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批评视域下《鲸之殇》的生态解读

2024-06-01 08:28卢雅芳
长江小说鉴赏 2024年1期
关键词:精神生态自然生态生态批评

卢雅芳

[摘  要] 《鲸之殇》是莫厄特的一篇经典生态之作,被世界反捕鲸组织奉为经典,作品对怀孕母鲸遭遇人类无情射杀的叙述,揭示了一段人类屠戮鲸鱼的血腥历史,给予人类保护鲸鱼的启示。进入20世纪后,随着生态批评的出现和流行,这篇小说更给予人类鲸鱼面临生态危机的警告。本文从生态批评视角,借用鲁枢元的生态三分法从自然生态、社会生态、精神生态三个方面对作品进行解读,揭示海洋生态问题,批判人类中心主义思想,激发人类思考与自然的关系,倡导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给予人类保护海洋生态的启示。

[关键词] 《鲸之殇》  生态批评  自然生态  社会生态  精神生态

[中图分类号] I1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01-0057-04

生态批评理论起源于20世纪60年代,生态危机引起学者对自然环境的关注与研究。生态批评是当前我国文学研究领域最具生产性的批评模式之一,对国内外许多文学文本的解读都产生了影响,而且生态批评以其强烈的现实关怀,将文学与生态学紧紧联系在一起,通过文学创作和研究强调生态意识,正如王诺先生所说:“生态批评是在生态主义、特别是生态整体主义思想指导下探讨文学与自然之关系的文学批评。它要揭示文学作品所蕴含的生态思想,揭示文学作品所反映出来的生态危机之思想文化根源,同时也要探索文学的生态审美及其艺术表现。”[1]生态批评重点关注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而不单单是盲目地以损害人类社会发展利益保护自然,也不是指盲目地追求人类中心主义肆意损害自然,生态批评认为人类与自然是平等的关系,是自然的一部分。学者在研究中通常会对文学作品中人与自然的关系进行分析,揭示人类对自然资源的剥夺与破坏、自然破坏反噬人类、人类与自然的融合以及造成生态危机的根本之源,从而唤醒人类反思自己与自然的关系,批判人类中心主义,提高人的生态意识,实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想。

法利·莫厄特不仅是一位生物学家,也是加拿大受众最广的作家之一,同时也是加拿大生态文学的象征。莫厄特的很多作品都是自传,讲述他自己的经历。莫厄特认为不能让现实妨碍真相,他对自然世界的热爱和保护自然的强烈愿望贯穿他的所有作品。从生态批评的视角分析,在莫厄特的《鲸之殇》中,世界各国对鲸鱼、鲱鱼的大量捕杀反映了人类对海洋的征服与破坏,海洋生物的灭绝导致捕鱼产业艰难则体现了人类终将自食恶果,受到自然的惩罚。莫厄特创作这部作品不仅仅是讲述自己的经历,也是想要人们对环境破坏、野生动物受到迫害进行反思。本文以鲁枢元的生态学三分法为理论依据,对法利·莫厄特小说《鲸之殇》的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进行解读,分析其中的海洋生态思想,剖析其蕴含的海洋生态主题,激发人类对当前海洋生态文明发展的思考。

一、被污染的自然生态

生态整体主义认为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高于人类的利益,生态系统的崩溃之时也是人类灭亡之日。人类是自然的一部分,与自然是不可分割的,尊重自然,拥抱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才是人类的处世之道。《鲸之殇》描绘了同一个环境的不同场景,形成强烈的对比与反差,让人清晰地认识到环境因为人类的介入变得多么糟糕。

