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培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 重庆市统筹城乡教师教育研究中心, 重庆 400065)
互联网信息技术正在全面进入经济社会,改变人类生产、生活、工作、学习甚至思维方式,给教育带来巨大挑战。随着科技革命和产业转型升级,数字化转型在诸多行业已取得突破性进展,成效显著,成为破解全球教育危机的关键词。2022年9月,联合国教育变革峰会将教育数字化转型作为教育变革的五大议题之一,突显数字素养在教育变革中的关键作用。2023年8月,教育部印发《学习型社会建设重点任务》,提出将教育数字化作为推进学习型社会建设的“倍增器”[1]。可见,在建设学习型社会与教育强国进程中,数字技术在教育提质增效中正发挥关键作用。教师作为教学工作主体,桥接数字技术和学生发展,因而教师数字素养直接决定教育现代化进程。
数字技术发展,打破教育生态,对教师提出更高要求。教师需掌握和学习更多新技术和社会技能,才能执行数字环境任务,发现问题、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以色列学者吉尔斯特首次提出数字素养概念,认为数字素养是个人在数字技术快速和持续发展环境中需要掌握的技术、认知和社会技能,以及在数字环境中执行任务和解决问题能力[2]。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数字素养是面向就业、获得体面工作和创业,了解并以交流、协作方式使用数字技术和网络设备,安全、恰当地获取、管理、理解、整合、交流、评估和创造信息的能力,包括媒体素养、计算机素养、互联网素养、信息与通信技术素养[3]。2022年我国出台《教师数字素养》教育行业标准(以下简称《标准》),将教师数字素养定义为:“教师适当利用数字技术获取、加工、使用、管理和评价数字信息和资源,发现、分析和解决教育教学问题,优化、创新和变革教育教学活动而具有的意识、能力和责任。”[4]回顾教师数字素养发展不难发现,教师数字素养在数字技术发展基础上产生和发展,经历重视教师信息技术应用能力培养、重视信息素养全链条培养、关注教师数字素养关键能力3个发展阶段。
2004年12月,教育部印发《中小学教师教育技术能力标准(试行)》,要求教师认识信息技术、了解基本理论、使用教学媒体等,目的是提高教师专业能力和教育技术水平[5]。21世纪初,互联网刚进入教育领域,教师信息技术能力研究处于探索阶段,中小学教师不熟悉利用互联网教学。为应对互联网技术快速发展带来的冲击,教师亟须快速掌握互联网在教学中的应用技术。
2004年成都市调研中小学教师信息技术应用现状,结果显示,只有30%的教师日均使用电脑超过 1小时,许多教师对于信息技术的应用多为使用投影仪,说明当时信息技术教学环境不理想,教师缺乏计算机信息技术认知[6]。总体来看,当时信息技术环境还不充分、信息化教育还未普及,教师不能熟练使用信息技术,教师信息技术尚处于起步阶段。此阶段学者专注于如何通过培训提升教师信息技术能力。例如,荣曼生[7]提出中小学教师信息技术能力立交自主培训新模式;刘世清[8]在教师培训实践基础上凝练出正映射与反映射、创作与评价映射、应用与研究映射3种互映射培训方法 。
从2004年到2010年,研究主要集中讨论教师信息技术能力现状与提高教师信息技术应用能力,对象为全体教师,缺少针对乡村教师的相关研究。
201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以下简称《纲要》),首次专章提出加快教育信息化进程,从教育资源建设、资源开发与应用、信息管理3个方面进行规划,为教育信息化发展指引方向。《纲要》指出,重点加强农村学校信息基础建设,缩小城乡数字化差距,将农村学校信息化建设纳入发展规划,对农村学校信息化起到积极推动作用[9]。次年,为落实《纲要》发展要求,教育部印发《教育信息化十年发展规划(2011—2020年)》,指出信息技术对教育发展具有革命性影响,明确提出教育信息化体系建设,多次提到信息技术与教学融合发展,达到培养创新人才的目的[10]。同时,《纲要》还要求建设信息化环境,为我国教师信息技术素养提升奠定基础。2013年教育部发布《关于实施全国中小学教师信息技术应用能力提升工程的意见》,开展中小学教师全员信息技术培训,大大提高了教师信息技术应用水平,全面提升教师信息素养。