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前中期四川地区女性的教育途径

2024-06-23 05:53周一叶
西部学刊 2024年11期

摘要:清嘉庆年间常明、杨芳灿等修纂的《四川通志》作为一部综合性地方志,详尽记录了四川的地理、历史、文化等多方面情况,其中对于女性教育的记述虽然不多,但反映了当时四川女性教育的概貌。清代四川女性教育普遍处于边缘化状态,受限于当时的社会观念和经济条件,女性接受教育的机会极为有限,教育途径以家庭私塾教育为主,教育内容为女红、祭礼、传统美德等。部分士族家庭或有例外,会给女性提供传统家庭教育外的艺术教育,出现了一批才女。女性教育对当时社会及后世有一定的影响,具有特定的历史和性别意义。

关键词:清代前中期;四川地区;《四川通志》;女性教育

中图分类号:K24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4)11-0021-04

Educational Approaches for Women in Sichuan Region

During the Early and Middle Qing Dynasty

— A Study Centered on the Sichuan Tongzhi During the Jiaqing Period of the Qing Dynasty

Zhou Yiye

(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Hong Kong Special Administrative Region 999077)

Abstract: The Sichuan Tongzhi, compiled by Chang Ming, Yang Fangcan, and others during the Jiaqing period of the Qing Dynasty, is a comprehensive local gazetteer that meticulously records various aspects of Sichuans geography, history, and culture, in which, although there are not many descriptions of womens education, it does reflect the general state of womens education in Sichuan at that time. In the Qing Dynasty, womens education in Sichuan was generally marginalized, restricted by the social concepts and economic conditions at that time, women had very limited opportunities to receive education, and the education pathway was dominated by private family education, with the content of education being needlework, ceremonial rites, traditional virtues, and so on. Some aristocratic families, or exceptions, provided women with artistic education in addition to traditional family education, and a group of talented women emerged. Womens education had a certain impact on society at that time and in subsequent periods, and has a specific historical and gender significance.

Keywords: the early and middle Qing Dynasty; Sichuan region; Sichuan Tongzhi; womens education

清朝(1644—1912年)为我国末代封建王朝,前中期(1644—1839年)社会相对稳定但依旧保留着帝制社会特征,女性普遍处于弱势地位,女性教育更是处于边缘化而被忽略的问题。四川位于中国西南地区,处于相对弱势的地理位置,女性教育机会更加有限。在清朝的统治下,四川地区经历了一系列政治和社会变革,对此方面的研究有助于深入了解中国区域的历史发展。这一时期的社会特点包括农田改革、对儒学思想的重视以及商业和手工业的兴起。在此背景下,女性的社会地位和教育机会有一定的变化,但传统观念中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女性的地位和教育机会依然普遍受限。清代后期(1840—1912年)社会动荡,在各方面都产生了巨变。在教育上,随着西方思想的传入和影响,女性开始获得更多的教育机会,女性意识逐渐觉醒。教育在狭义上指专门组织的学校教育,广义上则是指影响人的身心发展的社会实践活动。从广义的观点出发,教育是可以反映女性社会地位的重要方面。作为西南内陆省份,四川与其他省份相比,如与江南地区的商业繁荣和女性教育相对普及相比,四川地区女性教育的历史发展具有一定的闭塞性和保守性。相较于其他可考的古籍资料,嘉庆年间(1796—1820年)修撰的《四川通志》更有针对性,且记载四川女性的有关内容较为丰富。本文利用嘉庆《四川通志》中人物志、学校志等史料记载,对四川地区女性的教育问题进行初步探讨。

一、嘉庆《四川通志》的基本概况

四川省志今存明修四部、清修三部,各有特点和研究价值。嘉庆《四川通志》为四川总督常明(?—1817年)修,杨芳灿(1754—1816年)、谭光祜(1772—1831年)纂,是现存部头最大、体例最为完备的四川省志,也是最后一部封建王朝时期修纂的官修四川通志,被公认为存世明清七部省志中价值最高,可以为研究提供充足的史料。

