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外国文学研究领域的“自然文学”概念于20世纪下半叶兴盛于美国,它以描写自然为主,探索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写实的方式来描述作者由文明世界走入自然环境那种身体和精神的体验。程虹认为欣赏自然文学作品应分为三个维度:风景、声景及心景。三种维度相互交融,相辅相成,共同构成自然文学独特的魅力和审美情趣。俄罗斯作家普里什文一生将“自然”作为创作的唯一主题,被誉为俄罗斯大自然的歌手,俄罗斯自然文学的代表作家。本文以普里什文的自然文学作品《大自然的日历》《林中水滴》为例,通过风景、声景及心景三种维度来立体地诠释俄罗斯自然文学的审美情趣和美学价值。
[关键词]自然文学;三维景观;普里什文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中国传统与欧陆思想的对话工具与双向诠释”(22JJD720020)。
[作者简介]周丹丹(1990-),女,北京语言大学中华文化研究院博士(北京 100083)。
当今社会生态环境面临严峻挑战,文学显然不会袖手旁观,越来越多的生态文学和自然文学作品应运而生。自然文学继承了浪漫主义和超验主义的传统,它以描写自然为主,探索人与自然的关系,主张作家以亲身经历探索并开拓自然,走向荒野。自然文学和生态文学概念不同,有交叉融合,也有内涵和文体的差异。程虹在《寻归荒野》里一开头就对自然文学的概念和特征做了很好的论述。她说:“从形式上看,自然文学属于非小说的散文体,主要以散文、日记等形式出现。从内容上来看,它主要思索人类与自然的关系。简言之,自然文学最典型的表达方式是以第一人称为主,以写实的方式来描述作者由文明世界走进自然环境那种身体和精神的体验。也有人形象地将它称作:‘集个人的情感和对自然的观察于一身的美国荒野文学。”(程虹:《寻归荒野》,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第5页。)而生态文学则是那些具有明显生态意识的文学作品。生态批评旨在对自然文学、生态文学等书写人与自然关系的文学作品进行评述与研究,同时倡导人们从生态的角度阅读文学作品,帮助人们建立良好的生态意识,从而共建人类美好家园。
人与自然的主题也是俄罗斯文学的永恒主题,一部俄罗斯文学史就是亲近自然、体味自然的历史。19世纪俄罗斯古典文学中,很多作家擅长描写自然,如普希金、丘特切夫、费特、屠格涅夫、托尔斯泰等等。前苏联时期,一些作家为了摆脱斯大林模式影响,希望远离政治,开始创作以“人与自然”为主题的自然文学。如同美国自然文学作家一样,俄罗斯自然文学的写作通常也以作家的亲身经历和特定的场所为支撑点而探索自然、体味自然、书写自然。普里什文也不例外,他一生都在旅行,他的写作都是在旅行中完成的。普里什文初登文坛发表的《鸟儿不惊的地方》就是他第一次前往北方远足考察的成果。这部作品是普里什文创作的初探,同时也奠定了普里什文北方自然文学发现者的身份。此后的五十多年普里什文远足至中亚、远东、高加索、克里米亚和俄罗斯平原,在这些大地上都留下了其文字痕迹。普里什文一生将“自然”作为创作的唯一主题,他的作品被认为是科学与艺术结合的典范,他的随笔被认为开创了俄罗斯散文的新载体——抒情哲理散文。
普里什文称自己为“流浪汉作家”([俄]米·米·普里什文:《普里什文八卷集》俄文版第1集(中文为本文作者译),莫斯科:莫斯科文艺出版社,1982-1989年,第11页。)。《大自然的日历》就是普里什文受一位地方博物馆馆长的邀请,来到普列谢耶沃湖区旅行考察的作品,而《林中水滴》无论是就整体结构还是文字风格而言,都可视作《大自然的日历》的姊妹篇。这两部作品都是普里什文创作成熟期的作品,也是最能体现普里什文哲理抒情风格的作品。两部作品都是由若干短篇组成的日记体随笔集,各篇之间不是直接发生关联而是微妙地互相配合,捕捉了自然与人心灵交汇、共同创造美的瞬间。如果说美国自然文学强调作家亲自探索自然,走向荒野,那么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普里什文用自己的旅途痕迹和文学笔记早已与美国自然文学作家“不谋而合”。自然文学旨在描写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外在的对象是自然,内在的对象是自然与人类心灵所产生的共鸣。自然文学与众不同的另一个特点便是风景、声景与心景的相互融合,即当人们接触自然时所产生的那种人类内心、内景的折射,那种心灵的感悟。自然文学作者不仅是在眼观自然,而且也是在用耳聆听自然,用心体验自然,自然文学作者为读者呈现的是含有风景、声景、心景的多维画面。(程虹:《自然文学的三维景观:风景、声景及心景》,《外国文学》2013年第5期。)
