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生态批评作为美国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来兴起的文学批评新思路,从出现之时就引起了广泛关注,研究范围逐渐拓展到了全世界,在力求缓解全球生态危机的同时,推动了世界范围内文学新思潮的产生和发展。国内关于美国生态批评的研究大多只关注到第四次生态批评浪潮,而实际上按照美国爱达荷大学环境人文特聘教授斯科特·斯洛维克最近几年的观察和思考,美国生态批评研究已全面进入第五次浪潮的阶段。本文根据斯洛维克教授最新的学术报告,跟踪分析和研究了2019年至今美国生态批评发展的最新动态和最新成果,以期为生态批评领域提供新视界。
[关键词]生态批评;第五次浪潮;斯科特·斯洛维克
[作者简介]田慧芳(1976-),女,西北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西安 710127)。
一、生态批评的概念及形成
生态批评(ecocriticism)研究的是文学与物质环境之间的关系(CheryllGlotfelty&HaroldFromm ed,TheEcocriticismReader:LandmarksinLiteraryEcology,Athens:TheUniversityofGeorgiaPress,1996,p.xviii.)。在二十世纪后期,美国文学的主要关注点仍然集中在种族、阶层以及性别差异上,而地球的生命支持体系已经面临重重压力,但仍在文学的学术关注点之外。诸多与环境有关的问题,例如公共土地使用,核废料堆辐射,臭氧层空洞不断扩大,全球气候变暖,表层土壤流失,热带雨林遭到破坏,黄石公园森林大火,切尔诺贝利核反应堆灾难,饥荒、干旱、水灾、飓风以及联合国召开“环境与发展”特别会议、全球人口突破50亿、1989年《时代》周刊将年度人物确定为“濒危地球”等一系列事件的发生,使生态问题逐渐纳入学界视野,成为文学批评领域一个新的研究命题。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美国文学界认识到学界关注对象与现实世界的突出问题之间存在偏差,或者说,美国文学界对于现实世界的环境危机缺乏关注,当时还没有成立任何期刊、学术社团、学术会议关注文学与环境问题。尽管有很多学者已经开始关注生态相关问题,零星的研究出现在美国各地,所运用的主题标签也各有不同,例如美国研究、地域研究、文学与自然研究等不一而足。但是限于当时的研究规模有限,学者之间很少互相引证,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存在。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环境文学研究开始形成,并在九十年代开始发展。
“生态批评”这个术语首次出现于1978年威廉·鲁克尔特(WilliamRueckert)的论文《文学与生态学:一次生态批评的实验》,提出把生态学与生态学相关的概念运用到文学研究中去(刘玉:《美国生态文学及生态批评述评》,《外国文学研究》2005年第1期。)。鲁克尔特的观点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很大反响(CheryllGlotfelty&HaroldFromm ed,TheEcocriticismReader:LandmarksinLiteraryEcology,Athens: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1996,pp.xviii xiv.)。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美国“西部文学研究会”上,在切丽尔·格罗特费尔蒂(CheryllGlotfelty)的倡议下,运用“生态批评”取代传统的“自然写作研究”(thestudyofnaturewriting),由此这个术语开始普遍运用于与环境文学相关的语境中。此外,随着格罗特费尔蒂与费罗姆(HaroldFromm)主编的《生态批评读本:文学生态学的里程碑》的出版,以文集的形式探讨了生态理论、小说和戏剧中对于自然的呈现以及美国的环境文学。由此,生态文学正式进入学术领域。格罗特费尔蒂也由此成为美国生态文学研究的代表人物。
