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雷
二十、1506年,仓库空虚可虑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风筝也想飞得自由自在
可是它不愿忍受割断脐带的疼痛
飞在高空的雄鹰总爱戏弄
地上跑的狐狸
勇猛和智慧很难成为兄弟
猎犬追逐野兔
不是董永和七仙女的游戏
那是最后连骨头渣都不剩的悲剧
弓箭入库,钓钩雪藏
少了荒废,多了勤勉
知道节俭,就有盈余
这一年
大槐树腰围又长一圈
小喜鹊又多了几个兄弟
麻雀胖得懒得飞
康庄大道一路顺风
平静、平坦、平安
二十一、1512年,京营宣府军队兑调
大槐树在思考
老喜鹊的睿智和
小麻雀的才华横溢
谁的主意更好
康庄大道上
雪驱散了忧愁
冰揩去了泪水
向着晨曦微笑的春天
正在营造花的洪流
小麻雀的歌瀑点燃
战马从东南向西北在跑
刀枪从西北向东南在跑
羊群的眼里有了红叶的梦寐
蟋蟀在草丛中思考更寥廓的问题
饱食过谷香的镰刀
在老牛背上吹着芦笛
老喜鹊震落了清晨满披着的露珠
战马从西北向东南再跑
刀枪从东南向西北再跑
二十二、1513年,加赋于民
月亮含羞远探
烟花在天空写着灿烂
灯与火仅仅一夜缠绵
小麻雀开始天天眼泪涟涟
轻轻的、暖暖的和温柔的
清脆的、有礼貌的和五颜六色的
春天在细雨绵绵中复活
大槐树抖去昨日的枯枝
体内萌芽的力量在苏醒
小麻雀眼里没有了云蒸霞蔚
只有一滴清泪
萤火虫的小宫灯做着梦
红蜻蜓舞动斜晖
燥热一袭胜过一袭
漫天流云袅袅婷婷
拨乱了沁凉往事
一会儿笑、一会儿恨、一会儿呆
熟悉的、陌生的、远的、近的
哭声似该来的暴雨
一波胜过一波
一浪高过一浪
老喜鹊眼里没有了岁月静好
只有一滴苦泪
一些寒冷、一些抑郁、一些迟疑
摇落下大槐树的叶子
太阳睁圆双眼
贪婪地看着田野里的
绿翡翠、红宝石、黄琥珀
这些都不属于小麻雀
也不属于老喜鹊
更不属于大槐树
它们只有三滴血泪
一阵心酸,一阵心悲,一阵心痛
雪花司空见惯
朔风家常便饭
因千百次碾轧而死亡
康庄大道上骨头摆成一道弧线
二十三、1514年,虎豹伤人,豺狼当道
嗜酒兮,而荒其志
好勇兮,而轻其身
戒惧心,日忘
纵恣欲,日进
好恶兮,由之喜怒
政令兮,出于多门
荒志废业,唯酒为甚
纪纲日弛,风俗日坏
小人日进,君子日退
士气日靡,言路日闭
名器日轻,贿赂日行
礼乐日废,刑罚日滥
民财日穷,军政日敝
这一年
暴力处处都有
有年龄长幼的暴力
有身体强弱的暴力
有权位高低的暴力
有先后秩序的暴力
有钱多钱少的暴力
有银样镴枪头咋呼怒吼式暴力
有笑里藏刀冷漠无视式暴力
小麻雀给孩子取名,虎咬、狼叼
老喜鵲给孩子取名,狼牙、虎爪
大槐树当上避难所长
哀号、苦难在康庄大道上
艰难前行
二十四、1515年,武宗四处游幸纵乐无度
最后一声蝉鸣在巨雷声中
彻底迷失了方向
最后一株谷子在小麻雀的惊呼里
开始摇头晃脑
遐想连篇的夜空开始有了点点繁星
知了最响亮的声音
是夏末的哀号
秋风从西北吹来
阻挡不了从东南出来的蝗虫
戴露的最后一棵草也不能留下子孙
大槐树气得脸色血红
老喜鹊双翅不停抖动
小麻雀早已躲得无影无踪
它知道
大象腿永远不会顾及小蚂蚁的感受
二十五、1517年,武宗微行宣府
八月二十四日
天是昨夜雨洗过的云
太阳照着高粱留着的影
羊跟着牧羊犬转进村庄
大槐树荫下罩着小麻雀
老喜鹊在枝头
给小喜鹊讲夏天过去了
也不是秋天
它望着田垄上的瓜
解释生活对梦的牵挂
八月二十四日
康庄大道上快马由东南向西北疾行
居庸关的城砖再厚重
也阻挡不了没规则的崩塌
孽龙布雨的时候
所有的规矩都失去了生命
八月二十八日
五十万两白银的河
流向宣府
银光怕刺痛太阳的眼
躲在木箱子里哼哼
运送银子的车留着印记
为的是能找到回家的路
可惜,它失望了
地矮了,天当然就高了
空间在拓展,温度在哀号
秋露是谁的眼泪
秋风是谁的嗓音
牵牛花张开大嘴发出
无声的大叫
无声的大吼
二十六、1518年,武宗回京
雪能掩盖蹄印
掩盖不了马的行踪
风能吹走身尘
吹不走肩上的弯弓
花灯引路
鞭炮呼唤
回来吧
享受齐天之福
这个春节
大槐树穷得没有衣衫
老喜鹊冷得瑟瑟发抖
小麻雀冻得蹦跳踱步
两条红纸
不知道自己如何安身立命
化作红尘
消失在凛冽夜空中