本文追随普里什文的脚步,从自然文学的三维景观出发,根据《大自然的日历》《林中水滴》两部作品中风景、声景及心景的具体表现形式,从多维度赏析自然文学,探索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处的途径和人类与自然产生的心灵共鸣。
一、生命循环的风景
《大自然的日历》是普里什文通过旅居普列谢耶沃湖,观察自然的变化和狩猎途中的所见所闻进行创作加工而完成的。他的词句不是产生于书桌旁,而是在直接观察自然界,不断发现动植物界的新现象和未研究过的特点时,脱口而出的。普里什文自己称这部作品是在“大自然的口述下完成的”。所谓“大自然的口述下完成的”,是指他的即景抒情小品,不是凭记忆,而是像画家写生一样在户外原地写成的,有的作品甚至是在潮湿的树桩上写就的。
[俄]米·米·普里什文:《林中水滴》,潘安荣译,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13年,第182页。)《大自然的日历》中的“日历”两个字最能表达作者的意图。作者将大自然分成了“春”“夏”“秋”“冬”四个部分,一个季节一个季节地描写。春天分为:光的春天、水的春天、青草的春天、森林的春天、人的春天。普里什文曾经说过:大自然是万物的源头。人逝去,就要回到万物的源头……与万物聚合……有时下雨,有人在哭泣;有时阳光灿烂,有人在微笑。而我们就是在那里了解自己。
郭利:《普里什文自然观的东方色彩》,《俄罗斯文艺》2003年第6期。)普里什文笔下的大自然是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循环往复的交替。如同美国作家贝斯顿《遥远的房屋》的描写方式一般,根据大自然的节奏展开,从秋季开始,以秋季结束,形成一个圆满的循环。(程虹:《美国自然文学三十讲》,北京: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3年,第314页。)作家通过自然变化来感受生命的运动。在这循环有序的过程中,来感受生命的生生不息。万物在这自然定律的圆中不断地转动下去。大自然的日历就是生命的日历,每一个生命起于始点,终于终点,循环往复。
如果说《大自然的日历》更多的是作者亲近自然、走入自然的过程,那么,《林中水滴》这部作品更多的是作者走入自然后的心灵感悟和对生命的思考。水是生命的本源,是宇宙间最为神奇而珍贵的存在。从浩瀚无垠的宇宙到微观世界的生命细胞,水都是不可或缺的元素。对于水而言,它的道路似乎早已注定,那就是不断地流淌,汇聚成河,最终流入广袤无垠的大洋。在这条道路上,新的生命悄然诞生,与水流一起开始了一段奇妙的旅程。在《林中水滴》中,作者有很多关于“水”的描绘,其中在《林中小溪》一节中作者这样写道:
小溪怎么样了呢?一半溪水另觅路径流向一边,另一半溪水流向另一边。也许是在为自己的“早晚”这一信念而进行的搏斗中,溪水分道扬镳了:一部分水说,这条路会早一点儿到达目的地,另一部分水认为另一边是近路,于是它们分开来了,绕了一个大弯子,彼此之间形成了一个大孤岛,然后又重新兴奋地汇合到一起,终于明白:对于水来说没有不同的道路,所有道路早晚都定会把它带到大洋。([俄]米·米·普里什文:《林中小溪》,《林中水滴》,潘安荣译,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13年,第140页。)