2014年教育部研制《中小学教师信息技术应用能力标准(试行)》(以下简称《能力标准》),从技术素养、计划与准备、组织与管理、评估与诊断、学习与发展5个维度以及信息技术优化课堂教学能力和转变教师学习方式两个方面提出教师发展要求[11]。《能力标准》空间范围主要是课堂教学环境,技术能力要求停留在操作常用设备层面,信息加工能力止步于尝试使用技术分析学生信息以发现教学问题、提高评价效率、建立学习电子档案层面,主要解决教师快速掌握信息化设备并进行教学问题。为落实《能力标准》,教育部办公厅印发《中小学教师信息技术应用能力培训课程标准(试行)》,要求从应用信息技术优化课堂教学和转变学习方式两方面设置课程,对课程主题进行详细说明,将《能力标准》通过课程培训方式落地实行,进一步提高教师信息技术能力。2015年教育信息化工作核心目标除了规定各级学校互联网覆盖率、教育资源开发应用数量、信息管理系统建设等基础设施投入情况,还提到实施教师信息技术应用能力提升,明确加大教师培训力度,实现培训中小学、幼儿园教师260万人,中小学校长5万人[12]。
2000—2017年,我国经历了建设启动期,着力通过“校校通”“农远工程”等促进信息化在教育中的普及,为教师信息技术能力提升提供了基础保障。在信息化覆盖基础上,迎来了应用驱动期,通过培训等形式,着力提升教师应用信息技术能力,解决教学中信息技术的基础应用。
2018年教育部印发《教育信息化2.0行动计划》通知,秉承信息技术与教育教学深度融合的核心理念,推动教师信息技术应用能力向全面提升信息素养转变[13]。教师信息素养日渐引起学界广泛关注,相关研究呈逐年增长趋势,主要聚焦以下两方面。
一是教师信息素养评价指标制定。吴砥等[14]认为教师信息素养是教师信息技术应用与课程的深度融合,从内容、方法、手段、实践四个层面提出教师素养评价重难点,初步确定中小学教师信息素养的信息意识、信息知识、信息应用、信息伦理和安全以及专业发展5个核心要素,创新性地提出“测、评、培”完整链条,提出教师信息素养的理论和实践应有机结合,培训前测评和评估教师信息素养,使教师信息素养培训更具有科学性和针对性。
二是教师信息素养现状调查研究。教师信息素养评价标准问世,许多学者关注焦点开始转向教师信息素养现状调查。陈敏[15]基于中小学教师信息素养5个核心要素编制问卷,调查发现,农村教师信息意识、使用水平、信息伦理等方面表现弱于城镇教师。笔者结合国外教师信息素养框架调查发现,重庆市中小学教师信息素养整体水平离教育信息2.0要求的深度融合和创新引领还有很大差距[16]。虽然我国尚未出台统一的教师信息素养标准,信息素养现状调查维度迥然不同,但是大量调研为教师数字素养标准出台奠定了基础。
《标准》对教师数字素养、数字技术资源给出明确界定。同时,出台数字化意识、数字技术知识与技能、数字化应用、数字社会责任和专业发展5个维度的教师数字素养框架[4]。此举解决了教师信息素养阶段概念定义模糊不清问题,相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三版中小学教师素养标准,我国教师数字素养标准具有鲜明特点。
一是具有鲜明时代性。数字化认识中,要求教师了解数字技术引发国际数字经济竞争发展和数字化转型重要意义,将教师数字素养与时代发展紧密联系,真正体现同数字时代深度融合理念;在数字技术知识与技能维度,特别提到对新数字技术,如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内涵的理解,将数字时代出现的新技术都一一呈现在教师数字素养框架中,更能显示出显著时代特点;同时,在注重个人隐私时代,特别在数字社会责任中增加数字安全保护维度,增强个人隐私和学生家长隐私的保护,时代特点更加鲜明。
二是凸显创新性。意识是行动的指挥棒,只有先有了创新意识,才可能产出创新行动。《标准》的数字化意识一级维度中强调创新,如“开展教育教学的创新实践”“能够战胜教学方法创新方面的困难与挑战”意在通过创新引领教师数字素养发展。教师专业发展二级维度中,要求“数字化教学研究与创新”,旨在激发教师提升数字素养,充分利用数字技术资源创新教学模式、改进教学活动,通过教学改变学生学习方式。
三是突出问题解决能力。问题解决能力是数字时代教师必备核心能力,通过数字化手段,拓宽的外部认知与已经积累的内部经验产生有意义连接,协同解决教育教学问题,在问题解决中提升教师数字素养。《标准》特别突出教师问题解决能力。在数字化意志方面强调教师应该具备战胜教育数字化实践中遇到困难和挑战的信心与决心;在数字技术技能方面,要求教师要能熟练操作使用数字化设备、软件、平台并能解决常见问题。在教师信息技术能力和教师信息素养阶段,对于教师要求集中在互联网使用和培训方面,主要是被动层面的接受。《标准》对教师数字化发展提出新要求,把教师被动地接受转变为积极主动地解决问题,倡导以问题驱动方式提升教师数字素养。
