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曹登超(1993,2-),男,重庆大足人,硕士研究生,助教,研究方向:中国古代史。
摘要:建安十五年、十九年和二十二年,曹操发布“求才三令”,其言辞一次比一次直白地推崇才而轻视德。但事实上,曹操却在治下营造出一派文治景象,他所反对的只是那些名实不副的浮华之士。细查史籍,明确可见曹操“唯才所宜”的用人方针与“求才三令”的发布之间并不同步。“求才三令”发布后,曹操并没有吸收新的人才,其政治意义明显大于选才意义。“求才三令”对于才与德的区分,实际上是曹操给士人出的一道选汉或者选曹的选择题,并将此作为拥汉派和拥曹派的分野。同时,是为汉官转变成魏官的一个台阶,更是曹操将大汉旗帜转变为曹魏旗帜的一个途径。
关键词:求才三令;拥汉;拥曹;作用;三国;历史
中图分类号:K23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4110(2024)04(c)-0075-05
On the Political Role of "Three Orders for Talent Seeking"
CAO Dengchao
(College of Humanities, Baoshan University, Baoshan Yunnan, 678000, China)
Abstract: In the fifteenth, nineteenth, and twenty second years of Jian'an, Cao Cao issued the "Three Orders for Talent Seeking", in which he repeatedly praised talent and disregarded virtue. But in fact, Cao Cao created a cultural and political scene under his rule, and what he opposed were only those flashy individuals who were not worthy of their reputation. Upon closer examination of historical records, it is clear that Cao Cao's employment policy of "only suitable for talents" was not synchronized with the issuance of the "Three Orders for Talent Seeking". After the release of the "Three Orders for Talent Seeking", Cao Cao did not absorb new talents, and its political significance was clearly greater than that of talent selection. The distinction between talent and virtue in the "Three Orders for Talent Seeking" is actually a multiple-choice question given by Cao Cao to scholars to choose Han or Cao, and this is used as the boundary between the pro Han and pro Cao factions. At the same time, it was a step for Han officials to transform into Wei officials, and also a way for Cao Cao to transform the banner of the Great Han into the flag of Cao Wei.
Key words: Three Orders for Talent Seeking; Supporting the Han's Reign; Supporting Cao's Camp; Effects; Three Kingdoms; History
自古及今,对曹操“求才三令”的讨论可谓多矣,论者多认为此三令为曹操“唯才是举”用人方针的证明。明末顾炎武从“求才三令”对社会风气的影响着眼,说:“观其下令再三……于是权诈迭进,奸逆萌生……夫以经术之治,节义之防,光武、明、章数世为之而未足。毁方败常之俗,孟德一人变之而有余。”[1]1956年,陈寅恪先生在《书<世说新语>文学类钟会撰<四本论>始毕条后》中认为:“然则此三令者,可视为曹魏皇室大政方针之宣言,与之同者,即是曹党,与之异者即是与曹氏为敌之党派。”[2]可谓眼光独到。建安二年(197年),曹操手下荀彧和郭嘉提出了著名的“十胜十败”论,其中有:“公外易简而内机明,用人无疑,唯才所宜,不间远近,此度胜也。”[3]事实证明,曹操手下既有丰富人才,也大都做到了因才授任。但史料显示,“唯才是举”方针的执行与“求才三令”之间有时空上的错位。卫广来先生通过对曹操旗下人物进行统计证明:“曹操集团最终形成于建安十三年平荆州。《魏略》所述曹操‘拔出细微的佐命人物。赤壁之战前夕已然全部到位。建安十五年曹操颁布‘唯才是举令,实际没有吸收新人才。”[4]当然,曹操确实是有“唯才所宜”的,但那是在统一北方的过程当中。赤壁之战后,曹操的工作重心已不在统一全国,其“求才三令”与事实上的求才需要并不一致。既然“求才三令”不求才,那又是为何呢?
