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碧莹
摘 要:在经济全球化和日益严峻的人口老龄化背景下,养老保障问题成为当前我国社会主义经济发展中亟待解决的一个重大现实问题。社区智慧养老是继传统社区养老、机构养老、家庭养老之后的一种新型养老组织模式,是破解养老供需不均衡、资源分布碎片化、管理主体分散化等问题的国家战略选择。社区智慧养老的发展不仅有助于破解当前养老服务体系发展瓶颈,而且为养老服务业的转型带来了新的契机。在当前各地实践中,出现了政府主导的公办模式、市场主导的民营模式、社会主导的互助模式并存的状态。三种模式在优缺点、适应性维度均存在差异。未来要实现社区智慧养老模式的整体优化与推广应用,还需在新技术情境下吸纳多元主体参与、聚焦资源优势、注重需求导向、强化客体分类,以流程再造和资源整合提升服务效能,从而让智慧社区养老服务惠及更多老年群体。
关键词:智慧社区养老;公办模式;民营模式;互助模式;协同治理
一、问题的提出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我国自1999年进入老龄化社会,人口老龄化呈现绝对规模大、发展速度快、高龄化显著等特点。截至2022年末,全国60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28004万人,占总人口的19.8%;全国65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20978万人,占总人口的14.9%。而且老年人口规模仍在持续扩大,预计2050年我国60岁及以上的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将超过三分之一,达到峰值4.87亿。老龄形势的复杂性使我国面临的养老挑战非常严峻,老年人尤其高龄老人、失能老人等群体对养老服务需求在总量和质量方面均呈现不断攀升的态势。长期以来我国政府高度重视老龄化带来的社会问题,着力完善老年人各项服务保障制度。
数字时代,物联网、大数据等新兴技术深嵌于社会情境,开启了整个社会的数字化生产与生活方式。社区是距离家庭最近的社会单位,也是养老服务体系建设的重要载体。作为信息技术与养老服务业深度融合的产物,社区智慧养老是继传统社区养老、机构养老、家庭养老之后的一种新型养老组织模式,是破解养老供需不均衡、资源分布碎片化、管理主体分散化等问题的国家战略选择。社区智慧养老的发展不仅有助于破解当前养老服务体系发展瓶颈,而且为养老服务业的转型带来了新的契机。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将“数字中国”与“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作为重要国家战略,强调以数字治理逻辑驱动养老保障事业发展,为深度老龄化与城市基层治理指明了技术路径。2021年底发布的《关于加强新时代老龄工作的意见》深入贯彻了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精神,以二十四项意见规划新时代老龄工作,强调“着力发展街道、城乡社区两级养老服务网络”“创新居家社区养老服务模式”,不断“提升社区养老服务能力”。《“十四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等文件纷纷强调“创新居家社区养老服务模式”“提升社区养老服务能力”,社区养老日益成为公共服务供给和基层治理的重要内容。
智慧社区养老模式既契合老年人的生活习惯与心理需求,又能有序整合人流、物流、信息流、资本流等要素,已成为各地智慧养老发展中最为重要和有效的模式。2017年至2020年,工信部、民政部、国家卫计委(卫健委)已公布的四批智慧健康养老应用试点示范名单,共涉及297家示范街道(乡镇)、168家智慧健康养老示范企业和69个示范基地。其中智慧健康养老示范街道(乡镇)是智慧养老社区服务的重要形式,即以辖区内老年人为服务对象,通过建立老年人信息系统平台、配置智慧老年产品,整合居家养老、医疗保健、紧急救助等社会资源,为多个社区老年人提供家政、日间照料、健康监测、紧急救助等医、养、康、护四位一体的服务。上海、浙江、江苏等经济发达地区,在严重老龄化与数字化转型双重压力之下,已率先开展社区智慧养老模式的地方探索,分别形成了政府主导公办模式、市场主导民营模式、社会主导互助模式共存的养老模式体系,用技术力量与多元主体重塑社区养老服务理念与流程,推进养老服务的数字化、互动性与智慧化。
