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这是个终极拷问,是最难的话题,亦是最易的话题。
说难,人最不能认清的就是自己。给自己画个像,胖好?瘦好?微胖好?可何为胖?何又为微胖?以为照片就是真的?不要说现在的美颜功能,就是光圈、光速、视角都有可能改变胖瘦、黑白、高矮。用文字去描述就更不好说了。同样一个字,字同音不同。“长”如此,“卡”亦如此。
说易,也是如此。是谁?“我”?不二之物。“男生女相”“好吃能吃”“总想有所为”。“男生女相”是人们从小给我的定义。曾经有个邻居在我十岁的时候,说我像唐僧。退伍后,又有人戏称我像伟大领袖的。其实,还是“男生女相”而已。
“能吃能喝”,是大夫道人的戏说。五年级的时候,一次性吃过母亲裹的粽子十二只。三十年前,曾经一顿饭吃过十三个肉圆,当然还有其他的饭菜。一顿饭吃过三斤红烧肉。即便是现在,一次性三个肉圆、一碗红烧肉、六只粽子,也是不在话下。重要的是,不但可以吃进去,而且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能不能吃好?还要说吗?
“好吃”。应该说是我还没有能克服的弱点之一。看见想吃的,忍住不吃,太难了。只是现在有一个原则:只要吃了,就会饭后五千步,而且只可以多,不可以少。也正是有了这个习惯,才没有血糖高。
至于“总想有所为”,这就有话说了。也许是从小被父亲教育养成的习惯,“闲不住”。
昨天,战友张加生来办公室,他来的时候,我还在家里练功,只好让他先等等我。
当我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张正拿着农夫山泉的矿泉水瓶子喝水,见我来了,张说:“我记得你不是很早就到公司上班的吗?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到?”
我说:“以前一般情况下,六点钟就到公司了。现在不一样了,一般情况下,九点半到公司。”
张说:“起来晚了?”
我说:“没有,比原来还起床早呢!今天早上我三点半起来的,按压穴位、斋功、打坐、无极功、六字诀、内丹功、拍打,一套功法练完,至少四个小时。再加上洗澡、吃早饭,时间就不知不觉地溜走了。”
张说:“你还是闲不住。”我说:“习惯了,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改不了啦。”
张说:“我也天天锻炼,拉伸、拍打。”我说:“我知道,你要不锻炼,双手怎么可能按到地面?”张听我如此说,舒心地笑笑,点点头。
张是我战友,亦是同乡人,而且还有点沾亲带故。张的母亲,是我父亲三舅给人家抱养的姑娘,也就是我舅老爹家的姑娘,是我奶奶娘家的侄女。我与张应该是“二代表”。
当兵时,张是一排的,我是三排的。后来,我调连部当通讯员,老乡薛其富提前退伍后,我推荐张调连部当“器材员”。一九七九年,部队推荐战士考教导员,连部四个人,我与文书都确认参加考试,而没有张。我找连长说情,总算同意也让张参加了。当然,这一点,我没有在张面前提过,张也就不知有此插曲。也正因此,我一直觉得欠连长的“人情”。当然,还有后来连长的关怀与照顾,我与连长至今一直有联系。无论连长夫妇过来玩,还是我去拜访连长,我不会空手去,更不会让连长空手回。也正因此,连长总是不肯来玩,其实是不舍得我花钱。
今年准备“七连参战战友第二次聚会”,连长一开始说“不来了”。我又专门打电话给连长:“连长好,我打电话来,就是请您参加聚会的。要是您不来,大家就聚不成了。”连长说:“跻和,现在挣钱不容易,能省就省了,不要折腾了。”我说:“连长,大家都年纪大了,再不聚会,就跑不动了,您比我大十岁,快八十岁了,您不来,我就去看您。”
连长说:“你忙,就不要来了。现在的形势不大好,你怎么样?”我说:“连长,您放心。今年比去年好。由于企业转型早,我的企业比一般企业日子好过。”连长听我这样说,忙说:“这就好,你聪明,脑子转得快,还像在部队一样好使。”我也忙接口说:“您还担心我花不起这个钱吗?”听我这样一说,连长说:“好好,我去。让你嫂子和我一起去。代问小马好啊。”
想起与连长的通话,我很开心。把这个通话告诉了张。