1 建安十五年令
1.1 综核名实
建安十三年(208年)曹操当上丞相后,以崔琰、毛玠典选举。崔琰自幼学习《论语》《韩诗》,是郑玄弟子,士人之中的典范人物。毛玠虽出身县吏,但也以“清公”著称。此二人典选举,实际上做到了“典选举,拔贞实,斥华伪,进逊行,抑阿党。诸宰官治民功绩不著而私财丰足者,皆免黜停废,久不选用。于是四海翕然,莫不励行……吏洁于上,俗移乎下,民到于今称之。”[5]这显然是一幅社会安定祥和的文治景象。且《三国志·魏书·邴原传》也说“崔琰为东曹掾,记让曰:‘征事邴原、议郎张范,皆秉德纯懿……举而用之,不仁者远。”在实际操作中,曹操亲自选定的二位典选举之人,所遵循的原则依然是注重德行的,其重点在于名实相符,既要有真才实干,又要有相当好的德行。事实上,这也正是天下士人的愿望。
早在建安八年(203年),曹操刚刚战胜袁绍不久,就表示“治平尚德行,有事赏功能”[6]。为此,他还下达《修学令》:“丧乱已来,十有五年,后生者不见仁义礼让之风,吾甚伤之。其令郡国各修文学,县满五百户置校官,选其乡之俊造而教学之,庶几先王之道不废,而有以益于天下。”建安十年,曹操又发布了整齐风俗令,要让天下风气好转。其重视文教之心之行,是很明显的。
根据卫广来先生的研究,建安十三年后曹操基本上没有引进新的人才。毛玠、崔琰二人事实上做的应当是对现有人才和地方官吏的铨选。通过毛玠、崔琰对选举环节的主持,确实开创了一个“治平尚德行”的政治局面,曹操治下已然是一派文治气象。也就是说,曹操一方面实实在在地开创了文治局面,一方面却口口声声地说要“唯才是举”,却不那么注重德行。岂不矛盾?难道崔琰与毛玠的选举原则,是和曹操相悖的?显然这不可能,二人典选举多年,曹操不可能如此放任,他们的行为必然是迎合曹操心思的。
事实证明,曹操在实际操作中是按“综核名实”的标准选用人才,选拔者既要有良好的名声,又要有实际的才能,名实相副,而不是如“求才三令”所言,重才能而轻德行。曾维华、王冕认为,“曹操的‘求才三令是对儒学大族传统取士标准的否定,也是对毛玠、崔琰等所举人才的否定,即对这一异己势力的抑制(但求才令并非只抑制异己势力,也蕴涵了对能弃汉归魏人士的拉拢与争取)”[7]。也就是说,这二人认为,曹操否定了“毛玠、崔琰所举人才”这一点似可商榷,但“蕴涵了对能弃汉归魏人士的拉拢与争取”这一观点则对人们进一步认识“求才三令”有所启示。
1.2 建安十五年令提出
建安十五年令的内容,如下: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不求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这是曹操第一次正式提出“唯才是举”一词。此令第一句就是“受命及中兴之君”,此刻的曹操,需要的是忠于自己的人才而不仅是忠于汉廷的人才,当是无疑的。管仲助齐桓公举起“尊王攘夷”大旗,大节上是好的;姜尚怀才不遇,似乎没有德行问题;陈平“盗嫂受金”显得有些德行不足了,但此事多有疑点,少有实据。要说起来,以这几人为例子要求“唯才是举”,也不见得多么让人难以接受。且此段同样也承认“此特求贤之急时也”,以才为唯一标准还是以德为唯一标准,此处的争论其实并不大。所需要注意的是,这三人的身份,管仲是辅佐齐桓公称霸之人,而姜尚与陈平都是辅佐开国之君的人物,且都有一个选择君主的过程。曹操需要的并不在德或者才,重点在这些有德或者有才的人做的是什么事。
事实上,从建安十三年(208年)曹操进位丞相起,他就在一步一步地破坏汉朝原有制度,同时不断提高自身地位。建安十五年发布求才令之后不久,曹操就写下了著名的《让县自明本志令》,其中认为齐桓公之“至德”是因为“奉事周室”,是“夫能以大事小也”。他说:“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前朝恩封三子为侯,固辞不受,今更欲受之,非欲复以为荣,欲以为外援,为万安计。”诚然,这些话确实道出了一些事实,但是按照他的说法,那就是曹操大于汉室,是他在“以大事小”。曹操也清楚,一旦汉室彻底威严扫地,自己就真的要从高举大汉旗帜的义士变成汉贼。到时候天下士人一旦走向自己的对立面,自己的处境就极为危险,所谓“为万安计”,不知道是否是为应对这一最坏可能做的准备。马植杰认为,操的《自明本志令》是向臣下暗示他不得不代汉,以令臣下起而采取某些倡议行动,操于建安十五年、十九年、二十二年陆续颁布的“求才三令”,当然也只能为此政治目的服务[8]。
所以曹操必须知道,士人的底线在哪里,哪些士人是真心拥护自己的,哪些则一定要把自己和汉室绑在一起,忠心汉室甚至超过忠心于自己。
2 建安十九、二十二年令
2.1 拥汉派的显现
建安十六年(209年),曹操任命曹丕为五官中郎将,即丞相副手。此举显然是告诉天下,曹氏一门要父子相继地掌握政权,追随曹氏不意味着可以同时忠于汉室。
建安十七年,董昭等人建议曹操应该晋爵国公,加九锡,率先表明了忠于曹氏立场。其对曹操说:“自古以来,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有今日之功,未有久处人臣之势者也。”然而,此前一向对曹操强有力支持的荀彧,这一次却表示了反对,他说:“曹公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此言鲜明地表达了立场,他要把曹操永远绑在汉室的旗帜下。此后不久,荀彧“饮药而卒……时人皆惜之。”荀彧之死有很多细节不甚明了,但有一点想来是可以肯定的,荀彧所言给了曹操相当大的打击。曹操手下有相当多的人来自荀彧举荐,他不得不想,有多少人和荀彧持一样的心思?
