面交流,揣摩他们的心思,感受他们摆脱贫困走上致富道路后的喜悦心情,也不忘记探寻他们以前生活的状况,了解现在是如何走上致富道路上的具体途径,认为除了自身努力奋斗,还有新时代党的政策和基层政府的大力支持和帮扶,大家齐心协力充分结合地方自然资源优势和民族文化资源,大力发展畜牧业,农产品加工业,积极推动乡村旅游产业,推广旅游文化品牌等,全面改变乡村生存环境,提升乡村民众生活品质,这些改变,都离不开作家对现实乡村民众生活的细致体察和思考。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新时代乡村社会变革与发展变化,为欧阳黔森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开拓了新时代乡村文学书写的视域,在为历史存档的同时,还以文艺审美的方式塑造了活生生的人物形象。脚尧村的吴秀忠、白岩村的唐文德、石板村的潘永贤、瑶山村的谢友明、花茂村的王佳、化屋村的杨龙、普梯村的郭成林等,都是奋战在乡村各条战线上的能人,他们在党和地方政府的领导下,引领乡村民众,走上了致富的道路,实现了乡村振兴。叙事话语的多重构想,是作家观照社会现实、彰显叙事智慧的审美艺术体现之三。“只有从群众中来,到实践中去,推出更多与人民生活现实息息相关的、具有强烈现实意义的作品,才能更好地发挥文学创作的现实作用;只有在人民创造历史的过程中创造作品,只有将人民创造历史的过程加以艺术创造,才能够奉献出真正为人民需要的优秀作品。”《黔村行记》中,欧阳黔森以饱满的精神深入乡村生活,将乡村民众创造的现实生活转化为人民需要的文艺作品,这离不开对叙事话语的多重构想。可以说,个人话语、他者话语和国家话语构成了欧阳黔森叙事乡村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的基本模式。作家对乡村社会生活的叙事,来自作家的思想、心灵,以及经验与感觉,来自对乡村建设未来的希望。文学叙事是行走,不是地图。它通过形式来展示乡村生活,塑造经验,揭示时代意义。按照罗伯特·伊戈尔斯通的话来说,“文学是一种鲜活的交谈”。这一观点显然与欧阳黔森的叙事风格相吻合。

欧阳黔森将个人话语、他者话语和国家话语交叉使用,很好地呈现在文本中,既保持了鲜活的人物话语,写出了个体真实的情感,又将乡村民众生活真情表露出来,同时把党赋能给乡村的各项政策融合进去,让文本显得更加真实而富有生活质感,继而给读者带来无穷的艺术魅力。“文本内部多重话语的声音纠缠在一起,使新时代‘创业史中乡村经验的建构充满时代历史的丰富性。”文本的个人话语与他者话语往往交织在一起,欧阳黔森《黔村行记》相比之前长篇纪实文学《江山如此多娇》《莫道君行早》更加凸显他者话语的在场感。比如欧阳黔森在走访化屋村时,他总是将这种情感贴近乡土,拉近乡土的距离。“我”站在化屋村后山的最高处眺望,接着叙述“有了这样的心情,我便兴高采烈地走进了化屋村中”,见到化屋村的杨龙时,“我选择了这样的询问,我说,你能不能说说你与化屋村的昨天、今天?”并在不断的询问与回答中推进故事的叙事进程。进而“体现为一种人民大众的立场,并试图分担人民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困境,既突破了高度审美的‘纯文学想象,又打开了革命文学的艺术空间”。这种话语交换的叙事方式,在《黔村行记》中得到艺术化的呈现。

将国家话语放到文本的叙述中来,突出国家关注百姓民生的时代主题,是欧阳黔森这类纪实文学叙事的艺术亮点。在脚尧村行走访谈过程中,作家首先对该村的村情历史作了简要的叙述,然后突出基层党组织在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的作用,把国家话语和基层党组织联系起来,突出乡村个体发展与时代、国家的复杂关系。于是,作者这样写道:“我们党的百年历史,就是一部践行党的初心使命的历史,就是一部党与人民心连心、同呼吸、共命运的历史。历史充分证明,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人心向背关系党的生死存亡。赢得人民信任,得到人民支持,党就能够克服任何困难,就能够无往而不胜。要教育引导全党深刻认识党的性质宗旨,坚持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始终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位置、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显然,乡村工作是国之大计,做好乡村基层治理,实现乡村快速发展,离不开国家的大政方针作指引,离不开党的支持,离不开基层领导与乡村民众的共同努力。

描摹贵州脱贫攻坚、乡村振兴中各行业产业发展的多维画面,呈现地方民俗历史文化,挖掘乡村民众人生理想与追求,透视乡村民众的精神心理,塑造乡村典型人物形象,彰显基层党员的美好品格,揭示新的时代贵州山乡巨变,构成了欧阳黔森长篇纪实文学《黔村行记》地方性叙事的基本要旨。作家把充满艺术活力的各类物象置入地方性叙事,不是以旁观的姿态随意想象、剪接和组装,而是深入地方生活,感受地方文化气息,把脉乡村民众精神实质和对生活的美好期待,将家国情怀渗透到叙事话语的人性深处,自觉书写贵州新时代美好篇章。诚然,在书写中国式现代化的乡村行动中,欧阳黔森深刻地领悟了国家的文学意图和精神实质,有效地参与了地方建设,将贵州故事通过多维话语叙述出来,不仅为贵州当代文学增添丰富的内容,还为中国当代文学书写提供了地方性叙事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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