四是以学生发展为主导。在数字化应用维度描述中强调对学生学习风格进行分析、利用数字技术资源发现学生差异并开展针对性指导、指导学生恰当选择和使用数字技术资源进行学习。倡导以学生发展为目标的应用,通过提升教师数字素养,更好利用数字技术分析学生情况,进行个性化指导,真正做到因材施教,以学生个性化发展驱动教师提升数字素养,充分体现学生主体地位。学者吴砥等[14]在教师信息素养评价研究中指出,教育部此前发布的《中小学教师教育技术能力标准(试行)》和《中小学教师信息技术应用能力标准(试行)》主要以促进教师发展为目标,而美国发布的《ISTE教师标准》和《ISTE教育工作者标准》,以促进学生学习和发展为目标,是其一大特色。《标准》将学生发展作为主导价值是标准制定上一次重大突破。
此阶段学者对教师数字素养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国外政策梳理、经验启示、发展策略等。胡小勇等[19]系统梳理中国、美国、英国、欧盟等国家和地区相关政策,认为当前教师数字素养培养主要关注数字能力、技术融入学科教学实践、技术创新教育教学、终身学习能力、教师素养智能升级5个方面,分析我国教师素质培养诉求,构建微能力指标体系,为我国教师素养测评和培训提供参考。付卫东等[20]分析借鉴西方发达国家中小学教师数字素养培训典型经验,总结教师专业标准构建、线上线下培训、评价标准对我国教师教育素养培养启示,为我国教师数字素养培训提供新思路。于晓雅等[21]分析韩国2023年发布的数字化转型政策,全面分析教师素养提升策略,同时结合我国国情提出教师素养培养需从教师需求出发,开展广泛合作,确保教师素养平衡发展建议,为提升我国教师数字素养提供参考。
我国《教师数字标准》出台时间较晚,其维度在初期仅停留在理论层面,学者们这一时期借鉴较具经验国家的做法,提出加强教师合作、开展专业培训、打通职前职后培养、地区均衡发展等提升教师数字素养路径。
教育数字化转型迄今已经取得一定成效,具体表现在:一是转变教学内容形式。电子教材配套已经成为常态,在线教学资源日益丰富,极大丰富教师教学素材选择,方便教师使用。二是创新教学方法。设立在线课堂、启动虚拟实验室、嵌入VR技术等改变了教学方法,比传统课堂更加突出体验性,激发学生学习兴趣和课堂参与程度。三是丰富评估方式。使用数字校园,综合全面地评价学生,有利于教师多维度实施有针对性教学。四是拓宽教师培训和专业发展渠道。数字化渠道为教师提供广泛学习资源,促进教师提升自我与培养创新能力。数字化转型发展倒逼教师提升数字素养。电子教材与在线教学资源使用已经成为常态、在线课堂已经覆盖边远农村,部分学校启动虚拟实验室、VR技术和“创客空间”,赋能搜集和整理学生评估数据。教师可以不受时空限制、随时随地研修和学习。教师数字素养提升虽然取得一定成绩,但在发展过程中也面临一些问题,主要表现在如下方面。
首先,教师在入职前,主要在学校接受系统培养,除教育学、心理学等专业课程,与教师数字素养相关的主要是《现代教育技术》《计算机科学技术》等偏向信息技术理论的课程,侧重教师技术素养,没有包含全部素养内容。加之课本知识陈旧性和局限性,很难适应数字化社会需求,导致教师数字素养发展与现实发展存在差距。此外,教师资格证考试没有明确测评教师数字素养,导致很多新手教师数字素养参差不齐,难以适应职场需求。最后,职后培训主要是根据工作需要进行的短平快式培训,不能满足数字素养培训需求。因此,目前我国教师数字素养培养仍未建成系统科学的培养模式。
教师作为教学活动主体,其专业发展程度决定学生核心素养发展水平。数字技术发展为教师培训提供了新思路。目前国家省市层面出台许多培训项目,为教师提升综合素养提供很好机会。然而,数字素养培训总量不大,往往渗透在其他培训内容中,缺少数字类专项培训,而且一些数字素养培训注重使用操作。因为数字技术的发达和自主性,教师间数字化程度大不相同,需求也迥然不同,但现在培训前无法诊断教师素养程度,形成以普适内容为主的培训格局,导致教师培训缺乏针对性。
