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林泽+丁凯
摘要:有机马克思主义是国外马克思研究的新成果,它主张马克思主义与怀特海思想的联姻。有机马克思主义把“现代性”看作生态危机的根源,并倡导一种后现代的、有机整体的价值观。有机马克思主义在提出新的生态文明思想的同时,宣称其理论已经超越了经典马克思主义或马克思的马克思主义。通过分析可以发现:一方面,有机马克思主义所谓的“超越论”,其实质并不是真的超越了马克思主义,而是建立在对历史唯物主义、实践唯物主义以及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本质的误解之上;另一方面,有机马克思主义在生态文明建设方面所提出的一些思考与主张对于当下继续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建设生态文明仍具有一定启示意义。
关键词:有机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怀特海;生态文明;误解
中图分类号:B0-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862X(2016)06-0093-006
有机马克思主义是以小约翰·柯布为代表的美国过程哲学家提出的一种后现代的马克思主义,其把建设生态文明作为重要的价值追求和理论旨趣。有机马克思主义倡导怀特海思想与马克思主义的联姻,并试图构建一种新的研究范式,柯布的弟子菲利普·克莱顿与贾斯廷·海因泽克在2014年出版了《有机马克思主义:生态灾难与资本主义的替代选择》一书可以看作是对其理论的完整阐述。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看来,面对全球日益加剧的生态危机和环境问题,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政治模式已经束手无策,有机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可能的替代方案可以使世界免受资本主义的破坏。有机马克思主义在提出新的生态文明思想的同时,宣称其理论已经超越了经典马克思主义或马克思的马克思主义。那么,他们是在何种意义上实现的超越?这种超越是真正的超越还是建立在对马克思主义的误解之上?对这些问题的回答,不仅可以进一步加深对有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认识,还可以为我国的生态文明建设提供可借鉴的思想资源。
一、有机马克思主义:
马克思主义与怀特海思想的联姻
有机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正在生成的新流派,其理论的重要倾向就是试图融合马克思主义与怀特海思想,二者的联姻可以产生两种进路:一是带有马克思主义色彩的怀特海哲学,二是怀特海式的马克思主义。至于如何选择,小约翰·柯布指出:“在二者中间做选择是个人的事情,我本人是马克思主义的怀特海主义者。”[1]怀特海式的马克思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怀特海思想之间存在着根本的不同,前者是建立在马克思主义的基础之上,并尝试用怀特海哲学拓展马克思主义,而后者则立足怀特海思想的基本立场,其理论本质并非是马克思主义。柯布认为,两种路径都是可行的,二者可以相互补充、相互借鉴,并且对解决生态危机和环境问题都具有一定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有机马克思主义之所以倡导马克思主义与怀特海思想的联姻,这与他们对马克思主义与怀特海思想的认识密不可分。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看来,怀特海哲学与马克思主义之间具有很多共同点:第一,关注世界的福祉是两者共同的理论追求;第二,两者都是从整体视角出发来研究人类的福祉;第三,真正理解世界的关键在于对事物表面之下的深层结构的发现与剖析;第四,物质生产与经济生活是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基础;第五,纵观人类发展的历史,阶级斗争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一直存在着被压迫、被剥削的阶级;第六,阶级分析方法是我们观察历史的一把钥匙,社会发展的目标应该致力于消灭剥削。[1]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马克思虽然对资本主义有着十分深刻的批判,但其哲学立场仍然属于现代主义,这种哲学立场所坚持的决定论的历史观、线性的时间观已经无法适应自然科学的最新发展和后现代主义的生活环境。克莱顿指出:“马克思的著作创造于德国伟大的哲学体系及其知识论假设的背景之下,借助这些假设,马克思提出了替代资本主义的方案,这些假设使得马克思难以认清环境与历史的特殊性。”[2]60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眼中,强调历史规律的决定论、线性的时间观是马克思主义尤为需要更新的,因而马克思主义需要借鉴一种后现代主义理论对其进行重塑,这样的理论就是怀特海的有机哲学(或称过程哲学)。