在这些城市探索社区智慧养老模式的历程中,作为模式主体的政府、企业、社会组织等如何实现行为嵌入?不同模式的建构逻辑与实施效果如何?各自优缺点与适应性为何?基于此,选取上海市长宁区智慧养老大数据管理中心、杭州市西湖区北山街道“养安享养老中心”、江苏省太仓市沙溪镇东市社区互助式养老作为研究案例,分析三大模式的内在逻辑与创新之处,进一步探究促进社区智慧养老模式可持续发展的优化路径,为社区智慧养老在全国范围内的应用与创新提供示范与借鉴。
二、社区智慧养老模式的理论框架
以物联网、云计算、大数据等为技术支撑的数字时代,在技术革新与理念重塑的过程中呈现出互动性、平台化、精准性的特征。互联网数据的汇聚融合与无障碍传输为人与人、人与机构、机构与机构之间实时数据的交换提供了跨越时间与空间障碍的数字信道,以交互增慧方式延伸社会治理参与主体,将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的多元主体纳入互动虚拟网络,满足公众之间、公众与政府、供应商与客户等不同社会参与主体进行点对点的信息链接与互动的需求。数字平台作为多元主体互动的中间桥梁,将多源异构数据汇聚于统一平台,对外开放平台访问与互动权限,依据大数据相关性演算逻辑形成平台数据的数字图谱,实现数据与主体的交互与耦合。
在政府治理、企业管理、公众生活中,平台化已成为现代生产生活不可缺少之要素。如政府建立网站、数据中心、政务服务中心等将数据汇集于统一平台,对外支持民众表达民意、参与政治,对内优化内部服务流程。在平台化与互动性的技术支撑下,参与主体能够在一定规则约束下表达需求、反馈意见,供给主体在获取访问权限前提下精准对接服务客群,在整体性治理这一“碎片缝合机制”作用下,读取、分析、输出数据,实现供需主体之间的精准匹配。数字时代的互动性、平台化与精准性特征适应了现代城市治理与公共服务供给对增值提效的要求,尤其是在社区养老领域,以技术赋能建立多元主体、养老资源、服务客群之间的耦合网络,在技术迭代与服务创新中实现养老资源的优化配置与社区智慧养老模式的创新应用。
社区智慧养老模式作为数字时代的产物,同样具有互动性、平台化、精准性特征。社区主导、家庭为辅的多元主体服务供给方式与智慧养老理念融合,塑造了以平台服务为主导的社区养老服务新型模式,这也是对智慧城市建设、网格化治理的贯彻与创新。国外对社区智慧养老模式的研究起始于对卫生信息平台的搭建,之后侧重于从科技与信息的角度研发养老服务系统和产品,为智慧养老提供切实的技术支撑,在制度政策层面涉及较少。而中国特色的社会背景,使得国内学者对智慧养老的研究聚焦于技术的本土化应用与政策环境优化,对社区智慧养老模式的研究则侧重于从技术融合与资源整合视角进行模式的框架搭建与逻辑分析。如左美云基于物联网、云计算、大数据、智能硬件、终端推广五大技术要素构建了远程技术、养老管家等智慧养老模式,廖喜生从产业链整合维度搭建了“企业-价值-技术-产品-空间”五维整合模式,贾妍、蓝志勇等构建并分析了基于“端-网-云”大数据驱动的精准养老模式的主体框架与运行逻辑,赵奕钧、邓大松则依据人工智能的“需求识别-数据处理-供需匹配-质量评价”一体化提出了“医养康护乐”智慧养老模式。在创新服务平台与技术革新基础上,各地在中央指导下积极开展地方实践,探索出了诸多模式类别,如基于劳动交换与互助养老的“时间银行”模式,统筹“医、养、护”资源于一体的医养结合模式,整合机构资源网络、实现就地养老的“虚拟养老院”模式等等。多样化、多目标的养老模式实现了目标群体需求满足与技术镶嵌服务供给的精准化、高质量对接,多方资源整合、满足养老需求是养老研究的最终目的。