(一)嘉庆《四川通志》编排体例

嘉庆《四川通志》成书“计天文、舆地、食货、学校、武备、职官、选举、人物、经籍、纪事、西域、杂类,志凡十二,每志各有子目。卷凡二百二十六”[1]3。其中首二十二卷,正文二百零四卷,正文部分包括十二门:天文一卷、舆地六十卷、食货十四卷、学校六卷、武备十七卷、职官二十三卷、选举二十一卷、人物四十卷、经籍六卷、纪事二卷、西域六卷、杂类八卷。关注清代女性教育的课题,当然以学校志和人物志为主要参考文本,《四川通志》卷七六至卷八一为学校志,下设学校、书院、祀典等目;卷一四三至卷一八二为人物志,下设人物、忠节、孝友、行谊、隐逸、流寓、艺术、仙释、列女、杂传等目。各目下,依据具体需要又分或附有细目,如列女下有贤淑、才艺、义烈、贞孝、完节等[2]。

(二)嘉庆《四川通志》中有关女性教育的记载

嘉庆《四川通志》对于四川女性的相关记载较为完备,但有关“女性教育”的条目并未直接出现,在全志出现过“教育”一词的29个条目中,提及女性相关的仅有几处,如陈安节妻王氏,呼曰堂前,志中提及“堂前之陈夫妹尚幼,堂前教育之,及笈以厚礼嫁”[3]302,是在讲王氏参与其丈夫之妹的教育直到送其出嫁,可见其妹所接受的大多是家庭女性的传统言传身教的教育,并未受到正规学堂教育。在记录举人黎原豫妻刘氏“长子献饩于庠,次怀辛酉选拔,次靖庚午乡试解元,皆(刘)氏教育之所致也”[3]517,马育妻苏氏抚育其亡夫之弟“教育兼勤得饩廪于庠”[3]602,再有刘扬俊妻罗氏“教育子孙苦节三十余年”[3]690,体现女性参与家庭教育,但却并没有直接点出女性在接受家庭教育。除了直接与“教育”一词结合的记载外,关于女性接受相关教育的内容不计可数,下文将粗略列举。嘉庆《四川通志》对女性教育的记载,虽然不如男性教育那样详尽且记载相对分散,但依旧提供了宝贵的资料。这些记载显示,虽然女性受教育的机会较男性少,但并非完全缺失,一些家庭注重对女性的教育。嘉庆《四川通志》的记载真实展现了四川女性教育的状况,也间接反映了女性在社会和家庭中的地位。

二、清代前中期四川女性教育概况

清代前中期四川地区的女性教育主要受儒家文化的传播、经济发展以及社会风俗等因素的影响,受教育机会相对有限,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主要限于男性。相较于男性的科举教育,女性的学习内容和环境差异巨大,很少有机会接触正规的学术知识。女性通常接受的教育主要包括基础的家庭教育、宗教教育和文化传统,还有读写算术等基本技能。女性在士族家庭可能会获得更多的受教育的机会,但仍然相对有限。

(一)一般情况

清代四川地区的社会结构较为复杂,封建王朝的统治影响地方政治和文化。儒学思想在社会中占据主导地位,儒家伦理观念强调男女有别的社会角色和责任,女性的受教育机会受到家庭期望和社会传统的限制。

1.家庭与私塾教育

在清代,四川地区的女性教育通常被置于家庭私塾和诗文会等私人圈子中进行,这种模式为女性提供了一定的知识和技能,使她们能够更好地履行家庭和社会职责。家庭是教育的主要场所,家庭范畴的教育重点在于培养女性操持家务的技能。我国古代原生家庭对男女的教育是不同的,一般男孩八岁入学校学习,女孩小的时候,由父母对其进行教育。到了十岁,有的家庭请女教师对女孩进行女红、祭礼等方面的教育[4],“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听从,执麻枲,治丝茧,织纴组紃,学女事,以共衣服。观于祭祀,纳酒浆、笾豆、菹醢,礼相助奠”[5]52。在嘉庆《四川通志》有大量相关具体内容,但是对女性的记载大都以某某妻的格式出现,可见当时女性的社会地位远远低于男子。如苏泽厚妻王氏“性敏慧,工纺绩”[3]571,她的儿子兆熊“以优举,幼年诵读书,目氏所按也”[3]606,可见女性承担的责任是纺织和教育儿子。再有张顾銮妻李氏“性温恭,寡言笑,尤工女红,精中馈”[3]608。

