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庄头家谱的史料价值探析

2024-05-30 06:34孙守朋李云峰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24年3期
关键词:家谱

孙守朋,李云峰

庄头家谱是一种极为珍贵且现存数量较为稀少的史料。其最初是清代为加强对庄头的管理约束而创立,并依据政治力量平稳推行[1]。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清廷将此类家谱承载的宗亲睦族的作用置于了次要方面,但不可否认的是其仍旧具有一般家谱呈现家族世系的普遍特性。并且庄头家谱相较于普通的家谱而言,其世系更为清晰且直观,宗族内不同人的关系一目了然。同时,其通常与丁册搭配使用,既实现了以谱校册、以册核谱,又弥补了丁册内无法查明不同人丁间相互关系的重大不足。

但是,就目前来看,学界内对于庄头家谱进行系统研究的学术成果较少,极具代表性的即为韦庆远先生的《〈庄头家谱〉与清代对旗地的管理》。韦庆远先生的这篇文章对庄头的来源、职责、继承制度以及庄头家谱在不同方面所起到的作用进行了分析[1],为后世学者的研究指明了方向。再者,定宜庄和邱源媛依据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北京市顺义区牛栏山镇下坡屯村四等庄头商长锁丁档册,及下坡屯村商家后人家中所藏的庄头家谱为基础,先后出版了《近畿五百里:清代畿辅地区的旗地与庄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 年)和《寻找京郊旗人社会—口述与文献双重视角下的城市边缘群体》(北京出版社,2014年)两本著作。前者运用传统史学的研究方式,以家谱、丁册、官方公文等相应文献史料,梳理了清代庄园系统以及庄头人群的形成、发展、演变等制度性过程。而后者则以口述史和文献相互映照,展现了京郊内务府庄头及其后人的生活,探讨了自晚清至现代,该群体的演变及社会意义。此外,王立群撰写的《晚清民国时期获鹿县皇庄庄头考察》文章,对晚清时期获鹿县皇庄庄头的身份、顶补、应试情况,及其在民国时期“旗地变民”过程中的作为和最终归属进行了考察[2]。上述著作和文章根据庄头家谱对于庄头宗族的发展及社会变迁作了很好的阐述,但是对于民间庄头家谱所展现出的史料价值研究得还不够。就此,本文力求在前人的研究基础上以求对庄头家谱的史料价值进行系统地梳理。

一、庄头家谱为庄头嫡系子孙承袭职位提供佐证文本

《钦定总管内务府现行则例二种》中对庄头的承补规则有所记载:“凡口内、口外庄头缺出,于该庄头子弟内拣选,呈明承替,如该庄头子弟无承替者,准于殷实壮丁内拣选,呈明补防”[3]246。由此可知,在清代对于庄头这一职务的缺补一般是在同家族内进行选派,在一定程度上来讲首选其长子嫡孙进行接替。追究出现此类职务世袭传承状况的原因,韦庆远先生所撰写的《〈庄头家谱〉与清代对旗地的管理》一文中有所概述。首先,其认为庄头作为一庄之主,其所管辖的庄园因其所处区域会存在气候、土壤性情、作物品类等差异化状况,这就需要熟悉此区域的人员进行接任,进而以求达到作物的最优产量。再者,通过嫡长制进行世袭,所任职的庄头大部分为本族的族长或者家长,其在宗族内具有一定主导作用,可以更好地统率亲丁,以推动工作进行[1]。

