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淇 李风华
[摘要]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关系历来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命题被加以研究。值得注意的是,马克思、恩格斯、列宁虽多次阐释二者之间的辩证关系,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却并非几人的原话,而是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中所作出的表述。围绕这一论断,前后若干学习者与研究者竞相展开争论,其中既有开创性的理论贡献,也存在错误甚至歪曲的解读。
[关键词]生产力;生产关系;关系;误解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识码]A
[DOI]:10.20122/j.cnki.2097-0536.2024.05.015
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关系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议题。但值得注意的是,马克思、恩格斯、列宁虽多次阐释二者的辩证关系,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却并非几人的原话,而是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中所作的表述,存在着“公式化”的可能,这使得诸多学习者与研究者逐渐背离了经典作家的原初思想。
一、澄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关系的相关误解
马克思主义理论要在长期的发展中不断证明自身的科学性,就必须要同各种谬误甚至错误思潮作斗争。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关系的相关误解与谬误纷繁复杂,且根深蒂固,笔者认为可将二者简单地理解为“先后关系”与“尊卑关系”。
(一)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关系理解为先后关系
在众多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关系的误解中,时间顺序上的先后关系(因果关系)是最常见的,其思路大致为“只有生产力先发展,生产关系才会发生变革”,根据这种结论便得出“先发展生产力,再变革生产关系,进而靠先进的生产关系再推动生产力发展”的方法论。他们认为新的生产关系绝不可能在生产力充分发展前出现的,这会导致二者的矛盾运动在时间上发生“颠倒”,如第二国际修正主义者考茨基就曾指责:“俄国无产阶级政权的建立就如同一个怀孕女性发了疯地跳脚,目的是将孕期缩短引起早产。但像这样生下来的孩子,往往是无法顺利存活的”[1],因为“俄国生产力还没有发展到可以社会主义的高度”[2],其核心思想即生产力是“因”、生产关系是“果”,要先有“因”才能有“果”,二者是基于时间上的必然的先后顺序。
事实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并非时间顺序上的因果关系,生产力不是生产关系的“因”,生产关系也不是生产力的“果”。对此,我们只需要证明:生产关系有时是会先于生产力发生的。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中世纪的分工发展“直接导致了工场手工业的产生,即超出行会制度范围的生产部门的产生”,随着一部分资本开始积聚到商人手中,工场手工业也开始逐步摆脱行会制度的束缚,所有制关系随即便发生变化,行会在与工场手工业的接触中逐渐衰落。[3]也就是说,在封建社会末期,代表资本主义大工业的蒸汽机虽然未被发明,但代表这种生产力的生产关系——工场手工业却已然出现,并逐步取代行会手工业,这便推翻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固定顺序”。诚然,生产关系的大变革是随着生产力的一定发展所引起的,但生产力的大发展却总是发生在新的生产关系建立以后的,英国、法国、德国等国家正是在资产阶级革命发生、生产关系与上层建筑变革之后,才开始進行工业革命、推动资本主义工业大发展的[4]。
(二)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关系理解尊卑关系
除了将二者理解为谁先谁后的关系外,还有将二者之关系视为“尊卑关系”的误解,其大体包含“庸俗生产力论”与“生产关系决定论”两个方面。
第一种观点即“庸俗生产力论”一直存在于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中。早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第二国际修正主义者伯恩施坦、考茨基等人就曾多次发表类似观点。斯大林将其定义为“庸俗化了的所谓的生产力”[5],可谓十分准确。威廉姆·肖在《马克思的历史理论》中致力于证明“马克思是个技术决定论者”的观点[6],之后又在其著作《“手推磨产生封建主”:马克思的技术决定论》和《历史唯物主义与发展理论》中对这一观点进行了补充[7]。总之,“庸俗生产力论”认为,仿佛只要拥有了高度发达的生产力,社会就会自动转变为先进的生产关系,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但事实上,生产力的改变并不会顺带解决生产关系的问题,即便是拥有大规模自动化生产线的奴隶制社会,也并不会自发地改变奴隶主与奴隶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因为这种生产力的发展始终是造福于少数人的。如果将生产力作为唯一因素,那该如何解释拥有远超于中国生产力水平的美国为何如今仍在实行资本主义制度呢?
第二种观点即“生产关系决定论”同样影响深远。阿尔都塞在其著作《论再生产》中表明,“在构成了某种生产方式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特定统一体中,是生产关系在现有生产力的基础上并在它规定的客观限度内起决定作用”,即“生产关系决定生产力”,这同当时社会主义国家的主流看法——如斯大林的“生产力怎样,生产关系就必须怎样”是相违背的。对此,阿尔都塞指出,如果列宁和毛泽东真的按照字面意思接受了马克思的“两个决不会”思想,就不可能实现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英国学者里格比认为,马克思关于生产力优先性的结论无法经受住严密的逻辑推敲与现实的经验检验,故而是不成立的。国内学者胡钧曾在论文《论生产力发展的根本动力》中说:“生产关系一定要适合生产力的性质这一规律恰恰表明新的生产关系是生产力发展中起决定作用的因素。”总的来说,“生产关系决定论”认为,仿佛只有通过不断地革命、推翻上层建筑、建立与维护生产关系,才能使得生产力不断地发展,进而才能解决社会问题。但事实上,中国虽然跨越资本主义提前进入到社会主义,其生产力却仍处于前资本主义水平,仍需要走资本主义条件下应当实现的工业化与现代化,进而再创造社会主义乃至共产主义的庞大生产力。从这一点来说,并不是先进的社会主义制度就一定能带来相对发达的生产力,如果将生产关系作为矛盾中的决定性甚至唯一因素,那该如何解释美国虽为资本主义国家,但生产力却远发达于作为社会主义的中国呢?