时间的指针行进到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美国生态文学批评展现出了新的发展趋势。二十年过去了,生态文学批评也出现了新的发展趋势和动向,这是对生态文学批评的进一步补充和延续。
根据斯科特·斯洛维克(ScottSlovic)的定义,生态批评是从任何学术角度研究典型环境文本,或者反过来,是对文本中的生态含义以及人与自然关系加以审视,进而探寻所有人类表达当中的生态意义。这里的人类表达所指宽泛,既包括诗歌、绘画、古典艺术等高雅艺术,也包括电视、广告、摇滚音乐等流行文化。(ScottSlovic,“Ecocriticism101:ABasicIntroductiontoEcocriticismandEnvironmentalLiterature,Pertinika:JournalofSocialScienceandHumanities,vol.23,no.S,2015,pp.4-5.)与此同时,斯洛维克也十分鼓励不同种族、不同性别的学者从他们的视角开展生态批评研究。波多黎各大学卡米洛·戈米德斯(CamiloGomides)认为生态批评指的是分析和推广艺术作品的研究领域,它提出了关于人类与自然互动的道德问题,同时也激励大众生活在有约束力的控制范围内,而且世代延续。生态批评的发展伴随着与环境研究相关的跨学科研究的参与与融入,这其中包括与环境研究相关的人文学科研究。以跨学科作为其重要特点的环境人文学研究出现于2000年,其研究领域将环境研究与人文学科相结合,例如环境人类学、环境史、环境文学与文化研究(生态批评)、环境哲学、环境心理学、环境宗教学等。此时,生态批评是环境人文学的一个分支。生态批评并非独立于环境人文学之外,而是环境人文学中的一种特定研究与教学形式,专注于文化文本的分析。生态批评学者一旦将自己视为环境人文学者,意味着他们特别关注跨学科的研究方法,在研究中将历史、哲学、心理学等学科的观点融入到对文化文本的讨论中。(JiangLifu,“PracticingEcocriticismandtheEnvironmentalHumanitiesduringtheAgeofCOVIDandBeyond:AnInterviewwithScottSlovic”,InterdisciplinaryStudiesofLiterature,vol.7,no.1,2023,p.85.)
二、生态批评的学科意义
在2022年11月的一次讲座中,斯科特·斯洛维克深入探讨了生态批评这个话题,并谈到为何不将环境研究与政策交给科学家和政策制定者。这里提到了堪萨斯大学唐纳德·沃斯特(DonaldWorster)在《自然的财富——环境历史和生态想象》里的观点:我们之所以面临全球环境危机,很多学科领域的科学家都以非常精准的数据对危机加以描述,佐以翔实的细节来说明汽车排气管和工业化社区烟囱里碳的来源。即便如此,科学家们却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些社区得以存在,它们来自哪里,它们得以存在的理论依据是什么。科学家们无法得出结论:为什么农场逐渐减少,巴西热带雨林被焚毁,为何巴西政府阻止森林焚毁力度不逮。他们无法解释为什么人类将会在未来的二十年里将数以千万的物种推入濒临灭种的绝境,为什么世界大多数国家的领导人对这场即将到来的生态灭绝灾难仍然无动于衷,所有这些问题都植根于文化,或者说道德层面的信仰。(DonaldWorster,WealthofNature:EnvironmentalHistoryandtheEcologicalImagination,NewYork:OxfordUP,1993,pp.26-27.)
自然科学只是发现事实,但无法弄清危机背后的根源,因为根源并不存在于自然科学的研究领域——自然界,而是在人性的范畴,尤其是存在于人类文化领域,这是人文学者的研究范围。今天我们正面临一场全球范围内的危机,问题不出在生态系统如何运作,而在于我们的道德体系如何起作用。要想走出危机,就需要我们尽可能准确地了解我们对于自然造成的影响,更重要的是,要了解现存的道德体系,并且对其进行改造。历史学家与文学学者、人类学学者、哲学学者一道,可能无法改造这些积存的体系,但可以帮助人们深化对于这些体系的了解。(DonaldWorster,WealthofNature:EnvironmentalHistoryandtheEcologicalImagination,New York:Oxford up,1993,pp.26-27.)