在普里什文笔下,生命的循环是大自然的奥秘,而水则是这个循环的核心。在水的滋养下,万物得以生长、繁衍,从一个小小的细胞逐渐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或者是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水不仅是生命的源泉,更是生命的延续者。在它的滋养下,生命得以永恒,生生不息,不断循环。普里什文描述的风景中,自然的日历就是生命的大循环。在这个循环中,水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从春天的细雨滋润大地,唤醒沉睡的万物;到夏天的暴雨倾盆而下,为生命提供充足的水源;再到秋天的绵绵细雨,为收获的季节增添一份宁静与祥和;最后到冬天的冰雪覆盖大地,为生命的循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每一个季节的变迁,都离不开水的参与和滋养。
二、声景的交响曲
自然文学中的“风景”是大家所熟知的,但是,从阅读及翻译自然文学作品的亲身经历中,可以发现自然文学作家不仅仅在描述自然界的风景,而且在运用视觉和听觉同时呈现自然现象,两种手法交汇共同形成了风景与声景,这是一种典型的表象,也是风景与声景的融合。(程虹:《自然文学的三维景观:风景、声景及心景》,《外国文学》2013年第5期。)《大自然的日历》《林中水滴》两部作品中都出现了很多对不同声音的描绘,作者通过聆听各种声音来感受自然的变化。如《杜鹃的第一声啼鸣》《第一只夜莺》《黄鹂》《雨燕》《水鹅出来了》《沼泽》《鸟之梦》《杜鹃》《小鸟》《风吹琴的乐声》《幼嫩的小叶子》《林中小溪》《涅尔河》《最初的小溪》等这些章节都描写了不同的声音,为读者展现出一幅幅声音的景象。他在《第一只夜莺》中写道:
那大麻鸻喝水,能听得清清楚楚,接着它咳地大叫一声、两声、三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停了十来分钟,它又咳地大叫起来;常常是叫三声、四声,没有听见过超过六声。
到了乌索利耶,听说一个渔人的独木舟被风浪打翻,他只好抱住朝天的船底在湖上漂,我听了不无害怕,就沿着岸边的阴影处划。我仿佛听到岸上有一只夜莺在啼鸣。远处什么地方,仙鹤昏昏沉沉地叫着。湖上极轻微的声音我们船上都能听得清:赤颈鸭咻咻地叫,潜鸭在打架,后来鸭科动物齐鸣,很近的什么地方一只公鸭踩着母鸭,好一阵折腾。这儿那儿都常有潜鸟和晨凫把脖子露出水面,仿佛骗人的路标。一条小狗鱼的白肚子和另一条缠住它的大狗鱼的黑脑袋,跃出水面,溅起粉红色的水花。([俄]米·米·普里什文:《第一只夜莺》,《大自然的日历》,潘安荣译,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13年,第54-55页。)
普里什文细致地观察大麻鸻在森林中喝水的活动,刻画出它们在喝水时的声音,通过不同的声音描述来增加自然景观的维度,从多种维度刻画自然风景,给读者呈现出一个立体的森林景观。在这个景观中,作者不仅仅描写动物的声音,还有人的声音、溪流的声音。鸟鸣声、人声、水声相互交织,互相融合。如在《水蛾出来了》一节中的精彩描述:
水蛾正是随着歌声在河面上起舞。我们的鲁滨孙们拿出曼陀铃和三弦琴,调试起来。松林里有一辆坐满农村姑娘的马车,迎着我们的船队慢慢走来。姑娘们见到年轻人,在山上唱开了:我的双眼像小雪橇,
在山路上滴溜溜转,
我的双眼深棕色,
人人见了都爱怜。
鲁滨孙们等山上的姑娘们同下面的小船靠齐,就拨弄琴弦,从河面唱起即兴歌来回应:
我荡双桨把船儿划,
船下是流水翻绿波,
我的亲亲身穿白衣衫,
衣衫里是……一个炒菜锅。([俄]米·米·普里什文:《水蛾出来了》,《大自然的日历》,潘安荣译,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13年,第84-86页。)
这一段短短的文字里,有场景(水蛾正是随着歌声在河面上起舞),有人物(农村姑娘、年轻人鲁滨逊们等),有故事(在山上唱开、拨弄弹琴、唱即兴歌回应),有音乐声(曼陀铃和三弦琴、人的歌声),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一篇精美的短文。自然界里人的歌声,打破了自然的宁静,给自然增添了别样的色彩。同样的,自然中的水声也是如此。如他在《最初的小溪》一节中写道:
我听见一只鸟儿发出鸽子般的咕咕叫声,轻轻地飞了起来,我就跑去找狗,想证明一下,是不是山鹬来了。但是肯达安静地跑着。我于是回来欣赏泛滥的雪融的水,可路上又听见还是那个鸽子般咕咕叫的声音,并且一再地听见了。我拿定了主意,再听见这响声时,不走了。于是慢慢地,这响声变得连续不断起来,而我也终于明白,这是在不知什么地方的雪底下,有一条极小的溪水在轻轻地歌唱。我就是喜欢这样走路的时候,谛听那些小溪的水声,从它们的声音上诧异地认出各种生物来。
