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时期缠足普遍流行的缘由

2024-06-15 10:14邓雨晴
炎黄地理 2024年2期
关键词:审美观念专制

邓雨晴

在唐宋变革之际,宋朝社会发生巨大变化,缠足这一现象随着社会变化由孤立向普遍发展。两宋时期意识形态的剧烈变革、以弱为美的审美观念的转变以及文人的病态吹捧导致男女之别加强,最终缠足变得普遍。缠足既是顺应中国古代封建专制社会统治要求的特定产物,与此同时也是父权压制下的恶果。缠足的女性沦为性客体化的目标和中国封建专制社会的殉葬品。

唐宋变革是中国古代社会发生巨大变化的事件,是历史的重要分水岭。这一时期的经济、文化、思想都发生了强烈的变化。在商品经济的蓬勃发展和程朱理学影响扩大的背景下,缠足这一中国古代女性所特有的历史现象也随着宋代的社会变动,而变得普遍,乃至危害到全社会女性所共有的一种社会现象。这种畸形扭曲的社会风气给女性的身体、精神都带来了严重的摧残。在伤害女性身体基础上,违背女性意愿以达到本就不该存在的审美观念。

两宋时期缠足发展历程

缠足从小众到普及化的发展变化正是随着两宋历史的承袭与变革而逐渐酿成的。在北宋及其以前缠足这一社会文化现象还没有变得普遍,相关史料的记载数量也很少,在总量上更没有占据一定比例。宋朝人张邦基在《墨庄漫录》中提到:“妇人之缠足,起于近世,前世书传,皆无所自。”他发现在之前的文献中“如古乐府玉台新咏,皆六朝词人纎艳之言,多体状美人容色之姝丽,又言妆饰之华,眉目、唇口、腰肢、手指之类,无一言称缠足者”。

南宋以后经济重心转移到了江南,赵构与宗室的南渡使得南方人口大大增加,江南地区得到了开发。缠足现象也伴随着这个过程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最突出的表现是这一期间妇女缠足的人数在数量上较以前相比有了明显的增多,成为普遍现象。相关记载也增多,缠足也在社会中占据主导地位,成为一种全社会女性审美观念的身体桎梏。

宋代缠足还具有区分贵贱的作用,缠足成为明显的身份地位和自尊的表现。缠足群体中的大部分是不事生产的官僚和皇宫贵族阶级。缠足仿佛不是一种负担,而且变成了一种尊贵的特权。社会中的大多数人特别是社会底层的贫民女性不进行缠足,她们需要投入到繁重辛苦的小农生产中。

探两宋时期缠足普遍之缘由

宋代意识形态的剧烈变革。缠足在宋代普遍流行是由于唐宋之间发生了极大的社会变迁。宋代意识形态发生了剧烈变革:在这一阶段的前期,学术思想活跃,社会思想氛围也相对活跃。在思想变革的后期,新儒学崛起并且重建经典世界,随之而来女性受压迫和迫害程度也越来越大。涉及宋代女性身体的就有缠足在民间的普及。

宋王朝处在突厥族、契丹族、女真族、蒙古族包围之中,从建国开始就遭受到外族的威胁。赵宋王朝连续多次被外族入侵势力所倾覆。这种连续的外族压迫使得中原正统的传统文化被强调起来,特别是其中的文化象征——男女当有别也变得更加重要。而这也成了宋代缠足流行的重要独特原因。宋代,程朱理学发展,深深影响了中国古代社会的方方面面。其内向、保守的思想倾向导致在社会上对女性的约束加强到了极致。女性的地位相较之前的朝代有明显的下降。他们认为天理是世界万物的道德标准,三纲五常、男尊女卑都应该遵循天理。缠足使得女性出行困难,可以把她们禁锢在深深的闺房中,不易与外人相见,从而易于男子独占其贞操。

男尊女卑、男女有别这一社会观念正是女性裹足的集中体现和本质属性。在这一概念下,女性更加低贱,其存在的意义仅仅是为了迎合他们和被他们使用。女性甚至对于自己的身体都没有“产权”,被物化、被否定,沦为性客体化的目标。

