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雨

2024-06-24 00:00:00梅瑜
十月·少年文学 2024年3期
关键词:纸船叔叔房间

奶奶走出房间去收衣服的时候,我正好进去找耳塞。

房间里很昏暗,就像布满乌云的天空,正在下着小雨。

我抬起头往天花板上看,一滴水珠落在我的额头上,冰冰的,凉凉的,和普通的雨点儿没有两样。

“下雨了?”我吃了一惊。

我已经很久没进这个房间了。要不是放暑假了我有时间听音乐,才会进来找耳塞,根本不会发现这样的怪现象。

我疑惑地再次抬头,哪里有雨啊,房间干爽如常,微风从窗口跑进来,布帘、床单、桌上的玻璃茶盏,映着亮晶晶的阳光,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晴朗下午。

我又摸了摸额头,凉凉的感觉还在。莫不是漏水了?可是天花板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裂缝或一滴水的踪迹。

奶奶抱着一堆晾干的衣服走了进来,她把衣服放在床上,一件一件地叠起来。她的动作很慢,像电影里的慢动作,把衣服的一角一落都展开、拉平了。

把时间花在这种小事上,真是浪费。我找到了耳塞,把它塞进耳朵里,转身要走,没想到雨又下起来了。

“哎呀,怎么回事啊?到底是哪里漏水了!”我大叫起来。

奶奶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月亮,你怎么了?”

“下雨了!下雨了!您没发现吗?”我气急败坏地叫起来,甚至来不及顾及她口中那个可笑的“名字”。

“下雨?”奶奶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怎么会呢?这是房间里呀。”

可是我明明看到了雨,还感受到雨落在身上的凉意,奶奶怎么没发现呢?

放假前半个月,爸爸就把奶奶从叔叔家接过来,说是让奶奶来玩几天,其实还不是来“监督”我有没有贪吃贪玩不做作业。

奶奶来我家这段时间,我被赶出了自己的卧室,睡在书房。原先爸爸说让我和奶奶睡一个房间,我不愿意。奶奶晚上睡得早,早上起得早,我可受不了。

爸爸有点儿生气:“你小时候可一直跟奶奶睡的。”

喂,老爸,拜托,那是小时候好吗?再说了,即便奶奶从小把我养大,她怎么连我的名字也会叫错,竟然叫我“月亮”!

我的名字明明叫林文月,小名亮亮。大家都说我的名字又诗意又秀气,到了奶奶嘴里,偏偏成了这么一个怪名字!

以前我还特意跑到她跟前说:“奶奶,我叫林文月,也可以叫我亮亮。”可是她嘴里应着,转身就忘了,急得我都要跳脚。妈妈安慰我:“奶奶年纪大了,耳朵不好,记性也不好,你就别太在意了。”我爸呢,看我气急败坏的样子,不帮我,反而指责我:“小孩子,奶奶喜欢叫你什么就是什么!”

就是这样的啦,别看平时我爸对我和我妈百依百顺,可是只要奶奶一来,他就只围着奶奶转了。妈妈说爸爸是孝顺,爸爸说奶奶这一辈子日子过得辛苦,现在年纪大了,当然要来儿子家享福,所以一年到头,奶奶轮流住在我家和叔叔家,宁可让乡下的新房子空着。

话说回来,我也是喜欢奶奶来的,毕竟奶奶在我家,一放学,我就有好吃的点心吃,派给我的家务也不用做了—就像收衣服这种没有技术含量、又烦人的事儿,奶奶统统会帮我做好。

我真是没有见过比奶奶更细心的人了,特别是这一次来,奶奶似乎在这上面花的时间更多了。一件件衣服叠得方方正正,和我们军训时教官叠的衣服有得一比。我跟奶奶说,随便叠一下就行了,反正下次穿还是要散开来的。奶奶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只是对着我笑笑。妈妈跟我说,奶奶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

除了耳朵,奶奶的眼睛也不是太好。看东西时把老花镜戴上又摘下,摘下又戴上,还得把手放得远远的。这样一来,使得她做一件事的速度越发慢了。

奶奶经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什么节目都看,有一次她在看橄榄球比赛,我好奇地凑上去问:“奶奶,这比赛您也看啊!”她没听清,对着我笑,我便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她答非所问地回答:“还可以,还可以。”然后继续盯着电视机。

有时候我觉得,奶奶很孤独。虽然我们大家都尊重她。只要奶奶在看电视,谁都不能发出大声响;只要奶奶今天多吃了几口哪种菜,明天哪种菜一定再次上桌;只要奶奶打个喷嚏,爸爸妈妈就紧张地给她找感冒冲剂……可我总觉得,这样的对待让我想到一个词:客人。

对,客人,我们对待客人的时候就会特别礼貌、周到、怕疏忽。

“奶奶,您在干什么?”我又一次推开奶奶房间的门。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在房间里形成一道道雨帘。雨水落到桌上、床上、地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雨水汇成水流,朝着一个看不见的远方奔流。奶奶静静地坐在雨中,细雨勾勒出她身形的轮廓,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腰背,像一块静默的石头。

我在床边坐下来。也真是奇怪,虽然雨下得那么大,房间里的物品却没有被淋湿,就像周围支起了一层屏障似的。我摸摸自己的手臂,依旧是那种凉丝丝的感觉,让人有点儿伤心。

“奶奶,你怎么了?”