通过查阅官方往来公文,其中的大量档案都呈现了家谱的承袭佐证作用。嘉庆八年(1803)闰二月初二日,管理三旗银两庄头处所呈送的题本中记载:“今据正白旗催长德隆带领亲丁高士玉呈称,伊父庄头高第病故之缺,应更长子高士玉顶替”[4]570。又据“庄头鲁国柱呈称,伊现在年老,兼有腿疾,不能充当庄头,例应更伊长子顶替,但长子鲁大勇现任都司,不应充当庄头,请更伊长孙鲁庆宁之名顶替”[4]570。故经管理三旗银两庄头处查验其丁档家谱,证实“高士玉、鲁庆宁实系在档应替之人,且高士玉系高第之长子,鲁庆宁系鲁国柱之长孙,均与例相符,并取具各保结存案”[4]571。嘉庆九年(1804)五月二十日,会计司所呈题本中所载其所属乐亭县“头等庄头胡参纵,伊长子四等庄头胡应选牛年三十六岁,伊次子妇蒋氏之长子德关羊年六岁。查凡病故庄头遗缺,俱准更名与亲子亲孙,今据病故头等庄头胡参纵之长子四等庄头胡应选呈请更替伊父胡参纵所遗头等庄头,并恳将伊四等庄头之缺更名与伊侄德关接充。核与丁档家谱名色以及更名之列,均属相符,相应呈明”[4]571,故后经堂台批准“病故头等庄头胡参纵遗缺,准更名与伊长子胡应选;其胡应选所遗四等庄头之缺,准更名与伊侄胡德关顶替”[4]571。除此之外,通过查阅何晓芳、张德玉主编的《清代满族家谱选辑》一书内有关清代庄头的家谱,可以更为直观地呈现出此类现象。

现存于辽宁省清原满族自治县的《沈氏家谱》所载的辽阳一支自清初至清末有二十余人连任庄头,对其家谱分析可以更好地佐证此观点。沈氏一族其一世祖沈江为其族初任皇粮庄头,后其二世祖有宝、三世祖世材、四世祖应增皆为嫡系世袭。而六世祖荣在康熙四十一年被拨王庄,“荣失后,应信接充四分之三,沈喜接充四分之一”[5]1201。虽庄头职位在宗族内因事宜有所分配,但其职位仍旧以嫡系世袭。应信为沈氏四世祖,生子四,长子印杰世袭庄头;喜为沈氏六世祖,长子泮密世袭庄头[5]1202。辽宁省沈阳市刘姓族人家所藏的《裕亲王府世袭庄头刘氏宗谱》记载了自二世始被编入裕亲王府世袭历任庄头的情况。其宗谱序言中载:“传者,谓我一世祖守德公于明季末叶,由山东省某郡始迁于辽东,居抚顺县之塔湾村,迨二世祖天福公始隶入裕亲王府充庄头之差,世袭罔替,由民籍改旗籍自此始也”[5]1047。除此一支外,因辽阳县周官堡村有三千余亩官田无人耕种,则“王府当派四世祖国壁公充此庄缺,世袭罔替”[5]1047。刘氏一世祖守德生有六子,天福为其长子,任裕亲王府庄头,其长子即三世祖龙世袭充任庄头,四世祖国兴接任[5]1049。但因其乏嗣,由其宗族内近支承袭,对此状况后续另作讨论。

二、庄头家谱为庄头因故生缺择员顶补提供执行依据

庄头产生职缺无异于老病、病故及缘事革退。一般来讲,庄头因其老病或病故,按照朝廷要求,自然由其长子、长孙承袭。但若无嗣,或择人过继,或依近支、远支依次按次序承替。遵照此规定应有相应的参照依据,就此庄头的家谱丁册便为职缺承袭提供了执行依据[6]77。

翻阅清代官方往来文书,庄头绝嗣需另择人选承袭庄缺的题本比比皆是。譬如,在嘉庆十一年(1806)五月二十日,总管内务府会计司为翟永太顶替其已故侄翟万保庄头一缺事而咨盛京内务府的题本中就曾载,二等庄头翟万保之亲叔翟永太因身侄翟万保病故恳请更名顶替。经查定例,“凡庄头缺出,例应放伊长子长孙,如无子孙及按照家谱近枝补放”[7]711。后经职司查其丁档,证庄头翟万保身下确无子嗣,“按照家谱支派详细查明,惟有伊叔翟永太枝派较近”[7]711。后核与丁档家谱名色以及更名之例均属相符,将病故无嗣庄头翟万保遗缺准更名与其亲叔翟永太顶替。就此档案可以看到,庄头的家谱是确定其支系远近极为重要的佐证文本。再者,在嘉庆十九年(1814)正月初八,总管内务府为准陈文凯顶补庄缺事咨盛京内务府的题本中也进一步明确了庄头家谱的此项作用。题本中记述,头等庄头陈俊因身下无嗣,故于乾隆四十六年(1781)将三祖支派曾孙陈雷之子陈文凯过继身下为子,但当年并未更注入册,今恳求恩准更入人册,以承陈俊之庄缺。但“所属庄头内有无嗣呈讨过继者,出具两厢情愿甘结并屯领催保结呈递本司,查对谱册核与昭穆行辈相当者,本司呈明堂台方准过继”[7]749。经职司详查陈氏家谱,其内注明庄头陈俊之高祖陈义明有三子,长子陈进忠、次子陈进孝、三子陈进义,支派远近均属一体。查得现今庄头陈俊过继之子陈文凯实系三祖支,为陈进义曾孙,陈雷之子,行辈相当,庄头之缺“若按过次不过长之例,似未允协。但查陈俊系属长门,自应遵照绝次不绝长之例,准其过继承嗣”[7]750。