纵观社区智慧养老模式的相关研究,学者从不同维度去探究养老模式,形成了种类纷繁复杂的模式体系,但仍存在尚待完善之处:第一,虽广受关注但整体研究处于分散化状态,从技术、政策、服务体系、模式应用等多维度进行研究,尚未系统化;第二,缺乏对社区智慧养老典型模式的总结与推广,目前社区智慧养老还只是停留在各地方独立探索发展阶段,学术成果仅是对某一地区的局部实践研究或是学理性论证,无法将试点成果系统化并全面推广。通过文献梳理可知,不同的社区智慧养老模式虽在目标、技术、资源统筹等方面存在诸多不同,但依据福利多元主义可将诸多模式划归为三类:政府主导的公办模式、市场主导的民营模式、社会主导的互助模式。以这三类模式的典型案例及其优秀经验为基础来驱动社区智慧养老模式在全国范围内的推广与应用,既有可行性,又具有重要意义。
三、我国社区智慧养老的典型模式及比较分析
面对人口老龄化愈加严重的现实挑战,我国各级政府纷纷鼓励并支持养老模式的创新与推广,在探索与应用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兼具地方特色与一般特征的服务模式,对其他地区的模式应用具有示范与借鉴作用。因此,基于问题导向,通过实证调研的方式进行案例研究的设计,在资料搜集与参与式观察、半结构化访谈基础上,获取社区智慧养老模式建设的典型城市的一手资料。选取上海市长宁区智慧养老大数据管理中心、杭州市西湖区北山街道“养安享养老中心”、江苏省太仓市沙溪镇东市社区互助式养老作为三大模式的典型案例,比较其在运营主体、服务方式、服务内容、服务客体等模式要素、优缺点、适应性维度的差异,以此为基础,探究促进我国社区智慧养老模式可持续发展的路径。
(一)政府主导公办模式:上海市长宁区智慧养老大数据管理中心
作为我国人口深度老龄化的城市之一,上海于2010年率先开展了社区智慧养老的试点工作,旨在用科技改变传统的养老模式,在“人民城市为人民”的建设中深化改革养老保障模式,形成了“9073”养老服务格局,将社区作为现代化养老的重要承载主体。在数字化全面转型城市规划下,上海及其下辖社区借助“一网统管”“一网通办”两张网等技术优势,遵循“技术嵌入-技术与制度互动-治理转型”逻辑维度,不断优化养老政策体系,并将“以人为本”纳入治理理念,建构起“技术赋能-政策倾斜-人文关怀”一体化的社区养老服务环境。依托强大的数字支撑与财政支持,上海市的社区智慧养老模式整体呈现以数字化为主的“政府主导公办型”特征,以各级政府部门及其派出机关为主导,以财政补贴、场地供应、服务购买等形式建构起由政府部门主导运营的社区智慧养老模式,推动数字养老在社区的全面覆盖。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案例当属长宁区智慧养老大数据管理中心,是政府主导与技术嵌入相耦合的典型,其主要特点如下:
第一,以政府主导自上而下的方式开展社区养老。该中心是由长宁区民政局建设并运营,打造养老服务综合信息化大数据平台,按照上级政府统一部署,进行技术与内容开发、服务递送;各街道办事处、社区综合为老服务中心、长者照护中心、养老服务企业等以嵌入合作与良性互动,助力政府优化服务水平与效率,提升社区养老的智慧化水平。
第二,该中心依托由一个数据库、三个平台、六个功能系统、六个辅助系统及服务运营平台组成的技术运行系统,支撑“云-管-端”到供需匹配的社区养老服务“供应链”。烟雾感受器、门磁报警器等智能终端与敬老卡等进行数据收集并上传数据库,智能分析辅助系统则依据统计数据进行需求分析与服务配给。考虑到老年群体网络覆盖率与智能手机使用率较低的情况,该中心设计“一键通”“一线通”为老年人提供无障碍技术服务,将“一键挂号”“一键点餐”等操作简易、直达需求的服务方式投入试点。设置“养老顾问”岗位,凭借专业技能协助老年人进行服务订购、政策了解、知识科普等,使供需链条的畅通愈加人性化。在评价反馈阶段,以“线上+线下”渠道获取老年人对服务质量与服务人员专业度的评价意见,将其纳入数据库,为全过程监管与服务优化提供有力支撑。
第三,作为数据管理中心,老年人的需求信息、供给商的产品与服务数据通过智能终端、数据档案等汇集于统一平台,并在市、区相关数据库与该中心之间搭建互联互通网络构架,最大程度在供需匹配的价值追求基础上满足老年人对日间照料、长者照护、医疗保健、文化娱乐、志愿服务等多样化需求。
