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十七年小说的“史诗性”

2024-06-16 07:18陈仁山
中国故事 2024年5期
关键词:斗争革命小说

作者简介:陈仁山,山东职业学院。

【导读】“十七年小说”对“史诗性”有着普遍的追求和表现,而“史诗性”成为“十七年小说”创作中重要的评价尺度。在“十七年小说”中,以梁斌创作的长篇小说《红旗谱》为代表,作品通过讲述井锁镇农民朱、严两家三代人反抗地主冯兰池父子一家两代人压迫的过程,塑造朱老忠这一完整的英雄人物形象以及表现中国农民的革命斗争历程,以宏大的叙事结构、完整的英雄人物以及豪迈的主题风格来表现其对“史诗性”的追求。

史诗“在严格的意义上是指起码符合下列标准的作品:长篇叙述体诗歌,主题庄重崇高,风格典雅,集中描写以自身行动决定整个部落、民族或人类命运的英雄或近似神明的人物”。在我国,“十七年小说”的“史诗”创作,主要集中在“革命历史题材”和“农村题材”小说之中,通过对革命进程的再现,表现革命的正义性和现实的合法性,由此产生的英雄人物形象以及文本创作在时间和空间上的跨越都凸显了“史诗”品格。当作品具有宏大的叙事结构、完整的英雄形象以及豪迈的主题风格等特点时,它便具有了“史诗性”的可能。

一、宏大的叙事结构

(一)“家族叙事”——为父报仇

朱、严两家第一代人朱老巩和严老祥为了保护滹沱河畔一百四十八亩的公地以及千里堤上的象征物铜钟与地主冯兰池展开斗争。朱老巩一辈子靠打长工、种庄稼为生,个头不高,身子骨比较强壮,脾气比较火暴,算是个性情中人。他与他的爷爷和爹相比,多了几分豪放和勇气。朱老巩对土豪、地主们的欺辱忍无可忍,最终决定要和他们斗上一斗。令人叹惜的是,冯兰池凭借“调虎离山”这一招让朱老巩陷入他的阴谋中,导致了朱老巩心郁气结、活活气死的人生结局。临终之际,朱老巩还不忘告诫自己的儿子朱老忠,只要活着,哪怕是最后一口气,也要找冯兰池一家报仇。朱冯两家的恩怨就此结下,再难化解。三十年后的春天,朱老忠带着老婆孩子重新回到了家乡——柳林镇,目的就是报杀父之仇,与冯兰池一家斗争到底。自此,《红旗谱》为我们展开了传统的“家族复仇”叙事结构。

(二)“革命叙事”——阶级斗争

梁斌在创作《红旗谱》时就把“阶级斗争”作为小说的主题。因此,“前面的楔子也应该以阶级斗争概括全书”。通过“大闹柳树林”这一楔子叙述革命的起源,革命历程随着革命事件的发展变化向前推进。其中“反割头税”“保二师学潮”这两件事把革命大趋势明了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并通过朱老忠救出张嘉庆这一事件来表现革命必胜。作者将家族的复仇直接并入历史的政治事件中,还将家仇族恨逐渐变成阶级斗争,并卷入民族矛盾斗争的风暴之中。可以说,作者用锋利的笔触将中国农民的成长历史蕴缩其中。

现今学界有一种说法,将《红旗谱》的小说性质定为“革命历史小说”。通过这种叙事方式,小说展示了革命产生过程、发展过程以及阶级变化过程,展示了革命的历史发展。“革命历史”的走向与我国革命的逐步胜利过程相契合。因此,“革命”结构变得更加稳固。直至目前,《红旗谱》仍然呈现出革命历史的相关信息。

二、英雄形象——朱老忠

(一)阶级斗争造就豪侠特质

朱老忠的这种豪侠特质是由于家族仇恨或者说是阶级对立斗争所产生的。在他年轻的时候,目睹了自己的父亲朱老巩被地主冯兰池一家欺辱,导致他家破人亡。后经过几十年的奋斗,他也娶妻生子,有了一个家庭。但是,家族仇恨、阶级仇恨仍无法忘掉,时常记起父亲临死前的遗言。“回到家乡去”的念头在他的心中愈演愈烈,无论如何他都要回到井锁镇,带着父亲的遗言,带着四十八村人的仇恨,去找冯兰池一家报仇雪恨。

由于正处于新旧时代的交替时期,朱老忠和朱老巩、朱老明不同,他认清了残酷的现实。作为农民,他的斗争经验更加丰富。他明白,眼前的形势是“敌人在马上,自己在马下”,深知自己力量的弱小。他并没有急功近利,而是准备“拉长线钓大鱼”,做好长久斗争并斗争到底的准备。

(二)朱老忠“为朋友两肋插刀”

作为农民阶级的他对地主阶级的强烈憎恨,究其原因是他的阶级属性和这二十多年闯荡江湖的经历造就。他在继承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优良传统美德的基础上,注入了新时代的精神内涵。朱老忠一家长期受到地主冯兰池的压迫,这种仇恨逐步推动他走向斗争反抗之路。在革命斗争的过程中,“忠义之气”逐步转化为阶级感情,成为一个民族时代英雄人物的典范。朱老忠对严志和的孩子运涛和江涛就像他自己的亲生儿子那样。把自己心爱的那头牛卖掉换来十块钱,用来帮助江涛求学深造。后来,严志和家接连受到打击变故,再无余力供江涛求学。此时的朱老忠又一次伸出了援助之手,等等。这所有的事情都体现了朱老忠的侠义特质。

(三)朱老忠“出水才看两腿泥”