以上述官方文书为指引,对目前现存于世的庄头家谱进行考辨,庄头家谱所呈现出的辨析支系的功能一目了然。根据《裕亲王府世袭庄头刘氏宗谱》所载,庄头一缺由四世祖国兴承袭,然而国兴及其胞弟国旺和国全皆无子嗣。国泰为除上三位该辈之长,国泰生一子为方,德祥为其独子,故按照规定其承袭此缺。但德祥少亡,其近支法坤出家为僧,德福颠痴,故德禄按其顺位承袭此缺[5]1049-1050。然而,“抚顺支天禄公之一支传至六世祖庄头德禄公缺嗣,因将兴京支六世祖文学公之第三子永公继以为嗣”[5]1047,经查刘氏谱图,德禄及文学皆居于六世,实属近支,进而过继文学身下子嗣给德禄为子,且承袭职缺,并未违反官方要求。然《刘氏宗谱序》中又载:其七世祖“永公娶嫡一、庶一、妾一仍无嗣,又将兴京支七世祖云公之第五子广兴公继以为嗣。适辽阳支七世祖庄头升公亦缺嗣,经永公之破格周旋,又将兴京支七世祖云公之第四子广顺公继辽阳支承袭庄缺”[5]1047。所以,按照官方要求修订的庄头家谱上详细呈明“何人为庄头”“何人绝嗣”“何人由某支过继而来”等信息,都为进一步探索庄头因故生缺择员顶补提供了清晰的佐证文本。

除上述两种情况外出现庄头职缺的又一原因即为“革职”。对于庄头的革职是一种十分严厉的惩处,较为常见的原因即为因拖欠钱粮而贻误了官差。如嘉庆十九年(1814)二月初五,据会计司案呈三等庄头顾官因拖欠差徭成分核计已至十成,照例传唤其近支到衙询问。其胞弟顾印及阖族亲丁等呈称:“身等俱各家道艰窘,无能垫赔欠项,情愿具结不能充当庄头是实”[7]751。除此之外,职司还经家谱丁档内查得,其胞弟顾印之子顾得万,近支已故亲丁顾全之子小五,并传唤到署询问其是否赔补接当甘愿结。然而,其二者皆因家道贫瘠,不能接当。革退三等庄头顾官远支亲丁顾玉情愿代完欠项顶替,核实丁档家谱名色,均属符合,故准远支亲丁顾玉代完欠项顶替[7]752。而“革退庄头、园头等家谱销毁,新替庄头、园头另行更换粘签注明,成造两分,与丁册核对妥协,一分送堂存贮,一分存留职司”[4]602。