二、探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关系的理论视角
马克思、恩格斯等经典作家究其一生都在同各种错误思潮作斗争,但他们从来都不是为了批判而批判,而是在批评中维护自身理论的科学性,不断地夯实自身的理论基础。在完成对错误观点的澄清之后,笔者将根据个人的理解探讨看待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关系的理论视角及其原初涵义。
(一)从客体即矛盾的角度理解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关系
辩证唯物主义明确指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构成一对矛盾,二者作为社会生产统一体中的两个方面相互依存且互相作用。但更为重要也更容易被忽略的一点是,随着社会的发展,二者在矛盾中的主次地位是会不断变化的,且在一定条件下会相互转化:当不发展生产力就无法建立与维系新的生产关系时,生产力就成为矛盾的主要方面;而当不变更生产关系,生产力水平便停滞不前时,生产关系就成为矛盾的主要方面。诚然,矛盾具有普遍性,生产力对生产关系乃至整个上层建筑所具有的决定性作用是普遍存在的,但这绝不意味着在具体的矛盾发展的过程中,二者的地位始终如一。误读者正是忽视了矛盾的这种特殊性,才会产生“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依次出现”的机械思维,才会出现“庸俗生产力论”等错误思想。毛泽东曾在《矛盾论》中明确表达了这一观点:“生产力、实践、经济基础等的确一般地起着主要决定性的作用,这是一个唯物论者必须承认的事实。但是生产关系、理论、上层建筑等有时也会反过来起主要决定的作用,这是检验一个唯物论者是否合格的标准。”
(二)从主体即人的角度理解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关系
如何界定生产力概念同样是造成误解的重要原因。误读者往往将生产力同“物”画等号,将生产关系同“人或社会”画等号,以为二者的结合就是将人与自然的方面和人与人或社会的方面相结合以推动社会发展,于是根据“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公式,将抽象的物质上升到至高无上的位置,当作社会发展的“灵丹妙药”。但事实上,马克思所说的生产力从来都不仅指物的要素,还包含人这一至关重要的因素,人是生产力中首要的、最活跃的因素,是生产关系的主体,是变革社会权力、推动社会生产发展的强大动力,他曾在《哲学的贫困》中强调:“在一切生产工具中,最强大的一种生产力是革命阶级本身。革命因素之所以成为阶级,是以旧社会的怀抱中所能产生的全部生产力的存在为前提的”;列宁也说过:“全人类的首要的生产力就是工人,劳动者。如果他们能活下去,我们就能拯救一切,恢复一切。”人不仅是生产过程中的重要因素,还是生产发展的最终目的。
总之,如果我们将作为客观规律的矛盾原理同作为主体的人相结合,则会清楚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关系及其矛盾运动的轨迹。即当旧的生产关系严重阻碍生产力,而旧的上层建筑又极力维护着旧的经济基础时,必须通过暴力革命剥夺作为落后生产力与腐朽生产关系代表的剥削阶级,实现生产关系的变革与社会权力的更替,继而推动生产力的快速发展,维护新的生产关系。而要承担这一伟大使命的正是代表着先进生产力与先进生产关系的革命阶级,于是作为客观规律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同作为社会实践主体的人相结合,共同推动着社会发展,19世纪-20世纪诸多社会主义国家正是循着这一轨迹进行革命与建设的。列宁曾在《论我国革命》中反擊以苏汉诺夫为代表的“庸俗生产力论”时指出:“‘俄国生产力还没有发展到可以实行社会主义的高度。第二国际的一切英雄们,当然也包括苏汉诺夫在内,把这个论点真是当作口头禅了……你们说,为了建立社会主义就需要文明。好极了。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首先在俄国为这种文明创造前提,如驱逐地主,驱逐俄国资本家,然后开始走向社会主义呢?你们在哪些书本上读到过,通常的历史顺序是不容许或不可能有这类改变的呢?”可见,“苏汉诺夫”们根本不了解革命的辩证法,他们所捍卫的只不过是歪曲了的“马克思主义”而已。
三、结语
马克思主义通过论证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关系与矛盾运动揭示了人类历史发展规律。新中国成立特别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以来,党和国家牢牢地抓住这对矛盾要素,造就我国的生产力水平的盛况,推动人民生活水平的大幅提高;同时,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相关制度也越来越完善,保障着社会化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朝着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奋斗目标的新征程上,我们不仅要继续“埋头苦干”,通过抓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运动以推动社会发展,还要时刻“回过头来”检验这一理论的科学性,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理论在“守正”的基础上进行“创新”,才能始终忠于马克思主义。
参考文献:
[1]考茨基.考茨基文选[M].王学东,编.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376.
[2]列宁.列宁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777-778.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88-191.
[4]毛泽东.毛泽东文集(第八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132.
[5]斯大林.斯大林选集(上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202.
[6]威廉姆·肖.马克思的历史理论[M].阮仁慧,钟石韦,冯瑞荃,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89:52.
[7]张宗杰.评威廉姆·肖对马克思“技术决定论”的论证[J].现代交际,2022(10):9-15+121.
基金项目:湖南省教育科学十四五规划课题,项目名称:中国共产党百年思想政治教育的思想与实践研究(项目编号:XJK23ADJ001)
作者简介:张淇(2000.10-),男,汉族,河北武安人,硕士,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发展史;
李风华(1975.9-),男,汉族,湖南郴州人,博士,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发展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