第四,该中心在保障基础服务供给的前提下,不断研发面向特定群体的个性化产品与服务。如探索试点“时间银行”、老年大学、活动中心等,为低龄健康且有余力的“青老年”“中老年”提供服务社会、学习进修、兴趣培养的机会与场所;照护中心等则为“老老年”、失能、失智老人供给上门服务与居住照料。
截至目前,长宁区智慧养老大数据管理中心已覆盖长宁区20.43万老年人,充分体现了数字政府与数字城市建设的成效。通过政府主导打造“一站式”数字化信息平台、数据库云中心,该中心以线上技术系统贯通了老年人需求识别、数据分析、服务递送、评估反馈以及政府监管全过程,推动了运营模式、管理方式、组织架构的全面革新,实现技术赋能模式创新与业务突破。但因福利普适性原则,政府主导公办模式在服务产品研发、项目可持续性等方面较为落后,与签约商户的合作维持与效能监管是政府部门关注的重点。
(二)市场主导民营模式:杭州市西湖区北山街道“养安享养老中心”
浙江省作为民营经济最为发达的省份之一,无疑是推行“市场化”社区智慧养老模式的典型代表。发达的小商品经济、蓬勃发展的民营企业以及“互联网+”数字化转型,使浙江省的市场化程度和经济发展水平在全国范围内都首屈一指,为社区智慧养老模式的创新发展提供了孕育的温床。杭州市西湖区北山街道的“养安享养老中心”是“市场主导民营模式”的典型代表之一。养安享养老服务股份有限公司依托政策支持在社区范围内嵌入养老资源,通过商业会员模式吸纳服务客群,搭建起供需匹配、自负盈亏的准市场竞争机制,在企业的自我完善与产品研发过程中提升养老产品与服务的智慧化与精准化,由此建构起“企业供给-政府补贴-老人消费-社区协助”的市场主导民营型养老模式。具体而言,该模式具有以下特点:
第一,以养老企业市场化运作的方式,搭建专业化服务供给平台。2014年,浙江养安享养老服务股份有限公司在杭州西湖区北山街道沿山河社区成立了首家“养安享”社区居家养老服务中心。西湖区民政局及北山街道分别给予了政策与场地支持,同时联合浙报传媒、修正集团、浙江新联控股共同出资搭建专业居家养老平台。借助媒体力量扩大社区智慧养老模式的辐射范围,打通养老服务“最后一公里”,以“政府转移支付+资本融资+服务收益”的资金构成维持服务中心的正常运营。
第二,以深嵌社区的养老服务中心为载体,创新应用商业会员卡模式。老人只需登记个人信息即可免费办理“养安享”的会员卡——“惠老卡”,由此从需求端建立个人档案库,老年人凭借“惠老卡”参与各项活动、购买专属服务。该中心还依托线上专属App、呼叫热线与服务中心进行数据收集与需求识别,生成需求订单,再根据服务项目、时间、对象进一步分配到具体的服务人员,服务者上门提供相关服务,从需求端实现养老服务的个性化精准递送。社区作为老年人与养老企业之间的媒介,肩负着监督企业运行状况的职责,需定期以问卷或访谈的形式了解老年人对服务质量与养老企业的满意度,进行养老能力评估评级,并以满意度表格形式上报给北山街道政府,同时反馈给“养安享中心”,实现“需求-供给-反馈-优化”的闭环系统。
第三,在服务内容方面,养安享以助洁、助餐、助医、助浴、助行、助急、助办、助法、助乐等“九助”服务为核心。在满足基本生活需求与精神需求基础上,定期举办兴趣课程、组织惠老旅行、举办公益讲座等,创造机会让老年人参与社会活动,给予老年群体人性化的关怀与尊重。
第四,在客体要素视角,不同年龄层次的老年人需求呈现异质化、多样化特征,创造尽可能丰富的服务体系能更好地提升老年人的晚年幸福感。该模式面向的服务客体主要为不能自理、半自理、伤残、高龄且生活不便的本辖区内60岁以上老年人,以“引进来”与“走出去”逻辑延伸养老服务的覆盖群体与辐射范围。老年人既可以走进社区服务中心接受专业服务,开展社交娱乐,也可以定制上门服务,享受“家门口的便利”。
市场主导民营型养老模式扩展了社区老人的选择幅度,最大程度提升了人员、资源、能力的辐射效应,让更多老人享受高质量、个性化、专业化的智慧养老服务,同时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政府的养老负担。然而,市场化运作也带来了利益纠纷、机构冗杂、方式单一以及福利性服务不足等问题。利益导向的服务模式虽然在服务项目的专业性、丰富性、持续性方面占据优势,但辐射群体仍仅限于特定客体。