此外,生态脆弱性(ecologicalprecarity)也成为近年来重要的研究领域。在《生态不稳定性:文学与文化中的弱势生命》这本书中,普拉莫德·纳亚尔(PramodK.Nayar)
将生态不稳定性这个概念从人类语境拓展到整个星球范围,生态不稳定性研究已成为近年来生态批评研究领域的重要研究成果。此书特别关注到地球的不稳定性,如果我们不照顾好赖以生存的唯一家园,我们将失去它(PramodK.Nayar,Ecoprecarity:VulnerableLivesinLiteratureandCulture,NewYork:Routledge,2019.)。来自韩国成均馆大学的西蒙·艾斯托克(SimonEstok)提出了“矛盾的开放性”。早期生态批评所具有的战略开放性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变得骑虎难下,这种开放性在帮助生态批评学者在学术界获得立足点和可信度上有可取之处,但也导致人们对生态批评的学科方向或研究发展方向更加不确定。(SimonEstok,“TheorizinginaspaceofAmbivalentOpenness,”InterdisciplinaryStudiesinLiteratureandEnvironment,vol.16,no.3(Spr.2009):pp.203-225.)由此也更有必要进一步梳理生态批评研究发展所呈现的趋势,为未来的发展厘清方向。
三、生态批评发展的前四次浪潮
格罗特费尔蒂借鉴伊莱恩·肖瓦特(ElaineShowalter)将女性主义批评划分为三个发展阶段的做法,将美国生态批评的发展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研究自然在文学作品中的呈现。如果典型的自然形象在文本中呈现,例如伊甸园、阿卡迪亚(希腊南部地区,在诗歌和小说中常用来指代世外桃源)、处女地、瘴气沼泽、蛮荒之地,就会产生既定的意识结果。如果读者注意到了其中缺失的自然,就会问:该文本中的自然世界在哪里?但自然,就其本身而言,绝非生态批评呈现的唯一焦点。其他关注点还包括边疆、动物、城市、特定的地理区域、河流、山脉、沙漠、印第安人、技术、垃圾以及身体本身。第二阶段是要恢复一直被忽略的类型文学——自然文学,一种非虚构的以自然为主导的文学传统,它最早发源于英格兰,以吉尔伯特·怀特(GilbertWhite)的《赛尔伯恩自然史》为代表,这一文学传统后来延续到美国,代表人物有亨利·梭罗(HenryThoreau)、约翰·巴勒斯(JohnBurroughs)、约翰·缪尔(JohnMuir)、玛丽·奥斯汀(MaryAustin)、奥尔多·利奥波德(AldoLeopold)、雷切尔·卡森(RachaelCarson)、爱德华·艾比(EdwardAbbey)、安妮·迪拉德(AnnieDillard)、特里·威廉姆斯(TerryTempestWilliams)等。自然文学有着丰富的过去、充满活力的现在和充满希望的未来,生态批评家们从现有的批评理论中汲取营养——精神分析、新批评、女权主义、巴赫金主义、解构主义——以此来理解和促进这一文学体系。作为自然文学在文学市场上逐渐站稳脚跟并获得一席之地的佐证,近年来出版的选集数量惊人。在一个日益城市化的社会中,自然文学在教导我们在重视自然世界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CheryllGlotfelty&HaroldFromm ed,TheEcocriticismReader:LandmarksinLiteraryEcology,Athens: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1996,p.23.)生态批评发展的第三阶段则关注文学话语是如何定义人类的,这一阶段对西方盛行的二元论提出了质疑。二元论将意义与物质分开,将思想与身体割裂开来,把男性和女性分开,把人类与自然分开。
随着生态批评这一学科发展日渐成熟,且在不同的历史时段呈现出新的发展趋势,学者开始将其进行归纳总结。“浪潮”一词常见于概括女权主义学术研究的发展,最早将其用于形容生态批评方法演进的是哈佛大学的劳伦斯·布伊尔(LawrenceBuell)教授。关于前后浪潮之间的区分,不能归结为简单的接续关系,而是通常表现为:前一波浪潮影响依然强劲,后一波修正主义的思想已经建立在前面思想之上,同时又提出质疑和挑战,因此新旧观点之间交织错综,而非线性方式取而代之。(LaurenceBuell,TheFutureofEnvironmentalCriticism,Malden,MA:Blackwell,2005,p.17.)即便如此,生态批评发展过程中仍呈现出可识别的模式或发展变化,追踪这些发展变化可以帮助学者厘清生态批评发展的轨迹,识别变革或创新的关键点,以此来跟踪思想的演变。