2.2 建安十九、二十二年令的提出
荀彧死了,客观上少了一个拥有相当影响力的拥汉派,曹操于建安十八年终于受封为魏公。但是另一方面,曹操也发现自己身边的拥汉派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多,占据的位置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高,现在是推出第二道、第三道求才令的时候了。
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十二月,曹操下令:
夫有行之士未必能进取,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陈平岂笃行,苏秦岂守信邪?而陈平定汉业,苏秦济弱燕。由此言之,士有偏短,庸可废乎!有司明思此义,则士无遗滞,官无废业矣。
建安二十二年,曹操再次下令:
昔伊挚、傅说出于贱人,管仲、桓公贼也,皆用之以兴。萧何、曹参,县吏也。韩信、陈平负污辱之名,有见笑之耻,卒能成就王业,声著千载。吴起贪将,杀妻自信,散金求官,母死不归,然在魏,秦人不敢东向,在楚,则三晋不敢南谋。今天下得无有至德之人放在民间,及果勇不顾,临敌力战;若文俗之吏,高才异质,或堪为将守;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其各举所知,勿有所遗。
建安十九年,曹操求才令下达的前两个月,关中平定;前一个月,汉献帝的伏皇后及伏氏一家被杀;下求才令的同时又“选明达法理者,使持典刑”,政治气氛相当紧张。再看这求才令正文,言辞虽短,却比建安十五年之令直白得多,言辞之中颇有几分不容置否的味道。在这里,曹操的意图表现得更加明显,要求“士无遗滞,官无废业”。在实际上在并未吸收新人才的情况下,什么叫做“士无遗滞”?恐怕是提醒那些士人们,曹氏与汉室的选择,必须要做出,没有第三条道路;何为“官无废业”?早在建安十八年十一月,魏公府就已经“初置尚书、侍中、六卿”,已然开始魏官的设置。可见“士无遗滞”是要做出选择,“官无废业”则是指明了出路。而且曹操旗下的许多人也确实在此前后从汉官转化为魏官,这一转变不仅是名称的变化,更有一个名节问题在内,此处的“士有偏短,庸可废乎”似乎便成为他们的台阶。
建安二十一年(216年),曹操称魏王,似乎大局已定,发布求才令的必要性更低了。但就在曹操成为魏王几天后,就发生了“崔琰案”。崔琰这位追随曹操多年的天下名士,不仅冤案而死,且罪名竟然是“傲世怨谤”。曹操的内心并不够安定,即使已经成为魏王,但只要人心不定,就不能安然坐在那个位置。此刻的曹操必须保证,身后所有的人,都是同一阵营,否则他一旦从权力巅峰摔下,必然不会有好结局。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在建安二十二年的求才令中,曹操甚至已经直白地说出来,无论文武,他都希望是可以为己所用。管仲曾是齐桓公的对手,后来齐桓公因之以成霸业,且此求才令强调:“吴起贪将,杀妻自信,散金求官,母死不归,然在魏,秦人不敢东向,在楚,则三晋不敢南谋。”无疑是告诉天下人,尤其是那些相当有才能的人,如果说在汉室能够有所作为,那么在曹魏依然可以有所作为。同时,这一求才令也更明确地涵盖了从民间到将守更广的范围。此时的曹操,一方面越加敏感多疑,一方面依然摆出接纳天下士人的姿态,他那“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渴求依然在,他需要保证自己得到的不会失去,就必须保证在汉室依然存在的情况下自己得到绝对的拥护。建安二十二年令发布不久,曹操冕用十二旒,备天子乘舆,并正式立曹丕为太子。当时的状况已经很明显,天下已经是曹家的天下了。