三、庄头家谱为探究旗地管理状况提供参照文书

清代的旗地是八旗制度得以持续稳定发展的基础,庄头制度又是旗地制度的重要支撑,而官方推行庄头家谱的编修则是为了更好地执行庄头制度。在清代政府设立相应的庄园后,则将其按照土地的肥沃或贫瘠状况进行相应的等第分类。如在乾隆朝《大清会典》中载:“凡皇庄各有等次。盛京庄八十有四:一等庄三十五、二等七、三等八、四等三十四。山海关外庄有二百一十有一:一等庄六十六、二等四、三等二十、四等百二十一。喜峰口、古北口外庄百三十八,均一等……畿辅庄三百二十有二:一等庄五十七、二等十有六、三等三十八、四等二百十有一”。[8]490在康熙八年(1669),内务府又“编各庄头等第,以其田土编为四等”[9],不同等第的庄头所承领耕种的庄园地亩也存在着较大的差异性。同时,在年末各庄庄头也需按照等第纳粮,如山海关外粮庄“每年头等庄每名额纳粮二百五十仓石;二等庄每名额纳粮二百二十仓石;三等庄每名额纳粮一百九十仓石;四等庄每名额纳粮一百二十仓石”[3]204。所以,呈交各庄的庄头家谱则遵照官方例行文件要求将“支派远近一至十次序注明”,并将其“是否老圈”“何年安放”“何年代完何人欠项顶替之缺”及其是否为庄头及其等第都分色粘签注明[7]669,在《锦州料理庄粮事务衙门陈庄头家谱》序言中就有所描述。其载:“陈氏家族前代祖先任庄头者:正白旗八格内管领下头等庄头陈宗义、正黄旗九格内管领下四等庄头陈际和、正黄旗九格内管领下三等庄头陈桂馨、正黄旗九格内管领下三等庄头陈福寿、正黄旗九格内管领下三等庄头陈华、正黄旗九格内管领下四等庄头陈自昌、正黄旗九格内管领下三等庄头陈自兴、正黄旗八格内管领下头等庄头陈福长、正白旗八格内管领下三等庄头陈清”。[5]920就此,通过对于庄头家谱和庄头地亩清册间进行相应的比对,即可对于此庄头所持有的地亩数目、每年应纳粮食数量有一个大概的掌握。

因庄头的承袭存在变化,其所管理的旗地也存在动态调整。如“有自盛京随从来京圈地充当庄头者,原圈地亩,自二三十顷至四五十顷不等。嗣后凡原圈地亩庄头之缺,如伊子孙弟兄近族承替,仍照旧充当无庸撤减外,如缘罪及拖欠钱粮革退、绝嗣,其遗缺以异姓之人充补者,将原圈地亩,按定例核计,每地十八顷,安放四等庄头一名;九顷,安放半分庄头一名”[3]203。所以,我们可以看出若原庄头之缺按照子孙或近支承袭,其所占有的地亩数目依旧不变,但若因为革职及绝嗣而异姓顶补则地亩数目将进行调整。韦庆远先生在其撰写的《〈庄头家谱〉与清代对旗地的管理》一文中就曾经谈到在相应的条例及呈文中可以很明确地看出庄园和庄头是分等级的,但是其列举的一项例子有待于我们深思。“从嘉庆十四年会计司所属即有六百四十余庄……六百四十余庄,包括幼丁、女口在内,共有亲、庄丁一万五千余人,即每庄平均有二百十余人”,按照上述的规定我们可得到全份的庄头可以承领庄地十八顷,半份庄头可以承领庄地九顷,根据当时的耕作工作量计算,劳动力尚有富裕,进而可以推算出各个庄头所占有的庄地面积必然超过法定的限额[1]。进而,各管庄的庄头即将大量未记录到官册中的“溢地”进行私典私卖。虽在乾隆年间对此类案件采取过相应的措施,但在暗处仍旧存在。通过将庄头家谱丁档与不同时期丈量整理后的地亩清册进行比对,可以更为具象地看出庄田制度的急剧恶化,最终走向解体。

四、庄头家谱为丁册校对提供比对辅证

在比丁之年,庄头需要造具两种册子存放有司备案,即丁册及家谱。乾隆五十九年(1794)十二月十二日内务府堂呈稿中记载:“造具丁册二分,共十四本;家谱二分,共十二本;呈明堂台,请交该处俱钤盖印信,将丁档一分、家谱一分存于该处备查。其应行咨送户部丁册一分,由该处照例呈明,转送户部查照办理;其家谱一分,亦由该处交堂存案备查”[4]600。就此可以看出在清代庄头制度的推行过程中,官方常常将庄头家谱同丁册结合使用,以互相映照。如在嘉庆十一年(1806)都虞司呈稿中曾对此作用有所阐述,题本中言:“经管理三旗银两庄头处呈准,查乾隆四十九年设立庄头、投充等家谱,原为伊等遇有缺出更名顶替时,照依家谱支派,考查丁册开载姓氏,以免遗漏舛错之虞,至该庄头、投充等更名顶替时,家谱与丁册往往有参差不一,今遇比丁之年,请交比丁官就近详加查办,务使丁档家谱均归画一,以凭办理,以免舛错”[4]607。而后续在嘉庆十六年(1811)闰三月初一日,会计司所呈案件中又对此作用有进一步地呈现:“查病故庄头魏良功之缺,据伊长子魏君选呈称,现因染患疯瘫病症,不能接当,请将伊父庄头之缺,更名与伊长子丁成即魏世魁顶替”[4]587。但经会计司呈查丁档,其档上所呈文为:“庄头魏良功之长孙丁成,更名为魏思魁”[4]587,而非魏君选所呈报的“魏世魁”。而后,将魏世魁传唤于司,魏世魁呈称:“切身乳名原系丁成,后于比丁之年,家中更换学名原系魏世魁,其丁档内载魏思魁,想是当日错报”[4]588。据此,会计司查阅魏氏庄头家谱,“内载实系魏世魁,其丁册内注写魏思魁之名,实系讹写,随将承办人役鞭责料理”[4]588,随后“准更名与伊长孙丁成即魏世魁顶替”[4]588。