对于生态批评的学科争议,是文学界的一场运动。劳伦斯·布伊尔认为:面对文学的生态研究转向,并不是固定单一的一种研究,更多的是以文学作品中对环境的关注作为出口的不同方法的汇聚。研究围绕自然、人类与非人类,涉及认识论、传播学、美学、道德伦理、后人类主义、环境正义、生态女性主义等多维度的研究。
在最近的几十年,生态批评发展出现了几次浪潮。第一次浪潮出现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至今,主要的形式是非虚构文学,典型代表为自然文学,这个时候的文学书写将重心放在人类以外的自然世界,以英美的自然世界为创作对象。
第二次浪潮出现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至今。这个时期生态批评的视野从非虚构自然文学拓展到不同的类型。另外一种说法为绿色文化研究,研究的文本和作者日益体现出文化多元性,生态批评开始关注全球不同地域的本土文学,环境正义生态批评开始出现,以2002年出版的《环境正义读本:政治、诗学与教学法》作为标志。这本书汇集了不同领域的学者、社会活动积极分子以及艺术家,从不同角度审视环境恶化、社会不平等与教学实践之间复杂的关系。(JoniAdamson,TheEnvironmentalJusticeReader:Politics,Poetics,andPedagogy,Tucson:TheUniversityofArizonaPress,2002.)此外生态批评的研究范围进一步扩展,不仅局限于乡野农村,还扩大到城市和郊区。迈克尔·贝内特(MichaelBennet)在《从广阔的开放空间到大都市:生态批评的城市挑战》一文中深入探讨了生态批评不断演变的格局,从以农村和自然为中心转向关注城市环境,探讨了社会生态批评与传统深层生态批评范式的出现,强调将城市空间纳入生态批评的必要性。这一讨论围绕生态批评在城市环境中面临的挑战、批评既定的文学分析并倡导在环境话语中采用更广泛的社会政治视角。(MichaelBennett,“FromWideOpenSpacestoMetropolitanPlaces:TheUrbanChallengetoEcocriticism,”InterdisciplinaryStudiesinLiteratureandEnvironment,vol.8,no.1,2001,pp.31-52.)
第三次浪潮出现于2000年至今。这个阶段的生态批评着力于国别文化与民族文化的比较研究。同时出现了这样的趋势:全球性的地域概念与新生物主义之间的融合与角力;
从生态女性主义角度出发,剖析人类社会对女性、动物及自然施以压迫的物质层面原因,并且关注动物生态方面的研究,例如:探讨动物主体性和能动性、素食主义、非人类物种正义性、后人文主义等。第三次浪潮实现了边界的突破,生态批评受制于狭窄的非虚构文学作品的制约,与此同时受到的另一个制约是英美文学。为了增进读者与评论家的理解,有必要重新考虑在国别文学中予以某些类型文学和民族文学特权,这将赋予全球自然导向文学更大的包容性,也帮助那些之前将注意力放在美国文学的评论家与读者,将文学置于国际相对化比较框架中。
劳伦斯·布伊尔在《环境批评的未来》这本书中关注全球化对本地文化的巨大冲击,“世界上生活不受跨地区乃至全球化影响的人数量越来越少”。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会引发以下思考:以地域为依托的生态文学形式是否终将不复存在?(LawrenceBuell,TheFutureofEnvironmentalCriticism,Blackwell,2005,pp.62-96.)汤姆·林奇(TomLynch)在《沙漠偏好:美国西南干旱地区文学的生态批评研究》一书中从人类中心转向生态中心,重新评价自然,并通过从人类中心转向生态中心的文学分析,展示了生态导向如何开辟新的方式来思考文学与地方关系。汤姆·林奇通过应用环境正义理论、现象学、边界研究、民族志、昆虫学、保护生物学、环境历史和生态美学等多种方法,展示了根植于特定地区的文学如何与支持和维持它的世界相互共生。这本书中提到“生物区域主义”这一理念,提出至少在一定程度上维持地方自给自足,避免日益依赖区域间贸易和全球贸易。生物区域主义致力于发展和维护多样化的本土文化——音乐、食物、仪式和其他传统来对抗全球单一文化蔓延。生物区域实践意味着通过农贸市场、食品合作社以及社区支持的农业协会支持本地有机农业,这意味着支持本地企业而不是全国性或全球性连锁企业。(TomLynch,Xerophilia:EcocriticalExplorationsinSouthwesternLiterature,Lubbock:TexasTechUP,2008,p.19.)