英国哲学家怀特海的有机哲学理论创建于20世纪中期。作为一种后现代主义理论,它反对近代以来基于牛顿经典力学基础上的机械论、还原论和决定论,主张一种基于量子力学、突现现象学和系统生物学基础上的有机哲学。其理论内容主要包括四个方面:第一,主张“关系实在论”。有机哲学认为,近代哲学不论是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都把主体与客体对立起来,这是典型的二元对立思维,而现实世界中的每个事物都只有在与他者的关系中才能真实存在。第二,主张“非确定性的影响”。有机哲学并不认同自上而下或者从过去到未来的控制,在一个系统中事件与事件之间的影响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第三,主张整体论。整体大于部分之和,对部分的认识无法取代对整体的认识。第四,主张“内在价值论”。有机哲学并非一种与价值无涉的理论,注重每一事物的内在价值是其重要特点。[2]174-179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看来,过程哲学本质上就是一种生态哲学,它强调一切“实在”都是“动在”,“动在”又生成“互在”,即一种关系性存在,世界就是一个相互依存的整体,因而我们需要关注和尊重他者价值。有机哲学还吸取了很多生态学观点,并把它发展成为一种综合性的哲学世界观,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有机哲学能够成为有机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基础。与此同时,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怀特海的有机哲学也不是完美无缺的,怀特海缺少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阶级关系的剖析,马克思与怀特海之间需要形成一种互补关系,二者的借鉴与融合是双方能够继续保持生命力的重要条件。后现代主义哲学家波默罗伊指出:“马克思需要怀特海为他的某些理论奠定基础,这些理论主张包括民族精神、人生的终极目的,这些民族精神和终极目的是为世界服务的,并且本身就是世界的一部分;怀特海则需要马克思去帮助他关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破坏性方面。”[3]9正是基于以上对马克思主义与怀特海哲学的认识和分析,有机马克思主义积极倡导马克思主义与怀特海哲学的联姻,因为在他们看来,不论是怀特海式的马克思主义,还是马克思主义的怀特海思想都能够为解决生态危机和建设生态文明提供理论工具。
有机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后现代主义理论不同于解构性的后现代主义,解构性后现代主义质疑和否定等级观念。自柏拉图时代开始,西方思想就以这种二元对立的等级观念为特点,“解构”包括了对这种等级观念的颠覆和对相互包含矛盾概念的承认,其代表人物是法国哲学家雅克·德里达。对德里达来说,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能对当前的世界秩序提出批判,恰恰是因为它现在不再作为一种积极的、建设性的哲学为这种现行的世界秩序提供真正的选择。针对解构性的后现代主义理论,有机马克思主义提出了自己的批评与否定,认为其理论容易导致怀疑主义和虚无主义,并且其方法上的反科学、反理性无益于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和谐社会。从后现代主义的立场出发,有机马克思主义主张一种批判性和建设性相结合的理论体系,通过批判“现代性”来寻找生态危机的根源。对生态问题的关注是有机马克思主义突出的理论特质,与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相比,两种理论思潮存在重要区别。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产生于20世纪70年代,其理论基础是历史唯物主义,通过重新发现与建构历史唯物主义,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把生态危机的根源归因于资本主义制度,并且认为只有革新资本主义制度,建立生态社会主义才能最终解决生态危机问题。有机马克思主义虽然赞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上来批判资本主义制度造成的生态危机,但它认为“现代性”才是生态危机的根源,否则就无法解释为什么社会主义国家也会出现生态危机和环境问题。因此,有机马克思主义提出,比起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提出的建议,我们需要对经典马克思主义提出一种修正和更新,尤其是要超越马克思主义的现代性假设。那么,有机马克思主义是否真的超越了马克思主义,抑或是这种所谓的超越是建立在对马克思主义的误解之上?对这一问题的回答,需要认真考察有机马克思主义对经典马克思主义所提出的“超越论”。
二、有机马克思主义的“超越论”:超越还是误解?