宋代审美观念的转变。与唐代相比宋代对于男性和女性的身体审美观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与唐代以丰腴肥硕为美的观念截然不同,宋代以纤细羸弱为美,甚至赞赏病态美,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审美观念同时适用于男性与女性。从唐代以骑马射箭为象征的勇武的男子现象,到宋代转换成文采斐然的男性形象,从勇武到纤细,从动态到静态的,这是对男性和女性的审美观转变导致的。相较于男性审美观念,针对女性的审美标准受到权力观念等因素影响,更加的严苛和病态,女性受到的压迫也更加沉重。

在中国传统男权社会的影响下,女性隶属于男性,几乎没有自己的审美观念,她们对美的追求往往建立在男性审美观念上。为了迎合男子审美观念,宋朝的女子开始用以弱为美的标准来塑造自身的形体美。中国传统社会中对纤弱的女性身体的想象全部的支撑点都落实在足部,纤纤细足成为传统社会审美观念的焦点所在。男性的这种以弱为美也是对儒道礼教的追求。女性信奉儒家礼教,将“贞洁”置于女性生命之上。女性的理想品德是忍让、谦恭、守节,这成为束缚在女性身上沉重的枷锁。缠足正是对这种“弱德之美”思想的继承与发展。

男性叙事下的赞美。缠足的普及化发展离不开当时占据优势的文士群体的摇旗呐喊。他们在缠足成为主流化审美观念的过程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作用。相较于前面朝代,文人备受轻视,宋代统治者在吸收前朝灭亡的教训后改变以往政策,“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文人有了更大的舞台和近乎垄断的话语权。在中国古代男性精英的叙事模式下,士大夫、文人群体在各种文学体裁中大力弘扬缠足行为,热烈赞美缠足女子的足态。

文人骚客们通过妙笔生花、文采斐然的文章化残废为美观,化欲望为文明,通过他们的描写使得社会大众相信缠足是美的。例如张元干《春光好》词中提到的“吴绫窄,藕丝重,一钩红。翠被眠时要人暖,著怀中。六幅裙窣见人遮尽行踪,正是踏青天气好,忆弓弓。”在宋代商品经济发展背景下,词作为市民文学的载体具有很大的受众群体,这种导向作用影响深远。

缠足最开始只是仅仅局限在部分阶层,除了宫廷之外,一个特殊的群体——妓女成为缠足的追捧者。她们不像普通下层妇女需要参加艰辛且复杂的日常生产劳动,再加之古代特有的审美观念,缠足最开始就在这个阶层流行。社会的大多数女性是并不缠足的。

与唐代相比,宋代的性观念开放程度降低,但是它的娼妓业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中国传统的封建婚姻观念中,与生殖繁衍无关的快乐是被否定的,对妻子的爱也被视作俗不可耐的行为,只有与歌妓才存在着那种热情奔放的爱。宋朝士大夫与娼妓交往过程中,产出了大量赞美缠足的诗词。这在缠足最开始流行的阶段起到重要的推波助澜的作用。病态的审美观念在文士的诗词歌赋下,成为社会的主流价值观,文人愈追捧,妇女就愈缠足,争相竞美,脚越来越小,天然的小脚不够乃至于要歪曲肉体达到极致的“三寸”。

女性自我客体化的微弱推动。缠足这一病态的审美观念大行其道的,广大中下层阶级民众趋之若鹜。

《盛世危言卷二·女教》篇写道:“戕贼肢体,迫束筋骸,血肉淋漓,如膺大戮,如负重疾,如觏沉灾。”有血有肉的女性甘愿去忍受缠足过程中的巨大痛苦,就是因为她们在主流价值观驱动下认为缠足造就的畸形小脚是个人意志和努力的成功,她们不认为是屈辱或者苦难。在宋代以后的女性的眼中,一双小脚既是女性个体最成功的手工作品,又能彰显女性个体的阶层背景或者特权素养。女性只是在自己能控制的被赋予的范围内去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去实现自己美的追求。这种压迫的制度也被女性用来表达自我。因为男权社会极端扩张,在男性审美的不可反抗性下,代代女性与缠足已经产生了某种和解。