(三)社会主导互助模式:江苏省太仓市沙溪镇东市社区互助式养老
养老模式的“社会化”,是主体社会化、客体社会化、内容社会化、方式社会化的耦合镶嵌。从主体要素而言,“社会化”养老本质是社会主体履行社会责任为主,家庭履行伦理赡养责任为辅,政府、社区等为补充的赡养机制。作为长三角地区首个富裕型长寿之乡,江苏省太仓市从2014年开始互助养老试点工作,不断探索社会化养老新路子,于2021年荣登“2021中国康养百佳县市”榜单榜首。沙溪镇东市社区是太仓互助式社会养老模式的初创地,在社会化养老环境下,其以社区为集体核心在老年群体内部组建互助养老小组,同时吸纳志愿者、服务供应商、非营利组织、家庭等社会主体进入互助养老供给体系,建构“组内互助”“组外志愿”的线上线下联动的社会化养老模式。因此,太仓市沙溪镇东市社区互助式养老可谓是“社会主导互助模式”的典型案例,具有以下特点:
第一,互助式养老模式是正式支持网络与非正式支持网络的有机结合,推动参与主体由血缘、地缘向社会陌生群体扩散并延伸,内含了层级性互助理念。社区作为互助养老的重要推动者,在政府政策支持、志愿团体帮助之下,发挥协调统筹作用,将本辖区内地理位置相近、一定数量的60周岁以上老年人组成一个互助小组。老年人作为被服务者,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转换身份,担任服务者角色,在社区范围内互帮互助、发挥余热。而其他社会组织,依托合作协议、服务协议等成为互助式养老模式的服务主体之一,参与互助活动。因此,政府、企业、非营利组织、家庭以及老年人都成为保障“互助养老小组”持续运行的关键主体,多元主体实现了社会化养老。
第二,经过多年的实践与探索,太仓市形成了“1+N”(即1个社区日间照料中心+N个日间照料服务站)互助养老模式,构建了“自助+互助”“线上+线下”相结合的逻辑体系。东市社区互助式养老以社区为集体核心,由其担任资源链接主体角色,依托社区日间照料中心搭建综合服务平台与综合信息系统,将小组成员信息纳入档案库统一管理,同时制作联系卡,以每日定时电话或上门探访等形式追踪老人需求动向。而互助养老小组是社区互助养老的行为主体,依靠成员之间的朋辈效应增强老年人对新事物的接受度与生活满意度。在服务团队建设方面,以“时间储蓄”为载体,在实现制度引领、通存通兑基础上,以正向激励吸纳更多的青年人、老年群体进入到志愿服务团队中,为线上技术与线下服务的有效连接供给主体要素。一方面,线上系统性的技术支撑,将老年人、服务提供商、社区、家人、志愿者等纳入统一体系,实现各项养老资源的整合、活动场所的设置等;另一方面,线下通过互助小组成员的互帮互助、志愿者供给服务储蓄时间,满足老人基本的生活照顾与情感需求。因此,互助养老是在智慧养老基础上发动老年人自身、年轻群体参与到“互助养老”过程中来,衔接需求与供给,在“服务至上”“科技至上”的数字时代,增添了更多的人性化温度。
第三,在内容要素方面,东市社区建立社区服务交互系统,支持常规服务与定制服务的定向输送。互助养老小组各成员秉持着“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理念,自发地在生活上互帮互助,帮忙买菜、买药,陪同就医、聊天等等;居民志愿者则根据自身技能供给生活照料、膳食餐饮、精神慰藉、社区文化等内容;专业服务商在经济与公益双重考量下打造个性化专业服务供给体系。
第四,在客体要素方面,互助养老的客群主体较为广泛,在邻里、亲友、社区志愿互助等多种方式之下实现了老年群体的全覆盖。截至目前,太仓市已建成互助小组500多个,“银龄餐桌”“银龄志愿队”等银龄志愿品牌300多个,社区养老社会运营比例已达100%。
社会主导互助模式在服务方式与运营主体之间实现了逻辑贯通,在数字辅助系统与互助文化环境支持下,实现了“政府+社区+互助养老小组+志愿者+社会组织”多主体供给与多方式服务,适应了新时代社会养老建设的需求,致力于打造供给多样化、多层次、多水平养老服务的养老市场格局。“社会化”已成为一项备受认可的发展趋势。但不可避免的是,社会主导互助模式因以互助小组成员与志愿者为主要服务人员,服务内容聚焦于生活照料、精神慰藉等基础服务,服务的即时性、精准性、丰富度以及服务质量的保障等,都是该模式不断完善优化的方向。