女性教育的一个重点为传统美德的教育,如贞节、顺从等礼仪规范。女子在出嫁前三个月,父母甚至宗族人士都要对其进行教育,教四德等,“教成祭之,牲用鱼,芼之以蓣藻,所以成妇顺也”[5]51。在送女儿出嫁时,还会再三嘱咐教育。女性通常被教导如何管理家庭、养育子女、维护家庭的荣誉和传承家族的价值观。嘉庆《四川通志》人物志中列女细目“义烈”中的女性,在贞节教育观念影响下,有拒绝改嫁而“愤自幽乃不食,旬日而死”[3]677,也有因男方家庭贫困无法成礼,“矢志守贞,女红度日,年六十余卒”[3]680的女性,也有因丈夫故去“夫妇同死”[3]689,也有未曾出嫁因哀悼父亲而“剪发割耳不食以死”[3]706的女性。这些女性的行为说明传统贞节观教育已经根深蒂固。

2.手工业与商业教育

在传统观念和社会机制的限制下,一些地方的女性获得了更多其他的教育机会,尤其是在商业和手工业领域,她们参与经济活动,学习商业技能,但在嘉庆《四川通志》中对此类事例记载较少,因而不作详谈。

3.宗教教育

清代四川地区的宗教机构为一些女性提供了受教育的机会,如佛教寺庙中的尼僧学校为女性提供了学习的场所,她们可以接受基础的文化和宗教教育。宗教教育包括学习佛教经典、宗教制度和精神修养等,为女性提供了一种参加宗教活动的途径,也是女性重要的精神依靠。有的女性的丈夫有暴力倾向,则“念佛求生”,也有女性受宗教思想影响超脱世俗,出家为尼,如“真贤,营山李氏女,少颖悟,将笄,削发为尼住东林寺中,潜修二十余年”[3]669。但总体上嘉庆《四川通志》能为我们提供研究宗教场所对女性教育的材料也并不多,故而仅能略述其上。

(二)特殊现象

处于社会上层或者是书香门第的女子大多可以得到除了传统家庭教育外的艺术教育。与此同时,受过教育的上层女子在社交场合和家庭中更具影响力,教育背景使她们在社会上更受尊重。受过良好教育的母亲能够对家庭教育产生积极影响,培养出更有素养的子女。

1.士族家庭私家女学

部分来自士族家庭的女性在私家女学中接受教育,学习诗词、书法、绘画等,显示出当时女性教育的另一面。这些机会极为有限,主要集中在上层人士家庭。嘉庆《四川通志》记载,陈仁妻黄氏“父孝廉,以诗书授诸女,(黄)氏生而敏慧,女红之暇,辄与诸姊拈弄笔墨,结文字缘,偶作篇章声韵和雅”[3]633,能够看出她的父亲对家中女子的教育不仅限于女红,支持女子发展诗词作画等才艺。遂宁举人张问安妻陈氏父亲官至郡司马,陈氏“具有夙慧,耽览经史,兼工文,翰女红”[3]640。杨慎继妻黄氏,“遂宁人,尚书黄珂第二女,有才思,工诗文”[3]650。举人罗心淡妻余氏“进士余尚春女,幼聪慧,读经史过目成诵,工诗文,尝作回文体,脍炙人口,有女学士之称”[3]664。可见出自官宦之家的女子自小接受诗文创作等教育,她们所创作的诗文等也被当时社会所认可。

2.才女家庭教育

现记录在册的四川才女并不多,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的《清代四》和《清代十四》两卷中收录了365位清代女性作家,四川仅入选2人。实际上清代女性创作“超轶前代,数逾三千”[6],出现了一个女性文学创作的高潮,有学者整理出清代巴蜀地区的女诗人242名,存名著作近200部、诗作592首[7]。这些才女的出现,可见教育对其影响颇深。