除此之外,在《沈氏家谱》的《考信条辨》中载:“前谱首奉大坊为始祖,仲文为二世,江为三世,有宝为四世。然自今考之,沈氏之居穆家堡,有碣有墓之可溯,实自有宝祖始,而江祖之墓即不与焉,大坊仲文之墓更不可考,海叔岂冒冒乎?爰接官堡静边寺镇守万历古碑有大坊大力仲文名讳,且书大坊之衔系镇守穆家堡指挥官,保无有以官为家传及至今者耶。政恭承先志尽力搜考,毫无确证。嘉庆二十二年查内务府庄头册,直追至顺治年间,沈氏之庄头仅有江祖名讳,江祖即有宝之所自出,始与前谱原序顺治二年着派庄头等语相符,则江祖之上,谅皆兵荒逃散也。兹谱恭以江为始祖,有宝为二世,而仍以大坊大力仲文为沈氏前代之同族,既以见慎重根本之意,亦不失海叔厚望之心也”[5]1199。由此可见,清朝廷在推行庄头制度时也注意到了,单单纂修家谱或人口丁册都是不稳妥的,仅以一册孤本在人丁出乱时难以作出分辨。所以说家谱与丁册的内容是相互联系且相互约束的,最终实现“以谱校册,以册核谱”的作用。

五、庄头家谱为子孙后代寻祖聚支提供史料基础

随着清代旗地制度的逐步瓦解,作为支撑旗地制度网络的庄头制度也逐步消散,至道光年间庄头丁档及家谱的编修也逐步流于表面,最终以至废弛[1]。但是庄头家谱的编纂在这一过程中已经逐渐地不再是一种被迫的官方指令修谱行为,而逐步地演变为家族的自发传统。编修庄头家谱作为实现统治者对旗地管理的手段,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其为宗族的寻根祭祖、笼络支脉奠定了史料基础。因为庄头家谱一般都从最早承当庄头或列入丁册的远祖开始,逐辈登记,除本支外旁支也载。后世子孙后代何人为庄头,此缺由何人传来,又传于何人,其是否为嫡系长子长孙等都详细记载。所以,韦庆远先生曾在其文章中表述:“《庄头家谱》以现任庄头为核心,按昭穆远近将同族亲丁收录在内,实际上已经是一部简明的族谱”[1]。其愈发呈现出中国家谱说世系、序长幼、辨亲疏、尊祖敬宗、睦宗收族的基本功能。

在嘉庆六年(1801)八月初二日,盛京内务府就为棉丁于吉控告于建朝等漏丁错入诬族为仆,恳请恩验册谱,以准归宗事,咨盛京户部的题本中就呈现出庄头家谱寻祖归宗的独到作用。从盛京内务府和盛京户部间的多件往来文书可知,于吉身高祖于守禄于顺治年间入内务府镶黄旗为盐丁,身下有于天寿、于天才、于天贵三子,后康熙十几年间其伯曾祖于天寿被任为棉花庄头。于天寿病故后其子于文焕承袭,而于文焕“竟将身祖于文龙、伯祖于文照、叔祖于文凤并身父于有功、叔于有明、于有成尽行漏去,以至印册无名”[10]85。虽册内已漏但其身祖、父两辈,全不知情。而当于登学后续接任,“伊兄于登科、伊父于建朝骂身奴杂种,说身等开档之人,系伊仆人,应叫入屋内使唤,房地应伊收执”[10]85。进而于吉报官控告以求归宗,其认为“自于天寿至现今庄头于登学已经六辈,身与伊两家起名居中一字辈辈相同,册谱可稽”,并且“身家所供之家谱已经多年,上面全有伊上辈名字”。虽然后续盛京户部遂令官员核查丁档,但因年代久远记载有误,也难以核实清楚。恰恰根据庄头家谱册的梳理进一步地为庄园亲丁的身份提供了一份参照文本,辅助其认族归宗。