朱老忠具有反抗精神,前期,朱老忠内里仍旧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民英雄,他尚未接受党的教育,没有认识到饱受冯老兰压迫的真正原因是阶级原因,最终以失败告终。后来在新思想和中国共产党的启发下,朱老忠以全新面貌再次出现在阶级斗争的历史舞台之上。在反割头税斗争中,他与江涛宣传新思想,积极抵制冯老兰的搜刮行为;在保定二师学潮中,他积极组织群众保护学校,为学校学生提供食物。他始终坚信,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带领农民走出泥泞,要利用多种手段发挥广大人民群众的力量,最大程度地发挥农民的能动性,进行武装起义。

朱老忠是新旧时期的一座桥梁。其一,他是旧时代的普通农民,有着旧时期农民的优良品质;其二,他又是新时期的英雄,具有反抗斗争精神。朱老忠一生的斗争之路,不仅是旧民主主义时期农民自发反抗道路的终结,同样是新时期新思想在党的领导下的农民自觉斗争的起点。朱老忠作为反抗斗争洪流中的代表,表现出新时期农民斗争从压迫到自觉斗争的状况。

三、豪迈的主题风格

(一)史诗叙事与政治话语的结合

《红旗谱》被称作“最受读者赞誉的优秀作品”之一,它从各个方面展现了新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农民的社会生活和革命反抗历史。梁斌在创作具有“史诗”品格的长篇小说,谱写革命历程。小说史诗所展现的是历史革命以及社会发展等重大的时代问题。因此,作家在创作过程中自然需要透过作品形成豪迈的主题风格。

茅盾认为:从《红旗谱》看来,梁斌有浑厚之气而笔势健举,有浓郁的地方色彩而不求助于方言。小说整体的叙事描写简洁明了,但为了塑造典型环境,在作品中的部分场景增加笔墨;即使在农民反抗地主的阶级斗争中,也一直呈现出积极向上、不屈不挠的革命精神,豪放的主题风格由此产生。《红旗谱》通过讲述三代农民各自的斗争历程以及各自斗争最后的命运结局,展现了我国农民革命问题,由此展示了中国农民从自发反抗到有组织斗争的历史转折,表现了中国农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觉悟、成长的历史和他们在民主革命斗争中所承担的历史使命,阐明中国农民才是推动革命发展的重要动力。

(二)民族化、群众化的语言特征

“史诗性”不仅表现在叙事风格,还表现在长篇小说的语言运用上。语言,又叫作史诗的民族形式。在茅盾看来,语言和体裁是文学民族形式的两个方面。在这两方面中,前者是具有决定性作用的,而后者是具有次要作用的。茅盾不认同民族风情也是民族形式这一说法,茅盾将这些民族风情纳入文学内容的一部分。他所认为的民族形式,既不是通过体裁形式来体现,也不是通过一个个结构完整的故事、依次展开描写的情节来展现,而是通过“可分可合,疏密相间,似断实联”的结构以及“粗线条的勾勒和工笔的细描相结合”的人物形象塑造方法来展现。在他看来,民族形式主要通过语言来表现,对人物形象、动作、对白的细致描写才能体现出一个民族的特性、社会民众的特性,文学语言成为民族形式的主要依据。柳青进一步指出:作品的好坏,在拿思想原则性和艺术形式美来衡量的时候,有决定意义的是:读者能否通过精神感觉与艺术形象同在,这就是所谓艺术的魅力。

在叙事文学中最具有这种魅力的还不是作家的文学语言,而是人物对话和内心独白的生活语言。这是生活的感觉和艺术的感觉结合的焦点。因此豪迈的主题风格就体现在史诗小说的语言之上。《红旗谱》在描写江涛牵着骏马看见对面杨树的树枝在风中摇晃,从而展现出一种挺拔不屈的精神;描写他放下马缰跨过结了一层冰的溪河,骏马饱含“回家”的热忱,避开大路,穿过柳树林后,来到了朱老忠家门口。从白杨树的树枝在风中晃动感受到了坚韧挺拔、顽强不屈的特质,这正体现出当时文化背景下的民族语言形式。通过几个动词来描写马的奔跑,使人一目了然,有汉语语言特点,也具有时代内涵。

(三)个人向集体英雄主义的转变

朱老忠与他父亲不同,家族仇恨使他反抗地主阶级。他又处在一个新旧民主革命的交替时期,他在拥有父亲那一代人的反叛性格的同时,又具有了在新时期拥有新思想的英雄人物的性格品质。“我们的革命是不会完的,棱角总是有的,没有磨光的时候,只要天地间有封建势力,有反动派,就有革命的存在。”中国农民革命进程,只有父辈农民能够从自发反抗的道路上结束,子辈农民才能够从更高的起点展开斗争,进而在下一代知识农民和青年农民的反抗中,中国农村阶级才会发生巨大的转变。《红旗谱》中的运涛等人正是在接受党的教育和新思想的影响下成长起来的下一代农村知识青年。在他们身上,同时具有父辈和无产阶级的优良品质,从小就得到了党的良好指引,迅速成为新时期农民的先进典型代表,成为农村革命的主力军。

我们不难发现,通过对《红旗谱》中农民反抗斗争场景的渲染,农民英雄正一步步地走向觉醒。与此同时,我们发现,新旧民主主义革命之间,甚至是新民主主义革命与之前的农民革命之间,也有着根本的区别。在新时期新思想的指引下,无产阶级及其盟友农民阶级在不断剔除自身存在的封建残余思想的同时,也在不断消灭敌对阶级,消灭反动势力,消灭封建阶级。

《红旗谱》最初就被称赞为“一部史诗性的作品”。直至今日,这种称赞也一直被大多数人所认同。《红旗谱》叙述了农民革命反抗斗争的艰辛过程,“小说通过讲述三代农民不同斗争方式和斗争结局,概括了中国农民从自发反抗到自觉斗争的历史转折。正是这种意义上,小说获得了史诗式的内容。”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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