第四次浪潮出现于2008年至今,其典型特征是生态批评的物质性转向。大量的研究强调环境事物、地点、过程、力量和经验的基本物质性(物理性、后果性)。从对气候变化文学的研究到对生态诗歌语言实质的考察,生态批评实践中的实用主义成分越来越多。甚至可以说“学术生态批评”现在正在催生一种新的“应用生态批评”模式,其应用包括人类的基本行为和生活方式的选择,如饮食和运动、衣服和住所。(ScottSlovic,EditorsNote,ISLE:InterdisciplinaryStudiesinLiteratureandEnvironment,vol.19,Issue4(Aut.2012),pp.619-621,https://doi.org/10.1093/isle/iss132)
第四次浪潮的两位代表人物分别是斯泰西·阿莱莫(StacyAlaimo)与罗布·尼克森(RobNixon)。阿莱莫提出了“通体性”(transcorporeality)这一概念,强调人类与外在的物质世界紧密相连,因此环保主义不应该成为外在的、可有可无的追求,而是时刻存在,近在咫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会对整个地球产生深远的影响,而人类自身也是深受影响的那一部分。(JuliaKuznetski andStacyAlaimo,“Transcorporeality:AninterviewwithStacyAlaimo,”EuropeanJournalofLiterature,CultureandEnvironment(2020),pp.137-146.)罗布·尼克森在《慢性暴力与穷人的环保主义》一书中提出了“慢性暴力”(slowviolence)这一概念,意指与今天很多容易吸引眼球、引起公众采取行动的信息相比,人们对于许多环境危机的致命性置若罔闻、无动于衷的状态。之所以称之为慢性暴力,是因为它容易被强硬的资本主义所忽略,加剧了生态系统以及贫困、无权力以及被迫流离失所人群的脆弱性。同时,随着基本生活条件被侵蚀,助长了因绝望而产生的社会冲突。
第四次浪潮总体上来说延续了之前美国生态批评学者将其体验拓展到多元文化的研究兴趣并发出声音;开始关注生态理念在发展中国家的状况(孟加拉国、巴西、喀麦隆等);此外,物质生态主义以意大利都灵大学的教授塞瑞纳拉·伊奥凡诺(SerenellaIovino)和土耳其哈希坦普大学的教授瑟皮尔·奥伯曼(SerpilOppermann)作为典型代表,关注人类世界以外的其他物种:动物、植物甚至沙漠、岩石等作为物质世界组成部分所具有的能动性,其意义在于能够与周围的物质世界关联过程中被解读和阐述,从而成为叙事者和故事本身。
四、生态批评的第五次浪潮
生态批评发展的第五次浪潮出现在2019年至今的这个时期。正如斯洛维克在《文学与环境跨学科研究》的编者寄语里所述:“……第五次浪潮可以追溯到罗布·尼克森在《慢性暴力与穷人的环保主义》里强调:人们掌握环境和社会危机信息正面临重重困难。在我看来,近年来,在生态批评的第五个阶段,人们越来越关注信息管理、信息处理的心理因素以及各种传播策略的有效性,而这些关注似乎与生态批评家的努力相辅相成,他们通过撰写专栏文章和博客文章,在公共会议上发言,在学术研究之外发表创造性的文章,以及利用其他创造性的渠道,来吸引传统学术层面以外的更多受众。”(ScottSlovic,EditorsNote,ISLE:InterdisciplinaryStudiesinLiteratureandEnvironment,vol.26,Issue3,2019,pp.513-517.)