奶奶吃了一惊,就像从梦中惊醒似的:“月亮来了。你饿了吗?我给你做了煎饼。”

我摇摇头,伸出一只手,接着不会落到手心的雨水,“奶奶,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家?”

“没有,没有。”奶奶猛烈地摇头,就像一个被误解的孩子想迅速澄清点儿什么似的,她大声说:“你们都对我这么好,吃得好住得好,电视也随便让我看……”

“不对,您一定不开心,不然您的心里为什么会下雨!”我几乎肯定地脱口而出。

奶奶诧异地看着我,过了半晌,她叹了口气,“我只是,只是有点儿想老家了。”

“不过,你不要跟你爸妈说。他们太忙了,不要给他们添麻烦。”奶奶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可是……好吧,那您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说呢!”

奶奶摇摇头,眼睛看着窗外。树上有一只小麻雀,摇头摆尾地朝我们这边张望。

奶奶一声不吭地看着,麻雀也不动了,盯着奶奶看,她俩好像认识一样。

“奶奶,奶奶,您看什么呢?”我推了推她。

奶奶摇摇头,笑眯眯地看着我,“没什么,没什么,你去做作业吧。”

“放暑假了,我有的是时间做作业。”

奶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好,我们来说说话。”

“奶奶,您说,我听着。”我挨着奶奶坐下来。

奶奶好像挺高兴的,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老家,说起从前。

“你爸爸小时候啊,早上起晚了,担心要迟到,就不想去上学。我就催他,拿麦秆打他,把他赶出门,他才不情不愿地上学去。不过走到上学路上,他就加快速度了。你知道吧,”奶奶的脸上露出小小的狡黠,“他怕难为情,怕因为迟到让同学笑话他,真把他赶出去了,他心里着急着呢!”

爸爸还会有迟到的时候?真是不可思议。在我记忆里,爸爸永远是最早一个出门,最晚一个到家。一直到我上三年级之前,我都以为“公司”是一座巨大的游乐场,不然爸爸妈妈怎么会在那儿花上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甚至不愿意回家?

“我第一次看到你妈妈的时候,她还是长头发呢。她不会做饭,我第一天来,她说要烧饭给我吃,结果饭是夹生的,鱼烧焦了,青菜是苦的。我想这可怎么办,他俩都还是孩子,再生下一个孩子来怎么带?我非得留在这里了……”

奶奶说这些的时候,我真想插嘴,其实到现在,我妈烧的饭也不好吃。奶奶住在我们家的时候,我们就有热乎乎的饭菜吃,如果奶奶住到叔叔家去了,我们就点外卖或者泡方便面—对我来说,吃妈妈做的菜还不如吃方便面。

“你小时候啊,又小又黑,特别爱生病。有一次你感冒发烧,我抱着你一整夜都没睡。第二天早晨,你醒过来了,说,奶奶,我想坐船。那种时候,我上哪儿去给你找船去。后来我就给你折了一只小纸船……”

我想起来了,从前,奶奶的确给我折过小船。那种两头弯弯,中间有个雨篷的小纸船,就像旧时的画舫,或者漂游在水乡河面上的乌篷船。

老家在水乡,推开后门便是河道弯弯。戴毡帽的船夫摇着木桨,悠悠荡荡地撑着船只过来,嘴里嚷着:“早上刚摘下的西瓜,要伐?”或者是“青瓜、番茄、金铃子,新鲜着呢,要伐?”。只要说“拿来看看”,船家便会把船只靠过来,傍着青石壁,从乌篷下捧出果品来,献宝一般捧在手上让人看。

在没有上幼儿园前,我就住在那儿,不知道为什么,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了,像被清晨水面上的雾霭遮蔽,唯独船儿荡来的情景,一直鲜活如昨,恍惚就在眼前。

“我想不起来怎么折纸船了。”

奶奶一下来了兴趣,“我有很多,可以给你。”她说。

奶奶拉开抽屉,我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满满的都是纸船,有报纸叠的,有画报叠的,还有纸巾叠的。

“奶奶,您叠那么多纸船有什么用?”