[俄]米·米·普里什文:《最初的小溪》,《林中水滴》,潘安荣译,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13年,第161页。)
作者不经意地在丛林之中听到类似鸽子般的叫声,误以为是山鹬,于是作者决定一探究竟,才发现这原来是雪底下小溪在歌唱。这个发现未必有什么实际性的意义,但是透露出普里什文这种对大自然的“亲情关注”。正是因为这份关注,才解开了作者心中的谜团。而爱则是这份亲情关注的基础。普里什文认为,“爱是道德动力的源泉”,在我们看来正是因为这种崇高的,对自然毫无保留的爱,才能对自然进行这么细致入微的观察。在普里什文爱的注视下,鸟儿、小溪和年轻的姑娘们都用他们各自的语言为自然唱响嘹亮的乐曲。我们通过普里什文关于声景的描述身临其境地感受到自然之歌的美妙。
三、诗意的心景
心景是一个内涵极为丰富的概念。简言之,它是自然在人的内心所产生的共鸣,是一种人们看到特定自然景物时心灵的感受。(程虹:《自然文学的三维景观:风景、声景和心景》,《外国文学》2013年第5期。)如普里什文自己所说的那样:“想要理解自然,就必须对人非常亲近,这样的话,自然才会成为一面镜子,因为人的内心包含着一个完整的自然。”([俄]米·米·普里什文:《普里什文八卷集》俄文版第3集(中文为本文作者译),莫斯科:莫斯科文艺出版社,1982-1989年,第518页。)融入自然是普里什文融入文学的一把钥匙。通过这种“亲情关注”,普里什文赋予了自然以人性。自然界的每一种植物、每一条溪流、每一种动物都有自己独特的生命状态。而也正是因为这种“亲情关注”,普里什文感受到自然的不同,心灵也随之开阔起来。自然变化也折射出作者内心状态和情感的变化,如普里什文在《湖光天影》一节所写的那样:
在大地的历史上,湖的生命是非常短促的,比如从前美丽的别连杰伊湖,产过别连杰伊湖的童话,现在这个湖死了,变成了沼泽。普列谢耶沃湖还很年轻,仿佛不仅不会淤平,不会长上草木,还会永葆青春。这个湖有很多大的泉源,森林里有无数支泉水流入湖中。关于湖的童话和湖的余水,一起顺着特鲁别日河奔流向前。
学者们对于湖的生命的说法不一,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弄不清他们的见解,只是我的生命也如同湖一样,我一定会死去。无论湖、海、行星,全都会死去。这一点大概没有什么可争论的。但是一想到死,怎么便会产生“如何办”这样荒唐的问题呢?([俄]米·米·普里什文:《湖光天影》,《大自然的日历》,潘安荣译,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13年,第50页。)
湖水的变化引发普里什文对于生命和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自己的生命会死去那么湖水也会死去。后来普里什文给出了答案,既然意识到生命的有限性,那就应该以更积极的态度来面对。生命因有限而精彩,生命也能绽放出更娇艳的花朵。带着爱的注视来观照自然,自然同样反馈给我们精神力量。如普里什文在《牧笛》一节中所描写的:
天变得相当热了,但是朝露还很浓重,凉意沁人。牲口一早放出去,晌午就赶回来,免得被牛虻叮咬。牧笛有一种本事,它能传到每一户人家,也能飘进每一个睡眠中的灵魂。今天那旋律传到了我的心中,我就想到我尽可以满足于过普普通通的生活。
在这样的生活中,真正的幸福不是靠尽力追求而来,恰是你自己所过的生活的必然结果。而我之所以与人来往,是因为我想与人谈谈话,想同孩子们亲热亲热,无须用任何心计,也不必百般揣度,一切都自然得很:人所需要的是关心,而不是金钱。([俄]米·米·普里什文:《牧笛》,《林中水滴》,潘安荣译,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13年,第123页。)