无论是荀彧还是崔琰,都是当世名士,代表着相当一部分士人的心理。他们的死亡,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成为拥汉派或者疑似拥汉派。然而他们又确确实实曾为曹操的事业做出了相当大的贡献,他们的死至少可以证明,在曹操的眼里和封建统治者的眼中,忠诚是第一位的,这个忠诚不是对于汉室的忠诚,而是对于统治者个人的忠诚。
3 “求才三令”的政治作用
3.1 士人心态从拥汉到拥曹的转变
通过求才三令,曹操发掘了一批忠于自己的人。汉王朝已经统治天下四百余年,其正统地位早已根深蒂固。经过党锢之祸和汉末多年战乱,其正统地位虽然受到极大的动摇,但仍然具有相当大的能量。要想打破这样的能量,实现士人们从拥汉到拥曹的转变,是摆在曹操面前最大的难题。前文已经提到的董昭,对此自然也是明了的,他对曹操说:“今民难化,甚于殷、周,处大臣之势,使人以大事疑己,诚不可不重虑也。明公虽迈威德,明法术,而不定其基,为万世计,犹未至也。定基之本,在地与人,宜稍建立,以自籓卫。”要真正实现士人心态的转变,从心理上接受曹氏,曹操就要建立自己的基业,要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和人民,才能让曹氏真正在天下人心中站得住脚。此后曹操一步步地称公称王,或许这也是其重要的原因之一。求才三令下,拥曹派涌出的代表性人物还有华歆、陈群等人。华歆亦是当世名士,荀彧死后继之为尚书令,曹操建立魏官系统后,立即转任曹魏的御史大夫;后来曹丕受禅,华歆“登坛相仪,奉皇帝玺绶,以成受命之礼”。《世说新语》说当时的华歆“心虽悦喜,义形其色”[9],这是一个典型的士人心态,他们承认曹氏的权威,但又表现出留恋汉室的姿态。陈群一家数代人皆有盛名,说是士林领袖亦不为过,魏国刚刚建立,此人即被任命为御史中丞,可见与曹氏关系之近。后来也正是此人提出来“九品官人法”,最终实现了曹氏与世家大族的合作,成为曹丕代汉的最后一步。
以上三人中董昭是早就明确表达出对曹操的忠诚之心的,后二人俱为当世士林中影响极大的人物,也都最终成为曹魏系统中的重要人物,对曹魏的建立并最终取代汉室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思想逐渐明确为拥曹一派,都是建安十九年令颁布后才明显显示出来的,也是较早一批实现从汉官转为魏官之人。其有代表性的说明,求才三令确乎是一道选择题,拥汉派与拥曹派自此分野。
3.2 曹魏建国与求才三令
3.2.1 阵营内士人的由汉入魏
建安十八年十一月,曹操当上魏公刚刚半年,魏官体系便建立起来。据《资治通鉴》载:“魏初置尚书、侍中、六卿;以荀攸为尚书令,凉茂为仆射,毛玠、崔琰、常林、徐奕、何夔为尚书,王粲、杜袭、卫觊、和洽为侍中,钟繇为大理,王修为大司农,袁涣为郎中令、行御史大夫事,陈群为御史中丞。”这应该是最早一批从汉官变为魏官的人。自建安十五年令后,曹操便着手建立自己的基业,建安十八年他的基业正式建立起来。这是第一批,此后逐渐有更多的人的官号从汉朝的变成了魏国的,汉朝廷几乎成为一个空架子。
《三国志·夏侯惇传》裴松之注引《魏书》说:“时诸将皆受魏官号,惇独汉官,乃上书子陈不当不臣之礼。”此事在建安二十四年,夏侯惇名义上依然是汉官,乃至于引以为耻,可谓典型。需要说明的是,此刻的汉室依然是名义上的天子,所谓的魏国乃是汉室的册封,魏国国内的官制亦是按照汉朝制定的,甚至名义上品级还要比汉室的同等级官员要低一些。然此刻真正掌握政权的乃是曹魏,各处官员实际上也是效力于曹魏。汉室从中央到地方都已经被真正掏空。人心之变,由此可见一斑。正如徐春在所说,“更主要的则是在扩大曹氏集团势力的同时,淡化人们对汉朝尽忠的观念减少曹氏篡夺汉朝政权的舆论阻力。”[10]