《鲸之殇》中,莫厄特向读者讲解了伯吉奥险峻的地势以及丰富多样的自然生态系统。伯吉奥岛生活艰苦,发展缓慢,常常狂风大作,鲜少有人来此地定居,“散居的渔民和零星的水手是这里仅有的人类居民。南大西洋的海浪一路翻腾而来,到这里变成滔天巨浪,拍打着伯吉奥的西南海岸”[2]。虽然伯吉奥地势险峻,但是群岛周边海域却物产丰富,生机勃勃。根据书中亚瑟大叔的回忆,伯吉奥的岸边曾经有很多大鲸鱼来这里捕食鲱鱼。“海豹、鲸鱼,甚至海象,都成群结队地生活在富含浮游生物的峭壁周边水域和岸边的浅滩。当然还有鱼!鲑鱼、鳕鱼、大比目鱼、黑线鳕、鳎鱼和其他十几种鱼类,数量众多,多到渔民站在岸边用矛叉鱼都能轻而易举装满船。”[2]这种种的一切都展示了曾经的伯吉奥物产丰富,除了满足伯吉奥人的需求之外,也吸引着鲸鱼这种庞然大物过来捕食。小说中鲸的善良与忠诚、美丽与坚强,是生命最初的状态,也是最理想的状态,当鲸快速游动时,那种迅疾而又和缓安静的游姿,体现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作者对鲸由衷的赞美之情溢于言表,而且人与鲸之间是和谐共处,互不伤害的。

而1967年的伯吉奥想看到鲸鱼几乎成了一种奢望。不仅仅是鲸鱼数量减少,鲱鱼的数量也在急剧下降,而鲱鱼数量的减少还使以鲱鱼为食的鳕鱼、三文鱼等鱼类数量急剧下降,毛鳞鱼的减少则影响到海豹的生存。不仅如此,当莫厄特再回到这个岛屿时,映入眼帘的除了房屋就是大片的加工厂,甚至有的房屋都被占用,大家不得不搬到别的地方。从前这里除了风的呼啸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除了海水和鱼的腥气再无其他气味,而现在到处充斥着嘈杂的轰鸣声,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恶臭,莫厄特讽刺说“恶臭能把上帝都熏晕”[2],充斥着满满的厌恶。现代化发展对自然与人类的侵蚀使得如今格兰德岛的东端被抛弃,成为一片废墟,到处都是破碎的瓶子、生锈的罐子,成堆的垃圾和生活污水。由于加工厂把工业废水和动物内脏直接排进肖特湾,导致水被污染,周围的环境也受到影响,“海岸上很多地方都被堆成了一条黑黑黏黏的淤泥带,几英寸厚、六到十英尺宽,臭气熏天,特别是到了退潮时”[2]。群岛的山川与河流正遭受着工业文明无情的“蹂躏”,记忆里的伯吉奥已经满目疮痍,工业和科技的发展打破了自然美和生态平衡,甚至在透支自然资源。

《鲸之殇》中对自然美景与本性的追忆与对环境污染、贪婪无知的痛惜构成作品自然生态的主线。莫厄特对真、善、美的追求与弘扬是为了抵抗现实的假、恶、丑,体現出莫厄特对大自然深深的眷恋之情以及对伯吉奥自然环境被破坏、海洋动物濒临灭绝的惋惜之情。

二、失衡的社会生态

相对于自然生态系统,社会性的人与自然之间所构成的生态系统被称作社会生态系统,人口及人种即人类种群是社会生态系统的主体[3]。人属于生物的范畴,同时也具备社会的属性。社会生态强调在人类社会政治、经济、生活与大自然相互作用的影响下,人与他人的和谐[3]。

斯莫尔伍德对文明和科学技术的极力推崇则体现了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在斯莫尔伍德眼里,伯吉奥岛是落后的,必须加以改造征服。资本支配的社会必然导致劳动的异化。劳动异化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人类劳动所引起的社会异化,即贫富差距的扩大和剥削的产生;二是人类劳动所引起的自然异化,即被破坏的自然向人类的报复[3]。

不惜一切代价实施现代化的行为,导致有限的自然资源在利益剥夺中逐渐衰竭,利益分配不均导致民族内部矛盾加深,纽芬兰人被迫进入集中区,大量剩余劳动力出现。资本主义盛行带来压迫、剥削、奴役等社会问题,廉价的劳动力市场让居民干最累的工作拿最少的工资,住着建造匆忙、质量很差的房子,由于贫穷没钱买材料,加上工厂工作时间太长没时间去乡下锯木头,集中区的人远没有在外港过得自由舒心。长此以往,这里成为西南海岸的首个贫民窟。生存压力展现出纽芬兰人的无奈和穷苦境况。本来他们的生活是可持续的,对自然也是友好的,但是在工业化进程中被迫卷进时代洪流的黑洞,丧失原本赖以生存的手段,过得穷困潦倒,就像是住进了监狱,毫无自由可言,工业化这个囚笼困住自然也困住了人类,社会矛盾不断加剧。