“人就应该这样,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辈子欠的债,下辈子还要还。”听我这样说,张也是附和一番。
后来,我们一起复习参加部队考试,一起被录取,一起去南京汤山工程兵教导队报到。
可惜的是,我进了汤山八一医院治疗肝炎,他进了教导队学习。从此,我们人生的路有了分别。张后来任排长,后转业到人民银行金库当保管人员。而我退伍回家,本着“天生我材必有用”“父母当农民有饭吃我也一定有饭吃”的信念,放弃连长让我留部队转志愿兵的机会,回到家乡开店,进厂当厂长,招考当公务员。
现如今,我们又一样,两个退休老人,两个人的身体都比当年还好。这才是我们两人的事情。
“我从教导队回连队当排长,军事技术不如副排长、四个班长,而且吃点东西肚子就胀,身体也不行。”听到张这样,我为他高兴。心里的“结”放下了,不再为自己的弱项而纠结。这样的人才能长寿。也为我高兴,能得到张的认同。不容易,不认同,不会在我面前说这些揭自己短的话。
其实,我与张亦有不同。也就是这份不同,延续到现在,才会有我与张的差异。“闲不下来”“闲不住”“总想有所为”,也就一个意思。人活着,就要为社会作贡献。
这就是我吗?如果是,如此简单,我也就不是我了。
“男生女相”,仅是相貌?其实,更多是藏在相貌里面的性格。女,柔、阴、软、从。男,刚、阳、强、张。一体两面,一体多面,外面里面,需时显,不需时藏。“两害相较取其轻”,是智慧,不是“认输”,更不是无原则的退让,而是为了更好地争。用毛主席的话说,“抓住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才是解决问题的正道。
其实,柔、阴、软、从,是相对的,是里表,是先后,是彼此,是强中的柔,是阳中的阴,是强中的软,是争藏的从。
“老实人”“好人”“作家”“企业家”“思想家”“总管家”,是说我吗?天知地知我知。
当双目圆睁的时候,还是女相吗?当抡起扁担劈过去的时候,还是女相吗?当夜战橘子洲头的时候,还是女相吗?当豪迈地对钱说:“我可以不因我而让你有人生污点”而放弃了近五百万元损失的时候,还是女相吗?当割破手指,用血写“请战书”三个字的时候,还是女相吗?如此类似的场景,还有许多。
其实,显然“我不是女相”,只是有点女人的肤色白皙、腼腆、怕说话的特性,是心中很有男性个性的人。也许正是这个“生相”,少了些许人生应有的艰难与困苦,多了些成功的几率。
再说,“能吃好吃”,我以为此一时彼一时。有过能吃好吃的时候,是因为有过能吃好吃的同席人。只要有人愿赌,肯定不会轻易认输。不赌过,谁知道能不能赢?再比如喝酒,除了有“要么死不喝,要么往死里喝”,两个“要么”的喝酒原则外,还要“有人陪我,我就喝”,即,只与陪喝的人喝,车轮战在我这里行不通。
其实,更多的时候,特别是过了五十五岁以来的十年,既不能吃,又不能喝,准确点应是控制吃与喝,甚至于不吃不喝——辟谷。
说起辟谷,对?不对?有用?有害?无用?说实话,我还不好说,也无需说。就像《易经》一样,易?不易?变易?一切全在心。说有用,未必有用。心里有用,则肯定有用。但有一点,我辟谷以来,没有过不好的现象。现在的好,是不是因为辟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有机会辟谷,就参加。这就是我对辟谷的态度。当然啦,既然辟谷,就要按照师父说的去“行”,否则就不要参加辟谷。“听话照做”,才是应有的态度。
口福也是福,放弃了口福,一定还有福来补。因为我坚信,人的福是有定数的。你的就是你的,少不了的。
如此,“能吃好吃”也未必是真的我,至少不是现阶段的我。
“总想有所为”,是我对自己的定义,自己给自己的定义,是不是就准确?未必。“有所为有所不为”,才是近来我的心态,这变化与我的精力、年纪、境界,与格局、追求,与信仰有着不可或缺的关系。
“有所为”是总则,活着不为社会需要,与死有何区别?要想“被需要”,就要“有所为”。觉得此事只有你来做才是最好的选择。在这一点上,我可能有些另类,与一般人的想法有差异。今天上午,我给朋友的孩子两千美元的红包,他说:“太多了,收不起。”我说:“又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孩子的,孩子对我很尊敬,如果是太小了,不是孩子觉得我这个人并不是原来以为的值得尊敬?”