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看来,马克思的著作写于工业时代早期,那时工业化的弊端只是始现端倪,资本主义经济形式也比较单一,全球化也尚处于初始阶段。因此,有必要对马克思留给其追随者的思想遗产进行更新,从马克思所处的工业化、现代化语境转向今天的后工业化、后现代语境。有机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主义提出的第一个更新就是要超越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决定论。
有机马克思主义从黑格尔与马克思之间的思想联系出发,指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决定论是必须被超越的“欧洲现代主义神话”之一。克莱顿等人认为,德国最伟大的唯心主义思想家黑格尔对马克思的历史观具有重要影响。黑格尔受到牛顿物理学决定论的启发,把历史解释为一个必然的过程,他在《精神现象学》、《百科全书》中对历史的演进过程作了描述。对于黑格尔来说,历史过程是可预测的,历史和社会的发展证明了自身的决定论特征,即自身发展阶段的必然性。有机马克思主义指出,马克思把黑格尔“倒转了过来”,与黑格尔把历史视为“绝对精神”的自我显现不同,马克思把社会经济条件解释为历史的动力,马克思并没有跳出黑格尔哲学的思想框架,其结果就是马克思不加修饰地接受了黑格尔的历史决定论。[4]显然,有机马克思主义的上述论断是对马克思主义的一种误解,它把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决定论混同于机械决定论、经济决定论。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决定论首先承认社会历史的发展具有必然性,在社会基本矛盾的作用下,人类社会经历由低级到高级的发展阶段,这是马克思主义决定论的一个方面。同时,马克思主义对自然科学领域内的规律与社会历史领域内的规律做了区分:在自然科学范围内,当外部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事物的发展变化是可以准确观测并重复出现的,具有相当严格意义上的规律性;在社会历史范围内,人类社会的发展不同于自然科学领域中事物的发展,其发展规律具有不同于自然规律的概率性和系统性,其发展方向和发展趋势不取决于参与社会历史中的有意识的个人,而取决于社会基本矛盾的运动,这样的规律同样是客观的、不以主观力量为转移的,需要人们去认识和把握。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决定论也不是庸俗的经济决定论,历史唯物主义坚持经济因素的决定作用,把人类社会历史过程看作是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矛盾运动的结果。把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曲解为“经济决定论”的论调一直存在,恩格斯在《致约·布洛赫》的信中就曾对这种把历史唯物主义看作是经济决定论的错误思想提出过批评,指出其无视精神因素和上层建筑的做法是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毫无意义的抽象。历史发展的最终动力取决于社会经济的发展,生产力与生产方式的变革是最终的决定力量,把握了这一点,马克思就实现了决定论上的彻底变革,但马克思主义从未忽视上层建筑中各要素对社会发展的作用,把历史唯物主义等同于经济决定论是对马克思主义的无知。不难发现,有机马克思主义在历史观上提出的“超越马克思主义的决定论”,是建立在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误解之上,非但没有超越马克思主义,反而陷入了非决定论的唯心主义历史观。
有机马克思主义指出,资本主义虽然加剧了全球性生态危机,但并不是生态危机的根源,生态危机源于西方近代以来的“现代性”思维。正如斯普瑞特奈克所说,技术主义、物质主义或消费主义都是现代性的表象,造成社会出现文明危机的深层原因乃是现代性。[5]5这种现代性的哲学基础是由笛卡尔确立的,现代性的重要表现就是机械主义世界观。机械主义世界观把世界看作是毫无联系的物质的堆积,人为地割裂不同事物之间的有机联系,造成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眼中,马克思主义与资本主义都是这种机械主义世界观的代表,这是因为二者都追求物质生产的最大化,同样把自然看作是生产加工的对象和工作场所。马克思主义要抛弃的是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取而代之的社会主义仍然处于机械主义世界观的控制下,生态危机仍无法避免。所以,有机马克思主义提出,要超越马克思主义与生态思维的对立,建立一种后现代的、有机整体的生态价值观。不可否认,马克思的著作中没有一部是专门讨论人与自然关系或生态问题的,但这不能说明马克思主义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就主张“征服自然论”,也不能说明马克思主义就是机械主义世界观的代表。在马克思所处的时代,生态问题已经开始显现,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就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生态造成的破坏提出过批判。与自然生态问题相比,马克思把注意力放在了更加尖锐的社会生态问题上,即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矛盾上,解决这一问题成了马克思当时最迫切的需要。正是由于这样的理论现实,才更凸显了今天人们研究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的重要价值。但有机马克思主义没有从马克思主义的内部去发掘生态思想,而是把马克思主义与生态思维对立起来,制造马克思主义在人与自然关系上的“二元对立论”,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错误的做法。马克思在《资本论》等诸多著作中,通过对自然、人和社会的分析,揭示了人与自然关系的实践本质,科学证明了自然进化与社会发展之间的内在统一性,提出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实际上表现为人化自然的关系,从而为我们正确理解生态文明的本质奠定了思想基础。可以说,马克思摆脱了旧哲学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抽象的、对立的、空洞的理解,将人与自然的关系建立在社会实践的基础上,使人与自然的关系真正成为人与社会发展的基础性关系,实现了自然、人与社会的真正统一。