随着工业化的推进,纽芬兰岛成为一个极端个人主义盛行和金钱崇拜的地方,人被放到和自然对立的地位,科技成了作为主体的人能够与作为客体的自然对立的主要资本。先进的新型大型捕鲸船技术被广泛应用,效率越来越高,捕杀量越来越大,人类变成索命的天敌,不分季节地屠戮鲸鱼。“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4],在混乱的社会生态中,人类道德沦丧,推动利己主义和极端个人主义成为社会主流,人被物化,在利益至上的世界里,生命也变得用利益来衡量,加重了人际隔阂和对立的社会氛围,

斯莫尔伍德搞水貂养殖,用巨头鲸的肉喂养,开始了对巨头鲸的屠杀。毛鳞鱼和鲱鱼即将灭绝成了人类屠杀海豹和鲸鱼的理由,“试图拯救海豹或鲸鱼都是无稽之谈。鲱鱼和毛鳞鱼,可能还有鱿鱼,都会进入加工厂,鲸鱼和海豹最终还是会饿死。我们不如趁它们还有点用处,杀了它们”[2]。日本声称他们不会停止捕杀鲸鱼,除非赚够所有的投资。金钱利益使人类麻木地追求捕杀鲸鱼背后所带来的利益,终止杀戮意味着金钱的丢失,因此人类乐此不疲地进行屠杀。在小说中,与海洋生物鲸鱼相比,人类追求利益所展现出来的贪婪和残忍让人瞠目结舌。鲸鱼进食和技术捕捞人员的捕鱼方法很相似, 但它们之间又有本质的区别。鲸鱼兜住了一吨或两吨的食物后,它就不再捕鱼,而鲱鱼船则要遵循别的命令,要捕捞到最大承载重量。通过对比,人类贪得无厌的本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毕达哥拉斯认为只要人类还大规模地屠杀动物,他们就会相互屠杀。他们播种了谋杀和痛苦的种子,就一定不可能收获欢乐和爱。毕达哥斯将人与自然的关系转移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揭示了人类对自然的破坏必将反噬到人类自己身上,自食恶果。莫厄特在《鲸之殇》中也提到了这一观点,描绘了大量自然破坏反噬到人类自身以及生存环境的画面。人们肆意开疆拓土,疯狂掠夺自然资源,纽芬兰岛就像是海洋危机的缩影。盲目推进现代化损害的不仅仅是自然,人类的身体与思想也遭受着压迫与蹂躏。莫厄特通过纽芬兰岛发生的事情警告人类,海洋生物已变得岌岌可危,人类也必将遭到反噬。他比喻人类就像糖果店里无拘束的小孩,吃饱了仍继续吃,最终糖果吃完,小孩肯定饿死。现在,海洋资源正在急速消耗殆尽,最终的结局就是人类自食恶果。

伯吉奥岛的破坏与污染是全球性生态危机的一个缩影,人类盲目地追求物质享受,以严重破坏大自然、损害生态平衡为代价的工业发展最终导致社会生态的失衡。在追求利益的同时,这些原住民也成为牺牲品,丧失原本赖以生存的手段,过得穷困潦倒,就像是住进了监狱,毫无自由可言。人与人之间丧失人情,他们麻木,毫无生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冷漠和敌对。

三、病态的精神生态

鲁枢元在其著作《生态文艺学》中指出精神生态学是“以人的内在情感生活与精神生活为研究对象”[3],与自然生态的稳定和社会生态中的社会活动密切相关,精神生态体现出人类所处的自然和社会环境所带来的影响,自然环境的破坏与社会生态的失衡导致人类精神生态产生异化,从而造成一系列病态的现象。人类精神世界的异化,主要表现为人的物化、类化、单一化、表浅化以及意义、深度、道德感、历史感、交往能力、爱的能力、审美创造能力等的丧失[5]。