我们一再说,求才三令颁布后,曹操实际上并没有吸收新的人才。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随着求才三令的颁布,越来越多的汉官变成魏官。汉朝官员的魏官化,虽然看起来似乎并无变化,各人职掌依旧,但是事关名节,其名义上的归属从汉变成了魏。虽然实际上他们中许多人一直都是曹臣,但是曹操如果不有所表示,他们直接从汉官变为魏官,会容易被人指为名节不贞。求才三令,尤其是建安十九年的第二道求才令,正是在汉官大量转变为魏官的阶段,也正好解决了名节问题。《三国志》中,我们常常可以看到“魏国初建”“魏国既建”“文帝即位(王位)”这样的文字,作为时间节点表示某官由汉官转为魏官。《三国志》中,以上文字成为许多官员身份转变的说明,如恒阶本为赵郡太守,乃是汉室的赵郡太守,后变为虎贲中郎将侍中,寻常朝代自然是变为汉朝的虎贲中郎将侍中,食的是汉禄,做的是汉臣。但实际上因为是:“魏国初建,为虎贲中郎将侍中。”也就成为魏官,做的是魏臣了。
也就是说,求才三令确然是曹操发布给自己已有的属下,其政治意义是首位的,曹操要打破名节地吸收人才。但此间的所谓吸收,是汉朝廷官员身份的转变,求才三令的作用,正在于此。
3.2.2 曹操对基业传承者德行的重视
曹操不仅在实际的政治操作中充分任用了士人,且其对子嗣的培养教育也多表现出对德行的重视。曹操称魏王,建立起魏国,自然希望子孙同样能够守护住曹家的基业。翻阅史书,我们可以看到曹操在对待自己的几个儿子时,对德行的要求相当严格。如曹操征并州时,留尚且不够成熟的曹丕守邺城,当时便是崔琰这位有着浓厚经学家背景之人为傅。时曹丕“仍出田猎,变异服乘,志在驱除。”崔琰谏道:“今邦国殄瘁,惠康未洽,士女企踵,所思者德。况公亲御戎马,上下劳惨,世子宜遵大路,慎以行正,思经国之高略,内鉴近戒,外扬远节,深惟储副,以身为宝。”而曹丕也不得不表示诚心接受。另有凉茂、邴原等人先后为五官中郎将(曹丕)长史,凉茂“少好学,议论常据经典,以处是非。”凉茂曾为泰山太守,上任不到半月,就有上千家人前往归附,其人德行当无所亏。后来曹丕成为魏国太子,他再次出任太子太傅,“甚见敬礼”,其对曹丕的影响也是显然的。邴原更是少时便享有盛名的名士,“秉德纯懿,志行忠方,清静足以厉俗,贞固足以幹事,所谓龙翰凤翼,国之重宝”。除此之外,曹操还经常要求曹丕等人向荀攸、贾诩等人请教德行礼仪,其对子嗣品德之看重,确然无疑。
曹操对子孙是真心想要培养成为士人标准式的人物,且也确实希望能够在后世有尚德行的继承者。后来曹丕当上皇帝,也常常表现出对德行的尊崇,当与这些人的影响是分不开的。
4 结束语
自中平六年(189年)曹操起兵直到去世,曹操实际上任用的士人基本没有德行有亏的记载,这与曹操“求才三令”所表达的相悖。且自建安十三年起,曹操集团基本上没有吸收新人。即在选拔人才层面上,“求才三令”并不存在于实际的操作中,其意义不在于选拔新的人才。“求才三令”是曹操划分敌我阵营的一道宣言书,划分出来拥曹派与拥汉派;是曹操为部属由汉转魏安排的一个台阶,帮助汉官顺利转换为魏官;是曹操脱离汉的旗帜树立自己旗帜的排头兵,借以实现士人之心从拥汉到拥魏的转变,从而顺利建立起魏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基业。通过“求才三令”,各个阶层或主动或被动地承认了曹氏的控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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