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教材建设的“变”与“不变”

2024-06-03 09:31潘雨薇
中学语文·教师版 2024年5期

潘雨薇

摘 要 顾黄初是我国著名的语文教育家,《语文教材的编制与使用》《语文课程与语文教材》两部著作反映其语文教材思想。比较这两本书的出版背景与具体内容,有助于从整体观照顾黄初教材思想的“变”与“不变”,进而深入思考语文教材建设的过去、当下与未来。

关键词 顾黄初  《语文教材的编制与使用》  《语文课程与语文教材》  语文教材建设

顾黄初是我国著名的语文教育家,他与顾振彪合作撰写的《语文教材的编制与使用》一书,形成了较为系统的语文教材思想。在绪论中,他提出了编写的三个原则:其一,对已有实践经验作必要的理论阐述;其二,对教材作编制与使用两方面的解读;其三,对历史经验作渗透性处理而非纵向的叙述[1]。这三条原则在很大程度上概括了此书论述的内容与关注的重点——在回溯历史、总结经验的基础上,将历史性描述转化为理论性观点,进而对中学语文教材的编制与使用作出系统的阐释。此书用于在职中学语文教师作业务进修,其中,对未来教材建设前景的展望更是使其内容增色不少。

在实际的阅读过程中,不难感受到书中的观点与思考:有些仍颇具新意,给人带来思维的灵光;有些却略显陈旧,显示着时代的局限。当今学界,不乏教育从业者重读其书其论,或是总结教材编制思想,或是缅怀顾黄初先生,赞美其贡献之大、精神之可贵。在《语文教材的编制与使用》一书出版近30年后,除了重温20世纪末前辈在语文教材上的开拓外,也需要以更开阔的视野与更灵活的视角,结合另一书《语文课程与语文教材》,从整体上关注教材编制背后的“变”与“不变”,进而探索顾黄初的思想成果中更长久的思考价值。

一、与时俱新的教材观:从出版背景谈起

1996年1月,江苏教育出版社出于为在职的中学语文教师编一套业务进修丛书的目的[2],出版了《语文教材的编制与使用》(以下称“第一版”)。2001年9月,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于同样的目的[3],出版了《语文课程与语文教材》(以下称“第二版”)。

对比两个版本可以发现,后者较前者而言,多出了第一章、第二章、第十章三个章节的内容。而追溯其在五年间内容变化的原因,很容易就能联想到20世纪末的语文大论争。对此三章的内容进行分析,可以发现顾黄初与时俱新的教材编写观念:以历史的视野为前提,以现实的问题为抓手,带着新奇、敏锐的视角顺应时代趋势。

在第一章“中国现代语文课程发展的脉络”中,顾黄初针对“为什么教”与“教什么”的基本问题,分别阐述了现代语文课程对教学目标和教学内容的认识之发展演变。总体而言,顾黄初在这章内容中仅作历史的梳理,而没有得出观点定论,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发觉其将梳理课程发展脉络作为第一章内容的重视。对历史的回溯实际上是重新审视现实问题的前提。

语文教育大讨论中,多方人士指出了语文教育存在的病根是“片面强调工具性”,并提出了一系列包括应试教育、教材编写在内的语文学科教育存在的不足之处,而这些问题的本质都是对于语文学科性质的认知偏差[4]。顾黄初在第一章开篇所谈的“为什么教”与“教什么”的两个基本问题,背后是人们对语文学科性质认知的发展,由此可体会其用意。第一,新学制语文课标重视语文能力的培养而非语文知识的灌输。1929年的《中小学课程暂行标准》将目标中的“能力”发展到了“养成习惯”,顾黄初将此肯定为教育目标接近完善的历史过程。教育目标的关注点由知识转向能力再过渡到习惯,自然批判了论争所讨论的现象,从历史的角度对当时的语文教育侧重点进行了否定。第二,“为什么教”与“教什么”的历史回顾作为对第一版的补充,也是第二版中新增内容的基础。顾黄初提出,无论是课程改革的趋势,还是中学语文教材改革的设想,均能看出1923年《中小学课程标准纲要》的影子与破旧立新的相似笔法。通过肯定《中小学课程标准纲要》在历史上的里程碑作用,顾黄初一定程度上透露了自身的改革观念。