“没事干,就叠纸船吧。你叔叔家的小女儿才两岁,我没那么多花样给她玩,只能教她叠纸船。到了你们家,除了做饭打扫卫生外就没事了,我闲得慌,就用这个打发时间。”

“奶奶,客厅有电视,您可以看电视,投影盒里的电视剧,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电视看时间长了,眼睛不舒服。现在的电视机太复杂,好几个遥控器,好几个盒子,我怕弄坏了。”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我都有点儿犯困了,奶奶却依旧兴致盎然地说个不停。她说起老家的小山,后院的池塘,门前的菜地;说起春天的花开,夏天的雷雨,秋天的橘树……

我趴在书桌上听着奶奶的话,淅沥的雨不停地下啊,下啊,比刚才小了一些,地上的积水却慢慢涨起来了。不过没事,反正不会浸湿我的脚,不会淋湿我的衣服,不会让我变成一只落汤鸡。

凉丝丝的感觉还是沿着脚踝爬了上来。我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积水深了,奶奶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不声不响地望着外面。

“奶奶,快起来,雨水越来越多了。我们快逃出去。”我着急地站起身来拉奶奶,奶奶却不慌不忙,反而笑盈盈地说:“没关系,我们有小船啊!”

她把整个抽屉抽出来,“哗啦”一声往地面上一倒,纸船儿漂在水面上,摇摇曳曳,显得笨拙又可爱。奶奶做这些的时候,就像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子,脸上露出喜滋滋的神情。

“奶奶,这样有什么—”我的“用”字还没说出口,奶奶已经拉住了我的手。

“上来吧,月亮,我们坐上船回老家。”我被奶奶轻轻一拽,踏上了小船。转眼间,纸船“哗啦啦”变成了大船—或者是我和奶奶变小了?

“啊啊,这是怎么回事?”我又惊又喜,奶奶说:“从前老家的人都说我们的乌篷船有灵性,只要对着它许愿,只要心够诚,就能心想事成。果然是这样啊!”

奶奶的眼睛里亮闪闪的,就像有一丛火苗在兴奋地跳跃,这让她看上去年轻了许多。

“奶奶,我们要怎么驾船?”我立刻发现了这个现实问题。

朝船舷两边张望,可以看到奶奶折的那些报纸船、纸巾船、画报船,已经变成了一整个船队,在汪洋大海上漂浮。远处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不就是房间里那些书架、书桌、床铺和椅子吗?它们像一座远方的城池,遥遥地朝后退去。

“只要心里想着要去哪里,这些船就会去哪里。”奶奶镇定地说道,看上去像个久经风雨的船长。我半信半疑地跑来跑去,四处张望,果然,这些船只像有谁在指挥一样,朝着一个方向全速前进。

渐渐地,雨停了,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如新生,金光闪闪地落在水面上,落在我们的船上。奶奶站在船头,兴奋地指指点点:“看那儿,是前年刚盖的新房。可惜没住几天,老大老二要上班,他们家里要有人管,孩子也要有人管。我得住到城里去。”

我刚想问新房子在哪里,远处便出现了一个小村落,白墙黑瓦从空气中显露出来,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抹去遮挡的雾气,四下清明,景物一下子看得清楚了。

那儿就是奶奶的—不,我们的老家吗?说实话,我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对我来说,永城才是我的出生地;我的老家—那个小村庄,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一个遥远的印象罢了。

“奶奶,让船儿加快一点儿,我们下船去看看吧。”我催促道。

船像听懂了似的,加速往前驶去。在靠近村庄的地方,船停了下来。我趴在船舷边一看,底下的水涌动,却一点儿也没溢出来,就像果冻一样凝在了船底下。奶奶拉着我的手,说:“快,快,月亮,我们快进去瞧瞧,时间长了怕来不及。”

她还在叫我月亮,不过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和奶奶手拉手站在船头,船头的锁链“咔咔”地响着,一块木板放下去,我们沿着木板跑出去,一脚便踩在了小村庄的路上。

这儿的路可真柔软,我一脚一脚踩着,像踩在棉花上。我试着跑几步,却迈不开腿,一心想着跑快点儿也使不上劲儿,只能一步一步慢慢走,不然就会在原地踏步。

奶奶比我麻利得多,她拉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向我介绍:“这是刘奶奶家,她烧的霉干菜扣肉最好吃。你爸爸和叔叔都喜欢吃,我就向她学了怎么烧。”说这话的时候,我和奶奶就在刘奶奶家的窗外,刘奶奶在房间里摆弄一盆花,小狗在她身边摇着尾巴晃来晃去。只是我和奶奶那么大声地说话,刘奶奶却一点儿也没听见,真是奇怪。