(四)三种社区智慧养老模式比较
社区智慧养老作为现代信息技术支持下的居家社区养老模式,通过数字技术与养老领域的深度融合实现社区、家庭、个人与养老资源无缝对接和优化配给。通过上述对上海市长宁区智慧养老大数据管理中心、杭州市西湖区北山街道“养安享养老中心”、江苏省太仓市沙溪镇东市社区互助式养老三个典型案例的社区智慧养老模式进行研究分析,不难发现,不同主体主导的养老模式所使用的服务方式、提供的服务内容、面向的服务客体都存在一定差异。
1、模式要素维度
从对三个案例的研究分析可以发现,三种社区智慧养老模式最大区别在于服务方式的差异。以长宁区智慧养老大数据管理中心为代表的政府主导公办模式采取“智能终端+技术运行系统+专业人员”的服务方式,以数字系统架构服务网络。而以杭州市西湖区北山街道“养安享养老中心”为典型的市场主导民营模式开创“商业会员模式+专属App+热线电话+专业人员”的市场化运作方式,盘活市场资源。以太仓市沙溪镇东市社区互助式养老为代表的社会主导互助型模式以社会化养老为理念导向,遵循“社区统筹+互助养老小组互助+时间储蓄机制激励”的整合逻辑,调动老人及社会力量参与互助养老的积极性。因运营主体与服务目标的不同,三种模式在服务内容、服务客群方面也有所不同。政府主导公办模式秉着普惠性福利原则,面向全年龄层老年人供给生活照料、精神娱乐、医疗保健等基础性服务;市场主导民营模式在自负盈亏情况下,主要针对高需求的老人供给全方位的服务项目;社会主导互助模式以社区互助为资源统筹,面向社区内老年群体提供生活照料、膳食餐饮、精神娱乐等力所能及的项目内容。
2、优缺点维度
政府主导公办型、市场主导民营型、社会主导互助型三类模式兼具了“社区养老”与“智慧养老”的优势,符合当下老年人的养老意愿,顺应数字时代与数字化转型发展潮流。政府主导公办模式将政府主导作用发挥到极致,由政府部门创办并运营数据管理中心,能够最大程度发挥政府“集中力量办大事”、强政策与资金支持、项目可持续性的优势。但政府的大包大揽在一定程度上也会挤占其他参与主体的活动空间,导致主体之间“中心-边缘”权利结构的固化,影响参与主体的积极性与创新性,同时面临着服务方式固化、内容较为单一的问题。市场主导民营模式在市场配置资源作用下,方式多样且新颖,创新性强,在市场竞争中不断进行技术研发,提高产品与服务的质量,丰富服务内容,从而吸引更多服务客群。但因盈利性的企业目标,难以避免陷入客群固定、服务面单一、福利性服务不足的困境。而社会主导互助模式具有灵活性、自愿性、自治性等特征,将老年人之间的互帮互助、关怀慰藉作为服务方式,充分发挥朋辈关系对老年人精神需求与社交需要的正向作用,但在服务项目体系建设、服务人员的专业度、供需匹配精准性等方面存在一定缺陷。
3、适应性维度
一个地区对于养老模式的选择,关键取决于区域资源的属性与配置。而在模式要素中,主体资源是核心,直接决定了模式的运作方式与作用发挥。长宁区智慧养老大数据管理中心是依托区民政局,在强政策、财政、场地支持下成立并运营,在上海“两张网”牵引下延伸数字养老辐射范围。因此,政府主导公办模式离不开强政府支撑型资源,以大量的资金倾斜、政策支持、专业人才、招商联盟等强力推动养老模式的形成与运行。市场主导民营模式虽然在政策与财政支持方面也享受资源倾斜,但模式链条的打通与运营需要具有一定经济实力与社会责任感的企业自主负责,通过向需求客群收取较高的项目费用,供给高质量产品或服务,自负盈亏。浙江养安享养老服务股份有限公司凭借强大的经济实力推动养安享养老中心嵌入社区,以商业会员模式支撑企业资金的正常运转。社会主导互助模式适用于经济水平较低、社区周边设施不健全的地区,如偏远地区的城市社区、乡镇、农村等,能够以低运营成本与低资源投入驱动政府、社会、市场、邻里及老人以互助或合作协议方式参与到养老服务中,以资源整合弥补经济资源劣势。
四、促进社区智慧养老模式可持续发展的优化路径