在第二章“中国当代语文课程改革的趋势”中,顾黄初主要提出了对现实的思考。他反思教学改革的困惑与使命,并由已有的理论观点与实践经验总结出语文课程改革的趋势。在谈论现实的困惑时,由于语文教育大讨论的契机,他将时间线拉长,总结了从19世纪50年代至20世纪末的现实困惑,且以“统一”的说法表明了折中的态度,试图解决矛盾双方的冲突,而非仅仅消除一方以解决问题。在谈论历史的使命时,他结合世纪之交的大背景,敏感地抓住了“素质教育”这一关键词。改革现状与确立新的观念是顾黄初在反思总结现实后得出的结论,其对于改革趋势的分析也全面结合了政治导向、国外经验、改革实践经验、学段特点等因素。从“现有的”“已有的”推出“应有的”“会有的”,顾黄初对现实的把握与吸收呈现出一条值得学习的思维路径。

在第十章“新世纪语文课程教材建设展望”中,顾黄初对中学语文教材改革的设想建立在继承民族历史文化传统的基础上,提出要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语文课程教材新体系。围绕这一话题,他进行了三项基础性工作与一项开拓性工程,对比结合语文传统经验与国外母语教材长处,进而对科学化与民族化结合的教材应有的内容提出了要求。继承民族历史文化传统这一前提,实则是顾黄初对当时语文教育问题的反思。王随仁对大讨论出现的学科教育背景进行探析,发现中小学语文教育的严重弊端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中小学语文教育对苏联和西方的语文教育样式进行照搬,盲目抛弃了传统的汉语文教学经验,形成了较为极端的知识型教学[5]。顾黄初看到了现象的本质,提出了关键性的继承问题,但却没有因此否定或厌恶国外语文教育模式,而是选择博采众长,结合国外母语教材的优势对本国传统教学进行改善,这种全面的眼光与批判的态度是趋势总结客观科学的重要保证。

由此,我们可以总结从顾黄初两版书的内容对比中所得到的经验启示:语文教育大討论是第二版的写作背景亦是灵感的启发,顾黄初十分善于从现实中寻找问题与总结经验,形成一种与时俱新的教材编写观念,即根据现实的需要与历史的回溯,不断动态地更新和调整语文教材理论体系,而非囿于传统或是单纯地排斥不良因素。这种与时俱新,既是顺时,又是应时,更是对时代趋势的把控和预测,其“变”的背后是“不变”的历史视野与辩证思维。

二、守正创新的教材论:基于课改与课标的思考

顾黄初与时俱新的教材观,具体地落实为守正创新的教材论。宏观的视野需要更加细节的理论阐释与观点论述作为支撑,而顾黄初在编写的这两版书中,除了表现出其充分的理论阐释、具有逻辑性的观点论述与细致的历史梳理之外,守正创新的特色亦体现在诸多具体论点中。

其守正之处,主要在于顾黄初对前辈们的语文教材建设理论的继承与发展。顾黄初的语文教材论并非平地起高楼。在绪论中,他便直接点明了对夏丏尊、叶圣陶、朱自清三位前辈历史经验的继承,果断地判断出叶、圣、朱三位的思想是语文教材建设史中的一个主流,将其作为自身研究语文教材建设理论的起点[6]。在具体论述中,顾黄初并非一味地恪守和依附过去的理论,而是有所阐发。例如,在继承叶圣陶的“凭借说”时,他融入了自己的思考,提出语文教材是“特殊凭借物”,除内容本身承载着思想、知识、情感之外,载体亦包含语言材料与表达技巧,具有独特的教育教学功能[7]。这很好地解释了历史上语文教材选文的某些实践经验与原则,也丰富了语文教材的教育教学功能,进而为讨论语文教科书作为特殊“凭借物”的结构类型提供了支撑。又如,在“从有限向无限延伸——语文课外辅助教材的编制和使用”一节中,顾黄初引用了叶圣陶的主张,要让学生“读整本的书”,并由此阐发自身对于语文课外辅助教材的探讨,对为中学生编写的扩展性阅读教材进行了细致全面的分类[8]。