最负盛名的如清代四川女诗人马士琪,字韫雪,西充县紫岩乡(今西充县关文镇)人,著有《漱泉集》(已佚)、《片石斋烬余草》。据嘉庆《四川通志》载,马士琪的曾祖马金中进士,在任上多施行惠政,在泸州时“创景贤书院,修郡庠,尊经阁,购书藏之”[3]760,百姓修祠祭祀以表彰他的功绩。据嘉庆《四川通志》载,马士琪的祖父马晋明,“少以孝闻,由训导历官司李(即司理),治狱宽仁,全活甚多,巡按御史察其廉,委监关税,丝毫无所染,官至思恩府知府”[3]776。可见女诗人马士琪家风清明、教学严谨,对子女的教育颇有成效,良好的家庭教育对其个人素质发展影响深远。

清代四川还有诸多如马士琪一样的才女,如遂宁张氏一家出了12位诗人,其中张问端、张瑶湘等8人是闺阁诗人,可见社会上层的女性读书之风盛行,女性创作诗文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认可、支持。再如张秀娥、高涣花等著名才女,这些女性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三、清代前中期四川女性教育的影响

(一)社会影响

清代前中期四川地区女性教育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社会的特点和价值观。尽管女性受到各种限制,但教育仍然对她们产生了积极影响。在提升女性社会地位方面,教育使一些女性获得知识和技能,有助于提高她们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那些学有所成的女性能够在政治、经济和文化领域发挥作用,为社会发展作出贡献。嘉庆《四川通志》中有大量记载女性在社会中发挥作用的例子,如监生林广玉妻张氏“节俭持家,力行善事”[3]634,在嘉庆十一年(公元1806年)春遇到饥荒时,“(张)氏捐米五十石以助赈”[3]637,表明女性积极参与社会救济。教育可以帮助女性培养自信和自尊心,认识到自己在社会中的重要性,这有助于改善她们的生活质量,增进幸福感。

(二)后世影响

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中国古代女性接受的教育状况大致相似,一直持续至清前中期,女性教育大多被限制在家庭范围内,接受“男主外女主内”“夫为妻纲”的规则,自主性较弱。因为有前期少量反传统的教育的铺垫,清后期女性在传统礼教与西方思想的融合之中积极追求教育平等,四川地区亦紧随社会发展突破女性教育限制,这是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也是促进后世女性解放的重要推力。近代思想家胡适被问及女子解放从何做起的问题时,他回答女子解放应从女性解放开始。只有让女性得到与男性同等的教育等机会时,女性才开始被置于与男性平等的位置。二十世纪以来,女性经过长久的努力终于在法律上实现与男性同等的权利[8],但女性受教育权的落实和巩固还需继续努力。

四、结语

作为官修地方志,《四川通志》较为真实且清晰地展现了四川地区的历史情况。由此亦能看出,清代前中期四川女性教育途径与其他地方相似,相较于整个中国古代女性教育来看,差异甚小并无增益,她们受到传统礼教的束缚,大多接受传统家庭教育,少数人接受过正规的学堂式教育。通过《四川通志》的记载,我们在复杂的环境中探寻女性在通过不同程度的教育实现自身价值的努力,该领域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历史和性别意义,为了解清代前中期四川地区的社会文化和封建社会末期女性教育情况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为研究中国古代女性教育演变问题提供了思路。

参考文献:

[1]常明.重修四川通志序[M].清嘉庆二十一年(1816)刻本.成都:巴蜀书社,1984:3.

[2]张保见.嘉庆《四川通志》述评[J].上海地方志,2021(3):47-51,95.

[3]常明.四川通志[M].清嘉庆二十一年(1816)刻本.成都:巴蜀书社,1984.

[4]权春燕.明清时期黔东南地区列女形象的建构:以地方志为中心的考察[D].贵阳:贵州师范大学,2022.

[5]孔颖达.礼记正义:中[M].郑玄,注.吕友仁,整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6]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M].增订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5.

[7]沈婷.从清代闺阁诗作看巴蜀风情[J].文史杂志,2011(4):6-9.

[8]张欣.清后期南部县妇女权利研究:以《南部档案》为中心[D].南京:南京师范大学,2020.

作者简介:周一叶(2002—),女,汉族,四川泸州人,香港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历史。

(责任编辑: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