与此同时,马克思也强调了社会与生态环境协调发展的重要性,即工业化的生产方式全面影响着社会与自然的关系,唯有通过工业化生产方式的变革,才能实现社会与生态环境的协调发展。因而,有机马克思主义把马克思主义看作与资本主义一样追求物质生产最大化的看法是没有根据的,马克思确实反对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但其追求生产力的进步是为了现实人的解放与全面发展,这与资本主义追求剩余价值的生产是截然不同的,不能把追求物质生产的发展作为马克思主义与生态思维对立的证明。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有机马克思主义把马克思主义视为机械主义世界观的代表,甚至认为马克思主义是反生态的,这一论断表明:有机马克思主义非但没有发掘出马克思主义与生态文明的一致性,甚至对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也存在严重的误读。
有机马克思主义把马克思主义看作现代性或现代主义哲学的代表,认为这种现代主义哲学的重要特征就是机械论、决定论和二元论,生态危机的深层次原因就在于现代性,因此,有机马克思主义主张用一种后现代的哲学改造马克思主义,即把怀特海的有机哲学输入马克思主义。怀特海哲学的核心特点是强调一切客观实在都是“动在”,“动在”同时还是 “互在”,即一种关系性存在,整个世界就是一个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有机整体。这种“动在”与“互在”就是有机马克思主义试图输入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概念。所谓“动在”、“互在”概念所表达的其实就是事物之间的普遍联系与永恒发展,而马克思主义从来就不缺少关于事物普遍联系和永恒发展的思想,甚至有机马克思主义所批判的机械主义世界观也不缺少“动在”、“互在”的概念,只是机械唯物主义把事物之间的普遍联系与永恒发展理解为物理联系和机械运动。要实现对机械主义世界观的真正超越,并不是要单单引入“动在”、“互在”的概念,而是要把人的因素纳入这一哲学分析框架中来。基于对这一问题的深刻洞见,马克思看到了自然唯物主义对人的漠视,因此将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称为直观的唯物主义。有机马克思主义把怀特海的自然哲学引入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尝试,不过是把马克思主义又拉回到了它早已超越的自然唯物主义,其本质是把马克思的实践唯物主义再次自然哲学化,这一做法不仅是错误的,而且也遮蔽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革命性。从怀特海的“动在”、“互在”概念出发来批判现代性,不能为生态文明的合法性奠基,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理论上的倒退。
总的来说,有机马克思主义一方面把马克思理解为现代主义哲学家,认为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决定论是一种机械决定论、经济决定论;另一方面,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马克思主义与资本主义一样都追求物质生产的最大化,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是一种二元对立论。因此,它主张把怀特海的有机哲学引入马克思主义,借此完成对马克思主义的后现代化改造,实现对马克思主义的“超越”。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有机马克思主义宣称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的所谓超越是建立在对历史唯物主义、实践唯物主义以及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本质的误解之上,它并没有实现对马克思主义的真正超越。但有机马克思主义在生态文明建设上所提出的一些思考与建议对于今天我们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建设生态文明仍然具有一定参考意义。
三、有机马克思主义的生态文明思想的启示意义
尽管有机马克思主义没有实现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的超越,但其立足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的哲学立场,对资本主义制度造成的生态危机提出了有价值的批判。有机马克思主义主张要保持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开放性,认为马克思主义的发展离不开对自然科学与民族文化的关切,它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生态思想的发掘使其具有了鲜明的中国特色。有机马克思主义还非常关注中国正在进行的生态文明建设,认为建设生态文明的希望在中国,这些理论主张与设想都值得我们重视与思考。
首先,有机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造成的生态危机作了深入分析,这有利于我们认清资本主义的反生态本质,继续坚持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传统。有机马克思主义指出,资本主义制度建立以来,个体价值被无限放大,共同体价值遭到破坏,人与自然的关系不断异化,这一切都证明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反生态本质。基于这样的分析,有机马克思主义提出了三个文明宣言:第一,资本主义的正义非正义。资本主义的正义观念是“各尽所愿,按市场分配”,这种所谓的正义分配造成了个人获得回报的多寡完全按照资本的逻辑进行,资本家凭借资本优势占有了大部分人的劳动成果,这是一种非正义的分配理论。同时,资本主义的正义观念还导致了全球性的生态危机,这是因为获取利润的冲动和无节制的消费使得局部的环境问题有可能转变为全球性的危机。第二,资本主义的自由非自由。根据亚当·斯密的理论,自由市场是资源分配的最好形式,然而现有的证据表明,自由市场催生了一个庞大的、贫穷的和受剥削的阶级和另一个不断攫取他人劳动成果的阶级。国与国之间的情况也是如此,最富裕的国家通过设计、主导全球经济体系从而使其成为最大的受益者,对全球贫困国家和底层大众来说,自由市场从来都不自由,而是一个真正的奴隶市场。