第五次浪潮重点关注信息处理与沟通策略。典型的代表作品有希瑟·豪瑟(HeatherHouser)的著作《信息世界:数据时代的环境艺术和文学》。在这本书中,希瑟·豪瑟探讨了在气候危机和信息过载的时代,当代艺术如何对环境知识进行运用。豪瑟认为:对于环境艺术家来说,信息世界是一种令人意外的共鸣资源,它是一种丰富但有争议的科学信息状态,旨在超越危机故事的传播。该书分析了艺术家如何将科学技术转化为美学材料,重新利用从蝴蝶迁徙到石油泄漏的所有数据,并尝试数据收集、分类和运用遥感。豪瑟追踪了从小说家芭芭拉·金索尔弗(BarbaraKingsolver)到数字记忆学家玛娅·林(MayaLin)在内的艺术家如何重塑科学中固有的知识传统,将数据与具体化、量化与推测、精确与模糊以及观察与感觉相结合。他们的作品提供了理解环境变化的新方法,同时也对传统的知识分类方法提出质疑。此外该书将环境人文学科、数字媒体研究和科学技术贯通,揭示了艺术媒介和形式对理解环境问题的重要性。这些数字技术在环境人文研究中的应用越来越多,具体包括使用数字工具来绘制环境数据、分析环境文本,以及创建模拟生态系统的沉浸式数字环境项目。
另外一个重要的特点是关注人们对于信息处理的心理反应。面对日益频发的各种灾难,当单个个体遭遇困境时,社会群体更容易被触动。一旦遭遇困境的人数增加时,社会群体的反应会趋于麻木、冷漠。这种心理麻木的状态也逐渐受到更多的关注。
在此次浪潮中,对非人类主体性的研究也是重点之一。加拿大青年学者艾米·多诺万(AmyDonovan)在《冷水域石油开采》这本论文集里,发表了一篇名为《原始、密集、嘈杂——冷水域石油开采的鲸鱼视角》的论文,以“从鲸鱼的视角理解能源是什么”这个问题为基础,探讨了北大西洋地区的地震勘探和石油天然气开采对特定动物物种和整个生态系统在文化、心理和物理层面上的能量损耗。在安娜·洛文豪普特·辛(AnnaLowenhauptTsing)提出的以非人类角色为主角编写故事的倡导之下,多诺万试图通过以近海冷水水域的视角来分析讲述,避开了现代社会渐进、线性时间和人类例外主义所关注的问题和动机。她的论文章节运用文学分析和创造性写作来重新调整关于北大西洋和北极石油勘探和开采的叙述,使其围绕非人类主角和多物种互动展开。此外还有学者关注媒介交流,将重点放在将非人类主体性通过哪些有效的方式传达给受众并关注接受效果。类似的研究同时关注人类与其他物种的关系以及与其他自然力量之间的边界。
近几年,生态批评在教学法当中有了创新性的运用。中外很多学者通过微博博文、带领学生做户外生态课程实践项目、撰写报纸杂志专栏文章等方式,帮助学生从实践角度关注生态批评,甚至在学术界以外的领域发出生态批评的声音。生态批评这一学科发展迅速,可以跟其他学科快速融合,强调美学、道德、社会学、心理学层面的环境体验,重视其他学科领域中“话语”的重要性,这些话语脱离生态批评的语境更加不会引起重视。环境文本(文学、电影、视觉艺术、音乐、物质文化等)能够帮助抽象概念落地,使这些概念更加接地气,加深读者的体验感。
随着生态批评研究的不断发展,生态批评开始作为环境人文学的分支形式存在。这时,气候小说(climatefiction),一种描述文学和电影中流行的气候故事文类,逐渐发展演变出“末日小说”(endtimesfiction),以此来呈现地球所处的糟糕困境。在此语境下,进一步的研究表现出两个完全不同的转向:灭绝研究与转向生态学。(姜礼福:《人类世、气候小说及环境人文新趋势——斯洛维克教授访谈录》,《外国文学》2023年第2期。)
由此可见,面对生态环境恶化加剧的发展趋势,生态批评的研究呈现出更加多样化的趋势,不仅体现在研究对象的多样化,而且表现为更多实践层面的尝试,来增强社会层面对生态问题的关注,并且以此为契机做出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