以至于缠足仿佛有生命一样屡禁不止。在近代随着西方观念传入、国运衰落,出现了一些反对缠足、崇尚天足的运动。历史吊诡之处是“昔日以缠足为文明,今日以缠足为丑恶。”姚灵犀在民国史料笔记丛书《采菲录》里写道:“此风犹未尽绝,私为缠束,不异昔时”。甚至在禁缠令颁布之后北方一些偏僻地区争相“晒小脚”,开办“晾脚会”“赛脚会”。这种妒宠争妍的心理,细想总令人觉得可悲。

对女性缠足的评价

缠足在宋代成为社会上的一种普遍现象,女性也并不排斥缠足。之后的朝代也在此基础上继承发展,一直到明清时期。最终古代女性在缠住自己双脚的同时,无形中也戴上了沉重的精神桎梏,严重束缚了女性的身心。综观多个朝代,缠足在制度层面既是顺应古代封建专制社会统治要求的特定产物,与此同时也是父权思想压制下的恶果。

中国封建专制社会的特定产物。秦朝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的国家,随着王朝更迭,各朝代统治者通过多种措施不断加强专制制度。中国古代传统社会中的一切思想观念与文化现象都在加强专制制度的前提下衍变。维护专制社会的存在就成了古代传统社会一切社会与文化现象得以存在的内在要求。缠足之所以能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延续几百年,正是因为它契合了这种巩固古代封建专制社会的统治要求。

缠足是古代封建专制社会的特定产物,它的兴衰深受专制制度发展的影响。缠足在封建专制早期没有得到普及,随着专制制度的不断加强,缠足有了其流行的沃土。宋代理学成为专制社会的主导思想使得缠足习俗得以普及。再到元明清时期,统治者的改朝换代没有破坏缠足习俗,客观上促进了缠足这一习俗发展高潮的到来。

父权文化压制下的恶果。中国古代是典型的父权社会,男性在经济上及社会关系上占支配地位,女人只能沦为附庸,身份地位上存在着绝对不平等。因此女性不得不完全被男性支配,戴着封建礼教的枷锁,女性的社会地位不断下降,沦为玩物。男尊女卑的观念决定了女子需要羸弱的一面。缠足恰好符合了这一发展趋势。

男性女性身份地位上的不平等是其长期存在的思想内核。“女性作为形象,男人作为看的承担者。起决定作用的男人的眼光把他的幻想透射到照此风格化的女性形体上。”在这种畸形的审美标准下,古代女性的脚变成了“三寸金莲”,沦为封建专制社会的殉葬品。

哪怕是到了近代,缠足与放足之争中都充满了父权文化压迫。梁启超在《论女学》中将缠足的女性认为是“其员首而纤其足”,甚至将她们比作寄生虫,“况女子二万万,全属分利,而无一生利者”,主张放足,“强男之头不如弱女之足”。“然吾推极天下积弱之本,则必自妇人不学始”,他将国贫积弱的源头归结到缠足。这未免过于苛责,宏观叙事下的批判带有男性特权的蔑视意味,缠足的建构过程中始作俑者不是女性自身,为其摇旗呐喊的也不是女性。将矛头对准小脚这一被用来寄托情感的客体,男性的社会心理,可以管中窥豹。

无论是捍卫还是愤恨,这些由民族主义衍生的男性情感,最后却由女性身体的一部分去承载。小脚成为满载男性欲望、焦虑以及恐惧的容器。没有办法跟上时代的缠足女性沦为男性叙事下的唯一受害者。从缠足兴盛到衰亡,女性自己的声音都被淹蔽,未能突破牢笼。

宋代由于意识形态的剧烈变化等原因,缠足这一文化现象得到普及化发展,之后的元明清也深受影响,最终在清代走向顶盛。缠足作为一种普遍且复杂的社会现象,泯灭也经历了漫长而反复的过程。广大缠足的女性成为病态审美的牺牲品,创巨痛深。

缠足的普及只是个体意志屈服于集体意志的一种表现形式。现代女性过度“服美役”,以身体健康为代价追求所谓的主流审美观,也带有一定精神上的缠足意味。回望历史的同时,更应该反对的是集体意识对个体意识的强迫,让精神上的缠足彻底根除。

(作者单位:苏州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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