多点发展的经济特色,使得应对人口老龄化的养老模式也呈现多元化特性。长宁区智慧养老大数据管理中心、“养安享养老中心”、东市社区互助式养老在社区智慧养老方面的探索和创新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经验,但与此同时,不同主体所主导的养老模式也存在局限性。如何进一步协调社区智慧养老各方参与者行为,优化服务结构,推进社区智慧养老模式可持续发展,是我们要深入探究的问题。
(一)多方主体协同,优化服务供给
一个有韧性的发展体系,离不开结构化、多主体共同参与的社会治理。就供求关系而言,社区养老本质上是养老服务供需匹配的实现过程。如何精准匹配供需双方的养老服务内容,不仅取决于数字技术的嵌入与社区养老服务平台的搭建,还在于供需主体对多元价值追求的精准把握。养老服务效能提升的前提是丰富的服务供给,而丰富的服务供给得益于多元化的供给主体。通过三个案例的实践也可表明,社区养老服务的过程不再是单一主体管控,而是多元主体合作协同治理,政府、企业、社会力量、家庭以及个人等多主体协同供给已是养老服务领域发展的一个必然趋势,也是实现供需匹配的重要基础。
当前,因养老保障的社会福利属性,社区智慧养老模式仍是自上而下式的政府主导、社会参与的服务体系。政府作为独立行为主体,是城市治理与社会保障的主导者,也是养老资源配置与服务输送协调的引领者与主要责任承担者。因此,完善的政策支持与必要的财政倾斜是推进社区智慧养老模式的重要保障。各级地方政府应在中央政策号召与引领下,发挥党建引领作用,积极推进“社区养老”与“数字技术”的融合贯通,以低门槛、高要求、强监管形式对嵌入到社区养老中的企业、中介组织、基金会等社会力量进行行为规范。而企业、社会组织等应以高度的社会责任感与使命感,积极投入到“银发经济”与社区智慧养老产业中,依托技术优势在保质保量的基础上加大科技创新、优化服务效率、降低服务成本,遵循政府主导,建立行业准入与运行标准,克服社会参与主体中的“成本-收益”“需求-接受”障碍。最终以社区为载体,形成政府、服务企业、社会组织、数字平台、社区服务站点等多元主体网络整体协同机制,构建服务供给主体的价值网络。
(二)聚焦资源优势,推动方式创新
数字时代的典型特征是网络社会的形成,它彻底动摇了以固定空间领域为基础的所有组织的既有形式。从智能穿戴、人工智能到综合性大数据服务平台,数字技术的进步也在重塑社会治理、居民生活、企业运转的组织逻辑,诱发一种新的网络社会形式的诞生。社区智慧养老模式作为数字时代技术赋能的产物,以技术重塑服务流程,以主体合作或价值共创方式架构治理平台与技术嵌入,从服务方式整合到整体价值再造,有效驱动养老服务从“碎片化运作”向“整体性治理”转变。本文分析的三个地区案例在探索试点社区智慧养老模式时,充分挖掘自身区域特色,依托科技、市场、社会等区域资源摆脱了服务方式的同质化,通过模式链条重塑搭建了线上线下联动的养老服务供给方式。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因技术兼容、产品兼容、平台兼容等问题,养老服务的供给仍呈现方式单一、智慧化不足的状况,服务效能大为受损。因此,当基于数字治理的社区智慧养老模式成为养老服务供给的主导模式时,应聚焦各项资源优势驱动养老服务方式的创新与整合,以效率优化与集成供给提升养老服务效能。
具体而言,要实现养老服务供给方式的创新优化,可以从三个方面着手。首先,以地区优势为基础,将本地实际与习得经验融会贯通,统筹区域、城乡经济发展情况进行综合定位与资源配置。例如,对于有条件的城市社区而言,可以吸纳周边社区医院、照护中心、养老机构进入“医养护”资源库,搭建服务供给统一平台,实现资源、数据、服务的线上线下一体化;而对于条件较落后社区,可在完善养老基础设施基础上架构老人之间的互助机制,以情感需求的满足弥补资源劣势。其次,制度化保障是创新养老服务方式的政策基础。因此,养老政策的设计应强化央地协同联结,形成统一发展态势,以具有可操作性的指导性、方向性、方针性政策引领养老保障服务下沉至基层社区,以明确的服务规范、质量监控、绩效评估标准等保证服务的质量与效率。最后,养老服务的方式创新与流程再造都离不开专业人才的知识供给、能力供给与理念供给,人才资源是系统运行与服务递送的专业保障。应在对现有人才引进与培训基础上,借助区域产学研合作资源优势,建立与高校、研究机构之间的人才输送通道,加快复合型专业人才的培育,通过区域联动与技术交流,驱动养老方式的创新与优化。