奶奶带着我绕过花径,沿着小路走向小池塘。池塘边的二层小楼静静地伫立,大门紧闭。

奶奶的手刚刚碰到门锁上,门便打开了。

她飞快地拿起水壶,给院子里的花草们浇水。这些久没有人看管的植物由着自己的性子长,随着天气的晴雨过,乱糟糟又闹哄哄。水壶里的水珠“哗哗”落下,它们仰着头,争先恐后地吸吮,马上就从蔫头耷脑变得精神十足。风吹过,它们围着奶奶摇来晃去,就像刘奶奶家那个转着圈圈的小狗。

奶奶又领我上楼。推开阁楼上的小窗,一片蓝色的天空跳进我的眼睛里,就像一片大海涌了进来。

奶奶在房间里忙碌,“太久没来整理了,都积灰了。哎呀,纸都变脆了!”

一个小东西“咚”一声掉在地上,滚动起来。我赶紧蹲下身去,一个圆溜溜的小球滚进我的手心里。哈,是一颗玻璃弹珠。

“这是你叔叔小时候的玩具,可宝贝了。”

我想去看看奶奶收藏的老物件,可是怎么也走不快,我着急地喊:“奶奶,还有什么宝贝,给我瞧瞧。”

“多着呢,多着呢,等我拿出来给你。”奶奶说,“给,这个是你爸的宝贝!”

我伸出手去,离那么远,我竟然也接到了奶奶手中的那个小玩意儿。是万花筒!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眼睛凑近,把手中的万花筒轻轻转动,五颜六色的形状慢慢地发生变化,五角形扩散开去变成六边形,六边形又聚拢成一个圆形,圆形明亮起来,是一轮圆月,亮汪汪的。

奶奶指着窗外:“看,月亮出来了!”

我放下万花筒,抬头一看,一分钟之前还是白天,此时一轮圆月高悬夜空,水银一般的光芒倾泻而下,照得四周亮堂堂。天幕竟然不是墨汁一般的黑,倒像深蓝色,蓝得不见底,深邃得像有无穷无尽的到不了的远方。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月亮,月亮上的环形山清晰可见,光芒像天鹅绒般柔软细腻,我真想把它抱在怀里,那样我或许就会飘浮起来,像抱着一个大气球,在天空和云朵间飘浮。

“看这儿的月亮,多好看!”奶奶说,“你的名字叫林文月,我呢,喜欢叫你月亮,因为一叫你的名字,我就想起老家的月亮,哪里的月亮都没这么干净,没这么漂亮,就像我的孙女一样。”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我心里的一个声音响起来,声音很小,却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在我身上,震得我全身都颤抖起来,震得天地都摇晃,远处停泊的船只不知道何时朝我们驶来,它们在加速、加速,不停地加速,直直地撞向我们的老屋。我想逃离,脚下依旧如踩着棉花,我想大喊,嘴巴张不开,喉咙发不了声响。

“奶奶,奶奶,怎么办?怎么办?”我大叫起来。

“亮亮,快醒醒,我们一起送奶奶去叔叔家。”爸爸的声音由远及近,由轻及重,我猛地惊醒了。

“去,去叔叔家?”我有点儿发愣。

“是的。婶婶刚刚生了一个小妹妹,你奶奶待不住了,非要说去看看,要帮着带孩子去。”爸爸说。

我看到奶奶的脚边已经放了一个行李袋,东西不多,只不过是一些换洗的衣服,就像奶奶从叔叔家来我家时那样。

“为什么要去帮他们看孩子!”我生起气来,“他们不会请一个月嫂之类的吗?为什么要叫奶奶去!”

“这孩子,你小时候也是奶奶带大的呀,怎么现在不让奶奶去带妹妹呢?”爸爸笑骂道,“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月亮,不是你叔叔叫我去的,我不放心孩子让外人带,我得去看着。”奶奶笑眯眯地安慰我。

“可是这样一来,您又得待在叔叔家,不能回老家去了。”我脱口而出。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们都住在这里,怎么可以让奶奶一个人住到乡下去!”爸爸有点儿不高兴,妈妈进来说东西都准备好了。

要出发了。我躲在房间里不出去,爸爸在楼下按喇叭,急促的两声。我不得不跑下楼去。

一路上,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握着奶奶的手。

车里面又下起雨来。雨丝密密麻麻地落下来,落在椅子上,落在爸爸手握的方向盘上,落在妈妈的包上,落在我和奶奶的身上。可是他们好像一点儿也没发现,只顾一个劲儿地谈论着叔叔家的小妹妹长什么样,会像谁多一些。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纸船,悄悄地放进奶奶的口袋里。我担心奶奶到了叔叔家没时间折纸船,刚刚用口袋里的糖纸折了一只。

远远地,我看到叔叔在他家楼下等着我们。爸爸说,瞧叔叔笑得多开心!车上的人也笑起来了。

车里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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