除了上述情况外,庄头家谱“明血统,辩昭穆”的这一基本作用在各宗族的谱书中呈现得更为明显。但是由于庄头家谱多以首任任职的庄头为始世祖,所以对于其先祖的情况无从考述。《裕亲王府世袭庄头刘氏宗谱》中载:“溯自清季国初,我族之四支即分迁异地,相延二百余年,地远族疏,世系均无考证。微我祖永公之斡旋擘画,我四支几成陌路人矣,至使两份庄缺断而复续,并将远派族一变而为五服之亲者,皆赖我祖永公之力焉”[5]1048。但从首任庄头开始,此类家谱中便详尽地记述了家族的源流、本支旁支、长房嫡出、何人已故、何人尚存等相关信息。《沈氏家谱》中就记载了其七世公泮海于嘉庆二十四年(1819)初修家谱所作序言中呈明沈氏之始末及坟墓之遗存概况,谱书中载“余自前明世居襄平郡,历代久。因明末遭兵之乱,全族散亡,家谱祖坟皆失落。后有大清龙兴,崇德年间有江、刚二祖,同族三四户等投旗,养马屯田,随营搬运粮草,出征报效。顺治二年随驾进京,蒙恩赐官,刚祖入京籍正黄旗当差,惟江祖彼时不愿受职,情甘回关东养马屯田,因此在盛京内务府镶黄旗当皇粮庄头,纳差已过六世。后于康熙四十一年七月间,奉旨将一庄人等分拨圣祖十皇子敦郡王门下当差,系京都正红旗满洲都统包衣二甲喇营[管]领下正身旗人。原籍在辽阳西二十里赵家台住,有坟一座,以为祖茔,以大坊为始祖。康熙四十三年,由赵家台将宝灵柩迁至穆家堡,立为祖茔,现有碑碣可按”[5]1198。而后世族人也“故老之询问,或参典册,或证碑碣”[5]1198,对此前存疑悉数考证,并续修家谱。如现存的《裕亲王府世袭庄头刘氏宗谱》的序言中载:“我族先人世系自守德公以上既无可考,由守德公传至余辈已九世,此九世中先人世系亦毫无考据,幸于乱书中得祖父永公所遗亲笔草创宗谱一册,其中仅由一世祖守德公注至七世即止,亦未编演统系,虽涉草率,然阅此谱,始德考证出二世祖天福公等兄弟六人之后后嗣六支,某支远迁,某支未迁,某支缺嗣”[5]1048。就此可见,先世所遗存的庄头家谱已经为后世的续写和重修提供了第一手的史料文本,后世在家谱底本的基础上依据坟茔、碑刻、铭文等继续对家族的各个支脉进行考证,进而实现家谱寻宗聚支的作用。目前面世的一版《裕亲王府世袭庄头刘氏宗谱》重修于民国十三年(1924),其“因塔湾相连诸村屯,均画处于日人矿缐条约之内,田宅均被日人购买,作为矿区用地,此诚千古不遇之事也。从此,阖族均有分离之感”。辽阳支九世孙庆贵及兴京支十世孙文汉及宗汉诸人,屡次向九世孙庆贵言及,后庆贵等人思索后认为“今将阖族纷迁,如代远年湮,即长幼觌面亦属茫然,名字不知,世系无考,不独遗憾,亦先祖之罪人也。于是阖族集议,纂立宗谱,以为永远纪念”[5]1048。

综上所述,庄头家谱对清代庄头制度的梳理、旗地制度的演进以及后世寻根问祖都提供了较为翔实的史料支撑。同时,遗存的庄头家谱也为清代八旗史和民族史的研究提供了第一手史料,进而衍生出更为多元的探索视角。现在面世的庄头家谱数目较少,如何有目的且高效地对庄头后世中所遗存的家谱进行收集与整理,进而使得庄头家谱的史料价值能够被更为深入地挖掘,也是业内各学者需要考究的一个重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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