伯吉奥人原来拥有和善质朴的性格,依靠简易的捕鱼工具过着艰苦舒心的生活,然而过快推进现代化助长人们对物质产生偏执,过分追求物质财富使得畸形消费之风盛行,纽芬兰人的虚荣心和贪图心不断增长,他们开始变得嫉妒他人,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变得贪婪和物质。嫉妒和畸形攀比主宰人的精神世界,之前结实且完好无损的手工家具被嫌弃,直接扔到码头台阶上;不考虑实际情况,即使接收不到发射塔信号,他们还是购买了电视;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开车,然后被撞成废品;按照大陆标准建了新学校,配备了老师,“他们善于贬低旧的方式、抵制过去,试图在学生中间唤起对工业千禧时代金色梦想的渴望”[2]。这一系列的行为凸显快速推进工业化,伯吉奥人的古老生活方式突然崩塌,大多数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迫卷入这洪流中,成为其中残忍、嗜血的一员。

捕鲸者们的无情和残忍在莫厄特描绘圣皮埃尔港人虐杀一群巨头鲸中得到具体体现。莫厄特用“惊恐万分”“深红的血带”“鲜红的暴雨”等词汇来描写鲸中枪后所遭受的种种苦难,在描绘那些被捕鲸者追赶、中了枪炮的鲸所遭受的苦难时,夹杂“痛苦”“愤怒”等字词的语句随处可见。书中有大量篇幅描述了母鲸遭受射击的场景,面对游玩者的游戏,母鲸“慌不择路”“皮肤上布满了银圆大小的白色斑块”[2],这场追击战持续了4天,第一批人是寻欢作乐的人,他们射击母鲸只是想跟她玩玩,第二批人是游骑兵队,射击母鲸是为了打靶练习。作者通过杀戮游戏的细节描述,体现纽芬兰人的无情。而在鲸鱼被困时,斯莫尔伍德市长没有做出任何举措,反而是在莫厄特发的电报被播出引起加拿大人强烈关注后,他才发出保护鲸鱼的警告,而且主要原因是鲸鱼活着能讓伯吉奥出名得到更多关注,从而吸引大量的投资者前来投资。这种病态的精神生态最终导致怀孕母鲸的死亡。

母鲸的尸体警示着“大型鲸类种族灭亡的预兆”。小说想借此警醒世人,人类似乎已经成为地球的主宰,但也将自己囚困在自己编织的牢笼里,无情地把每一个人裹挟其中。达尔文生物链思想指出世界上的一种生物都是以另一种生物为食物而得以生存,同样自己本身也作为食物供别的生物生存。鱼类的损失意味着捕鱼业的终结,意味着成千上万人现有生活方式的终结。

四、结语

《鲸之殇》作为一部深刻的生态启示录,蕴含丰富的生态伦理思想,对现实具有启示和指导意义,生态批评为研究《鲸之殇》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作品展示了怀孕母鲸沉入海底的悲剧,是一部以悲剧结局弘扬生态主义的作品,向人类提出了海洋生态危机的警告,表达了对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期望。《鲸之殇》通过回忆揭示现代化发展对海洋环境的破壞,批判以斯莫尔伍德为代表的人类中心主义,发起保护海洋动物、尊重海洋环境的生态保护警示。尊重自然,敬畏生命,保障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是现代社会可持续发展的要求,这对当前的生态危机具有超前的警示意义。从生态批评的视角解读《鲸之殇》的生态思想,认识到自然的主体性,对唤醒世人对自然的生态保护意识,重新审视人类与自然的关系以及人类接下来应该采取什么措施保护鲸鱼具有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1] 王诺.生态批评:界定与任务[J].文学评论,2009(1).

[2] 莫厄特.鲸之殇[M].高建国,李云涛,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

[3] 鲁枢元.生态文艺学[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

[4]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 鲁枢元.生态批评的空间[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6] Glotfelty C,Fromm H.The Ecocriticism Reader:

Landmarks in Literary Ecology[M].Georgia: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1996.

[7] 柳树滋.大生态文明:人类文明发展的总趋势[J].广东社会科学,2004(2).

(特约编辑 张  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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