静谧的清晨,晨光熹微,寒意习习,直抵人心,牲口归来,遥远悠扬的牧笛缓缓而来,传入每家每户,叫醒每个在梦中的人,也飘进了普里什文的心中。短短几句话将作者内心深处乡村的画面刻画得惟妙惟肖。正是因为亲身处于自然之中,处于安静的原生态的自然当中,普里什文也卸下了一身的烦恼,牧笛声才能飘进他的心里引发他的思考。真正的幸福生活并不在于金钱,而是所在当下的自然给予我们的这份独特的静谧、自在,让身处自然之中的我们心静如水、泰然自若。自然赐予我们平静的力量,给予我们生活的勇气。自然让我们认识自己,滋养自己的性情,重构自己内心的景观。自然风景与声景在作者心中产生碰撞,形成了诗意的心景。远离尘世,远离喧嚣,正是自然文学作家所追求的理想生活。普里什文践行了这种令人向往的生活。深入自然,感受自然是普里什文了解自然的最直接的方式。
四、结语
普里什文不仅是一位自然学家、地理学家、方志学家,更是以一位艺术家的身份来看待自然,书写自然。《大自然的日历》《林中水滴》中不仅仅有科学的知识,更有作者怀着“亲情关注”的心情观察、用艺术的眼光观照的自然景观。在普里什文观照下的大自然是恬静的、循环的,大自然的日历正是生命的日历:昼夜变化、四季更迭、万物生长。同样,大自然也是各种声音的交响乐:动物声、植物声、人声,声声入耳。大自然的风景和声景的碰撞带给作家心灵的升华。普里什文在自然中认识世界、认识自我,并把自己的思想和情感转移到自然界随处可见的发现之中。大自然像一面镜子,折射出作者心灵的变化。自然世界和心灵世界相互交融,于是,自然的日历就变成了心灵的日历。正如普里什文在《林中水滴》中的《小舟》一节所写:
我泛舟河上,顺流而下,心中想着大自然;现在大自然在我是一种起始不明的东西,是一种“赐予”,人类本身才不久以前从那里出来,现在又从他那里创造自己的东西——创造第二个大自然。([俄]米·米·普里什文:《小舟》,《林中水滴》,潘安荣译,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13年,第172页。)
人来自于自然又归于自然,这里所说的自然即作者内心的自然,即诗意的心灵。自然文学作家在观察自然、书写自然的同时也受到自然的滋养,创造出了属于自己内心的自然。普里什文用一种诗意的表达让读者感受到自然的朴实宁静。自然启迪着我们的心灵,升华着我们的灵魂,让我们豁然开朗,如沐春风。正如普里什文所说:“原生态的大自然,人迹未至的土地,才吸引我们所有人。正因为这个缘故,有时,甚至根本就舍弃了大地——我们感到拥塞,我们踏上艺术之路,在那里寻找人迹未至的道路。”
[俄]米·米·普里什文:《大地的眼睛》,潘安荣译,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第153页。)大自然对于普里什文来说是一种解脱,一种通往自由的方式,是幸福本身。人与自然的紧密关系,不仅是指我们身体的起源和归宿,更在于我们心灵与自然的深刻联系。这种联系超越了物质层面,触及我们内心的情感、思想和精神。自然不仅是我们的生存之源,更是我们心灵的归宿,是我们寻求内心平静、寻找生活意义和价值的场所。然而,随着现代社会的快速发展,人类与自然的关系逐渐疏离,我们往往忽视了自然对我们的重要性。当今社会生态危机四伏,人类如何处理与自然的关系,是人类的终生课题。人类从自然中来,又归于自然,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因此,我们应该尊重自然、保护自然,与自然和谐共生。在追求经济发展的过程中,我们不能忽视对环境的保护,应当倡导绿色生活方式,减少污染和浪费,让自然得以恢复和繁衍,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
通过对普里什文自然文学作品中风景、声景和心景三种景观描述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普里什文笔下和心中的自然并非外在的单维度景观,它是风景、声景、心景相互关联、互为映衬的自然。所以,他描绘出了自然与生命之间形成的一种奇妙的共生关系。自然滋养着万物的生命,而生命也在不断地改变着自然的形态。这种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的关系,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在这个“圆”中,每一个生命都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共同维护着大自然的和谐与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