对比顾黄初在跨世纪之交对改革的设想与新世纪以来的课改与课标内容,可以发现其教材理论建设的创新性与前瞻性。如顾黄初提及的“整本书阅读”,在《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教材编写建议”中成了新增的内容有:“要把整本书阅读作为教材的重要有机组成部分……其他学习任务群阅读材料的选择也要适当兼顾整本书。”而《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2020年修订)》亦把“整本書阅读与研讨”作为18个学习任务群之首[9]。统编语文教材所要求的《红楼梦》与《乡土中国》二书,恰恰符合了顾黄初对扩展性阅读教材的分类:延伸性、鉴赏性和知识性。其提出的乡土性的拓展材料则对应《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的修改:“教材应具有开放性和选择性。在合理安排基本课程内容的基础上,关注不同区域教育实际,给地方、学校和教师留有调整、开发的空间。”这恰恰也是顾黄初对中学语文教材改革的设想:“教材的目标要求应有适当的弹性。……东南西北中,经济、教育、文化的发展都很不平衡。”[10]此外,课程改革与教材改革对学习任务群的重视是顾黄初在2001年前就具有的远见:“讲究教材的生活化。……语文教材的编写应当尽可能与生活靠拢,特别是在为听说读写训练设计作业时要尽可能安排一种生活情景……”[11]《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新增内容对此作出了另一种表述:“要落实学习任务群要求,致力于学生核心素养的整体提升,以学生生活为基础,以语文实践活动为主线,创设丰富多样的学习情境……”[12]通过以上简单对比可以发现,包括顾黄初在内的一众前辈,他们所积累的实践经验与理论构建,在继承与发展的代际中保持着创新的活力,深刻而持久地影响着现在的课程与教材改革。

最后,守正与创新平衡的落脚点在于顾黄初坚持本质主义倾向、夯实语文教育本体研究的持续行动中。语文教学规律潜藏在语文本身的规律和人们学习语文的规律中。由顾黄初语文教材理论的编写实践可以看到其对语言和语文学方面理论基础的重视:一方面,他在从旧式选本发展到新式语文教材的过程中寻找历史规律,总结出语文本体研究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他不断吸收新的研究成果,并将其作为编制教材的营养物。从顾黄初本身的语文教育思想中,可见其对语文教育本体研究的重视。这种重视反过来影响着顾黄初的语文教材编制。对语言学和文章学基础的研究,让其在教材工具性与文学性的统一中寻找到平衡;对文学作品的读解与指导,帮助其对语文教材中的选文进行多角度的剖视;而高观点下的基础知识掌握与对语文生活实践的重视,使顾黄初在扎实的理论基础上发展出前瞻眼光[13]。

三、“变”与“不变”的价值所在

张心科曾分享其研究思路:“将关注现实、回溯历史与预设未来相结合,从而将理论研究与历史研究结合在一起,或者说是消弭二者之间的界限。”[14]而顾黄初在此书中同样运用了类似的研究思路与写作手法——通过对历史的总结与回顾,结合现实困惑,对自己的理论进行阐发的同时,分析未来的教材建设趋势并提出设想。这是他在“变”的教材理论体系建构中隐藏着的“不变”的方法论价值。在语文教育问题大讨论前后的版本对比中,可以看到顾黄初针对现实困惑作出的“变”,也可以看到他“不变”地从历史中总结、寻找答案。顾黄初对未来语文教材建设的展望与设想,表现了他继承与发扬传统中“不变”的精华,而吸取国外母语教材建设经验则作为“变”中求进的养料。

语文教育改革的道路漫长且持续,回顾近三十年来的课程改革与调整,可以发现顾黄初在世纪之交所作出的这些设想与展望,有些已经实现了,有些则仍是教育者需要持续推进并且为之努力的方向。在总结顾黄初交织着“变”与“不变”的语文教材建设实践后,我们也应该反思:近三十年来的语文教育改革相比于三十年前,带给我们的“变”是什么?这样的变化是否符合期待?在未来我们又应该遵循着什么样“不变”的东西?

参考文献

[1][2][6][7][8] 顾黄初、顾振彪.语文教材的编制与使用[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1、15-18、262.

[3][10][11] 顾黄初、顾振彪.语文课程与语文教材[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3、352、353.

[4] 王丽红.语文教育大讨论述评[D],金华:浙江师范大学,2005年硕士学位论文.

[5] 王随仁.语文教育大讨论出现的背景探析[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6(8):137-140.

[9][12] 唐玖江、荣维东.义教新课标“教材编写建议”的解读与实施[J],语文建设,2023(9):18-24.

[13] 韩雪屏.夯实语文教育本体研究的基础——学习顾黄初语文教育思想一得[J],中学语文教学参考,2002(12):34-37.

[14] 张心科.语文课程论[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14:278.

[作者通联:华东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