第三,穷人将成为全球生态危机的最大受害者。有机马克思主义指出,富裕阶层可以凭借金钱和技术优势转嫁生态危机带来的负面影响,而广大底层群众却没有这样的可能性,他们甚至无法通过政治变革和教育的力量来推翻不公正的经济和政治制度,倘若生态危机全面爆发将使穷人付出沉重代价。需要说明的是,尽管看到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反生态特性,有机马克思主义却并不主张完全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而是把关注的重点放在了全球经济和政治秩序的渐进改革上,尤其是希望通过有机价值观的教育,使人们能够树立生态思维、共同体思维,并从整个人类福祉的立场出发去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这样的主张具有一定启发意义,但同时也需要看清其对资本主义批判的不彻底性。
其次,有机马克思主义强调马克思主义的发展离不开对自然科学与民族文化的关切。有机马克思主义借鉴了当代量子力学、系统生物学、环境科学的发展成果,从整体的、有机的、系统的立场出发反对现代主义哲学支配下的机械论、二元对立论,尤其是反对把马克思主义局限在一个封闭的理论系统中,主张马克思主义必须是开放的。另外,有机马克思主义非常重视马克思主义与各国民族文化的结合,它所提出的“文化嵌入式的马克思主义”符合马克思主义发展的科学精神与基本方向。他们认为,置于新的文化背景中,适应所在时代和地域的社会经济条件和文化传统是马克思主义能够发挥作用的前提条件。通过分析马克思主义在俄国和中国的发展历程,有机马克思主义指出,只有与各国的文化传统、民族精神协调一致,才能使马克思主义获得生命力,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先进性才能真正体现。从马克思主义发展的角度来说,有机马克思主义的这一见解无疑是正确的,值得我们认真对待。有机马克思主义还非常注重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生态思想的发掘,他们认为怀特海的有机哲学、中国传统哲学与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三者之间具有内在的一致性。具体表现在:怀特海的有机哲学与中国的传统哲学都强调了从宇宙的整体视域出发,把人看作是整个宇宙主体性与客体性的统一,相信人类的福祉应当建立在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整体福祉之上。同时,二者都注重物质的流变性,强调宇宙万物都处于大量的非确定性的联系之中。有机马克思主义把有机哲学看作是一种渗透了中国智慧的西方思想,并认为其理论可以构建起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之间的桥梁。此外,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与怀特海思想也具有相当程度上的一致性,例如:二者都重视科学方法对现代生活的重要性,关注弱势群体和共同体的利益,批判抽象的哲学形式,阐明理论与现实结合的必要性。基于以上的理论分析,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怀特海的有机哲学、中国的传统智慧与马克思主义之间存在着深层次的联系,它们之间的融合既是合理的又是可行的,三者的融合不仅可以形成一种新的哲学理论,还可以开创一种指导生态文明建设的实践形式。
最后,有机马克思主义高度赞扬了中国正在进行的生态文明建设,并认为建设生态文明的希望在中国。有机马克思主义还提出了一个具有重大理论意义的命题:“中国作为社会主义国家,能否走出一条跨越式的发展道路,避免资本主义现代化已经走过并被证明是错误的发展之路,利用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和中国文化的优质资源直接建设生态文明。”[6]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看来,要实现这样的跨越式发展,必须建立以共同体利益为基础的经济发展模式,在建设生态文明的措施上主张本土化的经济发展和地区化的生态自治,尤其是反对市场崇拜,主张让市场处于从属地位,强调市场要为共同体的经济发展服务。有机马克思主义的这一建议具有现实的启示作用,它看到了自由市场经济对人与自然关系的破坏作用,抓住了当下生态问题的症结所在,启示我们要控制市场、驾驭市场,把市场对于无限增长和经济利益的追求限制在合理的范围内。但是,我们也需要看到,在全球化趋势不可逆转的时代,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都无法脱离经济全球化的平台,孤立的、封闭的、自治的发展非但无益于生态文明建设,还有可能加剧区域性的生态危机。我国目前尚处于现代化的进程当中,面对来自国际政治、经济、军事等一系列挑战,以及国内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城乡二元结构不合理等诸多问题,实现现代化仍然是当下最迫切的需要,关键在于要选择一条符合中国国情的现代化之路,尤其要实现经济发展、资源利用和环境保护的协调一致。这样的现代化之路离不开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现代化本身并不与生态文明相冲突,跨越现代化而直接建设生态文明并不具有可操作性。因此,有机马克思主义所主张的本土化的经济模式和地区化的生态自治并不符合中国当下的国情。有机马克思主义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新成果,其理论尚处于生成与探索之中,其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存在一定误读,这导致它的某些理论观点和结论存在偏颇与不足。正确认识和分析有机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主张,有助于我们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拓宽生态文明建设的理论视域。[7]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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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吴 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