数字技术植入便于高效准确地建立学生数据库,开展多元化学生评价,形成更加准确的数字图像。学校、家庭和社会通过画像更直观地获知学生增值性评价结果,为学生个性化发展提供精准参考。教师在教学中采用数字技术演示,呈现生动形象课堂展示,激发学生兴趣;使用学习App,丰富教授方法,提高课堂讨论趣味性。然而,许多教师只擅长数字技术使用,企业只负责搭建平台、网络,未充分利用社会资源,导致教师无法深度分析和应用教学数字等相关信息。
教师以前以“就地取材”方式从现实世界获取教材、参考书、教具等教学资源。网络普及化时代来临,教师可以在互联网世界发现种类繁多的资源,筛选并运用于教学实践。学生可借助网络共享获取丰富学习资源。家长可通过互联网联结教师和学生,及时有效掌握学生信息。学校可通过网络数据实时掌握学生在校情况。互联网虽然搭建了便捷、高效的教学资源交流平台,但是多种多样的教学资源质量参差不齐,真实程度无法验证,给教师带来诸多难题。
在数字化进程中,虽然教育工作者对数字化有一定认知,但多数还仅是理念或观念,学校建设也多驻足于数字基础建设。近些年,数字化转型在“物”化层面得到很大改善,取得良好效果,但其核心在“人”的数字化,教学、评价、管理等教育数字化核心要素要体现人的数字化。首先,在师范生培养课程体系中,纳入教师数字素养等相关课程。通过课程设计将数字素养融入师范生培养课程体系,在教师资格认证考核中添加数字素养内容,以目标导引师范生提前储备数字素养。其次,在职教师培训进行系统的专业性学习,整体规划课程进程。从长远发展看来,提升教师数字化能力,需要从职前培养和职后培训两个向度进行系统性设计。师范生只有具备数字教育基本胜任力,才能在职后不断完善和提升数字素养,教师数字素养才能满足未来教育需求。
从《中小学教师教育技术能力标准(试行)》到《中小学教师信息技术应用能力标准(试行)》,再到《教师数字素养》教育行业标准,教师数字素养目标导向从提升教师信息技术能力转向发展学生综合能力。当前,学校在政府经费支持下,已经配备数字基础设施设备,为提升教师信息素养提供良好硬件环境。此外,为了提高教师数字素养,可开发各种类型培训,为提升教师数字素养提供可能。以学生为导向需要学校、企业和社会发挥合力。其中,学校打造平台,企业提供技术,社会供应资源,将数字技术融入教师备课、授课、评价等教学环节,活用冷冰冰的数字,共同构建以学生为导向、以大数据为牵引的数字化教育生态。
虽然《标准》为我国教师信息素养标准提供了指南,但是利用《标准》了解我国教师数字素养发展现状,并有针对性地完善培训体系,还需构建和完善数字素养测评机制。政府、学校等相关部门可以联合起来,开展周期性教师测评,对教师数字素养各个维度进行常态化监测,并发布教师素养结果。在每轮周期测评完成后,根据现实测评情况对测评框架进行修订,更有利于教师数字素养的动态更新。周期性监测教师素养,实时发布教师素养情况,不仅有利于政策制定者及时修订素养标准,也有利于教育部门有针对性地制定培训计划与个性化培训方案,提升教师群体的数字素养。
2022年4月,教育部等八部门印发的《新时代基础教育强师计划》明确指出,到2025年,教师培训实现专业化、标准化。在具体措施中,明确提出“深化精准培训改革”,优化培训内容,打造高水平课程资源,建立完善资助选学机制和精准帮扶机制,创新线上线下混合式研修模式,提升中小学教师的信息技术应用能力[22]。目前我国教师入职前都会进行岗前培训,其中理论课程多集中在教育学、心理学和班级管理方面,缺少数字素养培训课程,而且教师职后培养课程多为在线学习,缺少监督,效果堪忧。“青蓝结队”“名师工作室”等城区教师常见提升模式,乡村教师受人数、职称等方面限制,也无法有效进行,因而乡村教师亟待提升职后培训精准度。教师培训已经持续多年,尽管一直在改革,但目前离高质量要求还有一定距离。通过改革培训项目,根据培训需求精准定制线上线下课程,实现教师职前培养与职后培训一体化。
数字化是一把双刃剑,既能使工作效率事半功倍,也容易出现道德安全事故,尤其是违背数字伦理事件,造成严重后果。2022年中央网信办等四部门印发《2022年提升全民数字素养与技能工作要点》特别强调筑牢数字安全保护屏障和加强数字文明建设,强调数字伦理[23]。人民教师作为教学活动主体,学生学习资源发源地,其数字化道德和安全尤为重要。鉴于此,教师应积极增强网络安全、数据安全和保护能力,加强对学校、个人、学生、家庭等相关人员信息和隐私的保护。学校相关部门应组织开展数字伦理、数字安全、数字欺诈、数字暴力等相关主题的讲座与宣传,增强教师数字伦理与风险意识。国家应出台数字网络保护相关法规和制度,从制度层面净化校园数字环境,构建安全的教育生态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