“收下去,让孩子高兴,是父母亲最应该的事情。”我如此说,他也就没有再坚持。两千美元,是钱又不是钱,而只是一个被尊敬的人对尊敬自己的人表达的一份感谢。说感谢,可以更确切地说是获取一份满足与自信。
当然,“有所为”是建立在“有所不为”的前提下,要是所有朋友的孩子都送上“两千美元”,我也送不起,没有这个实力,偶尔为之。既彰显我的情怀,又显摆自己的实力,更不伤自己的底线。
上午在与朋友闲聊的最后,我斗胆让他带八个字给他熟悉的人,“稳定后院,激流勇退”。我说:“你可以告诉他是你说的,亦可以告诉他是我说的,只要他能听进去就好。”朋友问我:“为什么?”我说:“就像《易经》一样,话只能说到此,一切全凭缘分。”这同样亦是“有所为”。送上八个字:“稳定后院,激流勇退”。有所为,有所不为——不可回答“为什么”。
又如我劝朋友:“当放下了,否则无益。”朋友说:“能具体点?”我说:“我只能说道这些,再说就伤感情了。朋友都做不成了。”不是我故弄玄虚,而是遇事有度、说话有度,才能恰到好处。不说,不是朋友,说过了,亦不是朋友。点到不说破。给朋友留路,亦是给自己留路。当然,我知道朋友是情商、智商足够用的人。只是一时被眼前迷住了。
如此说,我还是“总想有所为”吗?其实,我更多的是“有所不为”。虽说“练功”还是我的第一要务,可还是“有所不为”的时候多、地方多。肉多不消化,功多练不熟,除了练功外,我还有更重要的工作,企业的事。
又如写作,前些天曾发心写小说,把自己的一生写下来,后来还是觉得先写个中篇再说,可当把第一篇写完后,又觉得是错误的选择。我就是我,不是作家,何必要用作家的要求来要求自己。长篇小说,纪实有意义吗?创造无中生有的事与话,被别人把“有”当真怎么办?更何况时间呢?精力呢?“半天工作,半天练功”,写作、交友的时间呢?“唯有所不为”,才能解决此难题。
至于企业,虽说我还是在坚守“有所为”的习惯,但也时刻不忘“有所不为”。正如我给大女儿发微信时说的:“变有两种可能,不变只有一种可能。你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出了问题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放不下企业,不只是因为钱,更是几十年来的感情,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不可能没有感情。
企业三分天下,大女儿管制造,二女儿管资本,另有郑总管服务。三足鼎立,协助发展,固然好。万一有一块出了问题,至少还有两块,仍然可以立着。这是我值得欣慰的,也是可以“有所不为”的底气,更何况还不至于会损了一块。
看起来可以用三句话来界定一下我是谁:“男生女相”“能吃好吃”“总想有所为”,初听时觉得还行,基本上如此,应该用“形象生动”来评价。
可仔细推敲,则似乎未必妥当。我是谁的问题,并没有恰当的答案。不要说他人不知,我连我自己也不知我。只是我没有去争辩。像我,不像我,不重要。我还是我,“不二之物”。“不二”,没有第二个。虽说“仲跻和”有外形似我的,但情商、运气未必如我。“之物”,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出来”的“之物”,逃不出“道”之天地。
别以为了解我,我还在变,今天的我已不是昨天的我。只要你有心,一定会有些发现。同样,明天的我,一定不会是今天的我,后天的我,一样不会是明天的我。否则,我也就活到头了,去了另外的世界,你看不见了我,也可以说是你已无心于我。
同是“不二之物”,亦有时效性,永远与此刻相应。有变亦无变,变的是“之物”已变,“不变”的是“不二”,永远是“不二”,不会有“非不二”。两者合起来才是我,“不二之物”。
时间又没有了。不知不觉已是下午三点,是因为一杯咖啡提神,还是早饭时的粽子实在?不但不饿,也不困。“我是谁”,没有想明白,时间就悄悄地溜走了。
曾经有人怀疑我出版的书不是我自己写,可惜的是我现在这样的机会也没有给留。因为我的文章只有“不二之物”的我,才有胆气、勇气、豪气来写。
办公室,虽说只有一个人。可还是觉得烦躁。是头顶上的日光灯的响声?还是新风系统的响声?还是耳鸣的幻觉?总觉得有声音在我心头随时钻进来。
上午烧的一壶水,只剩一口了,需要再烧一壶水,这样才有水喝。平日里,此时应有万步以上,今天才三千多步,难怪觉得腰有点不舒服了,该起来走一走了。
既然想不明白“我是谁”,那就用“不二之物”来勉强代替吧。反正“我是我,又不是我”。
“之物”不是人?是啊!我本来就不是人。是人的你跟我这“不二之物”较什么劲儿?
非是我自甘堕落,不好好做人。因为我要觉得我还是人的话,我就会对那些不是人的人和事发出怒吼。
曾经有国王,因为国人都呆了,他一个人不呆,很痛苦。国王就想办法让自己也变成呆子一样。要是国王也学过《易经》,不当呆滞,当“不二之物”多好,会省却许多烦恼。
闻到米饭的香味,应该是微波炉里的饭热了,我该吃饭了。
(写于2023年6月22日,端午节)
作者简介:
仲跻和,男,江苏海安人,中国作协会员、南通市作协副主席。江苏海迅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江苏省劳动模范,以“诚实守信”荣登中国好人榜。2019年7月26日,被表彰为全国模范退役军人。出版散文集《梦已飞扬》《男儿情怀》《拈花一笑》《随风起舞》等8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