(三)供需精准对接,实现内容优化
因对公众真实需求与满意度的低敏感性,传统的公共服务供给主要呈现政府主导提供、公众被动接受的单向供给模式,生产在很大程度上对需求起着决定性作用。而在数字技术驱动的社区智慧养老模式下,老年人不再是服务的“被动接受者”,而是服务的“主动营造者”。由“供给导向”向“需求导向”的转变,根源于数字时代信息技术对服务供给主体与服务接受对象的双向赋权。数字技术赋予服务对象需求表达与意见反馈、服务供应商识别需求与递送服务的平台与渠道,让需求者的声音以高效率、低成本被服务供给者所了解,最终实现养老服务的精准对接,实现服务内容由“同质固化”向“情境适应”的转变。
数字技术为服务内容与老年需求的精准对接提供了技术支撑,但具体服务项目的设计与配置仍然离不开服务供给者的分工与合作。养老行业不是单纯的慈善事业,仅靠政府与非营利组织无法实现养老服务供需均衡。上海、江苏、浙江都将政府、企业、社会组织、社区等纳入服务供给体系,通过大数据挖掘技术识别老年人实际需求,根据需求与老年人个体特征设计差异化服务项目、配置服务资源。例如,生活照料服务具有明显的社会福利性质,应由政府、街道办事处等以政府购买或财政补贴形式嵌入到养老服务中;医疗保健服务对服务供给者的专业度要求较高,且是老年人普遍化需求,应坚持行政与准市场机制融合,由政府为基本医疗服务提供必要的资金保障,同时市场机制介入满足老年人对高水平医疗服务的健康保障需要;情感关怀、精神慰藉、社会参与等应实行社区自治、互助供给与市场供给相结合。而市场、社会驱动的养老服务在实践过程中难免会暴露出信息壁垒与数据割据难题,因数据共享不到位、信息不对称导致重复建设与资源浪费。因此,应建立起政府与非政府主体之间的信息共享机制,为科技企业的技术研发与精准供给提供数据支持,统筹规划养老资源的合理化配置。
(四)强化客体分类,增加技术温度
在科技耦合养老服务基础上,社区智慧养老模式也是对老年人主体性的肯定以及老年群体价值的回归。在数字技术融入社会各行各业的时代,能否掌握数字技能、使用数字产品成为判定一个人是否成为数字社会合格一员的重要标准。然而,一味强调数字化养老难免会陷入技术性冷漠、数字鸿沟、被动边缘化等问题的桎梏,尤其是在“商品受众论”与企业利益的多重驱动影响下,错误地一再强调“科技至上”而忽略了“技术温度”,简单的“一刀切”服务设计策略也无法适应群体内部异质性的客体要求。年龄、地域、文化水平等属性的不同,决定了老年群体需求的异质性,养老服务的供需对接也应在客体分类与内容分级前提下增加养老服务的人情味,克服技术与机器的理性局限。
在技术赋能社区养老的过程中,首先,应实施数字包容战略与普及社会包容理念,重视老年人情感需求与实际体验,为老年群体营造包容、开放、互助、友好的数字社会环境,尊重公民是否使用技术以及如何使用技术的选择权。换言之,数字化养老不应完全替代交互式服务内容,应成为一种辅助人工服务的有益工具,延伸社区养老服务的辐射范围。其次,加大技术创新与研发,提高智能产品与服务的适老化,这是掌握老年消费市场的重要抓手,也是“技术温度”的体现。因此,作为养老领域的主导者,政府应通过政策引导与财政补贴等形式,与相关企业签订长期合作关系,鼓励与支持科技行业在把握老年群体基本特征与服务需求基础上,生产和研发适老化产品与服务,开发老年消费市场,凭借政策红利逐步培育成熟的智慧养老服务价值生产链。最后,依托青老年、中老年、老老年的客体分类标准,制定专项业务服务体系。例如,对于身体健康且社会参与意识高的青老年群体,服务类别可聚焦于基础服务与精神娱乐,为其提供志愿服务、老年教育、兴趣培养、技能展示的平台;对于身患疾病但尚能自理的中老年,服务项目应以医养融合为重点;对年龄较大的失能、半失能老人,服务供给则主要以生活照料为主,结合定期的情感关怀服务等。实践证明,在数字化成为城市治理主流趋势下,以人文关怀打造“技术温度”,能够克服技术性冷漠,使服务的输送与功能的传递充满温情,增强老年群体的幸福效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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